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马府回到客栈后，外面天色已晚。
云清韵一路风尘仆仆，到了以后也没歇息，此刻已经饿得小腿发软。她一把拉住掌柜，一口气点了好几道菜，厨子知道后，高兴地差点放炮仗。
肖柔柔正欲落座，辰煜示意她去外面，“小师妹，我想和你聊一聊。”
她点点头，跟着他去了客栈外。
洛城并无宵禁，此时依旧灯火通明，叫卖声不断。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馄饨香和着夏日里的炎热，闻之令人心安。
灯火通明下，连辰煜那张脸也带着些烟火气。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手帕，展开后是一只成色很好的玉镯。
“抱歉，我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这个礼物是我上次出去历练买的，本就是给你准备的，当下也算物归原主。”
他摊开双手，镯子放于其上，只等着她来取。
“物归原主指的是，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再次回到我的手上，”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可是大师兄，这东西从来都没属于过我。”
不管是东西还是人，都不曾属于她。
“你知道了？”辰煜难得有几分急迫，“不是这样的，当时情况危急，云师妹又不在身边，我不为她解毒，她便会……”
肖柔柔苦笑着摇头。
“扶危救难本就是我们捉妖师的职责，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你为了救人而解了谁的足衣。”
就连云清韵提起这件事时，满嘴的“大师兄真是当机立断”、“要不是大师兄，那女子就要暴毙而亡”，除了敬佩和仰慕，丝毫不满都无。
他凭什么觉得，她肖柔柔，会连一个入门仅一年的师妹都不如。
“那你是觉得我严肃古板，不如苏师弟会哄你？还是你也觉得我太冷硬，所以萌生了退意？亦或是……”
肖柔柔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他停止了语言。
他永远都是这样，即使着急万分，也能立刻回归理智。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本身的样子，不管你是嘴硬还是嘴甜都没差别，可若是我不喜欢你了，你的优点都会变成缺点，所以你口中的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他眨着长睫，没有碰到她丝毫，却让她手背发痒。
她不动声色撤回自己的手，再次缓缓开口，“重点是，大师兄，你从来都不懂我，也从未对我敞开过心扉。”
“小师妹，我是喜欢你的，”他唇角一松，神色轻松几分。
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我疑惑过你的犹豫，却不怀疑你的喜欢。可大师兄，我也想过了，如果我们要在一起，光有喜欢是不够的。”
恋爱与追人不一样，一方使劲得不到圆满的结局。
有些人虽然性格冷然，但会付出自己的全部真心，也会认真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而有些人则不会。六年的相处以及今日的种种无不在告诉她，他属于后者。
就像此刻一样，他只以为是她在吃醋，以为她是因为他忘了她的生日而不满。
肖柔柔笑，带着一丝释然，“大师兄，长生和修行之道一直都是你的追求，或许我也曾是你想坚持下去的理由，只是从今以后，我要退出你的未来了。”
他沉默片刻，忽而拉过她的手，将镯子放在她手上，“我知道了，生辰快乐，小师妹。”
“我会的。”
肖柔柔拿着镯子，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他会后悔吗？她相信他会的，可她也知道，他会很快振作，再次踏上自己想要走的路。
他一直觉得，他是她漫长人生的过客，却不想她也觉得，他只把她当沧海一粟。
“蠢不蠢，既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干嘛不在一起？”
肖柔柔收起镯子，忍住鼻头的酸涩，再抬起头时又变得没心没肺，“怎么，你不怕你的大傻子难过？还是你想趁他虚弱占他肉身？”
“哼，你是个蠢货，他是个傻子，我只怕你们太配！”
看得久了才发现，苏壹的瞳孔会泛着浅浅的灰色，但苏陆的瞳孔却黑沉一片，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潭，莫名让人觉得锐利。
可此时，他看着她的眸子里反射着光亮，并不让人觉得冰冷。
“是呀是呀，我们好配啊，我们迟早要联合起来除掉你。”
苏陆挑挑眉，一脸无所谓。
“反正你也没心思吃饭了，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肖柔柔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得对，“走吧。”
行至半路，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会在刚才那个空档出现，想必他也听到了我与大师兄的对话吧？”
“怎么，担心他急着娶你？”
“只是觉得，有真心的人不该被辜负。”
“真不明白你们人类，喜欢的人不在一起，不喜欢的人也不在一起。”
“嗯……你不懂。”
“老子有什么不懂的，”苏陆气急败坏，“你不就是觉得辰煜在乎自己多过在乎你吗？”
“你这种人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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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人，我什么人？”
“就是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别人都是贱命一条，我自己的命最珍贵，”肖柔柔顿了顿，才继续补充，“之类的。”
“哼，看来你真是没什么眼光。”
两人一路斗嘴，最终在一处地方停下脚步。
肖柔柔抬头，打量起面前的建筑物，这处原是建造在城门上的高楼，后来洛城扩张，城墙外移，只有这望楼留了下来，被改造成如今的观星阁。
夜色沉沉，得闲的百姓们正在此地放花灯、赏夜景，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他带着她避过人群，跨过一个又一个的台阶，直到抵达顶部。
风声变大，下面的景致变得很小，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人类最了不起的，就在于他们永远会向前看，哪怕这里昨日还战火纷纷，只要今日平平安安，他们便可以放声大笑。”
没有光影的角落，肖柔柔的表情也隐在黑暗里。
好久，她才欲意不明地“哦”了一声。
“当年，我被人背叛，受了重伤快死时，救我的人就是这么说的。啧，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安慰人的法子，真的很烂。”
他一挥衣袖。
天边突然炸开朵朵烟花。
“比起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慰，我其实更喜欢热闹些的动静。”但看在她付了六千个灵石救我出来的份上，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听进去了。
他转头看向她明明灭灭的脸庞，眸中带着从未出现过的眷恋。
阿念，你若是知道有人寻了你百年，是否也会为他而落下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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