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第77(1 / 1)

她在妆台前摇头,“她既然一心要跑出去,哪里还想得起家里?你别看她是个姑娘家,可一旦打定主意,比谁都强,父母的话姊妹的话一律不听,就是吃了亏也不后悔,她从小就是那样。我别的都不觉得怎样,就只这点钦佩她。”

玉漏在镜中瞥他,待问不问的,到底没理他,由得他去。

玉娇看见那血迹斑斑的衣裳先是吓一跳,而后听见是小夏的,反而平复下来,慢慢自椅上坐下,伸手摸着那件衣裳,“是怎么死的?”

把欠债的打死了,谁来还钱?知道不过这是个由头。

谢完便咽住了口,慢慢摸着那衣裳,还闻得到一股腥气,忽然熏得她要呕出来。然而没有呕吐,反而落下一滴泪,隔好一会才问:“尸首呢?”

玉娇就只那滴泪,搽干就没再有泪流下了,抱着那衣裳收到楼上去。

池镜想到兆林就好笑,“他还有钱?”

瓶内插着一枝热烈的红山茶,想起自己房里也有一枝,是玉漏插在那里的。他望着那画一笑,“几十百把两的花,老是不痛不痒的,没意思。”

池镜眼睛寒珵珵地一亮,点着下巴笑,“这倒是个好主意。”旋即起身告辞,怕碰见兆林过来。

给秦家妈瞧见,忙叫小丫头把那些隔扇门都阖上了,“兆大爷可不喜欢你开这门。”

有了兆林那冤桶,旁的生意都在犯不着做去了,只一门心思应酬他。但他那个人也是霸道,大方是大方,就是严苛得很,连这隔扇门也不许她开,说河上人来人往的。

秦家妈道:“怎么池三爷的心就这样狠,如此坑害他大哥,也是做得出来。”

秦家妈又道:“三爷的奶奶真是你亲妹子?”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妹子都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去,你当初做什么犯傻,跟个小裁缝私奔。”

正说着话,听见外头有人敲门,秦家妈扭头透过屏风向外看,“想是兆大爷来了。”忙放下鞋面去开门。

那秦家妈听他口气是从哪里赴席过来,便乐呵呵接了银子道:“兆大爷若有朋友,不如请到家来,我们家里治席面也便宜。”一面向屋里喊:“姑娘,兆大爷来了。”

“再装睡,我可把你拔成个秃毛鹦哥啰。”

兆林挤着她坐下,横着胳膊揽住她的肩,“睫毛跳个不停,傻子才看不出来。”顺手在她脑后揉了几下,“可硌着脑袋没有?下回再要装,躺到楼上去,这椅子扶手硬死了。”

兆林拉她两回都给她挣开了,只得罢休,欹在椅背上讪笑,“有几个朋友请客,不去又不好,吃了几盅,就借口解手从人家后门溜了。”

笑得兆林心猿意马,去捉她放在桌上的手,偏又给她一下躲开了,在扇底下咯咯笑,“你敢是吃醉了?”

所以她躲来闪去的他也不嫌烦,很乐得和她玩这种把戏,反正连自己也不知倒明日还会不会喜欢她,那么便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了。

兆林到这里来,不过半月光景,还未近得玉娇的身,正是很舍得花钱的时候,凡玉娇之请,无有不应。玉娇因从前在高门大院住过,又比萼儿见过许多世面,更是奢靡,常是打了金簪又要银环,做了珠服又要玉馔。

那桌上摆着一瓯烩牛筋,一瓯水晶鸭,一大碗炖火腿三样主菜,又有清炒马兰头,拌野蒜等新鲜时蔬,满满当当八大碗碟,并秦家妈三个人吃,已尽奢侈。偏不知她又是哪里不合胃口,兆林只得追到厅上来,“你是哪里不爽快?”

秦家妈恐她作得太过,陪着劝两句,“那你不吃肉,多吃点素好了,也有那么些素菜呢。”

兆林笑着坐下来搂她,“那你想吃什么?叫厨娘现做来。”

“嗨,我当有多嘴刁,这有什么,叫厨娘做。”

秦家妈便道:“街上那泰丰楼里有这两样,给你买来?”

便摸出碎银来打发丫头去买,玉娇望着那丫头出去,又道:“我家里就只这一个丫头跑前跑后的,哪里忙得赢,素日还要劳累我妈帮着,你看她,这样大的年纪了,又是厅上又是灶上的忙,何以忍心?你替我再买两个人来好了。”

“唐二?”玉娇自然知道唐二是谁,却明知故问,“是你的朋友?”

玉娇看他一眼,便推他,“你先和我妈吃饭去,免得一会那些菜放凉了,我等那两样来了我再吃。”

“我此刻又不吃,去坐着做什么?”无非是要她伺候酒菜,玉娇偏不,嗔他道:“我又不是你家的丫头,你要人伺候,回家去,你们府上多的是丫头服侍你。”

兆林揽着她晃一晃,“不要你伺候酒菜,你只到桌上陪坐,”又凑来她耳边低语,“不然我和你妈有什么话好说?”

连秦家妈脸上也有些讪,生怕兆林生气,便劝,“你好歹再吃点,别白费了大爷的心。这时候卖果子的人都收摊了,上哪买去?”

兆林也不生气,因笑道:“好好好,掏银子还不算,还要人家掏心掏肺。”说话使丫头叫了他那小厮赵春进来吩咐,“你到街上转转,看看还有没有卖鲜荔枝的,多多买些来。”

那赵春瞥见,心里骂她不知是哪里钻出来的妖精,专会折腾人!一面立在对过榻前,低声低气地和兆林说着什么。

兆林像是没听见一般,只顾两手撑在膝上,俯着背埋着头不知再想什么。她就没再问了,旋裙到另一边坐下。

见他抻起腰向后靠,她便拣了一颗喂他,“出什么事情了?”

“丫头?”玉娇轻笑一声,“你几时也管起个丫头的死活来了?”

“不是寻常的丫头,那就是和你有些情分的丫头了?那你还不回去瞧瞧?”玉娇撑在炕桌上,又送了颗荔枝到他嘴边。

“病得重不重啊?”

“为什么打她?”

玉娇便笑道:“你和她很要好?”

玉娇默了片刻,扭头一看天色,忽然起身拉他,“那我们去她家瞧瞧她好了。”

不知道怎么形容,因此咽住没说了。有时候想起来,正是因为长期在老太太的统治之下,使他看许多女人都是可爱的。

兆林望着她好笑,“不进去她怎会晓得?”

兆林在心里笑她傻,转头又想,这世上的人都聪明,像她这样傻的倒难得一见了。竟然也给她拉起来,还真乘了车往卢家去。

却听到身畔有几下抽动鼻翼的声音,她猜他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