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妞下班回来告诉华子，他们医院新来的陆院长通知青松岭乡各村安排村干部到乡卫生院开会。
华子：“医院院长，通知各村村长去听他开会？他他妈的是个六啊？”
柳青青：“他还特意告诉我，你一定得去！”
华子：“嘿，我这村长当的，什么王八犊子都能使唤呐？还特意告诉你，他要干什么？”
蔡香萍：“华子，这事儿不能犯倔。大妞还在人家手下上班呢。”
华子：“你说我这徒弟教的，上班好几年了，还得师傅出马！”
柳青青：“什么时候你开启私人诊所，我就不去上班了。你当李时珍，我还当庞宪。”
华子：“也罢，我明天就会会这个新院长。看看他到底是黑猫还是白猫。”
以华子的判断，这个新来的陆千一陆院长的确是只黑猫，黑得不折不扣，毫不掩饰！
他大言不惭地宣称，各村都得正式开办合作医疗站。各村的合作医疗站乃至各村的计生员都得由乡卫生院统一管理……
各个村长听得面面相觑。全乡从打生产大队变成联产承包组以后，赤脚医生都回家啦，还哪里来的合作医疗站？
办合作医疗诊所，谁来当医生？谁给医疗器械和药物？
可是这个陆院长根本不提这些。他讲了一个多小时，频率最高的关键词就是“管理费”“招待费”！每一季度各村合作医疗站都要向乡卫生院上交管理费。每个月卫生院都要下派卫生防疫人员下乡，村里要负责伙食招待。
村长们一个个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治下的老百姓到医院看病一分钱照顾得不到，不花钱的药都给了公费医疗了。乡政府也没听说向各村要管理费呀？想想招待，也只招待有职有权的乡干部，卫生防疫人员算个屁呀？
华子很久没参加什么大会了，还是老方子找墙角。虽然没有女人可摸，却可以悄悄地睡觉。
华子靠在角落眯了一觉，总算熬到中午了。
陈副院长宣布，所有村长、医院领导到医院食堂就餐。
十几个村长听说散会，饭也不吃直接回家了。
不过华子是最特殊的一个。十几个村长，只有他一个是大夫出身，而且最近还奇迹般地治好了老院长。别的村长都是骑自行车来的，他却开着绿色尖头老解放。
他本打算散会后，下午去县城，看看自己的议价粮店。华子出了会场，准备上车走人。陈副院长追出来，硬生生把他拉了回去。
陈副院长一直把华子拉到医院领导这桌上了。这桌除了正副院长，一个乡干部，还有几位有头脸的村官儿。
一圈虚招子过去，这个陆千一院长还是说他的合作医疗站。
村长们还是嘻嘻哈哈，虚与委蛇，没一个敢于慷慨承诺的。合作医疗能不能治病赚钱且不说，大夫得村里开支，药物得村里买，谁敢动这么大一笔钱？他们听书记乡长的，谁可能听他医院院长的？
又一杯酒喝下去，陆千一点名了：“华村长，你们村办合作医疗的条件最好，现成的大夫，资金雄厚。你得带头表态呀。”
华子：“蘑菇崴子屯儿，哦，就是菁华村目前没有办卫生所的条件。没有大夫。”
陈副院长说：“华村长，你就是一位非常出名的大夫呀。”
华子：“我是学过中西医结合疗法。可是我不想受各种各样的管制，所以甘愿当个农民。”
陆千一皱了皱眉：“你这是有个人想法呀。你在大山旮旯屡出奇方，名声在外。中医院一场调查，不但没阻止你行医，反而令你名声大振，连老院长、高专员的老母亲都被你治好了。现在有机会让你行医，你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我觉得你的态度不端正。”
华子：“我要是端正，能混成流氓坏分子，插队到蘑菇崴子屯儿么？我已经跟卫生厅的审查组做了保证，绝不私自行医，也绝不进任何医疗机构。”
陆院长：“这我就更难理解了。医疗机构从上到下都有人管理。像旧社会那些坐堂医跑江湖卖野药的……”
华子一伸手：“请您别说了。你我的理念不同，说不到一块儿去。金门汉买卖也算是一个派别，可以称作江湖派。现在摇身一变都在靠一些什么秘方牟取暴利，什么报纸、广播，都被他们利用得淋漓尽致。比如那些包治百病的药酒、膏药；比如那些让人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的药膳营养补益的玩意儿。用句时髦的词儿可以叫做市场派。再往下就是专业院校，家学渊源的学院派。这些人都在出名的大医院做医师，他们是学院派。将来学院派会越来越多，充斥各级医院。”
陈副院长：“你的意思是说，公家医院的都属于学院派？”
华子：“哼哼，不能那么说。公家医院里的，百分之九十都是混混派！这些人多数都是懂些医术，通过各种关系挤进医疗队伍端上了铁饭碗。或者是院校分配下来的，一旦端上铁饭碗就不思进取了。凡有患者，检查一遍，开张方子，不管是否好病，本人不失职，照样拿工资。随着时代变迁，在医疗这种专业性极强的行业里，混混派早晚被淘汰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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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华子：“像我这种人应该是民间派。民间派是中医学最雄厚最久远的基础，藏龙卧虎，自强不息。因为他们没有铁饭碗，没有保护伞，每一个患者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所以每一张处方都得仔细研究，反复推敲，力求好病！有一次坏事不但饭碗砸了，搞不好小命都丢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呵呵，我听柳大夫说，你很有头脑。可是在医院里不是条件更好么？”
华子抬头仔细一看，不禁心里一惊！这个人就是李大耙子那时的医院会计、后来药材库的会计潘文霞！
这娘们儿可够妖的啊。被一群打竹板儿要饭的逼着交出了药材大库，摇身一变成了青松岭医院的会计了。不用问，准是黏上这个陆千一了。
华子冷下脸来说：“不好。我这个脾气搞不好就砸了同事，毁了自己。不如现在，有用得着的我就试试身手。没有患者，咱也衣食无忧。”
陆千一：“个人行医国家不允许。同时也得有相关证件……”
华子：“呵呵，放心吧。哥们曾经发誓不再行医，可是有些疑难杂症医院解决不了我才想试试的。穷患者，我要不出钱来；有钱有势的，我下手太狠他们又舍不得钱。我就是想行医也没那条件。”
这个陆院长咄咄逼人，宣布半个月之内他要带领医院领导组成巡视组到各村视察合作医疗站……
各村村长都明白，正是秋收收割谷物的时候，谁有时间鼓捣什么合作医疗，招待他们？
华凌霄虽然聪明，却也料不到，这个姓陆的就是冲着他来的。他能猜到这个潘文霞在陆千一跟前绝放不出什么好屁，可是他猜不到陆千一的后台却在省里。
安欣没有弄到种子药酒的秘方，甚至连一滴药酒都没弄到。所谓的秘方不过是六味地黄丸，被杜建蘅抽了一个嘴巴，赐给一顿臭骂。
杜建蘅也是急火攻心，没几天就中风不语，住进了医院。他躺在病床上呜噜呜噜说不出话，可是心里很明白。这种病在传统中医叫中风不语，好一点的也是半身不遂，现代都叫脑血栓。
刚刚恢复一点，他就逼着安欣，找那个华兴堂的后人，寻求治疗中风的方子。
安欣求了秦忆娥才把华凌霄找回省城。没想到华凌霄答应的很爽快，但是代价太大了！
五十吨水泥，二十吨钢筋，十五吨炸药的批条！这小子在大山旮旯当村长了！
三四万元的物资，只换来一张方子。不过他的方子疗效的确神奇，一剂下去，老家伙的眼睛就变得清澈起来，说话吐字也变得清楚。再吃一剂，竟然能够下床了。
可是接下去再怎么吃药，老家伙也是脚步踉跄，双手不灵，没法再当官儿了。想再找华凌霄，安欣自问非挨揍不可……
杜建蘅在医院，也得接受组织部的调查。除了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苏沛霖，再问他与自己相关的，呜噜呜噜什么都说不清楚。没人能断出他的病是真是假。
正在安欣进退维谷之际，德化县又传出华凌霄把一个乡医院老院长绝症治好的消息。查这种事安欣都不用来德化，一个电话什么都打听明白了。
她本来对老家伙的秘方传说将信将疑，可是现在她坚信不疑，华凌霄藏着无数价值连城的奇效秘方！她亲自到新近才从省医院划分出来的省中西医结合医院，挑选了一位实习大夫。安排他亲自下基层锻炼，两年以后回城，就能进省卫生厅！顺便探清一个叫华凌霄的家底……
安欣选中的人，就是这个陆千一。同时还给他安排了一个熟悉德化、熟悉青松岭的女人潘文霞。
一切都如副省长夫人交代的一样，这个华凌霄果然只想当大夫。果然流氓习气，不是易与之辈！
三天后，柳青青特意从班上赶了回来。陈副院长特意让他回来通知华子，明天医院领导视察小组要来菁华村。
华子有点压不住火了：“他一个狗屁医院院长，算他妈什么领导？还他妈视察。蘑菇崴子屯儿连个村委会都没有，他视察什么？”
柳青青：“华子，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们。可是你能不能看我的面子，招待他们吃顿饭。以后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我想……”
华子：“村里是没钱。招待他们只能在我家了。”
柳青青：“那个陆院长虽然很烦人。可是我们没条件开诊所，我还得在医院上班，有什么不爱听的，你得忍着点儿。”
“放心吧姐，一定好好招待。不过这个陈副院长，还挺仗义呀。”
柳青青：“明白着呢，陆千一要不是硬插进来，院长就是这个陈长江的呀。陆院长一到任连老阚会计都拿下去烧锅炉了，换个新来的潘会计。”
大妞要麻烦！陆千一怎么想的不得而知，这个潘文霞可是个老对头。知道她和华子的关系，那还不挖坑使绊儿？
陆千一也明白，到其他村去不见得有人搭理他。他的目标就是蘑菇崴子屯儿这个叫华凌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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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十足的根据能证明这个华凌霄在私自行医！而且下手狠辣，态度狂傲，目中无人。他没私下行医，老院长的绝症是怎么好的？高专员那两千块钱是怎么花出去的？
副省长夫人走了那么多门路把他安排到青松岭当院长，就是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狂傲的小大夫！
走进挂着“菁华村村委会临时办公处”的院子，篓子里、库房里、木架子上，晾晒存放的不是山野菜就是中药材。院子西边的的木架子前面还有蔡香萍等几个妇女正在打捆。
华子把来客迎进院子，喊了一声：“蔡姑，饭菜好了没有？”
蔡香萍：“都好了。老康在里面呢。”
进了屋，落座之后。那个陆院长往西屋一看不禁暗自心惊，嘴里却连连称赞。
华子的西屋，书架药架器械柜一应俱全！甚至比他医院的都要考究。尤其是那排茶色杉木中药架子，应该是价值连城的玩意儿。再看他的书柜医案，竟然有乾隆版的《医宗金鉴》和非常难得一见的线装版的《医林改错》！
一顿饭，会计潘文霞和陈副院长吃的不亦乐乎。这个姓陆的却心不在焉，草草吃了一个馒头就带着两个人回去了。
令华子奇怪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陈副院长就骑着自行车，蹬得浑身是汗赶来了。
华子问：“陈院长，什么要紧东西忘这了，还是丢了？”
陈副院长：“什么东西都不是。一言难尽。快进屋说。”
陈长江边喝水边说明了来意，那个陆院长说，私人行医国家不允许。更不允许个人拥有医术医药医疗器械！所以你如果不能到村诊所当医生，这些东西医院有权没收。还有就是，他发现华子院子里有很多中药材，看样子是要出卖。所以他要带人仔细检查……
陈长江：“华子，我可跟你说明白。这里没有一点我的意思，我和几个大夫都劝他，他是盯上你那些医书药架子了。这小子以为柳青青在他手下，就能拿住你。怎么对付他你得做到心里有数。要我看这小子准是上边有人，要不然怎么提拔的这么快？”
华子：“不管他上边有什么人都好对付。谢谢你陈院长。你别为难，回去告诉他，我已经准备好，收拾干净，随时恭候他来检查没收。”
陈长江：“华子，这小子是贪昏了头啊。你还真让他来没收？”
“你就让他来吧。明天上午我哪都不去，啥都不干。专门在家等着他。必须让他亲自来！”
陈长江：“华子，你是不……”
华子：“陈院长，你不就是负责传话么。多余的话最好别问。”
“说的也是。我回去了。”
这个陈副院长没能提升院长，现在摆明了要看陆千一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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