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初春寒意料峭,官渡平原的冻土在暮色中泛着铁青。刘备的荆冠垂旒掠过沙盘边缘,指尖刚触到象征袁绍大营的赤玉蟾蜍,帐外忽有急蹄声撕破死寂。
"报!幽州八百里加急!"
浑身覆雪的斥候撞入大帐,肩甲上凝结的冰碴簌簌而落。他怀中紧抱的铜筒烙着白虎暗纹,这是泰山情报司最高级别的密函。
郭嘉的醉眼骤然清明。程昱枯瘦的指尖已捏碎骨筹,鱼符青光映出密函首行血字:"正月廿三,匈奴左贤王部破雁门,屠马邑,高览将军重伤!"
"匈奴..."刘备猛然攥紧竹简,裂纹自"屠城三日"四字蔓延至简尾。
舆图上幽州疆域突然渗出暗红,仿佛北疆百姓的鲜血正顺着太行山脉淌入沙盘。
郭嘉的嗓音混着炭火噼啪声,指尖在幽州堪舆图上勾出血线,
"乌桓、鲜卑残部也趁机南下,如今幽并边城十室九空......"羽扇焦糊处抖落几粒带血的冰碴,"这是要趁中原逐鹿,撕开长城缺口!"
帐帘被狂风吹卷,程昱裹着满身寒气闯入,骨筹尖端还凝着辽东特有的松脂:"暗桩回报,曹操的探马刚过白马津,袁绍的斥候还在并州迷路,我们比他们早了一日!"
他枯指点向沙盘上蜿蜒的黄河,"若此刻传令徐荣死咬袁绍中军,待匈奴消息传开,袁本初便是腹背受敌!"
刘备突然攥紧蜡丸,指节泛白。雌雄剑鞘上的螭纹渗出丝丝血渍,恍惚间又见公孙瓒焚烧鲜卑王帐的火光。那些被白马义从屠戮的胡骑妇孺,终究化作复仇的狼烟卷土重来。
"主公!"徐荣撞开帐帘,玄甲缝隙间凝着冰晶,
"臧霸的陌刀营已控住鸿沟东岸,文远的狼骑随时能截断袁绍粮道,翼德明天就能到官渡!"他掌心摊开染血的袁军腰牌,"只要再拖三日......"
"三日?"刘备猛然起身,荆冠麦穗簌簌作响,
"三日后,匈奴的弯刀就该架上幽州孩童的脖颈!"他广袖扫过沙盘,将象征三方势力的赤、黑、青三色旗尽数推倒,"传令全军停战,某要议和!"
郭嘉眼中晦暗不明,低头俯身,酒水在舆图上洇成狰狞狼首:"使君三思!此乃天赐良机,只要缠住袁绍......"
"然后让胡马饮黄河水?"
帐外寒风卷着更漏声刺入骨髓。刘备的荆冠垂旒无风自动,雌雄剑鞘上的螭纹渗出丝丝血渍。他闭目时,恍惚看见易京城焚天的火光中,公孙瓒的白袍正被匈奴弯刀撕裂。
"备幼时随叔父贩履至代郡,见过被胡人掳掠的村落。"
刘备劈剑斩断沙盘上的赤色狼旗,"妇人衣不蔽体倒毙道旁,孩童的头颅垒成京观,此等惨状,岂能因权谋重现?"
郭嘉还要再劝,却被程昱的鱼符青光截断话头。老臣颤抖着展开第二封密报:"袁尚公子率五千轻骑驰援平城,被困白登台...匈奴射雕手以汉民为盾,袁军投鼠忌器..."
"够了!"刘备的怒吼震落帐顶霜雪。
"当年虎牢关十八路诸侯各怀鬼胎,才让董卓焚了洛阳!今日若重蹈覆辙,你我与国贼何异!"
程昱忽然长叹:"主公信得过曹孟德与袁本初?"
"若孟德与本初还算英雄,此刻刀锋自当向北!"刘备的裂纹瞳孔倒映着星火,青州匠作坊连夜赶制的架神臂弩正在辕门外列装,"汉家山河,不容胡马南顾!"
转身回头的刘备没有注意到,郭嘉程昱两人对视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满意。
曹营的玄色帷幕内,李儒的骨杖点在沙盘"官渡"方位,毒蟒虚影正吞噬着象征刘备的青龙旗:"明公,刘备突然停战,必是北境生变!"他阴鸷的瞳孔缩如针尖,"此刻当趁机猛攻袁绍,待其回援幽州时,许昌铁骑便可直取邺城!"
曹操抚摸着倚天剑鞘上的螭纹,许昌宫灯熔铸的剑锋映出他鬓角新霜。案头是刘备的停战书简,竹简边缘还沾着辽东鹞鹰的绒羽。这织席贩履之徒,竟比他早一日窥破北疆危局。
"文优可知,当年某孤军追董卓至荥阳,为何中伏?"曹操突然轻笑,指尖掠过沙盘上蜿蜒的粮道,"因为各路诸侯都在等别人当出头鸟。"他猛然攥碎竹简,木刺扎入掌心也浑然不觉,"但这次,某偏要做那护巢的凶雀!"
李儒的骨杖"咔嗒"裂开缝隙:"明公!并州匈奴不过疥癣之疾,袁绍才是心腹大患!"
"啪!"
倚天剑鞘劈碎毒蟒虚影,曹操的丹凤眼倒映着塞北烽火:"某是汉相,不是匈奴单于!"他转身抓起令旗掷向虚空,"传令夏侯惇,虎豹骑按兵不动!"
李儒踉跄后退,西凉旧部的血腥记忆突然翻涌。他看见少年时被匈奴掳走的族妹,被马蹄踏碎的羌人营帐......最终化作一声嘶哑的叹息:"至少要让刘备袁绍割让东郡等地......"
"不必。"曹操抚须大笑,鎏金护甲在舆图上勾出铁骑轨迹,"刘玄德既敢赌某有汉臣之骨,某便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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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内的乌鸦被大笑惊飞,摇摇晃晃的飞入袁营。
"主公不可!"郭图的玉笏重重砸在青州野参上,"刘备与曹操定是合谋诈退!"
田丰愤怒的看着郭图:"并州百姓正在易子而食,尔等还在计较世家得失?"
袁绍的鎏金护甲深深抠入舆图,将"雁门关"方位按出裂痕。
逢纪的玉笏几乎戳到田丰鼻尖:"主公!刘备突然停战,分明是诱敌之计!此刻当速派颜良强攻官渡......"
"然后让匈奴人在邺城阅兵?"沮授的星盘轰然炸裂,青龙七宿的光芒直指幽州,"探马来报,高览部战损过半,袁尚公子退至广宁!"
郭图镶着明珠的腰带铿然砸案:"幽州丢了又如何?只要拿下官渡,整个中原都是袁家的!"
许攸突然掀翻星象盘,翡翠扳指划过审配的脸:"若非你克扣边军粮饷,匈奴安敢南下?"
"混账!"
袁绍震得青铜灯树摇曳,鎏金护甲撕开貂绒帷幕。他胸前的螭纹玉带寸寸绷紧,恍如四百年袁氏门楣压上脊梁:"当年鲜卑王庭的马粪都没沾过邺城砖,如今匈奴野狗也配觊觎袁家疆土?"
许攸拽过沙盘边缘的匈奴王旗:"主公!某请战并州,必让匈奴单于的头颅悬于邺城门!"
"不够。"袁绍的指尖抚过沙盘上蜿蜒的长城,
猛然拔出七星剑,剑锋劈开主战派的奏表:"颜良、文丑点兵十万先行,某亲率白狼骑随后就至,沮授,你持我佩剑坐镇邺城,敢言降胡者斩!"
袁绍猛然起身,鎏金甲胄撞翻香炉。香灰扑在袁术的灵位上,那尊曾与他争夺玉佩的胞弟,如今只剩牌位下一行小字"仲家伪帝"。他忽然拽过供奉的族剑,寒光劈开祠堂幔帐:"来人!取我征北时的金丝甲来!"
当那副曾随他平定黑山的战甲被抬入中军时,所有谋士都屏住了呼吸。甲胄胸口的狼首吞肩兽缺了半片,那是界桥血战被公孙瓒射穿的旧伤。
袁绍抓起头盔扣在白发间,转身时甲叶铮鸣如朔北的风:"当年某亲率八百死士雪夜渡易水,公孙伯珪问我'世家子也敢搏命乎?'"
他忽然将族剑掷向沙盘,剑锋洞穿匈奴王旗:"今日某便告诉天下,四世三公的牌匾不是囚笼,是汉家儿郎的脊梁!"
审配的龟甲"咔嚓"裂成两半:"主公!粮草都调去北疆,官渡前线......"
"中原的事,中原人了!"袁绍猛然拔出佩剑劈裂案几,四世三公的牌匾在剑光中颤动,"传帖刘玄德、曹孟德,明日,战场中央,邀人议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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