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抱得很紧,心跳沉得很,带得她的心跳都有些乱。他让她靠在他怀里,一下一下,抚她的头发,动作分明是轻柔,却让人无端觉得有些难过,王十六觉得怪异,推了他一下:“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裴恕松开一些,在温暖的暮色里,低头看她。
冰雪也似明净的容颜,也像冰雪一样,脆弱,不能持久。从前他总以为,最难留住的是她的心,可谁能想到,就连她这个人,他也未必留得住呢。
不,一定是弄错了。裴恕垂目,看见她瓷白的脚踝上,银链微露出来,一点细碎的冷光。他当初能够留住她,今后一定也能,千难万难,他一定能做到!
“怎么了?”王十六直觉到他很难过,摸摸他的头。
“没什么,”裴恕转开目光。越来越留恋了,她这样随随便便,在任何合适不合适的地方碰他一下,轻慢中的亲昵。从前恨她只当他是个解闷的玩意儿,如今,他倒宁愿做她的玩意儿,只要能永远永远,长相厮守,“今天开始就要吃药了,有点苦,观潮。”
王十六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戛然而止,只是沉默地拥抱着她。是很不好吧,她的病,否则他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发苦,她不怕死,怕的是留给她的时间太短,她已经太久不曾见到薛临,每一息都那么珍贵。向他怀里窝了窝:“裴恕,我的病是不是很不好?”
“不是。”裴恕不假思索否认。
她抬头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淡淡的了然,让他一下子意识到,她对自己的病情一直都是知道的,该死的薛临!这种事,怎么能让她知道?
在她额上轻吻一下:“不要乱想,只不过是这些天你奔波劳顿,七情激烈,有些承受不住,调养调养就好了。”
他知道她的病不大好,但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好。方才那些大夫都吞吞吐吐不敢直说,他追问之下才吐口,道是宿疾已久,加上近来受过伤,情绪又大起大落,眼下已是强弩之末,难说还有多少寿元。
他绝不相信。她好端端一个人在他面前,怎么会有事!裴恕抱起王十六放在床上,给她掖好被子:“药正在煎,等好了时你记得吃,我得出去一趟。”
需要
进宫向嘉宁帝点卯,家里也得露个面,安排成亲事宜,最重要的是,他得立刻去趟太医署,他一定能找到医治她的法子。在她额上吻了下:“吃完药过上一刻钟再吃饭,吃完饭若是我还没回来,你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王十六横他一眼。谁要等他?深更半夜的,吵醒她不说,难保又要不做好事,烦人得紧。“你自己找地方睡吧,休要吵我。”
裴恕看出她眼中的揶揄和不满,有些想笑,笑容未及到眼底,又成哀伤。明明这么鲜活,这么横冲直撞,怎么都不肯驯服的人,怎么会寿元无多?一定是弄错了。若没有弄错。
裴恕深吸一口气,将她拖在枕边的长发理了理:“好,我不吵你。”
若没有弄错,她的确是病得严重,那么,无论是要他做什么,哪怕是反了这天,他也一定要她活下来。
出得门来,三个大夫已经走了两个,剩下一个踌躇着上前:“裴相,方才仆听府里人说,裴相正在筹备与娘子的亲事?”
裴恕略一颔首。早先的确捎信回来,命这边先行收拾房屋,筹备婚事,大约是仆役说漏了嘴。“不错。”
“这,”大夫犹豫了一下,“以娘子眼下的身体,子嗣上恐怕,恐怕。”
裴恕抬眉:“但说无妨。”
“娘子先天不足,近来又颇伤了元气,女子孕产极是耗费精血,以娘子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大夫斟酌着措辞,“当然,若是细加调养,也有可能受孕,只不过对娘子的身体终归是……”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离开,走得那样急,青衫的影子在廊柱间一晃就消失了,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
男子娶妻,极重要的一条就是为了开枝散叶,像裴恕这般身份地位、人物家世,子嗣只会比寻常人家更紧要,小娘子身体这样,子嗣基本是不可能了,就怕这桩婚事,也是做不成了。
裴恕快步走着,到最后几乎是小跑。
懊悔到极点,恐惧到极点,额上冷岑岑的,一层薄汗。
他真该死,他全不知道她身体这样差,这些天给她吃了那么多助孕的药,为了让她早些受孕,他丝毫不加节制,只要有空便与她欢好,每次还有意抬高她的月要,事后还会堵上很久。
若是她已经有了。
不,不会的,方才三位大夫给她诊治,都不曾提过有孕。
但也有可能是时间太短,诊不出来。
卧房就在眼前,不敢开,终是一横心,推开。
帘幕一晃,她从箱笼前回头:“你怎么又回来了?”
裴恕看见打开的衣箱,看见他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胡乱扔在椅上,她光着脚没有穿鞋,脸上有不曾掩饰好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