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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漫进屋里,金灿灿的,暖烘烘的,沈婵闭眼躺了好一会儿,又睁开眼。
方才确实是困的,如今正儿八经躺在床上,却不怎么睡得着。
兴许是因为付明离趴在床边的缘故,沈婵向来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卧房。
胸口跟着呼吸浅浅起伏,沈婵垂眸,少女趴在床边,正捡着沈婵的一缕头发玩。
下一瞬那缕头发从明离掌中溜出,明离顺着抬眸,迎上沈婵平静的眼神,“姐姐,我吵到你了吗?我、我不玩了。”
“没有。”沈婵说,“魔剑被封印好了?”
“嗯嗯,今日封印才彻底落下。”明离忽而想起一事,“姐姐可听说茯苓师姐她们遭魔教伏击,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茯苓没事。”沈婵轻声道,“她已传信告知我。”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倒是你,胆子不小,居然敢护送魔剑。”
明离嘟着嘴道:“师母骗我呢,我根本不知道里头装的是魔剑,一路乐呵呵过来的。”她把灵霄袋翻出来给沈婵看,“喏,就是这个,好大一柄魔剑就收入了灵霄袋里,师母知道,陶师姐知道,就我不知道。”
她嘿嘿笑了起来,“不知道好,不让我肯定担心受怕的。”
沈婵垂眸看着那外观平平无奇的灵霄袋,“这可是个好东西,母亲既然给你了,你便好好收着,学着怎么用它,这东西灵气重,可是会认主的。”
“我知道。”明离把灵霄袋放在她手里,“它好像已经认我为主了,那日在昆仑府禁地里,其他人都打不开,只有我能打开。”
“不错。”沈婵简短评价。
少女开心得摇头晃脑,继而兴致大起,和沈婵说起这一月以来发生的趣事,沈婵时不时“嗯嗯”应两声,没多久眼皮一耷拉,睡了过去。
目光从女人晕了光的长睫毛上收回来,明离轻轻闭上嘴,歪头靠在床边,吸了吸鼻子。
很温暖很淡的香气,是独属于沈婵身上的味道,加之沈婵均匀的呼吸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韵律,竟有几分催眠的效果,明离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余晖逐渐被墨色驱逐,天暗了下来,沉沉地压着昆仑府。
热闹总算停歇。
从花师姐处得知沈婵也来了昆仑府,因不舒服提前回了房间,宋轻白煮了一锅粥,又带了点洗干净的水果,不久便来到了沈婵房间前。
抬手落在门上,咚咚咚,三声敲门声。
里头传来一点动静,不多时,有女声道:“谁?”
“沈师姐,是我,宋轻白。”宋轻白听那声音,有些黏糊和疲惫,应当是在休息,“听说师姐不舒服,我给师姐煮了点粥,带了一点水果,师姐吃了再休息吧。”
屋里响起了脚步声,随后门响了一下,打开了。
来开门的却不是沈婵,而是那位明离小师妹。
宋轻白往屋里扫了一眼,又往屋外扫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房间,“明离小师妹怎么在沈师姐的房间,师姐呢?”
明离抱着手往旁边挪了一下,让宋轻白进来,忍不住嗤笑一声:“宋师姐这殷勤献得可真快啊。”
宋轻白提着一个篮子,那篮子里装着洗得干净漂亮的水果,以及用一个特别好看的小锅装着的粥。
听见明离笑,宋轻白也并不生气,把篮子放在桌上让明离吃,随后又问起沈婵下落。
“我也不知道。”明离可不是故意不告诉宋轻白,“我醒来的时候姐姐已经不在了,可能是出去散步了。”
靠在床边睡了将近一个时辰,明离如今坐在凳子上吃水果,腿这会儿还在发麻,天知道被宋轻白吵醒的时候她有多痛。
宋轻白在明离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床上还没折的被子,问道:“方才在前殿篝火活动,我只见到了公孙小师妹,没看见你,你那会儿就回来了吗?”
“嗯。”明离越睡越困,“我先回来陪姐姐睡觉了。”
宋轻白微微挑眉:“陪师姐睡觉?”
虽说姐姐妹妹的互相陪着睡觉倒也正常,可沈婵师姐性子冷淡,宋轻白实在想不到她会允许人睡在自己旁边。
明离剥了根香蕉,抬眸瞥见宋轻白神情便知她误会了,可明离并不想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她咬了口香蕉,垂眸继续吃。
沈婵不在房里,宋轻白和明离说了几句话便要离开。
“姐姐之前是不是来过昆仑府呀?”明离送人出门的时候问,见宋轻白点头,她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姐姐可能去哪里了?”
虽然沈婵不说,但明离感觉得出来,沈婵不大开心。
宋轻白摇头。
明离沮丧地“哦”了一声。
走回桌前,明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视线投向床榻,随即抬手轻轻捶着那依旧在密密麻麻、阵阵发麻的大腿。
姐姐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呢?
她睡得也太死了,连姐姐起床都不曾发觉。
-
夜色笼罩着整个大地。
昆仑府中草木繁茂,沈婵找了许久才找到那处悬崖。斑驳的树影落在靠近悬崖的那片空地上,像是光怪陆离的鬼影,张牙舞爪地要抓住沈婵的脚跟。
天气很好,银白的月光倾洒而下,夏夜虫鸣此起彼伏。
山间风很大,风声呼啸,树叶沙沙作配。
沈婵呼出一口气,张开双臂,崖下黑暗深不见底,沈婵轻轻合上眼睛,任由月光洗礼全身。
果然还是更喜欢青云一些,沈婵心道,昆仑府到处都是黑压压的树,夏日时候总是很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虽找到了这处视野稍稍开阔的悬崖,却觉得没有青云山的小重峰上舒服。
她有点想小重峰,想那个小院子,小院子里那把年代久远的秋千——很多很多个不开心的时候,沈婵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空无一人,月色寂寥,山风悦耳,没有吵闹的树叶沙沙声,将掉未掉的眼泪会被小重峰上的风吹干,少年沈婵抱着九天站在山顶,俯瞰身下庞大的青云山脉。
那时的意气风发如今已沦为遥不可及的旧梦,沈婵敏锐的察觉到,身上某种珍贵的东西正在悄然流失,她惶恐,挣扎,竭力挽回,却依旧无法阻止。
她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
想回青云门,想回小重峰,当沈婵不自觉地在手心召出九天时,这种欲望达到了最强烈的程度。
可沈瑾瑜不允许她回去——因她终究让青云门失望、让沈瑾瑜失望了。她曾在飞信中提到想回小重峰,沈瑾瑜的回信是:不允。
沈瑾瑜要让她先带着付明离几人去人间游历,尽管此刻沈婵是身心疲惫的状态。
欲望郁结于心,无法纾解,沈婵连叫都叫不出声,只能握着剑乱挥一通,随后气喘吁吁得像一条狗,扶着剑半跪在地上。
她想起在簪花大会上,五年前早早败在她手下的修士打败了她,用剑指着她的胸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失望眼神看着她,“沈婵师姐,这些年来,你的修为为何一点也没涨?”
若是嘲讽,沈婵不会在意。偏偏那人语气痛心疾首,好似围观了天才泯然众人的悲剧后满心悲戚,一字一句都是惋惜。
如何不惋惜呢?修仙界有几个人是八岁结丹的,又有几个人十五岁时便入了簪花大会,势头迅猛,若非那场突如其来的发热期,她定会将落英如意令捧回青云门。
五年过去了,所有人都在进步,新的天才又开始冒头,唯有她停滞不前,被一个小小的腺体永远困在了十五岁。
凭什么?
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胸口似是被巨石狠狠压住,憋闷得厉害,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粗重,沈婵扶着剑垂头,胸口剧烈起伏。
老天大概是真的要和她作对,连这一时半会儿独自喘息的时间也不留给她,身后脚步声清浅,沈婵猛地睁眼,起身回头。
是个黄衫女子,踩着月光不紧不慢地朝沈婵走过去,微微偏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婵,似在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沈婵吐出一口气,开口喊道:“钟师姐。”
来人不善,沈婵不欲纠缠,拔剑告辞。
“沈师妹~”钟乐抬手拦住人,“听说此次簪花大会,沈师妹都没进入前八名,还真是可惜,被昔年远远不如自己的师妹打败,啧……”
钟乐道:“师妹这五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沈婵深吸一口气,侧身绕开,“胜败乃常事,钟师姐,先告辞了。”
岂料钟乐眼眸骤冷,身形瞬间欺近,猛地伸出手牢牢攥住沈婵手腕,霎那间一股磅礴凌厉的威压自钟乐体内释放,沈婵只觉周身气血翻涌,行动竟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趁着这几瞬,钟乐抬手朝沈婵手腕劈去,九天脱手而出砸在地上,钟乐顺势一转,将沈婵双臂反拧到后背。
沈婵疼得发出一声短呼,身后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炽热呼吸扫在沈婵后颈,沈婵心中警铃大响:“钟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