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墙壁的那一头瞬间静了几秒。旋即爆发出激烈的争执:
“美?!把人变成……咳嗯!变成几坨蠕动的烂泥,像串烤肉一样插在钢筋上,叫什么‘很美’?”
“艾博部长,你不该长时间停留在这里。1051造成的精神污染,已经让你的头颅和下颌开始畸变了。以及,对于这次意外,我们必须考虑到1051从不发动毫无缘由的攻击……他的队友会不会另有问题?”
“绿朱草——咳咳咳!绿朱草呢?!他作为1051号员工的*监管者*,难道不该来参与这次问责吗?!”
无数个人类,就有无数个立场。
盘综错节的利益在前,他们甚至愿意短暂地忍受精神污染带来的伤害。
他们压着声音对骂着,互讽着,全然不知公司斥巨资建造出的阻隔墙壁,已经不再能阻挡审讯室中的那头怪物。
哈斯塔隔着墙壁注视着他们,就像苍鹫用金黄色的鹰目注视一团挤在一起的黄蛋,孱弱而无知地在发育不良、薄如蝉翼的透明蛋壳中涌动。
而就在不通人情的鹰鹫举起锐爪,划破这层薄薄的蛋壳前,一道年轻的男性声音忽然挤入低声的争执中,带着些许疲倦:
“朋友们——朋友们。别吵了。很抱歉我来迟了。”
“我刚接到通知,赶去取哈斯塔的体检报告,那边给出的回答是:哈斯塔忽然毫无征兆地暴走,摧毁公司的h-1区,攻击队友,都属于正常反应。”
“??”艾博部长说,“绿朱草,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狗话。”
艾博部长语气严厉:“你是1051的监管者,就是这么‘监管’的?无条件地袒护他?——该死!上面的人该不会同意你这么处理1051了吧?!你到底给上面的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绿朱草丝毫不觉冒犯,隔墙传来的声音依旧平静,语气中带着一种独特的、安抚的魔力:
“是的。老板同意了。”
“1051体内融合有大量的、来自不同生物的基因片段。研究中心那边认为,哈斯塔可能是进入了成熟期,因此产生了类似于动物的筑巢本能——所以他才把整个h-1区‘改造’成了巢穴的形态。”
“至于他的那些队友……”
“他们被收买了。上面派了专案组来调查,咱们最好别多管。”
苍鹫挪开了视线,白翳似的眼皮短暂刷过那双深金色的眼珠。
哈斯塔微微抬首,听着某些不具有意义的小插曲,被赶来的监护人打着官腔,用三言两语轻巧解决。
围聚在审讯室外的人低声嘟哝着,不甘地被“这是上面的命令”驱逐离开。
监护人推门而入,带进一股老旧油画的独特气息。
——他顿时产生了某种类似人类“愉悦”的感受。
毕竟他是一个艺术兼文艺爱好者,十分偏爱混乱或疯癫的画作和戏剧剧本。
而这股熟悉的颜料味,意味着他的监护人今天携带了“礼物”上门。
*礼物*。
黄色的袍摆微微荡起,哈斯塔的身体内又涌现出某种类似本能的悸动,仿佛在否认他对画作的定位。
但当他想问“不是礼物,那是什么”时,那股悸动又倏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奇怪。很奇怪。
这种似乎源自本能的悸动,在他从前23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只在最近频繁触发。
仿佛在他的深处,有一粒种子正在逐渐复苏,试图冲破某种沉重的封印。
“走吧?”
与墙壁几乎浑然一体的门被人敲了敲。
代号为“绿朱草”的监护人靠站在门边,玩笑似的屈指,在门板上叩出一串毫无规律的节奏。
绿朱草的身量不高,穿着一身公司发配的黑色军服。
因为匆匆赶路,衣服显得有些凌乱,流线型的光带顺着衣服的剪裁,闪着独属于公司科技的低饱和度蓝白光。
他的头上一如既往,戴着一只用来抵抗精神污染的黑色头盔(这东西极其稀有,哪怕是审讯官,也不是人人都配得上),左手拎着一幅画和一个亮蓝色的礼物盒:
“好不容易筑了巢穴,你不会更想留在这个审讯室里吧?”
“……”
一贯喜欢寻根问底的哈斯塔将有关“礼物”的困惑记录在心,无声移动出审讯室,表现得像个社恐章鱼,就差沿着墙边飘着走。
——他当然不是真的社恐,只是不喜言语。
如果放在一分钟前,哈斯塔说不定还真想留在审讯室,继续欣赏一墙之隔的人类上演恐惧与欲望交织的戏剧。
但现在戏台上人去楼空,重新回归安静规整的审讯室,对于只对“混乱”的哈斯塔来说,已经失去了价值。
“我还给你带了第二样礼物。”
监护人将画塞给哈斯塔,终于腾出了手,一边领着哈斯塔回h-1区,一边拆掉皮革手套,露出银色的机械义体,费劲地和另一个礼物盒外的系带奋斗:
“一个全息头盔!”
绿朱草像举辛巴一样,献宝似的举起全息头盔:
“你这种筑巢欲旺盛的情况,在我进入成熟期的时候也发生过,堵不如疏。当初我就是借用全息游戏宣泄欲望的……还刺激了体内的一支血脉产生返祖反应。你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