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官衡兴高采烈地喊,恨不得原地跳个舞庆祝一下,“小周,爸爸早就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我儿子一直都这样……”
官周听不下去,默默抬手捂住了半边耳朵。
欢腾的空间里,只有谢以,平静且温和地看着他,眉目带笑,一点也不惊讶,像是早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谢韵回途的步子都不免发虚,像腾空架在云上。
期待了几年的事情突如其来地实现了,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谢以让开路,让她从中间过,谢韵一时没看路,裙边一带,放在地上半满的酒瓶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倒在地上,酒水和玻璃渣四溅。
“别动,别动!你现在不能乱动,小心点,你别给伤到了!”官衡突然慌张,“小以,搭把手,把你姐扶出来!你小心点,她现在不能碰着!”
碎个瓶子,为什么不能碰着?平时家里的碗打碎了,也不见官衡慌成这样。
官周看着从狼藉中抽身的谢韵,顺嘴问了句:“为什么现在不能碰着?”
官衡脱口而出:“因为她现在怀……”
话音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官衡不说话,一时间包厢里没了声音。
诡异的静默之中,官周抬眼睨着他,目光很淡:“怀什么?”
……怀孕。
官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官周突然意识到,谢韵刚刚跟他碰杯时,杯子里不是酒,是白花花的椰汁。
可是谢韵平时是喝酒的,家里那个酒柜,她不时也会拿两瓶下来,或添两瓶新的。
电光火石间,官周脑海中迅速地闪过这些天的疑点。
为什么谢韵行举古怪?
茶几里藏着的药是什么?
为什么争执,并且内容围绕着他?
这一刻,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没想过,在官衡刚和谢韵结婚时,他就设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心智也不够成熟,意气用事,只想着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只想着如果真要发生了这种事,他就算离家出走也不会跟人共处一个屋檐下。
可是后来一直也没有发生,设想的黑心后妈的斗智斗勇,和多了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的事,都没有发生。
他就也没有再想过。
现在突然一点招呼也没打的,给他扔了个轰隆响的炸弹,震得他脑子一片空白,措手不及。
怔愣的目光中,谢韵的口张张合合,仓皇地像在解释。
官周什么也听不见,耳边一片嘈杂,像破旧的老式电视机滋滋地闪着雪花纹,发出尖锐刺耳的杂音。
他看着官衡,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官周不是完全接受不了,如果官衡好好跟他说,或许他的反应不好、甚至恶劣,但风波过后大抵还是会接受。
但这事是官衡主动和他说,还是他被动地知道,两个方向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是他们父子俩的事,像任何一次谈心教育一样,他们处在一个平面里,做选择之前要考虑对方。
因为全世界,只剩他们最亲近了。
而后者不是。
后者官衡站到了另一条线上,小心他、提防他,和别人商量且苦恼他。
他就像一个麻烦,丢不掉的麻烦。
当初相依为命的人,现在有了新的妻子,马上还要有了新的孩子。
像官衡说的一样,这个家会蒸蒸日上、和和美美,他们一家三口会幸福、会圆满。
他们。
待官周回过神时,他已经离开了饭店,不记得走的时候谁说了什么,谁又有没有拦他。
他茫然地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绚烂的街景,一幕一幕地转换,晃得他眼前恍惚。
出租车师傅本是赶着回家吃饭,打算收工了,没想到路上又拉了个客,开出商业广场,连声问道:“哥们,去哪啊?你咋上了车不报地方,我这是要带你往哪走——诶,兄弟,吱个声啊!你这样我不知道往哪开嗨!”
官周脑子太乱了,各种思绪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他脑子里好像有个不断膨胀的蘑菇云,胀得头脑苦钝。
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从各种在眼前飞旋的信息碎片里选择了最熟悉的地方,机械性地报了个地名。
又麻木地付了钱,下了车,全凭肌肉记忆穿过街道,走进了巷子里。
最安全的逃避所早就没有了,店面重新装修,变得又大又气派。藏身于学校附近的小餐馆,竟然还故作正式地招了几个身穿工服的服务员站在门口迎宾。
坐在前台的老板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带着油点的墙面,老旧泛绿的塑料布,和闭着眼都能闻得出是哪个牌子的空气清新剂全部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