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这是柯林·格雷恢复意识时的第一个感知。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在低矮的木制天花板上。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你终于醒了。"
艾琳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柯林费力地转头，看到她坐在一把简陋的木椅上，淡蓝色的眼睛下是明显的黑眼圈，金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散发垂在苍白的脸颊旁。她手里攥着那块蓝绿色的金属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多久...？"柯林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来。
"三天，"艾琳倒了杯水递给他，"医生说你的两根肋骨骨折，左肩伤口感染，还有严重脱水。"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但他说你壮得像头牛，恢复得比预期快。"
柯林小心地撑起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他们在一间简陋但干净的乡村诊所里，窗外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山丘和几间茅草屋顶的农舍。
"修道院...？"
"彻底坍塌了，"艾琳的表情黯淡下来，"包括整个地下结构。村民们说那场面像是上帝伸出一只手把它按进了地里。"
柯林注意到她手中的金属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个...有什么变化吗？"
艾琳低头看着金属片，眉头紧锁，"我不确定。有时我觉得上面的纹路在移动，但可能只是光线变化。还有..."她犹豫了一下，"我一直在做梦。奇怪的梦。"
柯林伸手想接过金属片，但艾琳猛地缩回手。
"不！我是说...最好不要直接触碰它。自从我们从废墟里出来，它就...变得不一样了。"
柯林挑眉，但没有坚持。他转而问道："修女们怎么样？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活下来了，虽然差点失血过多而死，"艾琳的声音轻了些，"其他修女大多被送去了别的修道院。当地牧师说这是一场'上帝意志下的悲剧'，已经上报给主教。"
"蒙塔古爵士的死亡呢？"
艾琳苦笑，"官方说法是爵士'恰巧'在修道院拜访时遭遇了不幸的坍塌事故。毕竟，没有尸体可查验。"
柯林靠回枕头，思考着这些信息。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和这几天新长出的胡茬。
"我们需要研究那块金属，"他最终说，"还有了解这个'七人议会'是什么。"
艾琳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七人议会？我从没提过这个。"
"你刚才说梦话，"柯林平静地回答，"就在我醒来前。你说了'七人议会还在活动'和'第三个地点'。"
艾琳的脸色变得苍白，"我...我不知道。这些天有太多声音在我脑海里..."她突然抓住柯林的手，"柯林，我害怕。自从修道院出来后，我的能力变得...不一样了。更强，但也更难以控制。有时候我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灵界的回声。"
柯林握住她颤抖的手指，惊讶于它们的冰冷，"我们会弄明白的。首先，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这块金属和蒙塔古爵士的信息。"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诊所的医生——一个圆脸的中年男子探头进来。
"啊！你终于醒了，格雷先生。感觉如何？"
"像是被马车碾过，"柯林诚实地说，"但还活着，感谢您的照料。"
医生笑着走进来，开始检查柯林的伤势，"你的体质确实惊人。正常情况下，这种伤势至少需要两周才能下床。"他转向艾琳，"霍普金斯小姐，您也该休息了。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对健康无益。"
艾琳刚要反驳，柯林捏了捏她的手，"医生说得对。去睡会儿吧，我保证不会消失。"
在柯林罕见的温和语气下，艾琳勉强同意了。她将金属片小心地包在一块黑绒布里，放进柯林床头的抽屉，然后跟着护士去隔壁房间休息。
医生给柯林换了药，又叮嘱几句后也离开了。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村庄的生活噪音。
柯林伸手拉开抽屉，盯着那块包裹着的金属。即使隔着布料，他也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脉动，就像微弱的心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去碰它——艾琳的警告可能是正确的。
夜幕降临时，艾琳回来了，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她带来了一篮简单的食物——面包、奶酪和一些水果。
"村里的妇人送的，"她解释道，"她们认为我们是勇敢揭露修道院丑闻的英雄。"
柯林咬了口苹果，汁水甘甜，"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
他们安静地吃着晚餐，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月光渐渐取代了日光，给房间镀上一层银蓝色的光辉。
突然，抽屉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艾琳立刻站起来，警觉地盯着抽屉。
"你听到了吗？"
柯林点点头，已经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枪——然后想起武器早就在混乱中遗失了。他转而拿起床头的铜制烛台作为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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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小心地拉开抽屉。黑绒布包裹着的金属片正在发光，蓝绿色的光芒透过布料缝隙渗出来，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显眼。
"它从来没这样过..."艾琳低声说。
柯林示意她退后，用烛台挑开绒布。暴露在空气中的金属片光芒更盛，表面的纹路确实在移动、重组，形成新的符号。
"炼金符号，"柯林眯起眼睛，"它们在组成某种信息。"
艾琳突然捂住耳朵，"声音...太吵了..."
"什么声音？"
"很多人在尖叫...还有一个声音在念这些符号..."艾琳的脸色变得惨白，"是蒙塔古爵士的声音！他说...说'转化未完成'和'七人议会将完成工作'。"
金属片的光芒突然增强，几乎照亮整个房间。符号快速旋转，最后固定成七个不同的图案，排列成一个圆形。
"七人议会..."柯林迅速记下这些符号，"蒙塔古爵士只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时，金属片突然从抽屉里浮起，悬停在离地面几英尺的空中。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从金属片中延伸出来——蒙塔古爵士的幽灵，但比柯林在地下洞穴见到的更加扭曲、破碎。
"格雷..."幽灵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你阻止不了...已经开始了..."
艾琳挡在柯林床前，"你死了！我们亲眼看到的！"
幽灵发出刺耳的笑声，"死亡？对我们议会成员来说...死亡只是另一种存在形式。我的身体被毁...但意识保存在贤者之石碎片中..."
柯林注意到幽灵的形象在说话时不断闪烁，似乎很不稳定，"你想要什么？"
"我的实验...必须完成..."幽灵转向艾琳，"她的灵魂...是完美的催化剂。七人议会需要她..."
"滚回你的地狱去！"柯林抓起烛台砸向幽灵。
烛台穿过幽灵的身体，击中了悬浮的金属片。两者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音，幽灵的形象瞬间扭曲，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你们...逃不掉..."幽灵的声音开始消散，"议会已经...觉醒..."
随着最后几个词，幽灵和金属片一起掉落到地上，光芒熄灭。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柯林和艾琳急促的呼吸声。
艾琳颤抖着捡起金属片，现在它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普通的金属，"他说的是真的吗？还有其他六个像他这样的疯子？"
柯林从床上艰难地站起来，忍着肋骨的疼痛走到窗边，"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秘密组织，致力于通过邪恶手段获得永生，那么我们必须找到并阻止他们。"
"但怎么找？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在哪里。"
柯林转身面对艾琳，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和闪亮的金发，"从这些符号开始。"他指着刚才记下的七个图案，"每个成员可能有一个代表符号。蒙塔古爵士的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指向其中一个像炉子又像子宫的图案。
艾琳突然打了个寒战，"柯林...我感觉到什么...有人在..."
她的话没说完，眼睛突然翻白，身体向后倒去。柯林冲上前接住她，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艾琳的身体剧烈颤抖，嘴唇快速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艾琳！醒醒！"柯林轻拍她的脸颊，但没有反应。
突然，艾琳的身体僵直，然后一个陌生的、苍老的女声从她口中发出：
"寻找...圣殿骑士的遗产...钥匙在七处圣地...议会将再次聚集...阻止他们..."
声音戛然而止，艾琳猛地吸气，像是溺水者被救上岸。她的眼睛恢复了焦距，充满恐惧。
"那...那是什么？"她颤抖着问。
柯林递给她一杯水，"某个试图帮助我们的人。可能是前任院长，或者更早的受害者。"
艾琳小口喝水，手仍然在抖，"她还说了些别的...关于我母亲。玛丽安曾经也是他们的目标，不仅因为她是灵媒，还因为她...知道些什么。关于议会的历史。"
柯林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布莱克伍德城堡...威廉男爵。他可能是另一个成员！难怪蒙塔古爵士与他合作。"
艾琳抓紧柯林的手臂，"那我们得回去。城堡里可能有线索。"
"太危险了，"柯林摇头，"而且男爵已经死了。"
"但他的记录可能还在。柯林，如果真有其他五个像蒙塔古爵士这样的疯子在外活动，我们必须找到他们！"
柯林看着艾琳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放弃——也不应该放弃。他缓缓点头，"等我们伤好一些。至少能正常走路和握枪的时候。"
艾琳露出一丝微笑，"医生说你再过一周就能下床活动了。"
"三天，"柯林坚定地说，"我三天后就能走。"
事实证明柯林高估了自己的恢复速度。五天后，他们才勉强能够启程。当地村民慷慨地提供了衣物和一些简单的装备，包括一把老式但可用的猎枪和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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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片被小心地包裹在多层铅箔中——柯林从诊所的X光室"借"来的。铅似乎能阻隔金属片的异常活动，至少暂时如此。
他们搭上一辆前往最近城镇的马车，从那里可以乘火车回到布莱克伍德城堡所在的郡。一路上，艾琳异常安静，经常陷入短暂的恍惚状态。柯林知道她正在与越来越多的灵界信息搏斗，但无能为力。
火车包厢里，艾琳又一次从恍惚中惊醒，这次她满脸泪水。
"怎么了？"柯林轻声问。
"我见到她了...我母亲，"艾琳的声音破碎，"她说...说我父亲不知道全部真相。威廉男爵只是七人议会中最弱小的一个，被其他人利用。真正的领袖是一个叫'大师'的人。"
柯林皱眉，"有更多关于这个'大师'的信息吗？"
艾琳摇头，"只有一些片段...一个高个子，总是戴着银面具，声音像是...像是很多声音叠在一起。"她打了个寒颤，"母亲说他比其他人活得都久，可能已经有几百年了。"
火车穿过隧道，短暂的黑暗笼罩了包厢。就在这黑暗中，铅箔包裹的金属片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透过包裹显现出来。
"它又活跃了，"柯林警觉地说，"我们靠近什么了吗？"
艾琳闭上眼睛感受，"不是地点...是时间。月相。今晚是满月，这些炼金术士总是重视天文时机。"
柯林迅速打开铅箔，金属片上的符号果然在重新排列，这次组成了一个星象图和一组坐标数字。
"这是...布莱克伍德城堡的坐标，"柯林惊讶地说，"它在指引我们回去。"
艾琳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是个陷阱。它想带我们去某个地方，在满月时分。"
"或者有人在通过它引导我们，"柯林沉思道，"不是你母亲，就是..."
"大师，"艾琳完成了他的句子，"无论是谁，我们别无选择。必须面对它。"
当天深夜，他们终于站在了布莱克伍德城堡的大门前。与上次不同，城堡现在无人居住，窗户像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来客。月光给残破的塔楼镀上一层银边，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从哪里开始？"艾琳问道，呼出的气在寒冷的夜空中形成白雾。
金属片再次发光，这次指向城堡东翼——那个曾经被封锁的区域。
"当然，"柯林冷笑，"总是东翼。"
他们小心地进入城堡，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提供勉强足够的照明。城堡内部比上次更加破败，到处是灰尘和蜘蛛网，但奇怪的是，通往东翼的路似乎被刻意清理过，形成一条清晰的路径。
"有人在等我们，"柯林低声说，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艾琳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袖扣——现在它成了他们唯一的超自然防护。
东翼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出人意料地整洁。走廊尽头是一间他们上次未曾进入的房间——一个圆形的图书室，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橡木桌。桌上摊开着一本巨大的古籍，旁边是七支蜡烛，其中六支已经熄灭，只有一支还在燃烧。
"七人议会，"柯林轻声说，"六人已死或失踪，只剩一个。"
"大师，"艾琳补充道，眼睛盯着那支孤独的蜡烛。
金属片突然从柯林手中飞出，悬浮在桌子上方，蓝光照射在古籍的书页上。书页上的文字开始发光，与金属片的光芒共鸣。
"它要做什么？"艾琳警觉地问。
没等柯林回答，金属片突然射出一道蓝光，击中他的胸口。柯林感到一阵剧痛，像是被烙铁灼烧，随后是无法抵抗的寒冷蔓延全身。
"柯林！"艾琳尖叫着冲向他，但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柯林跪倒在地，看到自己的双手开始泛出蓝绿色的脉络，与蒙塔古爵士变形前一模一样。金属片正在试图转化他，将他变成新的宿主！
"艾...琳..."柯林艰难地开口，声音已经变得不像自己，"跑..."
"不！"艾琳再次尝试接近，这次她举起了银袖扣。
银光与蓝光相撞，发出刺眼的火花。艾琳感到一股巨大的阻力，像是逆着飓风前行。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但她坚持不懈地向前。
"放开他！"她对着空气大喊，"蒙塔古，我知道是你！你已经输了！"
金属片剧烈震动，柯林体内的寒冷更加肆虐。他的视野开始变蓝，意识逐渐模糊。在最后的清醒时刻，他看到艾琳突然停下，闭上眼睛，双手握住银袖扣抵在额头，开始低声吟诵什么。
起初什么都没发生。然后，一缕柔和的白光从银袖扣中渗出，逐渐变强，直到照亮整个房间。白光中，一个穿白裙的女子身影渐渐成形——玛丽安的幽灵，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强大。
"妈妈...？"艾琳睁开眼，泪水流下脸颊。
玛丽安的幽灵没有回答，只是飘向柯林，将白光笼罩在他身上。蓝绿光与白光激烈交锋，柯林的身体痛苦地痉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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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突然明白了该做什么。她跑到桌边，抓起那本古籍，快速翻页直到找到一幅与金属片上符号相似的插图——七个符号环绕一个中心圆。
"七人议会的力量源自联结，"她大声读出旁边的文字，"一人可被击败，七人难敌..."
她毫不犹豫地将银袖扣按在书页的中心圆上，用尽全力大喊："我以玛丽安之女的名义，打破这个联结！"
银袖扣突然变得白热，书页开始燃烧。与此同时，玛丽安的幽灵将双手插入柯林的胸口，似乎抓住了什么，然后用力向外拉。
柯林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一道蓝绿色的光被从体内扯出，与金属片的光芒相连。玛丽安的幽灵继续拉扯，那道连接的光束逐渐变细，最后断裂。
断裂的瞬间，金属片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碎裂成无数小块，在空中燃烧殆尽。古籍也完全燃烧起来，火焰却奇异地没有蔓延到桌子。
柯林瘫倒在地，肤色恢复正常，但昏迷不醒。玛丽安的幽灵变得透明了许多，飘到艾琳面前，伸手轻触她的脸颊。艾琳感到一阵温暖的触感，然后听到母亲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结束了...暂时。七人议会的知识已被销毁，但他们可以重建。小心银面具...我的孩子..."
幽灵开始消散，艾琳拼命想抓住她，"妈妈！别走！"
"我已停留太久...是时候去光明之地了..."声音越来越弱，"他很坚强...会醒来...爱他...就像我爱你..."
最后几个词几乎听不见，然后幽灵完全消失了，只留下银袖扣掉在地上，已经变黑变形。
艾琳跪在柯林身边，检查他的脉搏——稳定但微弱。她轻轻拍打他的脸颊，"柯林，醒醒。求你了。"
几分钟后，柯林的眼睑颤动，然后缓缓睁开。他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深棕色，充满困惑。
"艾琳...？发生了什么...？"
艾琳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他，"你回来了...哦上帝，你回来了..."
柯林慢慢坐起来，环顾四周。燃烧的古籍已经化为灰烬，金属片也不见踪影。只有那支蜡烛还在燃烧，但火焰现在是正常的橘黄色。
"蒙塔古...？"
"消失了。彻底地。"艾琳帮他站起来，"妈妈...她救了你。然后去了'光明之地'，她这么说。"
柯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注意到灰烬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他小心地拨开灰烬，发现是一枚银质徽章，上面刻着一个精致的面具图案。
"大师的标记，"柯林收起来，"我们的下一个线索。"
艾琳疲惫但坚定地笑了，"格雷侦探事务所的下一个案子？"
柯林也露出罕见的微笑，伸手轻触她的脸颊，擦去一滴泪水，"我们的下一个案子。"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城堡，迎接初升的太阳。身后，那支孤独的蜡烛终于熄灭了，一缕青烟升起，然后消散在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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