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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昨日为何……”那妖兽是棘手了些,但还在可控范围里,“那点伤在从前根本算不上什么的。”
在意气风发的从前,那点小伤对沈婵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你也知道是从前啊。”
话出口成玉方觉失言,抬眸一看沈婵已睁开双眼,静静地盯着水面出神,神色哀伤。
“成玉。”沈婵落寞出声,嗓音低低的,水珠顺着垂下的眼睫滚到脸颊,又顺着脸颊滚到下巴处。
“我不想当坤泽。”
她低着头喃喃自语,瞳孔里似结了一层霜,她记起十五岁时,也就是结丹后的第八年,她在一次道演中毫无预兆地晕倒。
浓郁盛夏里,冷冽的梅花铺天盖地汹涌袭来,带来了沈婵迄今为止最大的噩耗——她分化成了坤泽。
醒来时后颈隐隐作痛,床边站着一身青衣的沈瑾瑜,一双浅色瞳孔里是藏不住的失望和愤怒,像是沈婵犯了某个弥天大罪,等待着即将降临的惩罚。
她不敢问沈瑾瑜,等沈瑾瑜走后才低声问一旁的成玉:“师姐,什么是坤泽?”
那是沈婵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除了男女之分,还有坤泽、乾元、普通人之分,只是坤泽、乾元过于稀少,大部分人并不知晓。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乃润物。
她依旧不懂沈瑾瑜眼中的失望,也看不懂成玉眼中的怜悯。
直到一阵又一阵的发热潮涌来,冷香冲入鼻腔,后颈和身下胀热不止,不属于沈婵意识里的渴望战胜理智,莫大的空虚将她磨得满地乱滚。
十二岁入冰渊屠龙的天才少女,此刻却狼狈得没有一丝尊严。
和魔道豢养的炉鼎一般,一身傲骨被磨掉,只能摇尾乞怜,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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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荡漾,身下汤药刺激着全身灵骨,沈婵打了个颤,抬手把放在一旁的汤药一饮而尽。
苦得要死,沈婵冷若冰霜的脸忽而皱作一团,片刻后才散开。
成玉未曾察觉,全部注意力落在那句“不想当坤泽”上,紧张道:“你可别乱来!”
沈婵曾在第十次发热期来临之前,试图挖掉自己的腺体。
没成功,沈婵反而差点死了。
“我不乱来。”沈婵看向成玉,眼神平静,“托师姐帮我查的那件事,可有什么进展?”
成玉抱着膝盖:“没有。”
她只是个药修,不是神仙,也不是菩萨。
常人分化成坤泽是顺天,坤泽想要变成常人则是逆天而为,成玉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没办法逆天而为。
沈婵点头,“多谢师姐。”
“你若担心在簪花大会出事,不如去找魅丹压一压,我听闻前一阵子,有只魅在建宁一带兴风作浪害了不少人,被路过的不知名散修一剑打回了原型,如今还在逃窜。”成玉道,“这可比你异想天开的想法现实多了。”
沈婵并不应声。
成玉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九天”,剑柄上已落了细碎的雪花,淡蓝色的剑光映入眼中,她忽而记起一件事:“听师妹们说,你有个新妹妹了。”
沈婵闷闷应了一声,“嗯,掌门收她为义女了。”
昨夜只匆匆见了一面,沈婵早已忘了那女孩模样,只是好奇成玉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是叫付明离吧?”成玉托腮,看向药池里的美人。
这名字耳熟,应该是,沈婵点头。
“你那便宜妹妹是个人物。”
成玉笑起来,“听说都还没炼体,就把筑基期的师姐揍得鼻青脸肿的,还把院子给烧了,我御剑过来的时候那房子还飘着黑烟。”
沈婵睁开眼,眉心微蹙,几粒雪花被抖落进药汤里,涟漪荡开。
她依稀记得那少女面黄肌瘦,见了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你日后有得麻烦了。”成玉幸灾乐祸。
话音刚落,竹叶摇晃,沈婵摊开手,被截住的传信纸缓缓在她掌心摊开:请沈婵师姐速来训诫堂。
麻烦这不就到了。
成玉乐了,“这是要你去赎人,多带点银子去,那一片院子全烧光了,长老可生气了。”
付明离还未拜师,犯了错按道理是沈瑾瑜出面处理,可掌门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没时间去,因此这差事顺理成章落在了沈婵头上。
麻烦精妹妹。
沈婵心道。
她累得很,并不想管这种事。
第3章 姐姐,我不服。
领着付明离出训诫堂时,沈婵脸色不太好。
昨晚难受了一整夜,那一池汤药好不容易把她的发热潮压了下去,她又困又累,还得被迫在训诫堂听了长老一个多时辰的训话。
下台阶的步子迈得很大,细雪落下又扬起来。
面黄肌瘦的少女小跑着跟在沈婵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雪里,喋喋不休地和沈婵解释是叶灵师姐先欺负她,不是她故意斗殴,房子是不小心烧起来的。
明离把手抬起来,把掌心伸到沈婵眼前,作为叶灵师姐欺负她的证据。
掌心处有一道伤疤,血液已经干涸了,也上过药了,只是看着有些可怖。
沈婵停住脚步,无奈道:“我知道的,方才长老已经说过了。”
少女很着急向沈婵解释,好像生怕沈婵对她产生了什么误解。
白汽呼出一团又一团,明离一张小脸被冻得通红,她仰着头看沈婵,黑白分明的眼里溢出委屈:“可是姐姐好像一点也不信我。”
确切来说,沈婵并不是不信她,而是对此事根本毫不关心,她只想着赶紧结束,好回去休息。
“信的。”沈婵敷衍道,视线扫过少女花花绿绿的脸——那是叶灵抓出来的伤痕,明离不肯吃亏,因而叶灵脸上也同样有花花绿绿的伤痕。
虽然互殴最后没有分出胜负,但一个还没开始炼体的小师妹,和一个筑基期的师姐能打得有来有回,这事也算得上稀奇。
沈婵再次打量眼前的少女,依旧是面黄肌瘦,沈婵实在无法想象她和别人打架的样子。
见她身体咬着唇涩涩发抖,沈婵抬手在女孩身上落下暖灵诀,“一会儿去药房拿些药,擦一擦身上的伤口。”
明离乖巧点头。
沈婵想了想,又道:“青云门不比别处,禁止同门互殴,你既决定留下来,就要守规矩。”
她可不想三天两头来给这个并不熟悉的妹妹擦屁股。
“我们不是互殴,是她先打我……”明离嘴巴动了动,又开始小声解释:“是她大早上的起来,把剑指在我的脖子上,后来……”
絮絮叨叨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沈婵连忙打断:“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明离表情愣愣的,好半天才犹豫着点头。
她其实没听懂沈婵那句“加面”的话,但从沈婵不耐烦的表情来看,明离后知后觉,她似乎给沈婵带来了一点麻烦。
雪花落在鼻尖,冰冰凉凉的,一回神,沈婵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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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天空就再没飘落过雪花。
但青云山地势高耸,此前积雪长久不化,哪怕白日里太阳高悬,寒意仍未消散,冷得人止不住瑟瑟发抖。
明离去茯苓师姐那儿领了几块暖灵符,一张小脸缩进斗篷里,显出几分白皙和圆润,和半月前刚上山的枯瘦女孩大相径庭。
“山上的膳堂很好吃。”
明离有些不好意思,动作别扭地从身后掏出一个东西递到茯苓面前,“师姐,给你的。”
“嗯?”茯苓垂眸去看,发现是个小小的木雕,面容身姿栩栩如生,手工看起来丝毫不逊色于木匠。
“小师妹真是心灵手巧。”茯苓接过那东西细细观察,抿唇笑了笑,“这人看起来……倒有些像沈婵师姐呢。”
清冷的脸庞,气质出众,尤其腰间别的那把配剑,剑柄上刻了几朵梅花,明晃晃的,可不就是沈婵师姐的那把“九天”?
“哎呀!”明离忙夺过那木雕,“不是这个!错了!”
明离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雕像,递到茯苓跟前:“这个是茯苓师姐的。”
依旧是一个很精致的小木雕,神态和眼前的师姐一模一样,尤其含笑的眼,总是浅浅勾着的唇,像是茯苓师姐一比一缩小的。
茯苓摩挲着掌心的木雕,笑道:“真好看,小师妹有这样的本事,待在青云门可是屈才了。”
明离嘿嘿笑了下,“师姐喜欢就好。”
从茯苓那处离开,明离抱着一堆暖灵诀往回走。
阳光灿烂,明离脚底沾了雪水,脚步印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
穿过一片竹林,竹叶随风发出沙沙轻响,身后寒意骤起,一道凛冽剑气破风而来,直直冲向女孩后颈。
腰部猛地发力,明离似一尾灵动的游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身躲开。脚下竹叶被劲气震得纷纷扬起,似一场绿色的雪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