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经

第144章(1 / 2)

('很快,汇集过来加入修建工程的黔首越来越多,到夜幕时分,沿城垣四周,闪亮的草灯就拉出了一条条点线,工匠们都在挑灯打桩,铁匠就地点起炉火,连夜打造铁锹。

这种不寻常的全民徭役打乱了城内百姓的生活规律,但似乎所有人都挺高兴的。毕竟有吃有喝谁不高兴?

按照郦壬臣的第二步计划,过了几天,工事初见雏形,葛仓便派传驿官去将周围十几座城邑的长官们请来参观。

在这些长官们目瞪口呆的巡视完这些规模浩大的水利设施后,葛仓便信誓旦旦的解释说是因为王上和相国很重视彭城的治理,不仅派了郦特使提前来查看,过几日还要亲自来视察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重磅消息无疑勾起了别的城邑首脑们的极大兴趣,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卿大夫以上的官员那些牢牢掌握他们仕途命运的人,更别提王上和相国了。

他们正想再问几句,打听点小道消息,葛仓却闭口不言了,转而去说别的事情。

葛仓谈到郦特使规划的这些举措,都是能帮助上下游的城邑一举解决水患的工事,不仅能治理今年的洪汛,就算是来年的洪汛,不论水势如何严重,都不必再怕了,这对彭城周边的城邑也有极大好处。

他说的这倒是实情,城邑长官们听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心想不愧是王上和相国都重视的工程啊。

大家表示想拜会这位象征着沣都意志的特使,葛仓从他们的表情上便知道他们是想打听更多王上和相国莅临视察的事情,但他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郦特使忙于接驾之事,恐不能会见诸位了。葛仓一脸遗憾的说:待相国大夫抵达彭城,诸位可再同来嘛。

城邑长官们面露难色,他们的确不想错过见到相国和汉王的机会,但他们又没参与彭城的水利工事,以什么理由来呢?

这时主簿曹吏恰好跑来禀报关于黔首们分粮食的事宜,又说从明日起要减少力役的口粮供应。

一旁的雒城城宰跑出来问:此项工事正是要紧关头,贵邑为何要减少口粮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葛仓一副尴尬的样子,只说沣都派拨的粟米正在路上,还需多日才能运到彭城,于是只好暂时减少力役的口粮。

哎,这有何难。大家一听,好像都自以为抓到了什么希望,上谷大啬夫马上站出来说:我们借给你粮食,周转周转,不就好了嘛?

这不太好吧葛仓捋着胡须面露难色。

大家都是兄弟城邑,有什么好客气的?待王庭拨派的粮食运到,葛大夫再还给我们便是。培城城宰也跳出来说。

这么一说,众长官竟然都表示赞同,他们这些城邑受灾都不太严重,每城只需借出一点粮食来,合在一起,就足够彭城用好几个月了。

葛仓难违众意,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送走这些城邑的大夫们,葛仓心里反而后怕起来,这都是郦壬臣教给他的话术。实际上相国和汉王从来没说要来彭城,他赶紧去寻郦壬臣,问她第三步进行的怎么样了。

郦壬臣此刻正忙着完善水利地图,听到葛仓一五一十的给她讲述借粮的过程,笑道:如此甚好,您信不信,他们不仅会给你送来粮食,还会给你送来更多的人,好日后向上峰邀功呢。

葛仓不放心的问:郦特使,王上和相国大夫真的会来吗?

郦壬臣道:这要看彭城的工事干的怎么样了。

葛仓问:那彭城的工事怎样才能干好呢?

郦壬臣笑道:这要看王上和相国会不会真的来了。

葛仓拍了拍自己一头虚汗的脑门,叹道:您这一计,真险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郦壬臣这一计,叫做以虚套实。汉王与相国来不来与彭城的水利工事能否修好,这两样事是互为前提、互为表里的。

此计实在是非绝境不能用也!

郦壬臣道:我已经向沣都呈上了两份奏疏了,一份送进王宫里,一份送与相国大夫,加急传报,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返回了。

这两份奏疏的内容,葛仓没有看过,他绝不会想到,郦壬臣在奏疏中已经对彭城的工事项目大吹特吹一番了,虚实夹杂,文笔漂亮,写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叫人不得不信。

郦壬臣推测,好大喜功的高傒不会不心动。

可是葛仓纳闷道:为何要王上与相国大夫一同来呢?只要他们中的一个能来,效果也是同样的呀。

非也。郦壬臣微微而笑,道:就是要全都来才好。那些城邑大夫们最想要逢迎的,是相国高氏,可若只有相国前来,他们反倒不会来拜谒了,因为哪个士大夫会把巴结的心思写在脸上呢?

若只有王上来,那就也不够。城邑大夫们自然会来拜见国君,这是肯定的,但他们绝不会真心实意的给彭城借这么多粮食和人力。

葛仓懂了,所以是都来才好。

那些城邑大夫们就可以打着尊敬国君的旗号,巴巴的跑来彭城,实际上行巴结高氏之事。

他默默的瞧着郦壬臣,只觉得这女子心思不得了,仅仅为官三月,就懂得这许多微妙的官场道理,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奏疏公文不在话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穷苦人家出身的士人,更像是权贵之后,只有从小耳濡目染这些事情,才能熟稔拿捏到这般境界吧。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问了。

郦壬臣一愣,只是笑笑,道:葛大夫抬举在下了,在下只是一介庶民,出身微末,在齐国稷下学宫多年,专修的是纵横之术,奇技淫巧罢了,才敢在您面前卖弄,实在是不值一提。

淡然的神情完全不似说谎。

葛仓没有说话,默默想着,这样特别之人,若遇东风,必得扶摇直上。

第68章工事二更

工事二更

暮春时节的一个半夜,当工匠和力役们干完了一天的活儿,回去安寝的时候,彭城的官吏们还在城外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商量事情。

人们围在水利地图的四周,这几个月来,郦壬臣自然而然成为了他们的核心,她在为今天的工程进度做复盘,然后再为明天的调度做安排。他们每夜都要如此集会。

曹吏是具体工事的领头人,郦壬臣安排他们监督挖沙、夯土、供料和搬运等等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得到了其他城邑的借粮后,所有人又充分的干了一个多月,工事进度突飞猛进,但还远远不够。

就在大家都以为今天的集会也要照例结束的时候,郦壬臣忽然停顿了一会儿,才告诉大家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我收到了沣都的回信。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

王上已发出王命,将来彭城,相国陪同。

此话一出,她感到众人一起松了口气,甚至都有点欣喜的激动。

但一部分人依然不安,包括郦壬臣在内。王莹问道:王上法驾何时到达?

郦壬臣道:旬日后。

众人又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忍不住叫起来:才十天?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出名堂呢,王上和相国来了,就看这?

郦壬臣心中也有此忧虑,但为了稳住军心,她用镇定的语气解释道:王上这次只是轻装简行,不用大驾的排场,所以才会这么快就到而且,他们是已经走到半路才发来通知的。

王上和相国是想来一次突然检阅吗?又有人问道:不然干嘛搞这么仓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等这些议论声差不多停下来,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决定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尽量使水利工事的修建状况给王上和相国一个深刻的印象。

彭城只是一个远离沣都的中等城邑,不到五万户的黔首。她为大家宽心道:所以我们不必追求尽善尽美,只要能叫圣驾眼前一亮便足矣。

如果不能叫王上和相国满意,由我这特使一人承担后果,诸位只是按我的意思办事,依本国律法,不会受牵连。她平平淡淡的说着,面上毫无惧色,众人被她的坚定和勇气所感染,心境也慢慢定下来了。

基于此,她开始布置接下来十天的事情,一切为着视察做准备。郦壬臣不像某些士大夫一般清高,她很乐于倾听并采纳工匠们的意见。集会开到后半夜才结束。

郦壬臣一夜都没合眼,到第二日一早,她已经梳理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

地基已经挖到应有的深度,班氏和石匠们可以开始筑木篱和垒基石了。再过十日,或许一部分堤坝可以垒到高过人头,以便工匠可以进一步封印砌墙。这样,工事就会比现在看着像样些,但还不够。

郦壬臣真正需要的是再有一千名力役,但彭城的财政连雇一百人的钱都没有,只能靠吸引临近城邑的黔首们自发劳动,可是,到汉王莅临那一天,他们能凑够那么多力役吗?

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和王莹还有几个匠人头领一道去查看工事,并请葛仓以彭城的名义向周围二十多座城邑捎去王上和相国十日后就要达到这片土地的消息。

她相信无论是各城的城宰还是黔首们,都不想错过这个凑热闹的机会。

她又叫葛仓特意写道,到那一天,彭城的四面大门将尽数打开,凡有乐意前来干活儿的黔首都提供充足的食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巡视了一圈,直到下午太阳落山,她和王莹都呆在工地里,虽然大家忙了一天,却不见工事有什么起色。石坝才升到地面的高度,土围子还是低矮的土堆,木篱地段空隙还很多。

她们转完一圈之后,郦壬臣问工匠们:十日后,我们来得及完成计划吗?

工匠们有的说:天气越来越热了,大家没精神,干的就慢。

另一些工匠补充道:百姓的餐食也越来越少了,后面几天肯定干的更慢。

照这种速度不成。王莹听了一圈后,问:就没有加速的法子吗?

这时候,擅于做橇车的班氏女儿站出来说话了,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有着齐国人特有的灵巧性情,还做得一手好木工,那些橇车就是出自她和她母亲之手。她说:

通常,活儿要是干得快,必然干得糟。

其他人闭口不言,算是默认,郦壬臣考虑了片刻,却说:那我们就干得糟些,要怎么弄?

班氏女子想了想道:现在,咱们是叫石匠砌墙,叫木匠竖篱,叫力役挖土,叫水曹开渠,各司其职,对吧?这样子活儿干得好,但是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点头,班氏女子就继续说:所以,您想要快一些,便调木匠去砌墙,调力役去竖篱,调水槽挖土,调石匠开渠,等这样调配顺了以后,再要求他们加快速度,他们本就不明白手底下活儿的细节,说快便也能立马快起来,只是最后的结果可能不好,那样的工事糟透了,只能看个样子罢了。

我明白了。郦壬臣道:现在起,就这样办吧。工事暂且糟糕一点也没关系,日后重新加固就是了,可要是相国大夫没有看到令自己满意的场面,那我们就永远也没有修建这项工事的机会了!

她发出这样的指令,工匠们就立刻照此执行去了。

日子一天天飞逝,堤坝升高了,河渠挖深了,木篱逐渐合拢了,整个水利工事一天比一天壮观了。

若不抛开看看,绝对瞧不出其中有什么缺点。

郦壬臣和彭城所有官员谨慎的静候着,现在只等那最后一搏了。

***

汉王莅临的当日,黎明。

郦壬臣和别的大夫们早早起来查看工事,确保汉王枢和高傒今天不会看到什么豆腐渣工程的痕迹,他们在黎明的暗色中行色匆匆。

暮春的好天气和漫长的白昼帮了彭城大忙,郦壬臣计划的部分大都完成了:

城邑北端的河渠已经建好了,可以直接从上游放水分流了。南边的堤坝已经到了应有的高度,远远看去,很难想象这是不到一月筑成的。

班氏母女拿出了看家本领,已做好足够的吊土器械和运石装备,可以让几千人不停歇地继续剩下的工事,只要有这么多人齐上阵,绝不会断工。

此外,望都河下游河边堆满了顺流漂来的伐下的木料,这些材料都要抬上堤坝的陡坡,运到工地,形成一个来来往往的循环劳作的场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都是可以预料的展示成果,至于不可预料的那部分,就要看其他城邑黔首们的意愿了。

郦壬臣就着黑天布置最后的任务谁来负责砌东墙,谁来负责运沙土,谁来吊石块,谁来搅灰浆,哪些人组织百姓夯土,哪些人去接待王驾

我们要让王上与相国大夫看一看,我们的工事已进展得多快了。郦壬臣以一种胸有成竹的口吻说着这些安排。

她讲完这些后,又有几个功曹补充了一些技术问题:

大坝侧面的石料可以选难看的,但顶部的石料必须方正整齐,因为是砌在上面的,人人可以看见的,说不定王上会有兴趣登上去看一看,所以要选技术最好的石匠做那一块的工事

诸如此类的提议又说了很多,工匠们全都一一记下。

他们说话的时候,郦壬臣和其他大夫们都在一边默默听着,不插话。

两个月来,人们发现郦壬臣这位京官一点官架子也没有,甚至很敬重吏员和工匠,更不会对百姓颐指气使。但到了该树立威严和自信的时候,她也一点不马虎,更别提她还有个绝顶聪明的脑瓜,什么问题都能想出计策来应对。于是人人敬服她的为官魅力,虽知她平易近人,但也绝不敢忤逆她。

大家又协商了一小会儿,其中不乏几个泄气的人出来找茬,但是郦壬臣都平复了他们,眼看将要日出,郦壬臣适时的把握住节奏,结束了这最后一次集会。

太阳升起的时候,苏醒的黔首们又聚集到水利工事附近,王莹和葛仓安排今天的饭食,分量比往日多了一倍,叫他们全吃的饱饱的。

早饭后,活动就全面展开了,年轻男女们各司其职,卖力干活,老人们为大家煮粟粥,准备中午的吃喝,小孩子们也拉来跑腿,传送消息。上到八十岁的老妇,下到七八岁的儿童,谁都知晓,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官吏们也在尘土飞扬中四处奔忙,王莹不停地在工地上到处走着,心急火燎地督促着进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要确保工事的不同区段接茬的地方要严丝合缝。还要不停地解决从四面八方汇报来的新问题。

所有的官员都按照她前一天的嘱咐,保持笑容满面,鼓励着来往的工人,没人冷脸打骂下人。

在一片繁忙又有序的热闹场面中,郦壬臣一直没有听到从其他城邑传来的消息,不禁有些着急,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太阳升到了清澈湛蓝的天空,这将是个大热天,她吩咐厨师们多备清水,还要加上一点盐进去,在这种天气下,干重活儿的人容易口渴,她可不想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困。

过了一会儿,约莫巳时的时候,一伙陌生人从彭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郦壬臣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们。他们人数不多,但也许后边还会跟来一大群人呢?

她甚至亲自迎了上去,那些黔首们先走到分发米粥的地方,舀粥的小吏很不悦的瞅了这群人一眼,郦壬臣却大方的予了他们每人一大碗。

王莹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问:你们从哪里来?这些人此时正咕嘟咕嘟地喝着米粥。

从雒城来。其中一个一边用袖口擦嘴,一边回答。

这是个好消息,王莹与郦壬臣对视一眼,果然有别的城邑的人愿意来干活。要是运气好的话,可以指望光雒城就再来几百个人。

你们一共来多少人?王莹紧接着问,边问还边朝城外张望。

那人听了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就我们几个啊。他回答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莹:

日头越来越高了,城外一直没有传来王驾的消息,也不知到底几时会来,派出去的传令官也没有回来的。

在接下来一个时辰里,陆续有黔首们稀稀拉拉的走进大门,到半晌午时,总共有七八十个黔首走进来。后来,就不见再来人了。

王莹叹了口气,走开到一边去了。

郦壬臣为自愿来工作的人一个一个安排工作,把他们分配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她仔细分辨这些人的类型,那些懂一点技艺的黔首,她就给他们单独分一块活儿,叫他们领着一批人干,而那些什么也不懂的人,则用来充力役,干些不复杂的活儿。

十里八乡的黔首们聚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吵吵嚷嚷的聊天,尽管危险的情势就迫在眉睫,但到处都洋溢着一种欢快的气氛。所有人齐心协力,如同过节一样。百姓们似乎忘记了这次活动可能会面临的一败涂地。

中午时分,吏员敲响了磬钟,大家收工吃饭。百姓们大快朵颐,官员们却高兴不起来,虽然装作高兴的样子,但一口饭也吃不下。

功曹们点数着人数,报给郦壬臣,郦壬臣又去巡视堤坝了,听着别人的禀报,她一言不发的看着大坝侧面半干的石墙,石墙已经砌好了最下边两层石头,准备砌第三排扶垛了,她朝上瞧了瞧剩下的十几层空当,灰心地想,也许这坝永远也砌不完了。

他们还需要很多很多的人,她想要的是在高傒到来时,工地上是一派忙碌而高效的景象,而不是这么些零零碎碎的小场面。

吃过午饭,喝饱了足够的淡盐水,黔首们又回到各自的位置开始干活了。郦壬臣也回到自己的位置,过了一会儿,正当她忙着解决某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叫她。

郦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场人多嘴杂,她朝混杂的人群望了一眼,没捕捉到什么特别的人,就低下头,可是那声音却不罢休,又拼命叫她。

郦大夫!郦大夫!

郦壬臣这回终于找到了发声的人和地方只见大啬夫葛仓正在彭城的一个城楼上用一种很不雅观的姿势踩着梯子,保持着平衡。

郦壬臣吃惊的走过去,用平静但送得很远的声音说:葛大夫,您这是在干什么?快从墙上下来。

但她没想到,这个前段时间还保持着士大夫仪态的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却固执的待在墙头上,冲她叫着:郦大夫,快过来,看这个!

郦壬臣走到了墙根底下,心想葛仓这可不行,新来的人对彭城的官员会有不良印象的,但她不禁好奇是什么引得葛仓激动得忘了应有的举止。

葛大夫,请您下来讲吧。

不行,您得自己看!下官想叫您看看这一幕!葛仓依然激动。

郦壬臣悄悄咬了咬牙,走了过去,心道他最好有充分的理由才这么要求她的。

她照着他的要求做了,走过一片马厩前的泥地,跨过一道矮墙,再一脚踏上梯子,颤颤巍巍的爬上去。

这是彭城内最高的一处地方,比卫兵巡逻的岗哨都要高得多,郦壬臣好不容易爬到顶了,低声问: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您知不知道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了,眼前的一切叫她震惊的说不出下半句来,只能目瞪口呆的望着。

顺着葛仓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越过村舍的屋顶和河流,在那四野起伏的大路尽头,蜿蜒的黄土路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人群,数也数不清的人,全都朝着彭城而来。

郦壬臣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这些当然是从四周城邑来的黔首们!

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葛仓在她旁边大声道:看看吧,一定有一千,不,两千,甚至还要多呢!

是的。郦壬臣激动的嗓音微微颤抖,他们到底是来了。

郦壬臣已经不记得她还要说道大啬夫仪态的问题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人群挤满了大路,直到跨过吊桥,从城门外涌进来。

第69章郦河三更

郦河三更

郦壬臣和葛仓快速爬下城楼,这些密密麻麻的不速之客们在工地外围打转,一边喝粥,一边等着有谁给他们派活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快速走了过去,投入调度。光高兴还不够,她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些人派上用场。

来!她朝王莹和葛仓道:

把官吏们都召集起来,每人分上一拨人,按批次分活儿。

告诉厨师尽量多熬些粥,有多少熬多少,多备水!

叫匠人们多做些运土的篮子和木畚,铁匠们也快快敲打起来,我们要更多的耒耜和铁锹!对了,还有橇车

我们要在王驾和相国到来之前,让所有这些人都干起活儿来!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郦壬臣简直忙得晕头转向,脚底下都要擦出火花来。

厨师长慌张的跑来和她说:现有的灶台只够准备一千人的饭,可是这里看来至少已经有五千人了,怎么办?

郦壬臣吩咐在工地边上就地架起一口大锅,生灶煮饭,又叫曹吏去城中各个里正家里借厨房,临时用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厨师长刚一离开,又有更多一堆人带着更多问题来找她了,她忙里忙外的部署劳力,叫这几千号人从毫无秩序变成井然有条。

工地的劳动气氛非常热烈,人声喧嚷,尘土飞扬,夯土扬起的黄沙比人都高,大家拼命的奔走,拼命干活,正是半下午时分,烈日当头,所有人都挥汗如雨,赤膊上阵。

正在郦壬臣繁忙的发号施令的当口,有人在她后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柔声道:郦大夫,您能为我分一会儿神吗?

这声音礼貌又文雅,带着一股沣都人特有的矜持腔调,郦壬臣回头去看,原来是王宫大侍长闻喜。

她心头一惊,什么人到来了已不言而喻。

郦壬臣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便看到了莅临的全体人员:

他们全都骑着马,衣着华丽,身上和脸上纤尘不染。一丛人簇拥着最中间的汉王,相国高傒则在她副手的位置。

刘枢一身行军的装束,身穿方领鱼鳞甲,头戴武冠,腰束犀牛带,脚蹬翘头靴,手扶剑柄,端坐马上。

此时,她正张开那双炯炯有神的凤目,惊奇的看着周围的景象。她一旁的高傒也坐在马上,神色淡漠的看着彭城的一切。

郦壬臣观察到它们派出去的传令官都被留在了汉王队伍里,看来是汉王有意扣留,想出其不意的到来。

郦壬臣走到汉王马前礼拜,汉王却道:不必了。她微笑着,用一种年轻人特有的灵活又洒脱的动作下了马,扶起郦壬臣。

刘枢一下马,身后的人便也齐齐跟着下马,她道:除了城宰与大啬夫,叫其他人也不必过来了,都各自忙各自的吧。

唯。身侧的闻喜立马去传递了这条王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现场的热闹气象在凝固了一小阵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喧腾。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王上已经来了,就被通知继续干活了。

王莹和葛仓来见驾,他们现在都和郦壬臣一样灰尘扑扑的,从鞋子上到脸上都是泥点子,刘枢依然笑着免了他们的礼,至于那些从别的城邑赶来的长官们,她只象征性的点了个头。

看来寡人派你来对了呀。刘枢在一行人的陪同下边走边笑道:果然如郦卿奏疏中写的那般。

郦壬臣从汉王愉快的表情中竟然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种赞许的尊重,这是她在其他君王脸上从未见过的一种表情。

她恭敬的说道:这些都是彭城城宰与大啬夫做的事情,臣只是略微监督罢了。

虽然众臣都建议汉王进城去歇息,但她执意走进工地深处看看,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好奇神色左顾右盼。

她打量着四周数千名干活儿的百姓,问了王莹与葛仓一些问题,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俩人此刻都有点紧张的拘谨,磕磕巴巴的作答了,这是他们作为基层士大夫首次面见君王,怎么能不紧张、不激动呢。

好在刘枢没有计较这些细节,依然对他们的回答很满意,大手一挥便给了赏:善,彭城令与大啬夫爱民善治,各赐金五百斤,锦缎千匹,玉箸一对。

两人激动的谢过王恩,退后去了。

刘枢又向高傒道:如此人才,竟还是十五级俸禄的大夫,待来年察举选拔,不该好好升迁重用吗?相国以为呢?

高傒摆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笑道:老臣自然要好好查验,为汉室拔擢最好的人才。

话说的挺漂亮,但来年升迁名单上有没有那两位,就不得而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四处走着,看着,浑不在意干净的华服被灰尘所染,她走到哪一处,郦壬臣便为她介绍到哪一处,她见到壮工们在她眼前来来回回的搬运石料,一名石匠正在砌墙,那过分熟练的动作叫她好奇的停下脚步。

只见那匠人铲起一铲灰浆,抹在墙上,利落的用瓦刀把灰浆抹平,再把新的石砖放上去,刮去多余的灰浆。他在放石块时,会瞄准两头扶垛间扯直的麻绳来测水平,保证一面墙都在一个水平面上。

刘枢注意到,石块的上下两头很光滑,而露出的灰浆也同样平整,整个过程眨眼间就漂漂亮亮的完成了,这使她很有兴趣,就问郦壬臣其中的道理。

郦壬臣道:这个还是叫他本人来为王上作答吧。她走过去拍了拍那匠人的肩头,与他说了,他憨厚的转过身来。

嗯石头上下是不能直接挨上别的石头的,那工匠规规矩矩的回答说,要用灰浆隔开。

他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竟忘了说回王上的话之类的句子。

石块为什么不能接触呢?刘枢问,脸上并没有不悦的表情。

匠人道:会造成石块裂开的。

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开始解释:就像如果人踩在薄薄的石板上,很容易会踏裂石板,但如果在石板上铺一层木板或者毯子,就可以在上面随便走、随便跑,也不会把石板踩坏,因为木板或毯子把重量分散了,灰浆也是起到这个作用。所以盖三层以上的石墙,都要抹上灰浆。

他讲完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郦壬臣一眼,不知道自己说这么多的话合不合适。

刘枢愉快的笑了笑,点点头道:寡人还从来没听过*这个道理,看来石匠也是个蛮有意思的行当,你很不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汉王一通赞许,又挥挥手,赏赐了这个匠人好些布匹和酒肉,便走开了,石匠呆呆地杵在地上,仿佛还在梦里。

路过木匠的地盘,刘枢又问起橇车的事情,郦壬臣便找来班氏女子为她解答,刘枢又笑呵呵的直接赏了班氏小女一个功曹吏员的职位;

路过水曹附近,刘枢又兴致勃勃地听起了水利开挖的事情,同样也留下丰厚的赏赐;

路过夯土堤坝,她自然也不放过筑坝填土的道理知识。

一群人就这么跟在刘枢后面,一路走,一路问,刘枢像个散财童子似的,一路赏赐过去,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那是全然不同于面对群臣时候的冷若冰霜的。

很少有沣都的贵人们会对这些下层黔首的活计手艺感兴趣,但刘枢似乎乐此不疲,她带着一种年轻人特别的求知欲了解这一切。所过之处,都激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涟漪,百姓们有时会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着那一群珠光宝气的人物在泥泞中挑着路走。

最后,他们走到堤坝的最高处,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水利工事的全景,一眼望去都是热气腾腾的忙碌场面:

力役们带劲的挑着装满黄土的担子来来往往;

石匠们卖力的砌墙;

泥匠们搅和着大桶里的灰浆;

木匠们哐当哐当捶打着木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铁匠们粗壮的胳膊挥着铁锤,加高炉火,弄出很响的声音;

小孩子们跑来跑去传递信息,老人们为壮工送上淡盐水

郦壬臣便在这时展开了水利地图,指点着远处为汉王讲解这次工事的原理和起到的作用,并告诉诸位从沣都来的大夫们,一旦完工,这将是一个能够永久解决望都河下游春汛水患的工事。

刘枢站在高地上,听着,看着,鼻腔里闻着灰土的气息,脚踏着这片踏实的泥土地,她感受着这一切,许久不语,眼中有一抹郦壬臣看不懂的感慨之色。

这一切都是郦卿到来后才起的变化吧。刘枢缓缓道,寡人念着,这条新的河渠,便叫郦河吧。

郦壬臣惊讶之余也只能跪拜谢恩,史官们默默记下了这一切。

随后刘枢又顺手将带来的几千车粮食和上万贯铜币全都赐予了彭城。

刘枢眼中的感慨之色不变,下达这些命令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去看郦壬臣,因为她好像第一次尝到了做君王的意义。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下方的黔首们身上,喃喃道:是你让寡人明白,拥有这样的百姓是寡人莫大的骄傲。

第70章相国二试郦壬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国二试郦壬臣

深夜,空气中还浮动着庆功宴后的酒气,所有人都酣然入睡,好像打了一场大胜仗。

相国临时住处的灯却一直亮着,等郦壬臣忙过一切赶来的时候,甚至还要排队,早就有很多人在她之前来了。

这毕竟是无数人渴望偷偷巴结的高氏相国啊,郦壬臣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她表现的像个虔诚的门客那样,焦急的等在门外,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她了。

相国大夫一路辛苦!她神色局促的坐在窄室里,奉承道:下官已经安排驿站连夜修缮,明日一定为您安排一间宽敞的别馆。

彭城的条件实在落后,唯一一座还算舒适的院子已经给汉王用了,按照礼制,相国和其他大夫们只能去住简陋的小屋。

高傒坐在麦草铺就的坐垫上,打量着郦壬臣唯唯诺诺的举止,心里莫名松了口气,笑道:

想不到短短三月不见,郦大夫竟做出这么一桩大事来,叫老夫刮目相看呢。

哪里,都是相国大夫安排的好。郦壬臣垂下头,您说只要小臣在王上身边呆稳了便会考虑启用小臣,小臣可是听进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是这样吗?高傒皮笑肉不笑的说:以今日所见,王上确实很满意你,怎么样?圣宠殊荣,很快意吧?

郦壬臣听出了画外音,就道:正本溯源,这都是相国赐予的机会,若没有相国,小臣此时还不知在何处落魄呢。

她从袖中取出一叠竹简,双手呈上,小臣愿献上一份薄礼,以谢相国。

巴结就巴结,竟然还想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郦壬臣自己都为出口的话感到不齿,但她明白,高傒就好这口。

送礼是个大学问,有些人就喜欢别人直直白白的送,有些人则喜欢把它包装成等价交换。

以高傒的性情,你直接送礼给他恐怕他还会担心欠你一个人情呢,所以,聪明的方式是将送礼送的像还礼一样,彻底让对方心安理得,没有后顾之忧。

其次就是送的礼能不能送到对方心坎上去了,高傒这一晚上已经拒绝了太多的金银珠宝,那些东西在他看来都是送礼人愚蠢的凭证,不仅不会增加好感,反而会打破他苦心经营的节俭朴素的光辉形象。

他慢慢悠悠展开郦壬臣给她的竹简,一片一片翻过去,这是一封名单,里面记载着彭城所有士大夫和吏员的名字,以及临近几个城池高官首脑们的名字,在名字的后面,详细的记录了他们的性情、喜好、为人特征、社交圈子、站队情况。

三个月,足够心细如发的郦壬臣对他们有全面的了解。可是这些信息有什么用处?堂堂相国干嘛要去了解这些基层官员的喜怒哀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高傒的表情给出了答案:简直太有用了!他几乎心花怒放,这些看似平平的竹简里,都在向他透露着一个信息,那便是哪些人是他这边的人,哪些人不是,哪些人可以成为他的人,哪些人永远也不可以。

该提拔谁,不该提拔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高氏的掌控力可以更深的向下浸透,而且轻轻松松。

郦大夫有心了。高傒默默收起了竹简,笑得满意。

郦壬臣恭敬道:礼太轻,承蒙相国看得起。

她悄悄松了口气,高傒对她的第二次试探,应该算是过关了吧。

高傒不禁感慨道:若老夫所有的门客都能像郦大夫这般叫人省心,该有多好。日后,郦大夫可要更加尽心的为王上献忠啊。

这是自然,小臣明白您的意思。

为王上献忠,便是进一步取得汉王的信任,并且把一些关键信息及时透露给高氏的意思。

待到郦壬臣走出来,剩下排队的人也一律被相国府遣散了,高傒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东西,对其他人的礼物当然提不起兴趣了。

初夏的蝉鸣声此起彼伏,郦壬臣没有回去安寝,而是走去了另一处更加破败简陋的茅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子!惊从草甸上跳起来,喜道:您怎么来了!

郦壬臣低头迈入屋内,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了?让我看看你做郎官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呦,长高了嘛!

自从上一次靶场比试之后,汉王对惊青睐有加,在返回沣都的时候便授她了个郎官做,呆在护卫的队伍里,日夜接受训练。

小人过得很好。惊简单答道,脸上带着一丝腼腆。

看来王上待你不错。郦壬臣拢了一堆草杆,在上面坐了,抬眼就见一个妇人端着热汤从里间出来,惊讶道:咦?田姬,你怎么也来了?

田姬将热汤捧给她吃,正要说话,惊就抢在前头道:还不是不放心夫子,听说我要随王驾来彭城,她便说什么都要来。

郦壬臣接过热汤,尝了一口,无奈笑笑,此次她来彭城出使,想到情势必定复杂,条件必然艰苦,又念着田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便将她留在沣都,做些别的事情。

郦壬臣拉了拉田姬的手,像安抚母亲那般拍拍她手背,笑道:我在这里好得很,你们都放心,对了,我交代你沣都的事查的怎么样?

田姬叹了口气,上下打量着道:小主人,您瘦多了!您要随我们回沣都吗?

这要看王廷安排了。

那我这次算来对了。田姬讲到:小人在沣都打听到一些事,正想和您商量,小人查到当年归氏流放斩首的名册里,缺了好些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的眼光一寒,哪些人?

田姬道:大概有五六个,都是各院的家丁或侍女,您肯定不认得,我倒是有些印象。

果然什么事都是从内部开始溃败的。郦壬臣叹道:从微处入手,是高傒的作风。这些人还能找到吗?

田姬道:在沣都是很难了,不过小人可以试试。我一个老妇,看起来也没什么威胁,我有一手绣花的绝活,几个月下来,也算小有名气,经常上各位大夫的府中为他们缝补,东打听,西寻摸,还是知道了一些事。

郦壬臣点点头,田姬曾经是太师府邸中最高一等的家厮,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技艺,外加灵活处事的心性,探查消息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随后,田姬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探查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郦壬臣一面听,一面联系起来,结合最近自己查到的关于雒城的往事,在脑中做判断。

七年前那场传进沣都的瘟疫与兄长在雒城治疗的并不是同一种病。

她轻描淡写的放出这个重磅炸弹,叫田姬骇然失声。

您怎么知道?

雒城的史志中存有一份档案,录入了当年那件事以及兄长开出的药方,兄长叫雒城百姓投在井水中用于治病的药方明显是治疗寒症的,而后来在全国大肆传播甚至传入沣都的疫情却是一种温病,这个王庭的太医署有详细记载。两种疾病的发病特征也有所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病症!田姬激动的险些忘了控制音量,灿大夫是被冤枉的!

郦壬臣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田姬的后背,好叫她平复心情,现在说冤不冤枉的还有什么用呢?况且归氏被冤枉的远不止这一件事啊。

此时郦壬臣的神情坚定而镇静,哪还有半分面对高傒时的畏缩?

田姬,振作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然后她开始细细嘱咐田姬等过几天回去之后再特别关注哪些人、哪些事,一件一件安排下去,田姬也收拾好情绪,一一记在心里。

不料惊突然插进话来,说:哪有再等几天啊,王上明早就回宫了。

如此急?郦壬臣愕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不回去处理的事。

但具体是什么事,就不是惊一个小小郎官能知道的了。

郦壬臣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思路,便作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觉得王上为人如何?郦壬臣忽然问惊。

惊答道:小人觉得王上虽然严厉,不近人情,但处决事情还算公正。

田姬不禁摇头失笑:你这小女孩胆子挺大,叫你评价当今王上,你还真敢一本正经评价起来了?

惊小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答。

郦壬臣也笑笑,无妨,不说出去就好了。她定定的看着惊,不过,你真的觉得王上不近人情?

那当然,她整天冷着一张脸,谁也不看一眼。

郦壬臣又是一笑,那么,你这几个月可受过什么欺负?那些打弹弓输给你的郎官们,他们可都是良家子出身,有没有挤兑你?

没有。

你一个新来的,那些老侍从有没有刁难你?

没有。

说到这,郦壬臣与田姬相视一笑,继续说:好,那么你想想,如果无人特意关照,这些事凭什么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惊张大了嘴,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不笨,已然明白了。

是王上原来王上一直在照看小人。

郦壬臣见她懂了,就不再多言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王上是心细之人,也是心热之人,从小便是。

郦壬臣从袖中拿出一叠竹简递给惊,将这卷名单悄悄交到王上手中,不被任何人发现,可以做到吗?

保证做到!惊郑重其事的点头。

高傒绝对想不到,郦壬臣会一笔一划的将名单誊抄两份出来。

同样内容的名单,交给不同人的手上,也会有不同的用处,利益往往是把双刃剑,就看谁是执剑者了。

她对惊说:既然你已经做了汉民,当了郎官,便要忠于君王。

忠于汉王?惊从没想过她这个郎官能做得长久,更没想过有生之年要忠于第二个人。

没错,像忠于我那样,忠于汉王。假以时日,你会知晓,忠于她比忠于任何人都划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也许大仇得报之日,便是我生命终结之时了。

她咽下了这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起身离开了茅屋,在黑夜中像一缕白烟一样飘然而去。

在郦壬臣的心里,自己本就是从地狱里侥幸爬出来的孤魂,上天叫她多活这么几年,一定是为了让她来替家族雪耻,她实在想不出,除此之外她现在的人生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第71章外政二更

外政二更

翌日天明,王驾果真匆匆启程了,由于返还匆忙,便留下相国几人处理后面的事情,刘枢率领一队轻骑先行返回沣都。

刘枢虽然很满意郦壬臣做出的功绩,也想在基层城邑多呆几日,可有一桩突发事件叫她不得不赶紧回去处理,这件事关系着天下每一个国家

齐国哗变!

这件事在昨日才传入汉廷,又加急连夜报给彭城的汉王与相国,目前只有汉国高层大夫知晓此事,但过不了一个月,就会在全汉境传得沸沸扬扬,据说作为天下枢纽中心的郑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状态了。

汉王的轻骑一头扎进王宫,刘枢来不及更衣,就拿起一手资料,一口气从头看到尾,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几个月前,老齐王薨逝,长公子臼继任,可公子臼在朝中势力不稳,心虚之余又担惊受怕,他继任后并没有任命众望所归的虞师大夫郦渊为齐相,而是第一时间任命自己最信赖的家臣为齐相,这举动引起了朝中很多大夫的不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齐王臼的担心并没有结束,他为了树立德望,急急忙忙颁布了一连串的改革措施,使本就不安定的王庭陷入更大的混乱,同时,又轰轰烈烈的操办起了老齐王的丧事,大发讣告,于是天下九国的君王都郑重的派了吊唁大夫前去。

齐国王都淄城一时间风声鹤唳,老齐王的所有子嗣也纷纷齐聚淄城,参与治丧。齐王臼疑心不灭,竟在灵堂后埋伏精兵,欲随机而动。前来奔丧的公子栾也贼心不死,竟率亲兵前去参加典礼

剩下的细节在奏疏中并未写明,看来汉国的使臣在当场也没有看清全部事情的经过,他只是如实记下了事情的结局:

在一片内乱中,公子栾杀死了自己的哥哥齐王臼,于先王灵前自立为新齐王,一个月后,齐国上将军晏无忌又以讨伐逆贼为理由率军攻破王宫,处死了公子栾。

一时间齐都群龙无首,侯爵割据,支持公子臼一派的晏氏主张立小公孙勉为新主,支持公子栾一派的莒侯却认为公孙勉年纪幼小,尚未成年,不堪大统,应另择成年的王室嫡系继任。

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刀兵再起。按照齐国的法制,凡侯爵都能带兵,晏氏与莒侯兵力不相上下,于是这一打起来便没完没了了。

随着各国使臣反国,消息便在全天下传开了。现在,莒侯和晏氏都以拥护齐王正统的名义向天下诸国发出号召,寻求支援。

而天下诸国的表态,也将影响齐国局势的走向,甚至影响天下格局。

王上,您可要拟王命?舍人在一旁问道。

大部分人都明白,虽然相国没有跟着汉王一同回来,但他一定早交代好了结论,汉王只要照做便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汉王的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皱,随后说:不急,召使臣来见。

充任此次出使齐国职务的典客大夫来到宣室殿中殿,汉王又问他一些问题,叫他把奏疏中没有写明的细节汇报出来。

你是说很多卿大夫都趁乱逃出了淄城?甚至虞师大夫郦渊都不见踪影?

是的,王上,臣也是在那时候动身返回来的,先齐王的葬礼并没有办完。典客大夫如实说道。

去参与治丧的王子王女们呢?

他们一部分在内讧中被杀,一部分四处逃窜嗯还有压根没来得及抵达现场的。

竟有此事?后半句话引起了刘枢的兴趣,先齐王丧礼盛大,各方云集相应,诸王子王女中竟然还有第一日不在场的?是谁?

典客大夫道:是先齐王小女儿,现任即墨城的城主于,听说她是由于途中风雪太大,耽误了几日,葬礼哗变发生的时候,她还在路上呢。

王女姜于。刘枢慢慢重复着这个名字,想了一会儿,她现在何处?

这就不清楚了,有人说她吓坏了,走到一半又返回即墨去了,也有人说,她害怕兄长们之间的竞争会波及到她,于是逃往鲁国去了。

刘枢低声道:鲁国是齐国的联盟国,若她真逃去鲁国,那还不算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后,汉王没再问其他问题。

她在宣室殿木制的回廊上来回踱步,一边思索,道:

相国的意思是支持公孙勉上位,只因姜勉乃齐王最正统的嫡长孙,支持他总没有错,汉国距齐千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选错了,我们也是站在礼法这一边的,日后新王即位,也不会过分苛责汉国

众人听到这一句,都心下默然,中书舍人润了润笔,准备开始记下这个意思。

然而刘枢熟视无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可寡人并不认同。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为这个初夏蒙上了一层寒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噤若寒蝉。

汉王的龙靴有节奏的踩在木地板上,踱来踱去,节奏慢吞吞的,木板咯吱作响,如此气场叫众人都不敢吭出一声。

想想看吧。刘枢接着不紧不慢的道:

若汉国支持了姜勉,就算他能继任,也不会感谢汉国,只会念着全赖他嫡长孙身份的功劳;若是旁人继位,则必然会怨恨汉国。

汉国与齐国并不接壤,即使有些小摩擦也不会动起兵戈,因而他们不必为这份怨恨付出任何代价,对汉国表示适当的怨恨还能展现出新齐王的强硬做派,从政治上讲,这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说放在十年前,甭管她这一番论点有没有道理,一定会有卿大夫冒出来劝谏她的想法,否定她的论述,并用一种请求的语气强迫她向相国的观念靠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敢在刘枢跟前当面讲反话了,她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

汉国不会支持任何人!刘枢给出了她的结论,她停下步子,面向众人。

无论是公孙勉,还是四处作乱的旁支王子,又或者是流离逃窜的王女,寡人都不会支持!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支持任何一方,都是在拿汉国的权能做背书。

她讲完,瞧了一眼身侧,淡淡道:舍人,记下来吧。

王庭舍人手中的笔一抖,不敢下笔。

有卿大夫小声道:王上,国政大事,是否需要三公会审?

刘枢嗤笑一声,如今的汉廷哪里还有三公啊,只有高傒一人罢了。

于是她闲闲的道:相国大夫又没有了解事情的全貌,若他今日与寡人一道多听一些事情,肯定会和寡人想的一样,你说是吧?

刘枢向前迈一步,学着那大夫的语气道:相国大夫总是与寡人意见相通,政见合一,怎么会有分歧呢,嗯?

这下彻底没人敢反驳一个字了。这句问的谁敢说不是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庭舍人的笔在竹简上点了又点,眼观六路,犹犹豫豫。

舍人!大常侍闻喜忽然叱道:做好你的本分。

王庭舍人浑身一个激灵,心下一横,只好不管不顾的按照汉王的意思奋笔疾书起来。

旬日后,等高傒回到沣都的时候,使臣已经带着汉王的意思出发前往齐国了

高傒不满是肯定的,但他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和汉王翻脸,因为这类外交事情并不直接影响他的权力和在汉国内的计划。这事只能像一根鱼骨头一样卡在他的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凭白恶心自己。

汉王似乎也很知道分寸,除了这桩外事,她没再对任何事指手画脚,安安静静地当她的闲散君王。

她就像一只乳臭未干的小老虎一样,游走在猎场边缘,时不时突然伸出爪子挠你一下,轻轻擦破对方一点皮,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离开边缘。这虽然叫人心里不舒坦,但又没理由大动干戈的找她兴师问罪。

高傒嫌恶的吐出一口痰,在自己的府邸里打转,叫道:前几日给散骑大夫看的名册怎么还没送回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下人们都知道,这话唠叨的是他那位宝贝儿子高封。

高傒见无人回应,又喝道:又上哪玩去了?去把那逆子叫来!

一个时辰后,高封小心翼翼的进到自己家,瞧着老爹的脸色,请了个安。

高傒劈头盖脸就问:彭城官吏调任的名册,给你看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弄好?

高封摆出一副冤枉的表情,说道:父亲,儿子这段时间可没有闲着,也是在做正事的。

你能有什么正事?跑哪去了?

高封压低声音道:儿子这几日都在王宫里。

高傒瞪他一眼,除了与你妹妹胡闹,你去王宫能有什么事?你这个做哥哥的赶紧催催她早日诞下王嗣才是正理!否则的话,你以为我这把年纪还能撑多久?

高封小声嘟囔道:生王嗣又不是一个人能干成的事儿,汉王从来不去妹妹那里,她怎么生?真为高氏着想,还不如不要这汉王了。

你悉悉索索的说什么呢?高傒只听到他最后一句,一惊,伸手将人扯进屋内,怒道:

你说不要汉王就不要了?不要她还能要谁?叫安侯来做汉王?还是叫乐侯来?王上若是绝嗣,你就等着他们骑到你爹的头上撒尿吧?!

四下里没人,高傒什么粗话都说得出来了,高封还想再解释几句,高傒却不给他机会,接着道: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学着处理政事,才是要紧!

不是啊父亲,儿子在学了。高封急急忙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卷文书,这是儿子圈点的名录,请您过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接过卷轴,心情这才舒坦了一点,他坐在桌案后,展开那卷文书,一列一列看过去,看了没几眼,又是怒从心起,骂道:

谁叫你把彭城大啬夫和城宰大夫都贬了一级的!

高封摸不着头脑,道:您不是说,此二人冥顽不灵,绝不会是我们的人,要小心待之吗?

高傒看着木楞楞的儿子,心里都气失语了,拍着桌子道:

我是叫你小心待之,不是叫你把人明晃晃的贬了!人家二人刚立了治水之功,我就把人给贬官了,那不是向汉国上下宣布我高氏狼心狗肺、陷害忠良吗?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懂这点门道吗!

啊这高封抽抽鼻子,不吱声了。

高傒抚了抚心口,消消气,厌烦道:算了,你下去吧,看见你就心堵!随后自己大笔一挥,飞速整改了一遍名册的内容。

高封很识相的一溜烟跑了,心有余悸的想着,父亲大人年纪越来越老迈,脾气也越发焦躁了。

出到院外,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狠戾之色,看来那件事情,要赶紧做下去了呢。

第72章赴任

赴任

薰风暖暖的初夏,郦壬臣在阵阵知了声中启程了。彭城的水利工事已经重新加固到了完全合格的程度,她收到了来自沣都的调任书拔擢她为阳丘邑大啬夫。

这当然是朝廷的意思,也即是高傒的意思,看来高傒对她上一轮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也没有完全打消疑虑,否则就不会派她去那么遥远的城邑做大啬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拿着任命状,左看看,右看看,高傒的意思她能猜出来,可她猜不出王上的意思。王上似乎对这份任命没有任何表态,似乎她被派去哪里,都与王上无关一样。

不管怎么样,先上路再说吧!

王莹和葛仓带着彭城的百姓浩浩荡荡的送她出城,这阵势比她拿着王庭符节来的时候还要轰轰烈烈。

在一片老百姓的夹道送声中,王莹红着眼和她洒泪而别,那哭哭啼啼的模样,仿佛郦壬臣不是升官去了,而是受苦受难去了一样。

郦壬臣只得安慰了她好一会儿,王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走了没几日,路过焦山驿站的时候,她又收到了王莹给她写来的信笺,展开一览,原来王莹和葛仓也收到王庭命书,要升官赴任去了。

王莹与葛仓分别调任北武郡和三川郡的郡守大夫,这表面上是表彰他们的治水之功,从城宰直接提拔为郡长官,但想想北武郡和三川郡素来是苦寒险峻之地,流民猖獗,土匪顽固,历代郡守没有谁能治理好的,不论谁去,迟早要丢官。

郦壬臣长叹一声,只能在内心默默祈祷他们一切顺利了。她稍停半晌,写了两封回信,本想寄去彭城,但转念想到他们也即将启程了,于是索性便将两封信都寄往他们赴任的郡府,算算日子,等他们到任的时候,信也差不多到了。

没有了田姬和惊的陪伴,郦壬臣的旅途相当枯燥。

她侧骑着一头黄牛,手执书卷,慢吞吞的走在官道上,牛背上插着大啬夫令旗,兜里揣着王庭下发的敕牒与告身,倒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她一面读书,一面考察路上的风土人情,时而看看庄稼的长势,打听打听农税律令,如此这般,对汉国这几年的基层情况也有了大致了解。

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拐上一条新修的官道,此道名叫子午道,道旁的大石上写明了修建它的意义所在:今上国婚三年,饶山出翠玉,宰冢以王后有子孙瑞,故通子午道。注:改编自《汉书·王莽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上大婚三年后,饶山里出了一块翠玉宝物,相国以此作为王后将要怀有孩子的祥瑞事件,因此修建了这条子午道。

郦壬臣读到此处,不禁摇头失笑,心想高傒是有多迫切让王后诞下继承人呀,连这种招都用上了,专门修了条国道祈福。

这道路的名字起的也大有指向性。

子为水,午为火,火为天为阳,水为地为阴,故水为火妃,通子午之道以协龙凤呈祥。

郦壬臣在稷下学宫精修阴阳五行之术,她一眼便看出了高傒的心思,同时也看出了那位权倾朝野的相国大夫内心的隐隐焦虑。

郦壬臣又登上道路北坡,俯察地势,寻龙探穴,这一看竟看出了些许名堂。

还别说,此间的风水当真是为祈福王嗣而设计的,看来高傒背后也有堪舆大师指点啊。郦壬臣边看边自言自语道:

只不过,这气机藏的太深了,恐怕一年半载是不能应验咯,少说也要等上十载方成,也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杰作?呵呵。

她冷笑一下,走下山坡,又骑上老黄牛去了,沿着子午道从杜陵直绝韶山,径汉中,又过了半月,才抵达阳丘邑。

尽管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但当她真正迈进城邑官寨的时候,还是为眼前的破烂吓了一跳。

按理说,阳丘邑虽然是个新城邑,但也建城快五年了,周围地貌虽然不肥美,但怎么说也是有自己的土地和山林产业的,人口不多的情况下自给自足应该不成问题。

可根据沣都出示的税收来看,这五年来阳丘邑竟然一文钱的税也交不出来,甚至还要依靠沣都的额外补贴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还有更糟糕的问题,目之所及,郦壬臣在庭院里没有见到一个官吏,用来诉讼公事的堂屋全是灰尘和杂草,用来处理公文的屋子里堆满了没有拆封的信笺,竹简摆放的横七竖八,书记功曹和府库里也空空如也,门窗破旧,这完全不像一个每逢朔望日都要举行议会的场所,更像是逃难人家丢弃的破院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都说明这里的管理是多么松散懈怠!

在赶来赴任*的路上,她曾反复考虑过这里一鳞半爪的情况,也盘算过将实行哪些策略。比如,要如何与这里的同僚处好关系,如何推出一些措施,如何赢得百姓的尊重和信任,等她坐稳大啬夫的位置,又该如何颁布一些改革的政策。

虽然她祖上十八代中谁也没人在汉国做过如此小的芝麻官吧但郦壬臣不气馁!

在归氏子孙中,官阶最低也得是从沣都大夫做起的。但是,郦壬臣可不怕,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她来的路上没把治理阳丘邑当成什么难事。

现在看来郦壬臣眉头深深的拧起来,她非常诧异,也非常不满意。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收起了大啬夫令旗,在门口一块空地拴好老黄牛,开始慢慢巡视她的新官邸。

官寨里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木头盖的,并且全都摇摇欲坠,连储藏粮食用的仓库也没有用上石制缸。

她四下张望,又见到了不止一处令她无法忍受的自由散漫:后院的牛棚竟然没有围栏?池塘里堆积着牲畜的粪便?谷壳和碎麦混在一起发霉了?

她咬咬牙,清丽的五官因为不悦而紧绷起来,但她仍然一遍遍提醒自己:要稳重,稳重,稳重

这院子像是八百年没有打扫过,也没见一个人,直到她又穿过几间屋子,一股醪糟味从后厨飘了出来,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柴火声。

她循声走过去,又闻到了炙烤肉类的味道,里面还传出了七嘴八舌的闲谈声。

她的脚步声似乎惊动到了他们,一个发髻凌乱、头发上沾着麦草杆的年轻人从后厨里冒出头来,眼神茫然的落在她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你找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轻人的眼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现出了惊奇的表情。

此时的郦壬臣虽然衣着朴素,但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秀气的脸上沉静如水,眼眸清透如波,高雅的仪态仿佛是天边来的贵人,哪怕站在破烂的院子里,她也显得气质超群,不可轻视。

郦壬臣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随后,有片刻的放不开,她又补了一句,答予本官。

我下吏叫白广丁。

年轻人彻底清醒了,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年轻女子的身份,但她身着士子袍,心下推测一定不是普通人。

好。初入陌生的地方,郦壬臣一点也不怯场,她把缰绳递给白广丁,交代道:你将门口的牛牵到牛棚里去吧,再找个地方洗把脸再回来。

是。白广丁接过缰绳,转身要回去。

你到哪去?郦壬臣叫住他,声音染上了些厉色。

白广丁眨眨眼,理所应当的说:去和大伙儿说一声,官寨里来了个人啊。

郦壬臣道:做大汉的吏员,你应该先学会服从,先去把牛牵到牛棚里。我会告诉他们我来了。

是。白广丁脸上露出一丝惶恐的神色,弯腰向大门走去了。

郦壬臣走到后厨门口,瞧了瞧它顶上冒出来的炊烟,估摸着时间,决定进去看看大家飨食吃的什么,她伸手将门推开一条缝,果不其然,闻到了更浓烈的醪糟酒的味道,还有烤肉香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皱了皱眉,推开门走进去,圆形的土灶台边围了一圈人,约莫五六个,灶上正烤着一只油汪汪的山鸡。

怎么会有山鸡?难道是偷猎了公家山林里面的东西?

屋里每人都穿着一身短打布衫,手里都端着一个陶碗,装着白乎乎的浊酒,他们全都回过头来,惊奇的望向走到跟前的陌生士人。

郦壬臣一言不发,从一人手中自然而然的拿过陶碗,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然后以尽量礼貌的语气说:今日不是望朔日,也不是正旦日,你们为何饮酒?

喝酒快活呗。那人满不在乎的说,你也来点儿?

郦壬臣在心中无奈的叹口气,看来他们谁都没有见到新任大啬夫要就任的公文!

郦壬臣忍住把整碗酒都扣在他脑袋上的冲动,继续平静道:汉制规定,官吏不到酉时不得进飨食,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大吃大喝?

那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偏过脸去,话如此多!

显然他们也不怕别人去告发他们,因为告状要去到遥远的郡守府邸,没人会仅仅因为一只山鸡而大费周折。

又有人道:你以为你是谁?

郦壬臣没有回答他,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顺手泼掉了那碗酒,转身走出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剩下的人,应该都在广场上吧。

不错,整个官邸就只剩下最后面的大广场她还没有去看过了。

她在袖口里捏了捏拳头,提醒自己要慢慢来,要谨慎面对,要有雅量,要稳重,稳重她走过一道窄门,大广场引入眼帘:

有几十个人稀稀拉拉的站在广场上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什么账目的事情,有的甚至赤脚踞箕在地下,男男女女没有一个在干正事,全都在插科打诨,一面磕着从谷仓里随意抓来的瓜子,甚至公然调笑,讲浑话,追逐打闹。

代表着阳丘邑官府的牌子斜斜的挂在木架子上,不仅没有得到修缮,一个男人还像拨弄玩具似的拨弄着它,一边和旁边的同僚哈哈大笑。

郦壬臣的火气蹭的一下就窜上头顶了,官邸广场是用来集会议事的地方,而不是

就在这一瞬间,她最后一点点耐性已经到头了,一切有关要稳重,要慢慢来,要谨慎之类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一扫而光,紧接着,她做了件一辈子也没做过的豪放举动。

她一个箭步冲到那个正在拨弄牌子且笑得最大声的人跟前,一把拧住了他耳朵。

跪下!

那男人长得人高马大的,本来不可能被身形纤弱的郦壬臣制服,但这一下来的太突然,那人惊慌之余没来得及反抗,竟然被郦壬臣一下子扯的弯下腰去。

跪下!郦壬臣又吼了一声,声音里浸透了寒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知道自己没理,又偷眼看到了士人装束的郦壬臣,也不敢强硬挣脱,加上耳朵上剧痛难忍,只好跪下了。

你们全体,郦壬臣站直身子,转身面向人群,命令道:都跪下!

她大声道:叫我看看,大汉的俸禄都养着些什么人!

听到这一句,有一半人惶然的跪下去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放荡生活还没有完全抹杀他们对来自上级长官口气的天然恐惧。

就像兔子们已经闻到了鹰犬的气息一样,会下意识地缩头自保。

她补了一句:谁敢迟疑,明日就不见得能再吃上这口俸禄了。

郦壬臣站在原地,冷冷发声,也冷冷的看着他们,他们一个一个都跪下去。

听到响动,从厨房跑过来凑热闹的那几个人,看到这个情景,也不由自主都伏在地上了。

等到所有人都跪下去,直到还剩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与郦壬臣对峙。

那是个大腹便便的人,也穿着士人袍服虽然衣冠不整到完全没有士大夫的仪表他大概比郦壬臣大二十多岁,正挑衅的瞪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郦壬臣猜出他应该就是城宰,便直视他,问道:你怎么还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城宰轻蔑道:你是什么人?

郦壬臣迟疑了一下,她的装束明明白白的表明了她也是个士大夫,对方可能是不确定自己的官阶是否高于他。

其实她只要说我是你们的大啬夫就行了,但她不想那么做。

她心中有个很重要的念头,她认为应该让这些人意识到他们触犯的是王庭的权威,亵渎了汉制的尊严,无耻挥霍了黔首们的课税,这才是他们的罪责,而非仅仅是向她个人的权力低头就一了百了了。

那个城主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这一丝迟疑,立刻就揪住了这一点,他表面上彬彬有礼,却暗含讥讽的问:劳烦您告诉我们,是什么人在命令我们在她面前跪拜?

郦壬臣锐利的目光钉在那个人脸上,她心里默默鼓励自己,想着: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于是她挺立如松柏,昂然道:是王命!

那个城宰看上去晃了一下神,没有了十足的自信。

郦壬臣上前一步,接着道:你们敢在堂堂官邸中嬉戏打闹!你们敢在大汉禁酒令面前偷偷饮酒!你们敢不到酉时便大快朵颐!你们敢放任堆积的政事不去处理!你们对城中黔首的死活毫不关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么,她提高了嗓门,你们敢不敢在王廷威仪、在大汉法度面前不下跪?!

这番话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

城宰丧失了底气,他也终于不情不愿的跪下去了,广场上鸦雀无声。

郦壬臣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但她没有把这点表现出来。她的脚上还沾着行路奔波的泥土,她本不欲孤注一掷的和他们一见面就发生冲突的。不过好在事情的态势还算掌控在她手里,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她默默站上了一方土台子,扫视众人一眼,说:我是阳丘邑新任的大啬夫。

她简单介绍了一点自己的名字和履历,四下里的人全都安安静静的听着,也许是她的履历对这个小地方来说实在太过令人震惊了,众人表现的更加安静了。

随后,她从衣服里摸出一枚王庭颁发的官印这是她出任的第一个名副其实的汉国官职阳丘邑大啬夫印,铜印而龟纽,系着青色绶带,绶带上的编织花纹在阳光下发出闪闪光泽。

她很珍贵它。

从今日起,我会接管阳丘邑的一切。

第73章考察二更

考察二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天下午,郦壬臣将所有官吏都集中到官寨前院,对照名册一个一个记住了所有人的样子。

小城邑的领导班子人数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十号人。她又简单重申了几条基本纪律,便到酉时了。

新任的大啬夫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苛责,她大方的放他们去吃晚饭了。

第二日一大早,郦壬臣亲自站到官邸门口点卯,她要看看,经过了昨天,谁还能在今天迟到。

大家表现不错,几乎所有人都准时来到,除了城宰。

他还是那副懒散的睡不醒的样子,直到日上三竿才踏进官寨的门槛,当时大家都已经活动起来,郦壬臣只在人来人往中与他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新任大啬夫已经到任的告示贴遍了全城,传令官大声朗诵给黔首们听,确保全城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

郦壬臣上任第一件事是:关起大门,打扫卫生。

在她有条理地指挥下,所有阳丘邑官吏齐上阵,开始大刀阔斧的干起来。郦壬臣决定不征用一个力役,只凭借手下这几十号人,整理好官邸的内务。

摇摇欲坠的房屋被加固,院子里的杂草被铲除,官府的牌子重新钉好,政堂的灰尘被打扫干净,成堆的公文按类归位、摆放齐整,牛棚扎起新围拦,池塘里的粪便也都清理掉,仓房里的谷子全都拿出来晾晒一遍,再收回洗刷干净的桶里封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大扫除整整干了八天,直到最后一日太阳落山,酉时的钟敲响,才算停当。

好,可以打开府门了。郦壬臣命令道。

阳丘邑官寨的大门再次敞开,就是一个焕然一新的官府了。

郦壬臣为所有人分发了双倍的飨食和每人三块咸肉,这相当于过节才有的待遇,大家明白了她并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士大夫。

然而在众人归心的时候也冒出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哼,我看你这个大啬夫能做多久。城主冷冷的小声说着,他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劳动,但该拿的咸肉却一块也没少拿。

他这话似乎是为了惹怒郦壬臣,故意破坏她的好心情,可是他低估了她。除了第一天没控制好情绪以外,郦壬臣从来都不会被这类鸡毛蒜皮的讥讽之言惹恼。

她只是瞧了瞧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郦壬臣上任的第二件事是重新划分各个曹吏的办公区。

往常,阳丘邑的管理很不成体统,政务区域乱七八糟的,她借鉴了之前在彭城看到的管理方式,进行了优化,重新布置了阳丘邑的人员办公区,叫职能相似的人员都集中到一起,提高办事效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还把自己的办公场所从专属的堂屋里搬出来,和吏员们挨在一起。这样既有助于第一时间收到呈报上来的公事,也能随时查看手下人的办事细节。

这一点,她是向她父亲学习到的经验,从前的太师府邸就秉持着这种理念。

虽然没有任何人要求城宰大夫也将自己的办公场地搬出来和大家伙一起,但是唯独他一个人留在堂屋的话,反倒显得像光杆司令一样,被某种气氛孤立了。

于是三天后,城宰大夫气呼呼的指使人也将自己的办公用品全搬出来了。

好了,这下你得意了?他瞪着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她尖酸刻薄的嘲讽。

郦壬臣却还是一言不发,仿如未闻,她脾气好的很,也忙的很,没时间搞小打小闹的办公室政治,她不屑于在这方面发挥才智。

一连几天,郦壬臣都没怎么休息好,她要晚上查账,处理积压的公文,白天带着手下人整顿官邸,一晃十几天过去,这官邸里里外外才算像个样子了,她终于有时间走出去好好实地考察了。

一日,她挑了两个看起来伶俐乖巧的小吏跟着她,其中一个是那初次为她栓牛的白广丁,另外还有一个女孩子,叫做陶芥子的掾吏。两人一个挑担,一个背文书,随她出门。

阳丘邑人口不多,只有六千余户,土地山林也稀薄,没几天就走过一遍了,郦壬臣随身带着《城邑图志》,随时记下心得体会,将阳丘邑的风土物貌了解个七七八八,直至成竹在胸,才返回官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每次她在竹简上运笔如飞的时候,旁边的陶芥子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忍不住称赞:夫子的字写的这样漂亮,像沣都差人发来的册书一样,定是从小就练习吧。

你见过沣都的册书?

当然见过啦。白广丁抢答道:每年咱们邑欠税免收,朝廷发下来的问责书和补贴令,都是见的。

郦壬臣苦笑,如果是这些册书,那还不如不见吧

今岁秋收,我保证阳丘邑交出的课税一定是方圆百里城池中最多的。她以一种决定好了的口气说。

小白小陶目瞪口呆。心想大啬夫在说什么胡话,阳丘邑的课税年年都是欠的,怎么可能交的出来?又怎么可能是方圆百里内交的最多的城?

你们看,其实阳丘邑的底子并不差。郦壬臣展开《城邑图志》中的一卷,对他们俩说道:这里土地贫瘠,种不出高产的谷梁和稻子,但是我们可以种菽豆,再拿去附近城邑换取粟米,还可以在山林附近种苜蓿草,放养马匹和耕牛。

另外,我查看了这里的水质,很适合种胡麻,来年织成优良的细麻布,进贡上去抵一部分课税。

她滔滔不绝的说着规划,农田怎样利用,山林、矿产怎样利用,被她这么一说,一无是处的阳丘邑仿佛全身都是宝了。

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郦壬臣又对陶芥子道:若你想学书法和读书,以后可以来我这里学。

真的吗!陶芥子眼中闪过兴奋之色,随后又暗淡下来,说:可是吏员学读书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士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汉国,老百姓大都本本分分地守着自己的祖业,农民的孩子还是农民,老吏员的孩子就继续当小吏员,士大夫家族的子弟生下来就被培养成下一代士大夫,这样的规律维持了千百年不变。

郦壬臣道:千百年都不变的东西,也是能变的。如果你们出去看到了外面的天下,就会懂得,这天下没有什么是能不变的。

她平静地道:你们会发现士大夫的子女也可以沦为阶下囚,商人的子弟也可以位及人臣,庶出的孩子也可以继承家产,编草鞋的手艺人也可以登堂入室,成为士大夫。

可是我们如何看得见?陶芥子迷茫地问。

郦壬臣微笑道:你们可知道每年士大夫的选拔流程?

陶芥子和白广丁摇头。

连这都不知道,还怎么看得更远呢?郦壬臣又温和地笑了笑,其实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们只需要问一问城主大夫,他自然会和你们讲一讲的,可是你们谁也没有问过。

陶芥子脸上浮出一丝尴尬。从前,在她这样的普通小吏看来,琢磨士人的事,纯粹是痴心妄想。

只听郦壬臣又道:再不济,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天,也可以问我呀?

芥子听到这一句,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说道:还请郦大夫教我!

郦壬臣点点头,笑道:有些事情看上去难如登天,可真正做起来,会发现想要的东西没有那么远的。

就譬如这每年的士人选拔,我们汉国是采取察举制。何为察举制?即分为察学识和举孝廉,由各郡守报给王庭,王庭再复试录用。每年的名额有多有少,一般来讲,以学识进用的人才大概是每郡五个,以孝廉进用的人才只有两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讲了两句,看小陶小白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无奈一笑道:你们可真不会学习啊,我都讲到这儿了,你们还愣着,不拿笔记一记?改天又忘了,谁还乐意与你们再说一遍?

哦哦哦!两个年轻小吏手忙脚乱的掏出刀笔,摸索着竹板,咯吱咯吱记起来。

郦壬臣就这样一路讲,一路往府邸走,约摸讲了一个时辰,差不到快走到官寨门口的时候,她也说完了。

小陶小白各自记录了满满两竹片的字,小陶叹了口气道:原来当士人要学这么多东西啊,又要通五经,又要学礼仪,又要明算术,这要背多少东西?不像我们当吏员的,只要熟悉刑律就行了。

是啊。小白也感叹道:我这榆木脑袋,单一门经书,我都背不下来,竟然还要学五门?不仅如此,还要有自己的理解?还要与汉国的大政方针结合起来撰写公文?哎我不行我不行。

小白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副打死他也干不下去的样子。

郦壬臣道:这些只是最基本的东西,公侯世家子弟都是从五六岁便开始学习礼仪、经书、算术、律法,到十七八岁时便烂熟于心了,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学。不过,二十多岁开始学也不算晚,我在齐国稷下学宫见过许多半路出家的五经大夫,人家也学的好好的。

郦壬臣的脑海中想到一个人,她说:连编草鞋的手艺人都能成为士大夫,还有谁不能呢?

她看向芥子,问:你呢?你想试试吗?

芥子的脸上不像小白那么悲观,但是另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面上,或许是踌躇,或许是不敢相信自己,她的内心有些矛盾。

但是在接到郦大夫投来的询问的目光时,有什么东西冲破了这些迷雾,使她顿生勇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点了点头,说:郦大夫,我想试试。

第74章官民

官民

一晃眼,夏去秋来,郦壬臣依次颁布了改革的措施。阳丘邑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顺了。

从仲夏节之后,她便要求阳丘邑不再向郡守索要任何补贴的东西,黔首和吏员们知道从此除了靠自己辛苦种植和圈养家畜之外,就不会再有任何口粮和肉类吃之后,便更加卖力的劳作了。

城宰大夫陈聚东仍然是惹是生非的老样子,从前,他只是和年轻的大啬夫郦壬臣不对付,几个月后,当他发现大部分人都习惯于向着郦壬臣之后,他便开始和所有人都不对付了。

他生的膀大腰圆,年龄大概四十岁上下,在天高君王远的地方辗转做了十五年的老城宰,使他学会了藐视一切,也经常长嘘短叹地抱怨世道不公。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了,郦壬臣的到来让他的生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他起初对郦壬臣的一系列举措不屑一顾,等着看某种在他认为是迟早到来的笑话。后来,郦壬臣管理的事情各个方面都步上正轨,他又做不到袖手旁观了,开始凡事都要插一手,大肆指责下属们的工作不到位,嫌弃大家懒惰。

然而,似乎没有人受他的影响,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齐头并进,干活都比他利索多了。

为了体现自己的重要性,于是他只好从生活作风上下手,每到飨食时间,就站出来批评手下人贪吃。他当然要以身作则,每天只吃半份食物,过节的时候一点儿肉也不吃。他有时候会跳起来指责一些要添饭的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骂他们要把仓库都吃空了,一些小姑娘脸皮薄,被他犀利的言语说哭了。

好了,他也只有这些事迹可以讲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懒得理他,多次驳回了他要求减少吏员餐食的议题。在她看来,大家的精神面貌越来越好,并没有显出什么暴殄天物的贪吃作风,也没有偷懒的证据。

相反,阳丘邑官邸一扫从前的萎靡不振,现在运转的非常良好,年轻人都精瘦有劲,斗志高昂,老年人都身材细长,手脚麻利,没有哪个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样子。

无论是查户还是诉讼还是别的公务,大家都能快速干完,绝不把当天的政务堆积到下一天。

后院圈养的鸡鸭越来越多,牛马越来越肥壮,池塘清澈,鱼群丰富,一切井井有条。

这叫陈聚东非常郁闷,从前的时候他在吏员和黔首面前多少是有优越感的,他是士大夫,是这个城邑里穿大袍子、戴冠的人,他将自己归类为很有文化的那一种人,他嘴里的之乎者也是旁人不懂的,因此他显得伶牙俐齿,与谁辩论都是他赢。

可是偏偏来了个郦壬臣,有的时候他想好好发作一番,使人折服于他的大道理,但刚说出一点开头,就被郦壬臣三言两语给辩倒了,叫他哑口无言,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他想引经据典,却发现郦壬臣肚子里有更多的文章典故;他想大谈政见,却发现郦壬臣对典章制度的熟稔程度远远超过他,简直就像《汉制》是她家写的一样;他想以经验丰富自居,可是却发现郦壬臣周游天下,见识经历要比他广泛的多。

他左右横跳,自讨个没趣,只好窝在自己的公堂里去了。

又是几月过去,阳丘邑迎来了第一个丰收节,按郦壬臣的计划,只需拿出一半的菽豆去临近的城邑换粟米,就养得活全城百姓,剩下一半拿出一部分交农税,其余的都储在仓库里,以应饥年。

邑中的苜蓿草养的马肥牛壮,马匹上供给王庭,可以训成战马,支援前线,黄牛能够开垦更多的土地。

在中秋节前夕,郦壬臣开城门,出榜招集流民,进来居住,叫百姓开垦城外的荒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怕遇到荒年,收成不好,百姓又流散了,于是便指点着百姓修起水利工事,在耕地附近开出许多沟渠,沟间有洫,洫间有井,开得高高低低的,一眼望去,仿佛沃野千里,一派富庶的光景,哪里还有半年前的落魄荒芜?

郦壬臣估摸着,不出几年,阳丘邑就可发展成为一个人口三万户的中等城邑了。

地里的胡麻也结了好几茬,织女们织出柔软细腻的麻布,也都进贡上去,这是沣都大人物们喜爱的布料,可以抵大部分课税。

除此之外,阳丘邑今年还出生了许多的小牛犊,牛奶吃不完,她就命人做了好多乳酪出来,码放齐整,分给邑里的各家各户享用,有小孩子的家庭,便多分几块。再多出来的,就进贡给郡守、王庭,尝一尝。

于是今年阳丘邑破天荒地交足了税收,还能额外上贡许多特产上去,如此政绩,叫远在百里外的郡守都大为吃惊,直问阳丘邑的大啬夫是何许人也,想要举荐到朝廷去。

这一年邑中的中秋节大礼办得热热闹闹,尤为隆重。

郦壬臣叫人在官寨前立上牌位,摆上牺牲,先祭祀皇天后土,再就是感念君王恩德。阳丘邑的百姓何时见过这般正儿八经的典礼活动,都倾巢而出来观看。

只见郦壬臣一袭朝服,腰悬长剑、配官印,身姿出尘,站在前面,率领众百姓,叫陶芥子在旁赞礼,白广丁在旁捧炉,升香、奠酒,三献、九拜。

一套规程下来,直看的百姓群情激动,山呼王号。

陶芥子的心也跟着激动万分,她对郦壬臣的倾羡之情也在此时达到了顶点。在她心里,郦大夫与别的大夫很不一样,她的阅历还太浅,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她只觉得,郦壬臣的身上有一种旁人没有的东西,模模糊糊,似远似近,牵引着她,让她想要不断前进,直到进入另一个世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中秋大礼过后,便是载歌载舞,大肆欢娱,烹羊,杀鸡,捕鱼,倒酒!全城百姓欢呼笑乐,痛饮一夜,共同欢庆丰收。

***

忙完了秋收季,秋风起,树叶开始凋零。郦壬臣忽然有感而发,这近一年她经历了太多,也学到了不少。

不在王庭又怎么样呢?如果抛开国仇家恨,哪怕永远安居在小小的阳丘邑,也能实现为官的抱负。他们归氏的祖训不就是这样说的吗崇道安民,积善传家,心不可违。

她喜欢看着百姓从饥馑到富足,从愁苦到安乐的样子,特别是这一切因她而变,更令她欣然又知足。

纵然学了那么多的诡诈之术,但郦壬臣还是不习惯摧毁。她还是喜欢看着事情一点一点好起来的感觉。

月亮很圆,郦壬臣立于山坡,抬头望了很久,也想了很久,而后默默喟叹道:如果郦壬臣就只是郦壬臣,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陶芥子陪在她身边,听到这一句很奇怪,问:郦大夫不是郦大夫,还能是谁?

郦壬臣笑而不语,她远眺城墙轮廓,说道:北面的城墙太低了,挡不住风沙,城里尘土飞扬的,不如在那处栽一片树林吧。

说着,她便走下山坡勘察地形去了,第二日,就召集了园丁工匠过去,也传了十里八乡的百姓来帮忙。

她亲自手种一颗银杏树,然后对黔首们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和众位百姓在此相伴许久,官民一场,也是缘法。而今上赖王恩,下托众百姓之力,多少做了点事情,也是我郦壬臣为官之幸事。我如今在此种下一棵树,你们若乐意的话,每人也种上一颗,既挡风沙,亦可作为凭证,好记着今年之事。

众百姓听到大啬夫这一番真心话,欢声如雷,有的忍不住垂涕泗下,于是一个个都在城墙边栽了银杏树,蔚为大观。

而郦壬臣不知道的是,从此以后,这便成了阳丘邑的一个传统:每年中秋一过,百姓们都会扛起锄头,在城邑的四面八方栽种树木,抵御风沙。许多许多年后,不知不觉便有了几万棵树,春夏秋冬,玉树荣春。

第75章迁二更

迁二更

深秋是算总账的时节,各个城邑的大啬夫都要向朝廷递交这一年的结算册子。

所有的郡守及以上的大夫们都要在冬至来临前去沣都面见君王,参加大朝会。特别重大的问题由九卿大夫协定后奏请相国与王上。

而所有的城宰与大啬夫也要提前到郡守的府邸去参加年度议会,进行一年的政绩总结,再申报来年的地方任务。

王国的齿轮就这样一层一层的啮合转动,永不停息。

郦壬臣为官三季,成绩斐然,在郡守那留下了好印象,郡守也乐得拉拢拉拢她,于是议会之后,特意挽留,与她谈了很久的天。

现在呀,沣都都是靠相国大夫撑着,今年的冬至大朝会,说不定会取消呢。取消了也好,我也懒得往沣都跑了。郡守喝着热乎乎的茶汤,和她聊着首都的八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这是为何?郦壬臣问。

还能为何?郡守压低声音道:你离得远,还不知道吧?王上的身子骨啊,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郦壬臣大声道,她险些没控制住,怎怎么会这样?

哎你小声点儿。郡守奇怪的瞧她一眼,促狭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王上。

哦没有。郦壬臣敛住心神道:卑职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敢问王上患的是什么病呢?

郡守摇摇头,道:嗐,这就不是咱们这种偏远地方能打听到的了,据说好像是经常莫名其妙的晕厥*。

晕厥

郡守说到这似乎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来了,就道:郦大夫,你上次向王庭进贡的细麻布料和乳酪,据说郧国公子喜欢的不得了呢,王上还特意夸赞了几句。

郦壬臣问:郧国公子现在很得王上器重吗?

那可不,听说王上还要将郧国公子送回国去呢,只不过迟迟没有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送回郧国?郦壬臣心下摇头,高傒是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想到这,她才有点明白为何王上要将郧国公子留下,而且还与他关系处的那么好了。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做到这一步

还没来得及细想,郡守又拉着她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她又多呆了半日,才返回自己的城邑去。

回到自己府邸的郦壬臣整夜坐立难安,她一面想着高傒若看到阳丘邑的变化,不知明年会如何安排她,一面想着王上的病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在庭院里走来走去,脚步中有种自己都没察觉的凌乱。

郦大夫还不歇息吗?陶芥子掌着灯迷迷糊糊从侧门走进来,自从她跟着郦壬臣学习之后,便在府邸里打扫出一间侧屋住着。

时辰还早,我也不倦。郦壬臣回道。

陶芥子惊奇的看看天色,这还早?月亮都升起来啦,快子时了。

哦,是么郦壬臣停下脚步,恍然未觉,我只是从郡守大夫那里听到一些消息,想着要不要拟一封奏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陶芥子更不理解了,若是拟公文,平常郦大夫才不会思考到深夜呢,这对她来说是一刻钟便能搞定的小事。

芥子问:干嘛要今晚写呢,我给您送一碗宵夜来,您劳顿一日,也该好好休息休息。说完就往后厨去了。

是啊,干嘛要今夜去想那些事情呢?郦壬臣也自问。

她叹了口气,不假思索的又自答道:当然是为了复仇之计。

没错,就是这样,无论是高傒对她的后续发落,还是王上的病情变化,都干系着她复仇大计。

她要尽快回到沣都去,呆在仇人的身边。

想到这,她回到屋里,一口气写了两封信,明日送出。一封着私人邮差送往北武郡郡守府邸,交给王莹;一封走官道驿站送往沣都的高傒府邸。

一私一公。

写完这两封,她准备提笔再写第三封,这一封是走公文系统直接呈送王上。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落了笔:

阳丘邑大啬夫臣下郦壬臣谨奏,敬问王上御体安。

写完这一句称谓,她停下笔头,不知该如何写后面的主要内容。

其实她想写的已经写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般来说,若非急事要事大事,大啬夫是不能越级向王上直接呈奏的。春汛的时候,彭城水患危机,时任彭城大啬夫的葛仓危机之中才直接向王上呈奏。

而如今,她的阳丘邑有什么急事要事大事需要直接报送君王的呢?

笔头干了又干,润了又润,直到芥子端一碗芥菜粥送过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写下第二句。

有什么非写不可的理由呢?

郦壬臣看着热腾腾的粥食,灵机一闪,想到了郧国公子很喜爱阳丘邑进贡的细麻和乳酪,王上大加赞赏的事情。小小的细麻和乳酪竟推动了两国友谊,这算大事吧?

算吧。

油灯渐暗,这第三封信终于写完了。

陶芥子中间又来看了一次,关心道:郦大夫,您再不歇息就要天明了。

我竟忘了。郦壬臣熄了烛,迈出堂屋,穿过后院,走向寝舍。

秋风四起,空气凌冽,地面上结了一层薄霜,郦壬臣在路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来冬天已然不远了。

冷风中,她似乎听到有谁起夜的咳嗽声,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在冬天咳嗽时候的样子。

冬天来了,又要做那些噩梦了她喃喃道,浑身冷透,在袖口里紧紧握起双手,加快了步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冬至如约而至,郦壬臣热热闹闹的操办了阳丘邑的腊祭和社火活动。每个人在节日的氛围里都觉得来年更有奔头。田里的冬麦蛰伏地下,希望明年能有个好收成。

冬至后,正旦前,郦壬臣又忙于梳理全年的案件,尤其是死刑犯的上报工作,需要她全部理出来,复奏郡守,再予施行。

连轴忙到新春正旦节,她才得以休沐两日,恰好收到了王莹和高傒的回信,还有田姬和惊寄来的贺新年手碟,以及更多的来自同僚朋友的贺新春的客套帖子。

她一卷一卷读过,除了王上,基本上所有认识的人都在列,为官嘛,走动关系是难免的。

她发现那彭城的新任城宰似乎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大夫,两人虽不曾相识,但对方特意给她寄来了彭城今岁秋收的一撮秫米,虽不置一词,但这份感念之情,胜于千言万语。

那可是彭城丰收的秫米啊。

郦壬臣心头一热,作为回礼,也向彭城寄去了一桶乳酪,以慰风寒。

她于是记下了那位彭城新城宰的名姓赵必姜大夫。

她又仔仔细细读了田姬和惊的来信。

交给田姬去办的事情进展不错,已经得到不少信息,虽然归氏被赶尽杀绝,但并非所有的沣都大夫都心向高氏,有几个切入点,待她找机会回去之后,快速推进。

惊在信中向她絮叨了好些沣都发生的事件,看起来高氏一党内部也不大团结,最近出了好多贪腐贪到脸面上来的案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是个忠诚的郎官,有关王宫内发生的一切,她都闭口不言。

对此,郦壬臣不仅不失落,甚至还有些欣慰,那小姑娘总算没有长歪。

她写私信向王莹打听的事情也有了点眉目,王莹所在的北武郡靠近北境,就在太尉大夫符虢常年驻军的附近。郦壬臣想通过王莹知道边境战况如何,为何这么多年迟迟不能撤军,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处?希望王莹能帮她了解一二。

郦壬臣抽出一天时间一个一个写好回复。

给高傒的回信她写的最慢,因为高傒在信中提及转过明年也许会考虑提拔她回到身边做事。

毕竟,想做京官,没点政绩也不行。郦壬臣虽然是高傒的秘密门客,但也不好一步登天,任意施为。

高傒这样的态度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是高傒见她本本分分在阳丘邑做大啬夫,没有任何多余的小动作,若是换作其他别有用心的谋士,被指派去做小小的大啬夫,足足快一年的时间,恐怕早就不安分的露出马脚了。

一个人的真实野心,是不可能在糟糕的环境里憋太久的。

可是郦壬臣没有,她就像一个心无杂念只想进步的士子,不仅不搞小动作,还一门心思把阳丘邑的政绩搞上去了,可见这大半年也没时间干别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于是高傒对她的戒心进一步降低,也许这个稷下之士真的只是迫切想在汉国建功立业、升官发达、名扬州郡罢了。

这就好办多了,高傒最喜欢利用的就是这样的士人,他已经有信心把她牢牢捏在手里了。

为了让城府深沉的相国大夫继续对她加深刻板印象,怎么写回信就是个技术活了。

郦壬臣字斟句酌了大半天,才勉强写好。

字里行间都是一个渴求功名但又自视甚高的年轻士子人设。她冲动又投机,自夸自信之余又透出一点遮遮掩掩的谄媚,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坚定地表现出只有跟着相国才能青云直上的信念,相国是她唯一的依附如此这般,与她之前在高傒面前的形象保持高度统一。

这封回信完美到她自己都唾弃自己,遂挑了个良辰吉日,放心寄出。

***

新年纳馀庆,嘉节号长春,正旦节后的两个月,在她成为阳丘邑大啬夫的第十一个月,一封从沣都下发的委任书加急送到了官寨里。

沣都来的传令官大声朗读:

二十三年二月癸丑,王命制曰:

寡人闻褒有德,赏至材,阳丘邑大啬夫郦壬臣宿卫忠正,劳心元元,民食颇丰,寡人甚嘉之。迁为沣都丞,秩比八百石,赐铜印玄绶,级同郡守。

故兹诏示,敕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简简单单几行字,后面附着赴任的地点与截止时间,加盖王印、相国公印、九卿公印、京兆尹印。

从行文风格来看,这封制书应该不是汉王起草的,大概是臣下按照相国高傒的意思拟好,报送给汉王,汉王点头画敕,没有问题就下发流程了。

阳丘邑的官吏们焚香沐浴,接下这封王命,由郦壬臣封装锦盒,打点送信官驿的吏员们。

她算了算要求到任的日期,大概是两个月后,还有些时间可以容她收尾和赶路。至于高傒让她担任的职位她开始思考起来。

沣都究竟出了什么棘手的案子?俸禄八百石的职位那么多,高傒却偏偏要把她安排成沣都丞,京兆尹的助手?

【注】诏书是仿照汉光武帝与汉景帝的诏书编写的

第76章公子衷

公子衷

汉王宫,少阳殿。

宽敞的中庭里正上演着一场宫廷乐舞,舞者六行六列排布。

风雅踮步,裙裾飘逸,

搷鸣鼓些,以献君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一场高规格的六佾之舞。

坐在上位的刘枢面色憔然,嘴唇苍白,但还是打起精神的与公子衷说着话,好像自己的身体状态完全不影响她的兴致,下首坐了几个臣子,陪着布菜。

这是今岁从下面进贡上来的乳酪,寡人又命人取来一些,请子诚再尝尝。刘枢以一种老朋友的语气说道:合着蜂蜜与桂花酿一同食用,更为香甜。

谢王上。公子衷看着庭中舞者,不禁感念道:想不到王上如此有心,竟为在下安排了郧国舞。

公子衷来到汉国恰好满一年了,今日这场宴会,便是刘枢特意为他安排的庆祝。

刘枢朗然一笑,这有什么,子诚只管享用。王宫里这么闷,这一年来若非你陪寡人闲谈解闷,寡人也没甚意思。

她说着便举起金樽,将澧酒一饮而下,咳嗽几声,好酒,再斟来。

侍女捧着酒壶正要上前,却被闻喜拦下,他走到君王身侧,小声道:王上,小心御体啊。

刘枢晕晕乎乎的斜靠在座位上,不知是醉酒了,还是病的难受了,她不露声色地扫一眼台下的臣子们,心念这里面该有不少高氏的人呢。

她随即拂袖晃开了闻喜,懒洋洋的语气道:无妨。左右今日没什么政事,若有奏疏上报,都交给相国去处理便是。

侍女便斟酒来,刘枢举樽与众臣畅饮,大家很快都沉醉在美丽的舞蹈和香甜的酒食当中了。

一曲舞毕,刘枢击节大笑,善!再奏乐,再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这样连舞几曲,酒过数巡,所有人的脸上染上了酒意。

刘枢侧头对公子衷道:之前问子诚之事,考虑的如何?寡人派给你的人手,还够用么?

群臣都醉的不行,也没人去管上面的人在说什么了。管乐笙箫的演奏声淹没了她的话语,唯有近处的公子衷能够听见,他瞧了瞧刘枢似醉非醉的脸,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

王上如此厚待于我,我又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刘枢所问之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想知道,明明身为第一继承人的公子衷怎么会沦落到逃出母国的。

一年来,公子衷不论何事都对她知无不言,唯独这一件事触及到他的隐痛,所以迟迟说不出口。

今日见到郧国舞,思乡之情被勾起来,又喝了许多酒,加上这一年之中受到刘枢颇多照顾,他也就卸下心结,准备一吐为快了。

刘枢见他神色,拍了拍手,命陪同宴饮的大臣们退下,只留下歌舞继续。大家看刘枢也醉的不省人事,都放心退出了。

公子衷道:老实讲,来到汉廷,在下才算有了一个朋友,就是王上您。

哦?刘枢道:子诚贵为嫡长,在郧国宫中竟没有玩伴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子衷一笑,道:王上,您就别没话找话了,您也是长于宫中的,处境难道还会与我有什么分别吗?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还有友情呢?

刘枢愀然不语,他说的不错,这是他们的宿命。上天生其何厚,而其所遇真情又何薄

丝竹管弦声掩藏了他们这一瞬间的沉默以对。

公子衷饮下一杯酒,道:

实不相瞒,我的生母虽然是王后,我亦是父王第一个孩子,但父王与母亲的关系并不好,母亲又在我儿时早早薨逝。我从小一直盼着成年,好出宫建府去。父王的孩子很多,这就有了比较,父王向来不看好我,说我胸无大志,不似人君。只有太傅认真教我学问,说我会是个好公子。

不似人君刘枢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她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忽而眼中放出一抹精光,说道:

那又如何?自古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权势再大的人也没有理由仅凭自己的好恶就改变继承人。

公子衷却目露哀伤:正是如此,才是我灾难的开始。

王上想知道我为何来到汉国,听听我的过往便知。

父王虽不喜我,但我的生活还算平静。他继续道:直到有一年,西羌族叛乱,父王亲征平叛,打下了一片土地,西羌首领投降,还向父王进献了自己的女儿为妾室。那女子很受父王宠爱,没过一年,便封她为羌姬。再过一年,羌姬诞下了一位公子。父王极其喜爱,取名叫鹤松。

鹤松公子?刘枢叹息着评价道:好生华丽的名字啊。

取这么娇贵的名字,是要做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郧国王宫的相师说鹤松公子有贵人之相,父王就更喜爱他了。公子衷也叹道:只不过我是后来才知道,那相师是羌姬安排来的。

他瞧着刘枢苍白的脸上染上醉酒的酡红,迷迷糊糊的样子,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自己说的话,说话也就更大胆起来了:

我那时年纪也不大,那羌姬一副和善的样子,对我很好。活该我愚笨,竟曾一度以为她是真心爱护我。过了几年,我发现朝中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进谏,大臣频频指责我的过失,惹得父王更加厌烦我。朝中除了太傅,无人为我说话。

你没有想过反击?刘枢问。

没有公子衷低下了头,我只想着,再忍一忍,忍到能出宫建府就好了吧。

哼。刘枢慢吞吞的道:你父王肯定不这么想。

是的。公子衷道:无论我怎么隐忍,父王对我的厌恶反而加深,直到有一次,他甚至对羌姬说要废掉我,改立鹤松为储君。

羌姬怎么说?

那羌姬果然心思深沉,她听了这话,非常惶恐,在父王面前泪雨婆娑,说众人皆知公子衷既嫡且长,如果因为她而废长立幼,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不如自杀去。

呵呵。刘枢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一招欲擒故纵啊。

公子衷道:是啊,父王怎么忍心爱姬自杀,认为她克己奉公,颇识大体,更加喜爱她了。殊不知,羌姬早就在朝中暗暗积蓄势力,培植亲信。待我成年的前一年,她命手下的臣子向父王谏言,说金砂城是郧国的都城,固若金汤,蒲城和游竹城是郧国的边疆,不能没有能力强的人镇守。如果让嫡长子去镇守其一,这就可以叫百姓顺服,外敌害怕,更能显扬君主的功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王觉得他说的有理,于是便将我派往蒲城,将其他成年的公子们也分别派往边疆城邑。最后只有羌姬的儿子因为年纪幼小留居金砂王城。

刘枢闭着眼听着,心下默默评估羌姬这个角色,也对郧王其人有了大致的判断,于是默道:

吾闻国家之立,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未闻本末倒置也。

幽幽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公子衷一愣,叹道:王上所言极是。

他咽下一口酒,接着道:我那时年轻,还不知道父王这一安排的用意,更不知道这都是出自羌姬的主意。我只好乖乖的去蒲城上任,我一走,没过多久,羌姬又向父王吹耳边风,说她听闻我将蒲城治理的很不错,对黔首宽容,是仁义之人,但性情倔强,说我这么有能耐笼络百姓,而父王已经年迈,整日迷恋后宫,必定影响国事,指不定哪一天,我会以国家利益为借口,返回王都,限制父王,使父王不能再大展宏图。

她对父王说了这么多,然后又哭哭啼啼叫父王杀了她,这样一来才不会影响父王的国事和名声,叫我日后也满意。

又是一招欲擒故纵加挑拨离间,刘枢默默想着,虽然那羌姬句句不提公子衷的坏话,但是句句都会让郧王更厌恶和警惕公子衷。

在一个国君面前频频提起他的儿子有多么得人心是叫人非常恼火的事情。

那你父王怎么表示的?

父王哪里舍得杀她,她就在王宫里又哭又闹,弄得父王百感交集。于是父王对她说,说我既然对百姓宽容,对自己的父亲也会宽容的,叫她不要操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笑道:看来你父王那时候还对你有些父子之情。

公子衷也点点头,我毕竟在他膝下长大,怎么说也有一点感情。可是羌姬却不罢休,她拿出很多历史上的例子来,说自古王孙多凉薄,谁还真心去敬爱亲人呢?

父王被她天天这样说,也渐渐不放心起来,就问她那能怎么办?她却假装天真的说不如就把君权交给我,我得到了君权,也就满足了,父王就可以颐养天年了。父王听了这话,可想而知有多惊呀,为王者,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于是他一口回绝了羌姬的建议。但是心中已经隐隐将我视为对手了。

真是软语动人心啊,经过这番倾诉,公子衷在郧王那里已经成了随时有可能图谋篡位的逆子。

羌姬诸如此类的话术还有很多,公子衷一一罗列了些给刘枢听。他在蒲城呆了几年,羌姬就在王都谮害了他几年。郧王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影响的。

后来有一次,听说父王出宫去狩猎,羌姬就捎信来蒲城给我,说她不久前梦见了我的生母,让我赶紧到王都准备祭祀。我见她这样说,也不好怠慢,在我们国家,如果有人梦到逝者,那逝者的家人都要为逝者祭祀,我做儿子的如果不去祭祀,就是不孝。

于是我赶紧回到王都,在宗庙祭祀了母亲,按照郧国的制度,我还要将祭肉,献给父王一些,表示我也已经替他慰问过了。

本来一切都正正常常的,可是事情坏也坏在这里。我给父王献祭肉的时候,父王还在外狩猎,没有回宫,于是羌姬就叫我把祭肉留在宫中,等父王回来后自然会见到。三天后,父王返还,听说我祭祀了生母的事情,心情不错,命宰人烹煮胙肉来吃。

奇怪的是,祭肉刚刚摆上来,羌姬就恐惧大叫,说胙肉是我从蒲城带来的,不能放心,应当验过再吃。于是父王叫人把肉先给狗吃,狗死了,又给宦官吃,宦官也立毙,证明肉确实有毒。

公子衷讲到此处,额上突起青筋,情绪愤恨,道:

那是她提前在祭肉中下毒,但是我却百口莫辩,在众人看来,我俨然已经成了弑父的反贼。羌姬还不嫌事大,在一边叫嚣着说我这样急不可耐的弑父,一定是因为她和鹤松公子的缘故,她愿意带着鹤松离开郧国,免得日后成为我的俎上之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王听了这话,更加气愤,当即就要诛杀我。好在我带了一些人手,拼死逃出了金砂王城,逃回蒲城,坚守不出。过了几天,父王派我的太傅来劝降我,我原以为老师是最了解我的,定会和我站在一边,没想到,他进到蒲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要我自杀!

回忆过往,公子衷难掩悲痛,这些锥心往事,他恐怕一辈子也无法释怀。

刘枢出声,她的情绪并不像公子衷那样激动,反而冷静的可怕:可是你没有自杀,反而杀了他,是吗?

是的,我只好杀了他。公子衷怔怔道:我杀了自己的老师

他的脸上闪过了太多东西,一时间都无从出口。

不必说了,寡人懂。刘枢的眼中有一抹怅然一晃而过。

杀死恩师的感觉,她懂。

八年前归氏满门抄斩的判决,不也是以王命的名义下达的吗哪怕她一无所知。那样的痛,那样的无力,那样的绝望,比公子衷杀掉太傅还要伤人千倍。

她忽然猛地咳嗽起来,却不喝侍女端来的温水,而是又饮下一口烈酒,喉头火辣辣的苦涩,攥紧手指,指甲掐进肉里,尖锐的疼痛传来。

她似乎想叫自己忘记那段过往,也更像是想叫自己铭记那段过往。

平复片刻,刘枢道:寡人只是不解,你为何不向郧王解释呢?即便他不会听,也好过你默认下这份罪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能这么做。公子衷摇头,我父王年纪大了,只有羌姬能叫他欢心,若没有羌姬的陪伴,他老人家便寝食难安。我若辩解,就算父王不相信我,羌姬也会因为风言风语而获罪,远离父王。父王本就不喜我,这么一来,就更没法欢乐了吧。

呵,你还真是守志以愉父啊。刘枢道,不知道是叹他的傻,还是叹他的悲。那个向郧王谏言让你去蒲城的臣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杜款。公子衷答道:王上问他干什么?他并不重要。

刘枢冷冷道:他当然重要。假如寡人是你,待回到金砂王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杀杜款,第二件事,再杀羌姬,第三件,杀公子鹤松!

她这么一句话冒出来,语气不重,却叫公子衷后颈感到一阵凉意。他抬眼看去,却见汉王的眼中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您没有喝醉?公子衷舌头险些打结,虽然刘枢比他年纪还小,但是她偶尔透出的气势却让他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刘枢一笑,似是而非的道:该醉的时候,寡人也可以醉。

她淡淡看向公子衷,子诚的故事讲完了,我们该谈谈条件了。

没错,去岁留下公子衷的时候,他们就约定了条件的。

公子衷那时候刚刚九死一生逃来汉国,刘枢曾问他想要什么,他最想要的是查明真相,于是刘枢大方的给予了他资助,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人给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训练有素的间谍被一波一波的派往郧国,查清事情的底细,因此公子衷才得以知道了很多他曾经不知道的事情,例如羌姬对郧王吹过的耳边风,再例如羌姬的心腹大臣都有谁,例如他是如何被一步一步设计,踩入陷阱的

而刘枢对这些信息从不过问,直到今日。

也正因为刘枢的慷慨资助,公子衷才会说出那句王上如此厚待于我,我又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公子衷明白,刘枢若是想知道,无论他说不说,她都能知道的,但是她想听听他怎么说。

一个人对一件事的态度,往往比这件事本身更重要。

公子衷隐隐的感觉到,眼前的年轻王者是比自己的父王还棋高一着的人物,也比自己原先想的要复杂。

在这一年中,汉王待他极好,他从来没想过要回到郧国去。

王上,我的心愿已了,再无他求,请您说出您的条件吧,若能做到,我决不食言。

刘枢道:寡人的条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送子诚回郧国去。

公子衷的后背又渗出汗来,请王上原谅,只有这一条,我做不到。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刘枢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干笑两声,道:子诚是在做梦吗?我们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有机会做普通人?

公子衷沉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又道:听君一席话,寡人感觉你似乎并不是很讨厌你的父王。

公子衷道:我父王只是被奸人蒙蔽双眼而已

谬矣!

刘枢轻轻打断他:若不是他给奸人机会,奸人如何能得逞?若非他情愿沉迷巧言令色,羌姬又如何能近身?不要为他找理由了,子诚,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公子衷又是沉默。

刘枢淡淡看向公子衷,问道:怎么样?寡人的提议,子诚何时接受?

好霸道的态度。刘枢没有问他接不接受,而是直接问他何时接受。

公子衷不得不说话了:可是据我所知,若无相国同意,王上也很难将我送回郧国。

在汉国一年,他也略微看清了一点形势,这汉国并非汉王一人说了算,君权与相权势如水火,汉王很难单独成事。

他明白刘枢想把他送回郧国可不是出于善良,而是要叫郧国欠她一个人情,日后待她与高氏反目,郧国便可以作为盟国从中干预,遏制高氏。

只是,他已无心争斗,只想做个普通质子聊此残生。

刘枢才不受他诘难,微笑回道:这就不劳子诚操心了,子诚只需要知道,是寡人保下的你,你才能安全的呆在汉国为质子,这一年来你在沣都吃喝玩乐,不受拘束。相国从来都不希望你留下来,若他要褫夺你质子的名头,你还能去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话叫公子衷汗如雨下,若高氏真做的那么绝,刘枢又冷眼旁观,那他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枢挥了挥手,舞乐骤歇,舞者退散。殿中的热闹到冷寂的转变只在一瞬间。

刘枢扶着宫人的手慢慢站起身来,又忍不住咳嗽几声,久经病痛的身板飘忽不定,但她的眼神却清亮又锐利。

子诚,既然你当初在揭发真相和以死明志之间选择了逃到汉国来,做了汉国的附庸,那你就别无选择了。寡人叫你回到郧国,不单是为了寡人,也是为了你自己。你觉得羌姬和郧王会放任你在国外好端端的活着吗?

公子衷一惊。

刘枢迈下台阶,斜睨公子衷:还是说,你不相信寡人有能力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回郧国,送回你本该呆的位置上去?

本该呆的位置汉王是想说什么?

公子衷仰头看着她,各种思绪在他的脑袋里乱窜,理智上,他知道她说的没错。

好,我答应王上。

刘枢的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公子衷也站起来,小声道:只是王上有一点说的不对,我并非是当时率人逃到汉国来的,我父王没那么好对付。

那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在蒲城坚守数月,其实已经人尽粮绝,我只好自杀假死。我的心腹从棺材里背出我的尸体,离开郧国。在我逃到沣都成为质子之前,我父王一直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假死?刘枢眼中划过一丝吃惊。

公子衷笑道:这有什么?我郧国人杰地灵,又有万年通天古树,区区假死药,又有什么稀奇。

刘枢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道:哦,寡人对这个问题有点兴趣,只不过今日乏了,改日再说吧。

公子衷瞧着她离开的背影,伏了一揖。

第77章鹿鸣二更

鹿鸣二更

三月末,一辆来自京兆尹官邸的马车停在了郦壬臣的家门口,公车府士手捧官牒,驰传于门下。

这是京官受任的必要程序,郦壬臣整理衣冠,出门接了任书,然后就要随她的顶头上司京兆尹大夫进宫谢恩去了。

沣都的消息果然灵通,她才刚回来两日,府尹就派人来走流程了。

一个时辰后,郦壬臣跟着京兆尹以及其他府尹大夫们走进王宫,临近宣室殿的时候,京兆尹忽然对她道:一会儿面见王上,郦大夫就不需说话了,都由我来支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抬头,只能看见京兆尹傲慢的后脑勺。

这京兆尹名叫区博,位列九卿。郦壬臣已经打探清楚,此人是高傒一派的,按理说她现在应该也算高傒一派的,且与这位上司不存在竞争关系,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区博对自己态度并不友好?

下官明白。郦壬臣用一种顺从的语气说道,可若是王上问起下官事情,如何是好?

区博果断道:以老夫对王上的了解,王上可没有闲情逸致问一个新来的沣都丞什么问题,你尽管放心好了。

宣室殿的中殿近在眼前,大长侍闻喜走出来,宣他们进去,于是群臣鱼贯而入。

外面的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可是殿中还烧着热烘烘的地龙,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药香味,展示出一种这里的主人疾病缠身、需要休养的感觉。

刘枢确实在修养,她斜靠在一方软榻上,神情懒洋洋的,身前的几案上散乱的放着几卷奏疏,也没翻阅几下。

臣子们进来的*时候,她抬头去瞧,正巧一眼便看见了一年多未见的郦壬臣,正穿着朴素而庄重的朝服,趋步入殿。

蟹青色的官袍是低阶大夫的配置,在王宫里很少见到,但穿在郦壬臣身上自有一种清雅气质,显得年轻而秀气。

刘枢瞧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去端宫女呈上来的药碗。

说来也奇怪,郦壬臣并不是走在中间进来的,也不是第一个迈进门槛的,可是刘枢抬头的一眼却总能将目光先落在她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仰脖喝了药,众臣在底下叩拜行礼,呼王号。

她放下碗,开始咳嗽起来,嫌弃的摆摆手,让众臣起来,随口道:没看见寡人在进药吗?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王上,京兆尹大夫是不敢废礼呢。闻喜出来打圆场,不过也仅此一句,因为他听出来汉王并不是真的生气了。

随后京兆尹便汇报了几件政事,又呈上了新的沣都丞任命状,带着郦壬臣一道谢恩。

刘枢点头,叫他们起来,表示知道了,又翻看京兆尹新汇报的那几份奏疏,说道:以后这些小事都交给相国去办吧,不必一一报送寡人。寡人这段时日身子困乏,累。

她随便画了几个敕在奏疏卷尾,表现出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就搁在一边了,所作所为看起来像个时日无多的糊涂君王。

臣明白!京兆尹区博嘴角都忍不住快扬起来了,烦扰了王上清净,臣这就退下。

说着就要领群臣撤步。

慢。

刘枢不轻不重的扫了区博一眼,吓得区博心尖一抖,汉王没多说什么,可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寡人让你走了吗!

随后没人敢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区博的心情一会儿明朗,一会儿骇然,搞得他都不知如何是好,为官多年,他都猜不透汉王喜怒无常性情的规律,是以每次面圣都会情不自禁的提心吊胆。哪怕明知道汉王只是高氏扶持的傀儡,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寡人听闻去年沣都府帑中税额有短缺,与账面不符。上位的君王慢悠悠的发问:

有诸?

听到这个问题,郦壬臣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大夫们都同时紧张起来,似乎被问到了某个痛点,就像是他们自以为隐瞒很好的事情忽然被揭穿了似的。

这过了一会儿,区博终于磕磕绊绊回话了:回王上,此事正在调查,许是账面疏漏所致,请王上宽心。

刘枢了然的点点头,道:哦,只是疏漏吗?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脸上神色一转,又摆出一副赞赏的神情来:沣都府帑乃国库重地,有区爱卿打理,寡人才能安心养病啊。

区博见此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汉王根本没有细问的意思,便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又猜想她接下来又要说什么话。

刘枢将下首群臣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咳嗽几声,最后目光又定格在角落的郦壬臣身上,她忽然又笑道:

寡人听闻郦大夫此前担任阳丘邑大啬夫,功绩拔萃,区爱卿如今能得此良才助力,岂非公府之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自然!区博马上应承道:像郦大夫如此才俊,臣必好生培养,不负王命。

寡人就知道,有区卿做京兆尹,寡人的沣都才放心啊。刘枢表情更加明朗了一些,但语气中总有那么一丝凉意。她随后与群臣笑谈几句。

群臣一派其乐融融,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从未存在过一样。

区博紧张兮兮的心这才放下来一些,感觉汉王今天情绪尤其不稳定,于是指望她能快点放他走。

刘枢果然如他所愿,叫他们都下去了。

郦卿留下。她轻飘飘补了一句。

郦壬臣一愣,没料到还有这个环节,她看向区博,区博却心虚地不看她,全然没了进殿前的倨傲之姿,他麻利地退出殿外,那意思是留她一人自求多福吧。

一阵咳嗽声拉回了郦壬臣的神思,刘枢看起来病得很重,比去年瘦了不少,面色也苍白了许多,但依然谈笑有度,对她笑道:

又见面了,客卿大夫。寡人果然没有看错你的才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垂首道:承蒙王上还记得。

寡人当然记得,你很特殊。刘枢的语气变得微妙,笑容也收敛了:

短短时间能做到这个地步,升迁如此之快,若非郦卿天纵奇才,便是有人顺水推舟了。

郦壬臣心头一紧,这话的意思是王上怀疑她和高氏的关系?或者说,已经知道了她和高氏的关系?

平白无故被留下来谈话,果然不是什么好事,郦壬臣不动声色的想着对策,回道:小臣听说王上的贵客郧国公子甚是喜爱鄙邑的乳酪和细麻,王上还特意下旨夸奖,小臣不甚感激!若非如此,小臣也没有机会立马被遴选为沣都丞。

听到这一句,刘枢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坐直了身子,哦?你觉得是因为公子衷喜爱那些特产,寡人便夸奖阳丘邑的吗?

不然呢?

郦壬臣一头雾水,不知道汉王是什么意思。

臣也是听郡守大夫说起的,若王上不喜欢

寡人没有不喜欢。刘枢轻轻打断了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见她不解,便道:寡人看了阳丘邑去年呈送的手册,可以说治理的结果令人惊叹,短短一年,你将那里打理的很好,这般才能,深慰寡人之心。阳丘邑进贡的乳酪,味道也确实别有一番风味,那里的细麻,也的确柔软顺滑。

谢王上。

可是寡人身为君王,什么样的美味没有品尝过?什么样的绸缎没有穿过?

见郦壬臣一动不动呆在那,刘枢停顿了一会儿,无奈叹了口气,看来指望她自己反应过来是不可能了,便继续道:

寡人正是因为那些特产来自你治下的阳丘邑,才给予夸奖的,而不是因为什么郧国公子的喜爱。

郦壬臣惊讶抬头。

却见刘枢面无表情道:寡人本以为你是明白的。

臣郦壬臣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郦卿不必紧张,寡人并没觉得你做这个沣都丞有什么不妥,相反,寡人觉得很合适。刘枢又靠回了软枕上,道:

只是这份君臣名分能维持多久,就看郦卿的选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句明显话里有话,郦壬臣是聪明人,懂得汉王的意思。

既然升迁来到了沣都,做了京官,那么选择高氏,还是选择君王,就是一个无法躲避的问题了。做骑墙派可不行。

郦壬臣本可以含糊作答,溜过这个问题的,可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说点什么:

王上所托,臣不敢辜负。不管您如何认为,臣只知道自己是为大汉百姓做事的大夫。

这话听起来太假,可确实是郦壬臣心里的话。有些话正是因为太真实了所以才听起来像假的。

说得好!刘枢点点头,也半真半假的回道:为士大夫者,皆当如此。这也是寡人乐意用你的原因。

刘枢似乎没有再深究下去的意思,因为再逼得太紧,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她转而兴致勃勃地提起了阳丘邑的政绩,赐了座,要郦壬臣讲讲治理心得。

这个是令双方都愉快的问题。

郦壬臣一一道来,条理分明,口若悬河,将治理的过程娓娓道来,听的刘枢频频点头。

寡人总算能听到些有趣的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话的潜台词好像是其他臣子说的话都无聊透顶似的,郦壬臣只有默然。

郦壬臣说了在阳丘邑的一切,包括一些施政的细节,但唯独没有提到自己那封越级呈奏的奏疏。

汉王也没有提,好像从来没收到过那样一份奏疏似的。

也是,每日送到御前阅览的奏疏多达千百份,谁会对那种无关痛痒的奏疏有印象呢。

她们的闲谈大体还是愉快的,似乎是说了太多话,刘枢又咳嗽起来,她喝了口热茶,命道:闻喜,打开南面的窗户。

闻喜忧心道:王上,春风料峭,外面这会儿还寒凉呢。

无妨。刘枢满不在乎的抬抬下巴,叫人开窗。

于是闻喜只好打开了南面的窗户。

窗外,是一方鹿苑,展目望去,梅花长满枝桠,几处积雪点缀其间。

远处池水清波荡漾,近处几头麋鹿在苑中闲庭信步,听见开窗的声音,纷纷扬起他们漂亮高贵的鹿角,投来灵动探究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侧过身,笑道:看看寡人的鹿,怎么样?

麋鹿们被豢养在深宫中,毛色油亮,体型健壮,显然是被喂养得很好的。

郦壬臣当然要夸:

王上的爱宠,自然是美丽标志,臣在郑国的王宫中,也不曾见过这样灵气优雅的麋鹿。

寡人自十五岁时便养下了它们,可以说,它们是陪伴寡人一起长大的。刘枢道:可是寡人听闻,麋鹿应当长在山林间才好,如果养在宅院之内,便不再是山中灵长了。

刘枢笑问:郦卿,你说他们像不像?

像不像什么?

这没头没尾的一问,叫人听不明白。

郦壬臣却听懂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此养尊处优却永远被豢养在深宫中的麋鹿,像不像汉王自己呢?

郦壬臣垂下眼眸,道:寻常的宅院,怎比得王上的宫苑。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臣也曾听说过一种鹳鸟,这种鸟只有养在家中才会毛色鲜艳,如果将它逐出家门,让它在荒野上游荡,那么它将如何呢?

刘枢接道:它大概会死吧。

不会。郦壬臣轻轻道:事实上,在荒野中的鹳鸟虽然失去了鲜艳的毛色,但它依然能活得好好的,甚至更强健。

哦,是吗?是吗刘枢的眼神看向窗外,陷入沉思。

是的,王上,世上的禽鸟尚且能如此顽强生存,何况山间灵长的麋鹿呢?

刘枢瞧了一眼郦壬臣,忽然一笑,郦卿说的是!只是寡人这麋鹿还有一个毛病,也讲与你听听?

臣愿闻其详。

刘枢道:《诗》中有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视民不恌,君子则效。麋鹿的叫声该是多么动听啊,足以凌驾百兽,震惶山谷。可是寡人的这些鹿儿啊,却从来没有鸣叫过,岂不怪哉?

所以王上想问之事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看向郦壬臣,眸色深深:道:麋鹿不鸣,而要听它鸣,为之奈何?

带着寒气的春风吹入殿中,宣室殿内一片冷寂,君王灼灼的目光望向臣子,她在等她的回答。

思量片刻,郦壬臣回答了。

那便等待它鸣!

什么?

臣愿等待它鸣。

刘枢笑了,不是面对区博时的那种假笑,而是真心实意的笑了。

寡人知之矣。

等待,这是种微妙的品质,卑屈的懦夫用它做遮羞,坚强的巨人又把它作为成就的跳板,在水落石出前,大多数人并不能判断到底谁是前者,谁是后者。

刘枢叫郦壬臣离开了,闻喜也关上了窗户,殿中的温度逐渐回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起身,步入内殿,走到一排书架前,书架上堆满了竹简,她仰头寻查着什么,自言自语道:这齐国来的士人,还真有点奇特,明明一开始已经是高傒那边的人了,却又不那么像

她停下脚步,眼睛盯着上排的一卷竹简,伸手指道:闻喜,将那卷竹简拿下来。

唯。闻喜搬了把梯子来,爬上去找那卷书,下来时小心翼翼地呈给汉王。这架子上的书籍都是刘枢平时收藏的心头好,可不敢弄坏了。

刘枢接过来,展开来看,边看边继续说:最关键的是,她好像很能明白寡人心中所想。再观她行事作风,与高氏那些乌合之众全然不同,这还不奇怪吗?

王上所言极是。闻喜应和着回道,慢吞吞的爬下来,擦了擦老脸上的汗水,瞥眼见汉王手中展开的卷轴竟然是一封奏疏。

闻喜不禁脱口问道:这这奏疏王上为何还不曾画敕签发啊?

多嘴!刘枢轻声叱道。

闻喜缩缩脖子,心想难道是遗漏了?可是看汉王的表情一点也不像遗漏的样子。

这就奇了,王上什么时候收藏过臣下的奏疏啊?他再打眼一瞧,原来是阳丘邑去年就呈送上来的奏疏。

闻喜心中一惊,难道是郦大夫写的那封?去年的奏疏竟然在宣室殿的书架上一直放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的眼光落在竹简隽秀的字迹上,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她已将这份奏本读了许多遍。

寡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奏本。

寡人批阅奏疏无数,底下的大夫们在字里行间里打的什么算盘,怎会看不出?她合上卷轴,牢牢握在手中,又忍不住轻轻咳嗽几下。

那些打着慰问寡人病情的幌子,而实际上是要探听政事的奏疏,有很多很多。可是,打着汇报政事的幌子,而实则是关心寡人病情的奏疏,还是第一次收到呢

她笑道:闻喜,你说这不可笑吗?

闻喜呆呆的怔了一下,瞧着自家主子苍白的脸色,他忽然就明白了某种缘由,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哑声道:王上说的是,是可笑的。

从来没有过的奏疏,从来没有过的关心。

这样的奏疏,值得收藏。

这样的臣子,确也特别。

今日,这个臣子又一次说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麋鹿不鸣,为之奈何?

等待它鸣。

等待又是什么?

积蓄星火,以待磅礴。

第78章相国三试郦壬臣

相国三试郦壬臣

郦壬臣作为沣都丞的日子从这个春天开始了,在王都做官与在地方上可完全不同。

当她是阳丘邑大啬夫的时候,虽然位卑官轻,但仍为一城之长,一应事宜皆由她定夺。而在沣都做大夫,整日与权贵打交道,就不得不小心谨慎,多多察言观色了。

好在她从小在太师府耳濡目染,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各方各面的人情世故,也信手捏来,不久便和大家打成一片。顶头上司夸她办事靠谱,沣都权贵赞她态度识相,同僚同事说她为人随和,下属百姓说她清正秉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连高傒都不得不感叹她一句处事高明了。

沣都丞这个位置,说好做也不好做,政务倒不怎么艰难,循规蹈矩即可,就是杂事冗余,繁复难缠,整天和大大小小的王庭大夫接触,不多长几个心眼还真搞不定。

这样的职位,却恰好给了郦壬臣调查事情的机会,几个月下来,沣都几乎所有大夫们的底细都被她摸了个清楚。

关于当年那件案子的真相,也呼之欲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归氏的覆灭不仅仅是高傒一人所为,当年归氏势弱,有无数人盼着它倒下,好瓜分那巨大的权力果实。高傒善于收买人心,于是多数人就站在了高氏这一边。

从悄悄放任瘟疫横行沣都,到归母染病,再到归氏府邸发现深埋的巫蛊,再到兄长被栽赃身怀不轨的帛书,最后以至于父亲下狱,全族抄没!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那些等着瓜分果实的人和高氏里外配合,天衣无缝,这一环扣一环的设计与阴谋,宛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归氏拖入了深渊

郦壬臣一个一个记下了这里面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她都查得清清楚楚。

白天,她与他们虚与委蛇、谈笑自如,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她一个人念着父母族人的音容,算着那些人的死期该在何时!

她还要继续往上走,一直往上走,权力才是政斗最大的资本,正义则是紧随其后的产物。

她尚且还没搞清楚高傒将她调到沣都来的目的,总不会真的只是做个沣都丞吧?

她每个月都会秘密向高傒汇报一些事情,她相信高傒应该不止培养了一个像她这样的爪牙,王庭里,王宫中,恐怕到处都是,她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郦壬臣有自信,她应当是所有爪牙中最好用的那一个。虽然高傒对她的疑心还没有完全消除,但已经渐渐开始让她了解一些高氏内部的事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第二季度各郡的税务汇总上来,她终于有点明白自己这个沣都丞是要用在何处了。

汉国的税务,简直漏洞百出!尤其是沣都的府帑,已亏空巨亿!

只有她亲自处理过这一块的政事才能体会到账面的荒唐。而之前负责这一块事务的王廷大夫,正是高傒的宝贝独子高封。

郦壬臣心中一笑,貌似一切都说得通了?

汉国的国库共有六处,分别是少府库,沣都府帑,中尚府库,臧库,省中府库。其中少府库是专用于王室的钱财,唯有汉王能调用,其他的五个国库则用于各个方面的政务。

而其中之一的沣都府帑,账面上显示本应有一匮金黄金万斤为一匮、万匹帛、十万粟米、百万钱等等物品。而实际上核算过第二季度各郡税额之后,根本没有这么多,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郦壬臣赶紧叫来掌管这一块事务的算吏盘问,结果所有人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问来问去,只能确认一件事,那便是这样的漏洞不是从今年才开始的,而是经年累月,早已有之。

她忽然想起了前几个月进王宫谢恩的时候,汉王貌似提及了这件事,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京兆尹那群人为何都紧张的不知所措,现在总算明白了。

看来汉王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只不过装作不大了解的样子。

原属于国家府库的钱财怎么会连年亏损?

当然因为贪污!

郦壬臣镇定下心神,理了理这件事的缘由。

首先,能贪这么多,一定不是某个人所能造成的,那一定是数目庞大的一群人,趴在国家的骨头上吸血抽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次,能贪这么久还相安无事,那说明这些人背后一定有高氏的保护,最起码高傒不会不知道,甚至可以说,高氏也是理所当然参与其中的。

最后,汉王也一定早知道此事,只不过她那边人少力薄,手里的势力不强,在扳倒高氏之前,也不好暴露实力,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法处理。

理清了这些思路,她大概猜出高傒希望自己起到的作用是什么了,无非两点:

要么就是帮助高傒,继续隐瞒。做账是个技术活,但高封的脑子显然无法胜任,连续一年做的稀烂,那高傒只好再派一个人替高封善后,这个人就是郦壬臣,需要用她的聪明才智让账面更好看,拆东墙补西墙,能撑一时是一时,叫沣都的经济账不至于烂在眼前,此为下策;

要么就是利用这件事,帮助高傒,动什么令他碍眼的人,此为上策。

至于高傒到底是考虑的哪一种,只有亲自问他才清楚。

作为一个合格的爪牙,郦壬臣立马去找了高傒,当然她是不可能直接去相国府邸投拜帖的,那就太显眼了。

沣都的礼制森严,不仅体现在官阶尊卑上,还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九卿及以上的大夫才能住进内城、修建五架进深的府邸,而其他的大夫只能住在外城、盖三架规模以下的宅院,这都是明明白白规定在《汉制》中的。

办公地点也分成内外两部分,如无召唤,外城官员和百姓不得进入内城,更不可能进入王宫。

高傒是个谨慎的人,他不可能叫郦壬臣没事干天天往内城跑,来见自己,所以他们每次传递消息要么通过书信,要么就在外城见面。

这次的事情可能确实比较重大,高傒借故来到外城视察,顺便在一个隐蔽的地点来见郦壬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

郦大夫不愧是一点就通之人,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呢。高傒听完了郦壬臣的汇报,非常满意,这个下属用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

他甚至都想,假以时日,将郦壬臣培养成辅佐自己儿子的人也不错。

那么相国大夫的意思是?郦壬臣恭敬地询问,虔诚等待他的指示。

区博。高傒出声道:查查他。

和高傒接触了这么久,郦壬臣懂得他嘴里说的查查查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她还是很惊讶,难道高傒想动的人是区博?他的心腹?

区大夫乃京兆尹,贵为九卿郦壬臣斟酌着问:您这是将小人推在火上烤呀。

在沣都混了这几个月,郦壬臣早摸清楚了,这区博不仅是高傒的心腹,还是他的连襟亲戚,这关系可不是一般的铁。

若不问清楚,她怎么敢稀里糊涂就去办?万一自己也连带着被拽下去了,那就糟了。

哼,你倒机灵。高傒冷笑道:不必担心,这件事我既然叫你办,就不会叫别人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潜台词是叫郦壬臣放心,他不会把她也拽下水的。同时也叫她明白,做这件事千万要保密,区博是高氏的心腹,如果让其他人知道高傒对自己人动手,未免会动摇高氏内部人员的军心。

可是高傒为什么一定要动区博呢?她暂时想不通,但是也不会傻乎乎的问出口,高傒肯定不会告诉她,这需要她自己找答案。

随后,他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措施,得到高傒一一肯定后,她才好放心去办。

末了,为了巩固自己之前苦心经营的人设,郦壬臣摆出试探的神色,问出一句:

相国大夫,您交给小人的事情,小人必不负所望。可是,若之后有人为难,小人作为区区的沣都丞可不好自保啊。

她旋即挺直腰杆,又补一句:小人自齐国稷下而来,学富经纶,可不是为了只做这些事的。

高傒瞧着她神色,在心中冷嘲,明白这年轻人不过是想要点好处罢了,还做出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真可笑!高傒还在心里想,这些士人的心思啊,也真好猜。

高傒悠然转身,笑道:你的本事,老夫当然知道。这京兆尹的位子,区博能坐,谁又不能坐了呢?你的才能远在他之上,我必不会亏待的。

谢相国。郦壬臣俯首作揖。

两人离散而去,勤政廉洁的相国大人又去辛苦地视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回到官署,开始盘算策略。

第79章查账二更

查账二更

郦壬臣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着高傒的旗号到处查账,哪怕是之前她无权过问的大司农部与吏员档案那边,也都借故查了个透彻。

看起来高傒也是在暗中默许了这件事,郦壬臣没费多大劲就走通了流程,同时也更深刻地搞清了沣都城内错综复杂的士大夫关系网。

废寝忘食半个多月,郦壬臣掌握了沣都府帑财货进出的源头与去向,也深知税额奏销的漏洞:

首先,全国每个城邑每个季度向王廷缴税,或报销开支的时候,沣都的办事机构总要收取一些火耗费,毕竟粮食和布匹在运输过程中会产生一部分损耗,这部分损耗是不由王都负责的。如果某个郡不缴纳火耗费,即便是报销正常的开支,手续和计算没有问题,沣都这边也能给他无期限的拖下去,甚至不批准报销。

相反,如果某个郡守积极向沣都缴纳了火耗费,即便他治下城邑的财政亏空上百万,沣都这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亏空推到下个季度再结算。

其次,汉国城邑多如牛毛,管理繁杂,每个城邑的钱粮都是自己使用,无人监督,只需要按年份向上汇报即可。

这几个弊政,自高傒总揆百官时就有了,一开始是为了战争时期财务调度方便而设置,也将就了这许多年,但久而久之也使得汉国吏治越来越浑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高氏当年为了斗倒归氏,拉拢更多的士大夫站在自己这边,肯定也是给予了他们许多好处的,这好处哪里来?显然不可能是高傒大发慈悲拿出自己的俸禄给他们。那么就只有吸国库的血。

国库有六处,唯沣都府帑这一处最好下手,势力范围都在高氏内部。

但再烂的假账也总有做不下去的时候。

而现在,当这些沉疴旧疾已经没法继续掩盖下去的时候,就不得不推出一个人来顶包了。这个人显然不会是高封,哪怕他做什么都一团糟糕。

这个人就是区博。

郦壬臣稍微查了查便明白了为什么高傒选择顶包的人是他,因为在高傒眼里,区博已经不大服管了。

去年的时候,王宫城门老化破损,相国府特批京兆尹一部分钱粮用以修补王都墙壁和王宫城门。应付这种政事,常规的做法是拿一部分钱款去修墙壁和宫门,最起码要样子上过得去,剩下的钱款就可以收入囊中了。

可是区博贪心不足蛇吞象,和高封一合计,竟然吞下了所有的钱款,根本没有修缮城池,连样子也懒得做了。而后夏季末某天,王宫霸城门夜间忽然垮塌,引发失火,火光冲天,烟熏弥漫,整个都城都望得见。

第二天沣都的老百姓自然到处打听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沣都官员的形象在黔首们心中便打了折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百姓们肯定会想:沣都的大夫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连象征大汉威严的王宫城门都会因为年久失修而垮塌?那些士大夫们到底怎么侍奉君王的?

虽然汉王在百姓们心目中流传的形象也不佳,但是她总归代表着大汉的门面和象征。

王宫可不是汉王一人的王宫,那是全大汉百姓的王宫!大汉门面,不容有失。这是连最低级士大夫都应该明白的共识。

高氏的执政能力因此受到了质疑和非议,高傒火冒三丈,狠狠斥责了区博。

区博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下这类事情了,作为高傒的连襟亲戚,他作威作福惯了。他和高封偷偷吞下的那些钱财,很多次都是据为己有,甚至没有与高氏利益团体其他人分享,这样一来,高氏内部的人也对他不满了。

再这么下去,高氏将变得松散,这是高傒最怕的事情。为了将高氏重新牢牢凝结在自己周围,是时候该表演一波杀鸡儆猴了。

在高傒的心中,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地位稳固更重要,当手下的某人不再好用,甚至起到相反作用的时候,哪怕是心腹亲戚,也毫不留情。

这也给郦壬臣敲响了一记警钟,高傒从来不是个念旧情的人,一旦触碰了他的核心利益,他绝不手软,连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的老部下都能杀,还有谁不能杀?他想动谁的时候,甚至连招呼都不会打。

郦壬臣埋头干活,办事非常利索,就这样不出一个月,七八条板上钉钉的罪证就已经钉在了区博身上。她顶头上司的仕途戛然而止,身家性命也像柳絮一样随风飘散。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高傒要将她放在京兆尹身边做事,无非是更方便收集证据而已。

抄没家产,下狱治罪,斩首示众,群情激愤。

大贪官京兆尹落马,百姓高兴的像过年,郦壬臣做事做的滴水不漏,将沣都府帑亏空的问题统统扣在了区博身上,又巧妙的将其他高氏成员摘地干干净净,叫高傒满意得不得了。

她也不揽功,默默退居幕后,把惩治元凶的功绩都献给了高傒,还免费帮助宣传一波,老百姓对于高傒铁面无私惩处至亲的行为,大多数人又是一阵歌功颂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这一手一箭三雕,既帮高傒把事情办了,又帮他把名立了,还叫高氏内部其他成员充分接纳了她这个新人物。

一时间,愿意结交她的沣都士大夫们如过江之鲫,简直要踏破了她家的门槛,示好的拜帖像雪花一样送进了她家大门。

明眼人谁都看得出,这是高氏团体未来的红人啊,是高傒着意栽培的心腹中的心腹啊。

郦壬臣来者不拒,默默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记住了他们的脸。

自此,齐国士人郦壬臣的名头,在汉国王都的权力中心,粉墨登场。

某个休沐日,郦壬臣收到了一份来自北武郡的私人信笺,是王莹的亲笔手书。老朋友久不联系,她收到书信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打开一看,郦壬臣发现这竟是一封委托举荐信。

王莹在信中写到,听说她在沣都办了件大案子,正是仕途得意之时,深受朝廷器重,于是委托她能不能帮忙向高氏举荐一个人,还说此人能力优秀,就是多年未得提拔,实在可惜,王廷察举在即,若郦壬臣有意,希望能帮衬一二。

郦壬臣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王莹能写出来的信?

据郦壬臣了解,从前未做官*的时候,王莹还对相国高傒抱有一些好感,以为他真的像坊间流传的那样勤俭奉公,可是自从做了彭城城宰以后,王莹的这种幻想便被击碎了。凡是秉公执法的大夫,身处大汉官僚体系内的人都知道高傒的真面目,只不过一部分选择跟随,一部分明哲保身。

所以郦壬臣想不到王莹也有向高氏举荐人物的一天,这不符合她的性情。

不过想了想,郦壬臣又有点理解了,王莹自己虽刚正不阿,为官清正,但也许会是那种为了朋友而拉下脸求人的人。她不会为了自己求高氏,但她没准会为了好朋友去求高氏。

毕竟想要建功立业也不丢人。

而王莹要托郦壬臣举荐的人,也不是什么陌生人,竟是赵必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曾经的赠穗之谊,郦壬臣对此人有不错的印象。

王莹估计是不知道这一点,还在信末贴心的附上了赵大夫的介绍,详细陈述了一下赵必姜此人,叫郦壬臣放心。

郦壬臣收起信笺,敏锐的察觉到此事有一丝蹊跷,但她还想不出来是什么。

到底是谁要举荐赵必姜?真的是王莹吗。

她刚刚办妥了一件大案,沣都城内的大夫们都还没应付完,这封信就已经送到她手里了,王莹的消息能那么灵通?

从北武郡送信到沣都,少说也要半月余,半个月前王莹就已经预测到她能够在沣都崭露头角了?

王莹是那种心思很深的人吗?

这一连串的疑惑都令郦壬臣不解。她坐在书房中仔细思量这件事,大致分析出三种可能性:

第一,的确是王莹想举荐人才过来,送信的时间也恰好歪打正着赶上了这个特别时期,而且举荐的人又恰好是给过郦壬臣良好印象的赵必姜大夫。

这种一连串恰巧的可能性有没有?有!但太小了。

第二,是高氏又在试探她,想看看她内心的真实偏向,到底是否诚心归附高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郦壬臣直觉这并不像高傒的惯用手法,而且高傒还要搞定王莹那一关,岂不麻烦?

第三,沣都城中是否有第三股势力,在暗中观察着一切?并且在利用她来达成某种目的?

这也有一定可能性,不过郦壬臣不敢相信,沣都已经被高氏一手遮天了,谁还能在这里面做文章?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把赵必姜举荐上去,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老朋友举荐,况且赵必姜在彭城的政绩也非常不错,本身也该提拔了,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没有风险。

第80章端倪三更

端倪三更

大暑未至,朝廷拔擢郦壬臣为侍中大夫,近奉王侧。

《汉官仪制》载:侍中者,可入禁中受事,往来殿内奏呈,与闻朝政,辅君王决策,级同副卿。赐犀带深衣,银印黄绶,秩千二百石。

她离九卿大夫只剩一步之遥了。

本来高傒是想直接提她为九卿大夫的,她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但考虑到她年纪小,未免引起旁人不满,甚至引起汉王不满,所以暂且搁置了。

大汉国还没有过未满四十岁的九卿高官,更别提二十来岁的郦壬臣了,于是最终取舍一番,高傒给了她一个侍中大夫的位阶,并在暗中正式将她纳入了高氏团体来使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侍中大夫,不是九卿却胜似九卿,需要日常出入禁中,与闻政事,只有少数人能担任,妥妥的九卿预备人选。前些年的时候,中郎将符韬因着常侍君王缘故,再加上符氏族人功勋卓著,就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侍中大夫。

可是郦壬臣知道,高傒让她做这个侍中大夫,绝不是给她点好处那么简单,这个位置实在太敏感,他一定还有更冒险的事让她做。

老夫的诚意已给的足够,接下来,就要郦大夫兑现承诺了。高傒带着她进王宫谢恩的路上,提醒她道。

承诺?

郦壬臣笑笑,老老实实道:下官给相国大夫的承诺太多了,不知您问的是哪一件?

哼,别装乖。高傒停在宣室殿外,冷冷道:郦大夫如此精明之人,难道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承诺过我什么吗?

第一次见面,雍城,她夸下海口要治好高傒的心病,想办法叫王后高蝉尽快诞下继承人。就是那番话戳到了高傒的隐秘,也叫他注意到了异国他乡而来的她。

她当然记得这些,但没想到高傒这么快就急着讨利息了。

郦壬臣站在高傒身后,思量一瞬,默道:相国大夫太看得起下官了,以下官的位置,恐怕还没法影响王上。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连九卿都不是,根本没法调动高层的权力施为,怎么能叫汉王受制于她的计划呢?

这话在高傒听来,还是在要好处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莫要贪心。他冷冷道:贪心的下场,你应该知道的。

郦壬臣心里一紧,他是在提醒她想想已经埋了的区博。

宣室殿外空空荡荡,高傒不耐烦的左右踱步,道:都等了这么久了,王上怎么还不宣见?

殿外值守的小内饰察觉到相国大夫的不悦,脸上挂起阿谀之色,立马跑下来附耳言道:相国大夫久等,王上这阵子还没醒来呢。

高傒看看天色道:都午时了,王上怎么还睡?

王上并非是在睡觉。小内侍悄悄压低声音道:是今早又发病昏厥了,至今未醒。

近处的郦壬臣听到了这句话,她心里窒了一瞬,王上怎么又发病了?

就听高傒无动于衷地问:哦?王上这段时间怎么频繁发病?

太医令说是身子骨太弱。小内侍回道。

高傒道:嘿,前几日还能上马骑射,这会子就晕倒了?什么怪病!

他也不大在意,自从汉王十五岁时大病过一场后,就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病症。可笑的是这些病到了雍城就没有了,或许那雍城真的是个疗养胜地吧,搞得他都没有理由将汉王强留在雍城。没想到回到沣都后,汉王又隔三岔五的病起来,真叫他气不打一处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挥了挥手,叫小内侍下去了。

郦壬臣偷空瞧了那内侍一眼,能将君王的身体情况统统泄露出去而毫无负担,看来这内侍也不是什么忠于职守的人,在王宫里,这样的人遍地都是。

又等了一阵,高傒对郦壬臣道:我还有事要处理,若王上醒了,你自去谢恩便是。

郦壬臣刚想开口说这不符合礼制,但又闭上了嘴,俯首道:下官明白。相国大夫日理万机,就不必为这等小事操心了。

高傒大摇大摆的走了,郦壬臣还在原地等着,同时脑子里想着应付高傒的策略。

高傒让她想出一条方法来叫王后诞下合法继承人,从而架空汉王,僭越君位,她肯定是不会去做的。但现在也不是和高傒翻脸的时机,她还不够强大。

也不知又等了多久,她正左思右想之际,宣室殿的大门敞开了,大长侍闻喜出来宣召,叫相国与她进去。

刘枢正坐在案前,脸色败如草灰,身形瘦削,见到只有郦壬臣一人进来,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看来大家都以为她快病死了,连表面形式都不愿意做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在心中冷笑,很快,很快,这一切都将终结。她的计划正在悄无声息的展开

郦壬臣行礼拜过,口道:臣下敬问王上御体安康。

刘枢也不提相国,只似笑非笑道:郦卿瞧寡人这副样子,像是安康吗?

郦壬臣垂首,心里莫名闷闷的,小声道:还望王上以御体为重。

刘枢笑道:多生生病,也不是没有好处。郦卿不必挂怀。

生病能有什么好处?

见她不解,刘枢又补充道:只有多病,才能知道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也才能明白发病频率,以及她低声,意有所指道: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人想要寡人病。寡人已久病成医了。

郦壬臣一愣,还未细想,刘枢却不欲再提,打量她一眼,戏谑道:半年未见,郦大夫又升官了?

谢王上厚爱。

该谢相国才是。刘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郦壬臣无言以对,汉王这语气听起来好像那任命书她没看过似的,在这跟她搞面对面装陌生那一套?

也罢,叫寡人想想侍中大夫在宫里干些什么好。刘枢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确实在伤脑筋,她摸不准该将郦壬臣放在自己计划的哪个部分。

郦壬臣啊郦壬臣,你能力惊人,可是你的心究竟有几分是在寡人这边的呢?

越是才能卓越的臣子,就越不能轻易对待,同样,越是才华盖世的臣子,也越不容易摸透。刘枢有些拿不准,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寡人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你就负责帮寡人起草王命吧,空了,也帮寡人查查奏疏。

唯。

起草王命本是王庭舍人的职责,现在移交给了郦壬臣,那舍人做什么去?郦壬臣想了想,才发现这王宫里早已经没有舍人了。

她微微一愣,看来王上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掌控啊。相反,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君权逐渐渗透。

就在这时,刘枢又发话了:闻喜,将这三日寡人没看完的奏疏都搬来,给郦侍中在中殿里放个桌案,叫她好好梳理梳理。

闻喜领命去了。

郦壬臣背上开始冒汗,上任第一日便要干活了啊,可以想见以后在王宫里的日子准不好过。

一摞又一摞的竹简被搬到她眼前,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郦壬臣在殿下侧面坐了,开始认命地看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活她的归灿兄长也曾做过,就是一一查看奏疏中所写事情,若是例行公事的报备,便分在一边,在卷末依次打上记号,君王看到记号就直接画敕下发就行;

若是那种需要君王思考商榷的复杂一点的事情,便分在另一边,写一个条子,大致陈述梗概,夹在卷中,王上看见了,便会根据条子上的简述提取关键点,快速给予批示。

郦壬臣利落地梳理着奏疏,很快她左右两手边就堆起了两摞整整齐齐的竹卷,每标记好十卷,宦官便会拿去给汉王画敕。

她神情专注,一丝不茍,坐姿端正,衣冠楚楚,柔软的鬓角梳理得整整齐齐,脸庞白皙,光滑秀气的额头从侧面看上去盈盈发光,汉王喝着茶,嘴角不由自主上扬,和形象良好的臣子一起工作连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刘枢幽潭一般的眼光看过去,好整以暇的欣赏片刻,却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郦卿真是博闻能干,寡人还未曾告诉你梳理奏疏需要怎么做,你就无师自通了。

这不温不火的话像冬月的寒风一样送到郦壬臣耳边,她后颈冻得一瑟缩,手里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漆案上。

糟糕,她光顾着埋头干活,忘了该掩饰一下了!

臣郦壬臣脑筋飞速思考了一瞬,回道:臣也是听相国大夫曾经提起过,为王上梳理奏疏需要做什么。

哦?刘枢身子前倾,盯着她,相国大夫竟然提前知道寡人会要你做的事?

郦壬臣的手悄悄攥紧了笔杆,手心微汗,完了,怎么越描越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也在不动声色的思量这件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以前只有一个人为她梳理过奏疏

她目光下移,落在郦壬臣的手上,问:郦大夫用左手写字?

嗯是。郦壬臣终于找到话说了:臣自小惯用左手。

哦,还蛮少见的。刘枢了然点头,又看了看郦壬臣刚才写过的几张条子,字迹很陌生。

寡人今日累了,不想看了,郦侍中也回去吧,明日再来。

君王话毕,随手抛了一根写好的竹简过去,这很不像一个稳重君王的举止,但是郦壬臣还是一伸手接住了,低头将那竹简插进某个卷轴里。

唯。

郦壬臣松了口气,想着汉王不再追问梳理奏疏的事就好。

刘枢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来,随口道:对了,相国大夫举荐你为侍中,按礼节你也该去相国府邸送份谢礼。

郦壬臣也站了起来,道:谢王上提点,小臣已经备好礼物,只不过相国大夫府邸有些远,小臣准备择日再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相国府邸远?刘枢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推开扶着自己的侍女,走下台阶,朝她而去。

如果寡人没记错的话,相国大夫的永信侯府邸就坐落在南阙大街,离王宫近的很。怎么会远呢?

她走到郦壬臣身边,对方的表情能够尽落眼底。

郦壬臣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好像汉王的话触动到了她什么神经。

南阙大街?高傒的府邸怎么会在那里,那明明是

这时,汉王的后半句话轻飘飘地传进她的心里,却像一把利刃,猝不及防的捅了她一刀:

唔,也就是罪臣归氏曾经的长宁侯府。

郦壬臣脑袋嗡的一声,一股巨大的痛楚从心尖炸开,眼前随之一黑。她几乎都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才能以平稳的声线说话:

高相国大夫原来住在那里啊,小臣前几个月一直住在外城,对沣都内城不熟,打听错了。

刘枢好笑的看她一眼,打听错了?九年前寡人刚刚及笄的时候,相国大夫便向寡人求了那宅子。那是从前寡人的祖父赐予罪臣归氏的地盘,据说修建的很好,相国大夫想要去也不奇怪。

耳边一口一个罪臣,郦壬臣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她的指尖冰凉,在袖子里发抖,可是身边的人还在继续说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惜那归氏罪大恶极,竟然妄图欺君谋逆,夷灭三族都不足以平朝廷之愤,先太王竟然给归氏赐下那么好的宅子,归氏真是狼子野心。

刘枢的身体虽然虚弱,但夏季来临她的咳嗽病似乎已经好了许多,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相国搬进去的那一天,你不知道那场面有多热闹,那是全沣都的人都知道的阔气啊。所以怎么会有人给你说错了位置?郦卿是找谁打听的?

郦壬臣低着头,艰难回道:没也许是臣自己记错了。

心头的痛楚与恨意已经到了顶点,但她还要极力压制,不能表现出半点异常。

高傒,高傒他竟然将她归氏的祖宅当作战利品一样据为己有!竟然堂而皇之的搬进去,将归氏的尊严踩在脚下,狠狠碾碎!归氏的冤魂们连死了都要受他这般羞辱!

郦壬臣的眼角憋得泛青,牙关紧咬。高傒,此仇不报,我归霁誓不罢休!

刘枢终于没有再说了,她似乎很疲倦,摆了摆手,叫所有人都退下。

郦壬臣如释重负地退出殿外,一言不发地走出王宫,走上大街就在迈进家门的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一股腥甜窜上喉咙,低头竟呕出一口血来。

咳咳咳

胸腔里气血翻涌,痛的无法呼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主人!田姬急忙跑过来,扶住她,您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郦壬臣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但只简略说了一句,不带一丝情绪:

无妨,只是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罢了。

随后便一声不吭,默默走回了屋子。

***

如血的夕阳从汉王宫西面的亭阙慢慢坠落,放射出火红的余晖。

刘枢正负手站在宣室殿的一角回廊,出神看着那夕阳下落的轨迹,凉风过面,连闻喜劝她进药也浑然不觉。

只听到君王喃喃自语:寡人那般提起归氏的事,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闻喜再次为她端上药,她虽然嫌恶,但这回总归是喝了。

王上,此处风大,请您进殿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继续自言自语:闻喜,你还记得方才她是用哪只手接住寡人抛过去的竹简的吗?

她?闻喜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说的是郦壬臣。

奴没有看清。

谁会注意这些啊。

寡人看清了。

她看清了,但她没有说出答案。

刘枢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在雍城与寡人比剑的时候,她握剑用哪只手?

这闻喜不好意思再说不知道了,主子该发火了,于是他绞尽脑汁回忆了一番,不确定的说:郦大夫可能或许是左手吧。

刘枢却还在想,她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很多事情:

那初见时一瞬间的熟悉感,那比剑时的偶尔熟悉的剑招,那种说话的方式、还有遣词造句的方法一切的蛛丝马迹都模模糊糊透出另一个人的痕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她们毫无关系!

天黑了,她又觉得脑袋有点眩晕了,她有些痛苦的闭上双眼。

君王的嘴角在暗夜中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刘枢,你到底在期望些什么呢?

她已经死了。

第81章星河

星河

鲁国居然支持齐国公子勉上位?刘枢一边读着典客大夫的奏疏,一边好笑道,不愧是认死理的鲁国啊。

恐怕是鲁国三大家臣的意思,以臣的了解,鲁公没有这么大的决定权。郦壬臣在一旁说道。

时值盛夏,中殿里四面八方的窗户都大开着通风,郦壬臣坐在梳理奏疏的案边,一边和王上讨论政事,穿着一层又一层的官服,耳后微微出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则随意得很,只在中衣外面松松垮垮地罩了一层薄纱广袖,衣上暗纹精致,风流贵气,头戴琉璃王冠,侧靠凭几,手执卷轴,朱笔圈点。

御案上放一小小铜釜,盛满冰块,她拈起一枚放进嘴里嚼碎,听到郦壬臣的话,合上奏疏道:

怪不得齐国王女姜于又从鲁国跑掉了,看来是担心鲁国三公室要杀她啊。

没错,根据最新的消息,一年前老齐王薨逝后,齐国内乱,姜于就逃到了鲁国,获得了鲁国的庇佑。而如今鲁国决定支持齐国小公孙姜勉,姜于就不得不再次出逃,这一次,她直接一口气逃到了楚国。

刘枢道:楚国路远地偏,远在蛮夷,常常觊觎中原之地,而齐国身为诸国之长,他们的王女竟然跑去楚国寻求保护,看来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呀。

王上分析的是。

两人一边分析局势,一边处理奏疏,这样的日子平淡又充实,已过月余。

天气实在太热,一滴汗珠顺着郦壬臣的鬓角滑落下来,两靥蒸的白里透粉。

刘枢瞟她一眼,偏头道:闻喜,叫人再拿一釜冰块来。

唯。

不一会儿,满满一釜白气缭绕的冰块就端了上来,闻喜正要放在御前,却被刘枢抬手止住,指了指殿下郦壬臣的桌案,放那。

闻喜惊讶一瞬,照做了。

这冰块在夏天可是极珍贵稀奇之物,都是去岁冬天提前储藏在冰室里的,只有王宫里才有,一般只会赐给九卿重臣消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当冰块端到案边的时候,郦壬臣也很惊讶,站起来谢恩:

谢王上赐冰。

刘枢眼睛盯着竹简,一个眼神都不给她一个,这有什么好谢的,年年都有,寡人只是不想和你吃一个碗里的。

郦壬臣:

刘枢批完一卷放在手边,拿起另一卷,问道:依你之见,那齐国王女去到楚国能做什么?

郦壬臣坐回去,想了想道:

臣在稷下学宫时与齐国公主相熟,在臣看来,于公主率性开朗,很受先齐王喜爱,只是她对王庭似乎不怎么感兴趣,胸无大志,无意作为。因此,如果楚国能长久的收留她,她应该会在那里过得不错吧。

所以你认为楚国会留她?

是。

刘枢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说:郦卿聪明能干,但不了解做君王的心思。

郦壬臣微怔,道:还请王上赐教。

刘枢道:如果寡人是楚王,就不会留姜于。如果寡人留下她,那一定是有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从座上站起,活动活动筋骨,慢慢道:可能从你们士大夫的角度看,留下人总是好的,多多益善嘛。但是君王却不会,如果一个人没有用处的话,那么宁可冤杀,也不多留一刻。

郦壬臣笔尖一抖,只觉得脊背比放了冰块还冷,汉王轻飘飘地说出那句宁可冤杀,也不多留,就好像在说今日的天气一样随意。

王上训诫的是,臣明白了。

她明白了她们的不同。对谋臣来说,每一个人都是可以发展的朋友,而对君王来说,每一个人都随时可能变成敌人。

站的位置不同,处事方式自然也不同了。

刘枢奇怪地瞧了她一眼,以后就不必用训诫这样的词了。

这是那个人才会常用的词,她在心里面默默补充。

郦壬臣感到莫名其妙,也只好称是。

此后他们谁也不再说话,埋头处理政事,午后的阳光从热烈转为柔和,夕阳斜晒进殿中,拉长了君臣二人的影子,金黄的光线铺满青砖,给这座压抑的宫殿染上一层温情的色彩。

汉王宫中很久都没有这样好的阳光了,她们写字的手都不由缓了下来。

太阳落山,刘枢终于看完了最后一份奏疏,她站起来:陪寡人走走吧。

郦壬臣只好答应了。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季的傍晚凉爽,宫闱宁静,很适合散步。

郦壬臣亦步亦趋的跟在刘枢身后,从宣室殿这头走到那头。她们开始谈起天来,不过,与其说是谈天,不如说是刘枢在问,郦壬臣在答比较准确。

走出宣室殿,闻喜跑来问要不要备辇?被刘枢摆摆手挥退,只带了郦壬臣一人,继续在宫里走。

宫道深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完。

刘枢忽而道:不知为何,有郦卿在身边的时候,寡人就觉得心里平静多了。

为王上分忧,这是臣的荣幸。郦壬臣答道。

刘枢摇头道:不是那种分忧的感觉而是

她似乎自己也搞不清那种模糊的情绪是什么,只好说:和郦卿在一起的时候,寡人就总记起那些小时候的事情,记起一些小时候的人,真是奇怪呢。

郦壬臣不言。

她们静默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仿佛在一起品尝这个黄昏的暮色,再往前一点,就是另一座宫殿了。

不用绕到正门看名字郦壬臣也知道,那是王后应该居住的长秋殿,小时候她的父兄们给她讲过很多次王宫内的布局,即使她没来过也了如指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但是这座长秋殿却有点特殊,它的殿门紧闭,台阶和门楣上都是厚厚的尘土,像没有人住。

难道王后不住这里吗?不过她可不会问出来。

又走一阵,刘枢拐了个弯,拐上了王宫的中轴线,这是一条国君才能走的直道,于是郦壬臣自然而然地错开一步,走到了一旁的辅道上。

汉王宫可真大啊,他们走了这么久,也聊了这么久,但是放在整个王宫的尺度上来说,其实也只挪动了一点点而已。

郦壬臣一面回答汉王的问话,一面思索着高傒交给她的任务,那任务不论谁来做都是难如登天的。

她做侍中大夫已经一月有余,汉王似乎越来越信任她了,这是好事,但是怎么叫王后诞下继承人,就是天方夜谭了,汉王甚至都没有让王后住在长秋殿。不过她也不会去做就是了。

怎么合情合理的应付高傒,把这事搪塞过去,是个棘手的问题,她暂时还没想出来。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郦壬臣正盘算着这事,只见迎面而来一群人,簇拥着一名锦衣华服的女子,走到近前,向汉王行礼。

刘枢语气淡淡的叫她们平身。那华服女子起身后先是瞧了一眼王上,随后目光直接落在了刘枢身后的郦壬臣身上。

那女子笑道:王上怎么有兴致出来?不在宣室殿处理政务吗?

随便散散步。刘枢简单回道。

听她二人这一问一答,郦壬臣明白了,这人应该就是王后高蝉了,于是她麻溜的向王后行了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蝉神色古怪的又瞧郦壬臣,此时她也知道对方是谁了,臣还是第一次听到王上喜欢在宫内散步呢而且还带着侍中大夫。

寡人在与侍中大夫谈论政事。刘枢理直气壮地说:是吧,郦侍中?

郦壬臣:???

我们哪里在谈政事啊!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垂首道:是。

哦?谈的什么?高蝉问。

郦壬臣:

这该怎么编

她想了想,准备随便挑一件今天看过的奏疏说,但是不等她张口,汉王就说话了,自然而然的接过了这个问题:

郧国金砂王城动乱,外戚叛变,郧王病重,我们在谈应对之策。怎么?王后很感兴趣吗?

郦壬臣心里又是一惊,什么时候有这事的?她怎么不知道??今天的奏疏里没这条啊。

高蝉的目光又移回汉王身上,她总觉得刘枢对这位侍中大夫的态度与别的大夫很不一样,哦,没有,臣只是随便问问。只是您以前从来不和旁人一起散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没有回应这句,而是道:如果对政事感兴趣的话,不如去问问你父亲高傒,他应该很快也会知道这件事了。

两拨人就这样擦肩而过,郦壬臣虚惊一场,等走远一点,才小声问道:王上,您为什么要说奏疏里没有的事情呢?

这句话的意思是问为什么汉王要扯谎。

刘枢坦然道:寡人可没有胡言乱语,郧王确实病重,寡人也的确要与你谈此事。

等走过一个拐弯,刘枢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对郦壬臣道:

奏疏里没有的事情,不代表不存在,也不代表寡人不知。况且,就算奏疏里有的事情,有相国在,寡人也未必能全看到,然否?

郦壬臣默然。

他们又在潺潺流水的池塘边散了一会儿步,直到黄昏消散,夜色升起,刘枢又调了个头,径直朝王宫东面走去。

直到这时候,郦壬臣才隐隐的感觉出来,方才刘枢根本就是带着她瞎转,现在要去的地方,才是她真正想带她去的地方。

王宫的东北角,有一处观星台,也名叫危台,台高百尺,台面窄小,只能容纳几人站立,是沣都城中最佳的观星地点。

刘枢一步一步登上观星台的最高点,郦壬臣自然也跟上。

她们站在危台顶上,仰观苍穹,今晚的天空明净而透亮,月明星稀,一望无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王宫里最高的地方。刘枢道:寡人小的时候很爱来这里,因为在这里讲话,别人都听不见。

在这里哭泣,也没人听见。她在心中补充。

君王极目远眺,目光迷离,看着月光下属于她的王都,也好像望着她那孤独凄惶的童年。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看着在身后悄然站立的郦壬臣,方才寡人所说郧国之事,还记得吗?

臣记得。

刘枢平静道:好,寡人过几日要发布一道王命,在那之前,你就将这件事透漏给相国。

王上郦壬臣浑身一颤。透漏给相国透漏这语气的意思就好像汉王早就知道她是相国的秘密门客了一样。

郦壬臣是聪明人,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所以,汉王这是在用反向间谍之计?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了一眼,没料到视线正好撞进君王聚墨般的眼睛里,那眼睛深邃而镇定,配合上昳丽明朗的容貌,仿佛某种胜券在握的态度,郦壬臣立刻垂下眼帘。

无妨,你现在就算直视寡人,寡人也免你欺君之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停顿半刻,重新抬起了头。

虽然不知道汉王背后还有多少事是她拿不准的,但她尽量飞速整理了脑中的思绪,说道:可是王上方才对王后说,相国大夫很快便会知道这件事了。

是呀,你去说了,他不就很快知道了么。刘枢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

不想给郦壬臣压力,刘枢转过身去,不看她了,重又望向天际,今日偶遇高后只是个插曲,寡人不过将计就计罢了,本来也是要安排你去说的。

高后?好陌生的称呼。

一起住了八年,竟然一点感情也没培养出来,自古凉薄君王心。

见身后半天没动静,刘枢忍不住问:郦卿在想什么?

郦壬臣道:王上,您就不怕臣

不怕。语调不高,却隐含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她既然能用她到这一步,说明她已经有了后手。

寡人再问郦卿,如若相国听到你说的这个消息,又对你说了什么,你会来告诉寡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臣会的。

竟然也没有一丝犹*豫。

刘枢回眸来看她,郦壬臣直视,回以波澜不惊。

小臣只是没有想到,王上对小人有如此信任。

刘枢因为这句话而笑了,寡人相信的从来都不是你站在哪一边,而是相信以你这样大夫的为人秉性,只会选择更适合统治这个国家的人为主公。从寡人第一次见你,便这样认为了。

郦壬臣心中一动,心里提着的东西因为这句话而终于落地了。

身前的君王旋即又道:人心所向,天必应之。而寡人,正是那个人!

刘枢的眼中仿佛有光芒流动,明明暗暗的月华在她身上交织,她微抬下巴,遥望星夜,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度,是与生俱来的从容威仪,好像她站在那里,便是一切的主宰。

看着这样的君王,郦壬臣只觉胸膛一震。

半晌。

郦卿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寡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还从没问过她什么。

郦壬臣思量一瞬,道:小臣斗胆,敢问王上还带何人来过此处?

刘枢嘴角扬了扬,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好笑,只有你一个。

郦壬臣心间蓦地一跳,有什么东西在这危台之上氤氲着,也在她二人之间流转。

她低下头,臣没有问题了。

汉王的眼中闪过一抹似有似无的失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失望,可能是太孤独了吧。

她不想这么快就下去,两人就又无声站了一阵子。

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刘枢脱口而出道:彗星出于亢角之宿《星历》云此为宜室宜家之相也。

她以闲谈的语气问道:说起来,郦卿才华高世,姿容卓越,怎么还未成家?

郦壬臣腼腆的笑了笑,臣只愿济世,无意成家。

无意?刘枢新奇道:难道郦卿年轻时就没有遇到过心悦之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轻时汉王这是整天和那群老臣们呆太久了吧

郦壬臣咬了咬后槽牙,说道:臣现在也年轻。

刘枢:

咳霸气稳重的君王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种尴尬的表情,寡人忘了你啊不是

怎么感觉越说越糟糕呢。

她扶额,干脆跳过这个问题,说道:郦卿没有心悦之人,但是朝中心悦郦卿的人倒不少啊。寡人看子冲将军就对你尤其热心,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与他少来往,他其实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孩儿都六七岁了,你们还是少来往。

郦壬臣没想到做君王的也会八卦臣子间的事儿,感觉又好笑又无奈,当下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合适,一时之间不知谁更尴尬。

刘枢见她踟蹰情态,笑着叹口气,摆摆手,仿佛拂去了某种情绪,她又转身去看星星。

远处的河鼓星正熠熠发光,刘枢看了一会儿,抬手伸向夜空,轻轻一拂,像拂过了漫天银河,那明耀闪烁的星辰在她修长的指尖流过,似要被她摘下。

君王深吸一口气,口中便流出一句《辞》来:

昭昭兮清汉晖,粲粲兮光天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有启明兮西有长庚,维天银河兮监亦有光。

少年君王的语气中夹杂着一缕沉重的缱绻,落寞而悠长。

郦壬臣心头一酸,这辞句她并不陌生,很多年前,就曾出现在她们互送的那些信笺中。

这是一首描述两个星星遥遥相望、彼此辉映的辞句,那时年幼的君王曾用这首辞来比喻她们。

比拟她们。

很多情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翻涌上来。

她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亲耳听到刘枢念出这句辞,她也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境下自己会问出下面的话:

王上是否也曾心悦过谁吗?

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快要溶化在夜空里,轻到也许第二个人听不见。

许久没有回应,郦壬臣却不敢再问第二遍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以她背负的使命来看,她根本不应该考虑这问题。

就当谁也没听见吧,最好如此。

她正要不动声色的启禀告退,却听见身前的人忽然一句:

心悦过。

郦壬臣浑身一凝。

刘枢还是看着远方的星星,没有回头,又补了一句:又何止心悦呢。

她们谁也看不见谁,都各自品尝着自以为独自的回忆。

后来呢?

君王的手本来负在身后,因为这一句而散开来,垂在两侧,年幼时,便是穷尽所能也想将她带到身边,总以为身边才是安全的。后来才知,若真心悦那应当是宁可她从未与寡人相识。

身后的臣子心中一颤,为何呢?

因为君王之爱与普通人不同!

君王的心悦,反而是借刀杀人最锋利的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的手攥紧了袖口,纵使极力忍耐,一滴泪还是顺着清秀的面庞悄然滚落,又被她抬指抹去。

或许那人从未后悔与王上相识呢。

刘枢自嘲一笑,或许吧。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不在了。

君王言毕,仰望星河,久久不语。

第82章筹码二更

筹码二更

郦壬臣向高傒悄悄禀报郧国骚乱的时候,看到了一份被挑拣出来没有呈送宣室殿的奏疏。

这在王庭大夫们看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汉王从来都看不到全部的奏疏,似乎一切尽在高氏的掌握之中。郦壬臣也就做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觉得王上并不是对有些事一无所知的,相反,刘枢知道的事情不少。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八年来,汉王是如何在高傒的眼皮子底下洞若观火?这就没人知晓了。

以郦壬臣的聪慧敏锐,也很难短时间内察觉出什么线索,何况她也不想在这方面上花太多心思,她的目标只有高氏。只是几个月下来,她隐隐觉得在沣都城内盘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第三方势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听完她的汇报,果然非常气愤,但没有太慌张,在他眼里汉王现在还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就算想送公子衷回去也力不从心。

叫人看紧王上一些就行了。高傒拨弄着茶盏,坐在原先属于归氏的府邸里,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关在笼子里的雀儿能有多大能耐。

在自己的府邸中,他说话便随意多了。

郦壬臣自从做了侍中大夫以后,借着交接政事的名义,从他这里光明正大地进出也方便多了。

王上心思多,还望相国大夫小心为上。

郦壬臣规矩地坐在侧面,这间宅子每一处都是她童年的回忆,现在已然被高氏弄得面目全非,她强忍住心中涌动的情绪,摆出一副门客的模样与高傒对话。

高傒点点头,嘬了一口茶汤,道:是啊,得小心,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郦壬臣还没反应过来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就见高傒拿了一卷没有呈送宣室殿的奏疏,俨然一副高人一等的嘴脸,递给她,瞧瞧吧。

郦壬臣展开奏疏,一目十行的读过去,惊讶的手指一颤,这这是说太尉大夫已击退了狁方,请求还于沣都?!

这消息就像一个炸雷响在心里,郦壬臣盘算着,这么重要的消息,怪不得高傒没有送进王宫里去。

那么王上可知道此事?

如果王上不知道,那她该如何悄悄要王上知道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慌张,因为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奏疏都会慌张的。

高傒收回了奏疏,看到她发颤的指尖,他心想她还是太嫩,淡淡道:郦大夫还是太年轻,这有什么可怕的。

那相国大夫可有良策?郦壬臣思量一瞬,下官愿全力以赴。

高傒道:这个嘛,简单。你如今不是替王上拟王命的吗,你便写一份驳回太尉还都的王命就是了。

以王上的名义拒绝太尉班师?

郦壬臣想了想道:相国大人之命,下官必然奉行。可是下官担心,如今卿大夫上下都知王上实力微弱,恐怕这封王命一送到北境,太尉便猜出是您的意思了。

高傒不以为意道:他猜出又如何?这么多年,老夫又不是第一次给太尉送去驳回返都的王命了,你尽管放心,他们没机会回来的,狁方很快会卷土重来。

郦壬臣看着高傒,只觉得这个人心思阴险的可怕,几十万汉国将士浴血沙场,十年未曾回都,战死无数,国库空耗,而他竟然能轻飘飘的说着他们没机会回来这种话!

郦壬臣默默的垂下眼皮,掩住了眼中的恨意,从高傒的话中也不难猜出,他私通狁方的事情算是坐实了,不然他怎么能如此自信狁方定会卷土重来呢?

她从脸上挤出一抹笑,说道:还是相国大夫有办法。下官这就照做,今日回去便按您的意思拟一条王命。

高傒微微一笑,又喝了口茶,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尽快做好才能叫人放心,老这么拖着,老夫也怕夜长梦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郦大夫,是不是呢?

郦壬臣听出话外音,知道高傒又在提醒她兑现承诺的事情了。

她道:相国大夫说的是。下官坐上这侍中大夫的位子才几个月,尚不能动摇王上心思,不过下官认为不妨请群臣上疏,奏请王后先搬进长秋殿,施压之下,王上必会答应。

这确是个好主意。高傒装模做样的点点头,但是咱们何必搞那么磨蹭呢?老夫听闻,你在御前几月,王上就对你信赖有加,比旁人更亲近。想想也是,郦大夫才华惊人,王上不爱惜才怪。所以老夫有一方法,不必群臣上奏,只需借郦大夫一样东西即可。

借下官东西?什么?

高傒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你的项上人头。

咚!郦壬臣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瞬,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但多年来训练有素的强大心理让她在越是危机的关头越让自己保持镇定,她默默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想从高傒的表情中分析出原因。

因为汉王的信赖,所以高傒要用她的人头来威胁吗?

等站直了,她也整理好了措辞:相国大夫培养下官到侍中大夫这个地步,只做这一个用途,不觉得亏了吗?

高傒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眉峰,毫无惧色,不由赞道:好胆量!老夫没看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还如此镇静,这个齐国人果然不简单啊,他继续说:

亏不亏在老夫,就不劳郦大夫操心了。听太卜司说,三日后便是本月最适宜王上与王后合房的日子,老夫相信王上一定会去。

郦壬臣道:一定会去?以下官的性命为威胁?王上便会妥协吗?

她笑了笑,王上生性多疑,下官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她心中能有如此大分量。

高傒也从主位上站起来,道:王上确实多疑,可是她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太想做个好君王了,脑子里都是贤臣明君那一套,以至于输得一塌糊涂。

他的脸上满是算计与优越感:所以,若老夫以杀你为筹码,王上不会不从。

郦壬臣在心里发笑,原来在高傒看来这些品质算缺点吗?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她却蓦然想起了父亲归婴说过的话:君子往往斗不过小人的。

没错,小人在处事上可是要灵活多了,归氏当年才会败得那么惨。但明知会败,父亲还是不后悔。

因为父亲还说了:在君子惟有守正以俟命而已。【注1】

即使知道君子斗不过小人,还是要做君子的。这是归氏的骨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郦壬臣与她的父兄们不同,在她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那一天就明白了:时代变了,现在的天下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天下了,身处乱世,她要想出一条新的处世之道了。

她这些心思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便一闪而过,察觉到高傒在看她,她便道:相国的手段果然高明。那么下官想知道的是,若此法成功,下官能得到什么?

高傒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我要取你项上人头,你却问你能得到什么?

没错。

饶是高傒也不得不啧啧称奇,这个连生死都敢拿出来抵押自己前途的女子,实在令人惊讶。

郦壬臣道:下官不远万里来到汉国,为的不就是扬名四海、建功立业吗?若相国能给,区区项上人头又有何惜?许多士人一生至死都平平无奇,低贱如草芥,我可不想像他们那样。

这几句话说进了高傒的心里,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一瞬间竟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好!他爽快道:此事过后,无论你是死是生,老夫必厚予之。

谢相国!

郦壬臣踏出相国府邸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手心早汗湿了。

高傒此人果然可怖,但凡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可以被轻松舍弃掉的。原先的京兆尹区博是一枚弃子,她又何尝不是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下来的一天她都在忙里偷闲的思考对策,盘算良久,她发现她的生机不是没有,但影响因素实在太多了。

首先拿不准的就是汉王的态度,汉王会拒绝与王后合房吗?然后高傒直接杀掉她,还是会接受合房?高傒就放她一条生路?

其次就是高傒的心思,他真的要决心置她于死地吗?如果汉王接受三日后的合房礼,那么在王后诞下继承人之前,她是不是都要受到高傒钳制,随时丢命?如果汉王不接受,那杀了她又有什么用?高傒培养她这么久,难道会白白杀掉?

再之后就是假如真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她能顺利逃出沣都、甚至逃出汉国的机会又有几分?

如果要逃,什么时候逃?逃往哪里?

是逃去陈国投奔南宫之奇?还是去郑国?还是直接潜回齐国?

这几条路看起来都走得通,她身上还留着南宫之奇送给她的信物,陈国不会亏待她。她与郑国伯夫人也有些交情,在郑国寻求几日庇佑问题也不大。

技多不压身,她郦壬臣并非无处可去。只要活着,就有报仇的机会。

本来一团死局的事情被郦壬臣这么抽丝剥茧的想了半天,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令她绝望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三日后便是合房吉日,她还有三天时间可以继续想这些问题。

当晚,她在自己的书房又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乃乾卦之九四:九四,或跃在渊,夕惕若厉,慎微。【注2】

夕惕若厉,慎微郦壬臣默默念着这条爻辞,这卦象是说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要慎之又慎,朝夕警惕,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夜色浓重,田姬悄悄从竹帘后瞧了主人一眼,郦壬臣正在榻上盘腿而坐,面对东边的墙壁,微盍双目,安安静静想着问题,身前放着占卜的蓍草工具。

田姬有些担忧的攥了攥手指,通常来说,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郦壬臣是不会借助占卜的。如果什么事用上了占卜,那说明是一件连郦壬臣也不敢有十足把握的危及性命之事,就像上次离开齐国的情况一样

田姬想关心主人到底在考虑什么事,但又怕打扰她,准备等她想完了再进去,却不料正在这时,郦壬臣睁开眼睛道:田姬,我有事想拜托你。

小主人!田姬掀开帘子进去,您脸色不太好。

郦壬臣笑一笑,没关系,后天轮到我要去王宫里值班,你在家里收拾一些行李,不必太多。

她没有说其实后天并不是她原本的值班日子,是她专门与司隶校尉调换了,免得田姬担心。

收拾行李?田姬不解道:好端端的,我们干嘛收拾行李?

郦壬臣道:最近王宫里可能要出点事,我怕城里不安全,想出去避一避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对田姬低声道:我值班那夜,你先带着盘缠悄悄到城外过夜,别引起人注意,我会第二日去找你,如果第二日卯时我还没找到你

她停顿了一下,才说:如果卯时我还没找到你,你就先离开沣都。

离开?去哪?田姬有些茫然。

郦壬臣垂下眼皮道:至于去哪,我会写信告诉你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要害怕。

田姬点点头,她相信小主人。

郦壬臣轻轻叹出一口气,语气轻松道:田姬,我记得你本名叫田午贞是不是。

是。田姬道:是阿娘给起的名字,生在中午,做奴仆要贞洁,于是就叫这个了。一听就是仆从的名字。

郦壬臣把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贞不止有贞洁的意思,在《易》学中,贞是正义坚固之意,是世间最好的德行。

田姬抬头,晃了下神,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能和崇高深奥的经书有什么联系。

怕她不信,郦壬臣指一指手边的乾卦,说:乾卦乃天地第一卦,代表君子最崇高的德行,其卦辞为,元,亨,利,贞。

她又翻开《易》书,给田姬看,上面果然有元,亨,利,贞四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田姬目瞪口呆,感觉很神奇。

这里面的贞字,就是正义坚固的意思。郦壬臣又轻轻说着,看向田姬:承蒙你照顾多年,其实我早想叫你阿贞姐姐的。

我们早就是家人了。

田姬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这挺奇怪的,您还是叫我田姬吧,听着顺耳一些。隔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小主人,您今天怎么突然说这些奇怪的话呀?

没什么,随便说说。郦壬臣俯身一个一个拾起了蓍草,天色不早了,你也休息吧,记得我说的那件事。

好。

第83章吉日吉时

吉日吉时

整整两天,郦壬臣都有点心神不宁的,一边盘算着活命的法子,一边寻思着怎么把太尉回都的消息告诉汉王。

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难逃一死,在死前也要把这件要紧的大事传给汉王吧。

可是汉王这三天似乎非常忙,忙到没时间召唤她这个侍中大夫,仅有的几次陪侍御前整理奏疏的机会,刘枢也都一言不发,奋笔疾书,根本没有搭理郦壬臣的意思,甚至有几次还因为郦壬臣整理的奏疏不合心意而大发抱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对这样的冷面君王,郦壬臣很难相信她会为了可惜自己而委委屈屈的向高傒服软,乖乖去王后寝殿完成合房礼仪。

第三天清晨,刘枢倒是一大早就宣召了郦壬臣,但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奚落:寡人这几日都要累死了,反观侍中大夫倒是神清气爽嘛。

郦壬臣偷偷瞄了一眼上位的君王,只见刘枢眼底一片青乌,像是整宿没睡一样。

郦壬臣心里纳闷,昨天那点奏疏根本不至于王上看一整夜吧?明明酉时散值前就批完了呀?那王上还能干什么去了?

真搞不明白是为何,但是君王在气头上,做臣子的只能顺着来,郦壬臣道:王上消消气,是臣辅助不力,请王上责罚。

起来吧起来吧。刘枢懒得和她较真,玩笑道:没事别老拜寡人,拜多了寡人就老了。

照旧给她赐了座,刘枢瞧她半晌,才道:寡人怎么觉得你这几天好像是惶惶度日,难不成有事瞒着寡人?

郦壬臣一惊,原来王上早察觉到了

没有臣只是没睡好,精力稍有不济,不碍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很想当场就高诉刘枢太尉请求还都的事情,可是这殿中耳目众多,她不想鲁莽冒险。

刘枢一笑,戏谑道:郦卿要是不好意思,今晚寡人不妨带你去观星台。

郦壬臣内心苦笑,恐怕她们没有机会再去观星台了,今夜天黑前,太卜司就会呈上合房的筮帖。

劳烦王上挂念,臣休息一下就好。

好。刘枢敛了笑,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郦卿最好说的是实话。

言毕,君王又恢复了一脸冷漠,闷声处理政事,到下午竟也不召郦壬臣来了。

郦壬臣计划要不直接给汉王写一份奏疏,摆在她桌上,然后自己一走了之得了。但是转念一想,汉王真的不知道太尉还都的事情吗?

傍晚,刘枢准备出殿们溜达一圈,连续忙了几晚,她确实很疲累了,她在宣室殿的回廊上独自踱步,后面跟着一排排宫人,但她已习惯将这些人当作空气。

她心中默默盘算着自己的所有秘密计划,确保每个节点都万无一失,这段时间她确实非常忙,没心思顾及到其他人,今晚她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她不希望这段时间王宫里出任何纰漏妨碍到她。

正这么想着,却听到殿外有人传报:启禀王上,太卜令呈上筮帖。

刘枢皱了皱眉,一拂衣袖,这个时辰太卜令来干什么?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宫殿里鸦雀无声,闻喜为她奉上筮帖,原来是与王后合房的筮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更不悦了,不去!

她看了眼闻喜,感到奇怪,那意思是想说为何她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她明明在太卜司有人啊。

闻喜小声道:王上,本月秋闰,此次合房礼乃王宫大事,只有太卜令亲自卜卦、亲自呈送的,不过他人之手。

刘枢了然,也没当作大事,正要挥退呈送的宫人,却听那送筮贴的人道:王上,太卜令嘱咐说,今日是三年难遇的秋闰合房礼日,还请王上万勿错过。

哼,什么时候由得太卜司来指手画脚了?刘枢重复了一遍:寡人身体不适,不去。

正在这时,殿外又响起一声传报:报王上,奉常大夫呈上急奏。

又怎么了?刘枢道:今日黄昏可真热闹。

她施施然展开奉常大夫的奏疏,只读了几行,眉头一蹙,手忽然捏紧了奏疏,几乎把竹简捏断,奉常大夫要弹劾侍中大夫郦壬臣,下狱以死论处?!

刘枢心中一紧。

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奉常是高氏的人,高傒到底要做什么?

她一记眼刀飞到传话的宦侍身上,喝道:奉常大夫何在!

小宦官扑通就跪下了,结结巴巴道:回王上,在在殿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

奉常走进殿里的时候,刘枢一眼便透过他看出了高傒的志在必得。

她冷冷发问:为何要杀郦侍中?

奉常大夫拜在阶下,直起腰来,先是一顿引经据典,最后直指目的:侍中大夫以辅佐君王为大任,而郦大夫上任三月,却不规劝王上从善如流,该当死罪。

刘枢听明白了,她站于殿内,手在袖子里慢慢拢成拳,酝酿着怒意,所以,相国这是在威胁寡人吗?

奉常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来,伏首:老臣惶恐,绵延王嗣乃国之大事、社稷之重!愿王上悦纳良策,以江山福祉为重,早日诞下储君,则国家之幸也!

住口!

刘枢的气愤彻底窜上头顶:

陈词滥调!!

她的喉咙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怒骂。

这种虚伪的话她已经听了半辈子了,这些大夫惺惺作态的嘴脸令她作呕。

她很清楚这帮道貌岸然的士大夫们心里的算盘,他们通过把君王架上道德高地,牢牢捆住了一国之君的手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王想行使权力,士大夫们说不好,专权是粗暴的行为,非圣王之举,君王只需要提升自己的道德就可以了;

君王想管理国库,士大夫们还是说不好,追名逐利是庸俗的行为,非圣王之举;

君王想弄清楚自己的实际处境,士大夫们仍然说不好,关注琐事有失国君身份,非圣王之举

从出生起,刘枢就被蒙在这样一场骗局里,在汉国的朝廷里,她这个汉王只不过是一件重要的道具。

这样的把戏,她还要忍多久呢?

脑中闪过郦壬臣的影子,刘枢干脆懒得跟奉常假惺惺的周旋了,直接撕掉了那层客套,问:郦侍中在哪?

奉常不答,却摆出更恭谨的姿态,王上,您此刻最好移驾膏粱殿,再多停一阵,郦大夫可能就身首异处了。

这话连闻喜都震惊了,他们难道今晚就要随便处死一个卿大夫?相国也未免太猖狂了。

寡人是问你,郦侍中在哪?刘枢的语气冷的像冰,音调不高,但闻喜听出其中一丝危险意味。

奉常笑道:臣不知。

然而下一瞬,他就笑不出来了,刘枢一脚踢飞了几案,直直朝他砸过去,他愣了一下,砰的一声被砸倒在地。案角砸中了他鼻子,登时血流如注,整个人吓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还没反应过来,君王的怒声如惊涛拍岸般紧随其后:回答寡人,郦侍中现在在哪!

君王黑压压的身影逼至近前,奉常大夫捂住鼻子,鲜血从他老迈的指头缝里涌出来,脸色煞白,哪里还有刚才的得意,自古刑不上大夫,他堂堂九卿大夫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道:臣臣不

铮然一声,刘枢抽出了腰间佩剑,大踏一步,剑尖就已经指在奉常的脖颈上。

郦壬辰今夜死不死寡人不知道,但是寡人知道,奉常大夫要是再说一个不知,寡人便叫你立时毙命!

奉常大夫浑身一颤,借着余晖,他看到了君王眼中那一抹冷酷的疯狂。是什么让她疯狂的?奉常不知道。但他知道她完全说到做到。

臣臣奉常也顾不得鼻孔流血不止了,他一把攀住君王的鞋履,趴在脚边,吓得六神无主,大哭,臣真真的真的不知道郦大夫在哪里恐怕也没人知道。

臣只是奉命他一边说一边急促的喘气,眼泪鼻涕混着血一起流下来,说到最后一个字,竟然猛抽一口气,脑袋一歪,骇晕过去了。

刘枢见他竟吓晕过去了,便抽出了脚,脸色阴沉的吓人。

这时候的汉王是谁都绝不敢靠近的。

殿中只有闻喜近前来,慌得蹲下摸了摸奉常大夫的颈脉,还好只是晕厥,不是真的给吓死了。

他仰头对王上说了,刘枢却像没听见一样,嘴里喃喃自语:原来这几天她心神不宁的,是为了这件事吗寡人还以为她是为了北军要返还沣都的事呢原来如此

闻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王上的心思根本不在奉常身上,闻喜便默默站下了,他手里还拿着那封筮贴。

刘枢的脑子里此刻正思绪乱飞,无数念头在她脑中此起彼伏。她该怎么选择?她从源头的计划,到此时此刻应该有怎样的部署,都飞速想过一遍。

无论如何,她的计划都不能出岔子。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就此放弃郦壬臣,没错,她确实在掂量郦壬臣的价值,但是紧接着她就否定了这个方案

最后,千头万绪都涌向了一个念头: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郦壬臣!

可是,怎么找?去哪找?派谁找?

肯定不能派宫人去找,那就太慢了!这个时辰朝廷大夫都已经散酉,郦壬臣出现在哪都有可能,仅靠宫人很难快速把人找到。

王宫尉卫也不能用,尉卫令是高氏的人,不可能只奉她的命。

刘枢甚至想到了禁军,但随即也被她排除,禁军虽然训练有素,但都驻扎在沣都城外二十里的军营,如果兴师动众调度禁军进城,势必也会打草惊蛇。

最后,她的思绪停留在了手下那支最为精锐、响应也最迅速的部队上

将计就计,寡人或许要提前一下计划了。

她想了很多,但也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所以当她嘴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闻喜惊讶的险些没反应过来,王上,您

宣中郎将符韬进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召羽林卫集结!

一旦想好了策略,刘枢就绝不拖泥带水,她嘴里的每个字都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叫王庭舍人来!

召太医令!

王庭舍人至。

太医令至。

刘枢对舍人命道:拟诏书,寡人欲送公子衷回郧国,速下九卿议论!

闻喜走到刘枢身前低声道:王上,舍人是高氏的人,这下相国不就很快知道了么?

刘枢岿然不动,寡人就是要叫他知道。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寡人要叫整个相国府*邸立刻都知道!

随后她又是几道命令下去,有的是下令给太医署,有的是下令去太卜司,还有派人去各种各样的朝廷部门的,她宣召了许多人进殿,又把更多的人派出去虽不知她意欲何为,但所有人都照做。

夜色升起,时间不多了,刘枢刚停住下令的嘴,就听殿外传报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郎将至!

符韬迈进殿来,感到殿中不同寻常的氛围,抱拳跪行军礼:王上,羽林卫已集结完毕,敢问您要臣等做什么?

侍中大夫郦壬臣。刘枢言简意赅:

找到她。

符韬猛地抬头,脸上都是惊讶。

刘枢的眼中似乎不带一丝情绪,但讲话的语气坚定不移,她特意补了一句:寡人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哪怕是将沣都掘地三尺,也必须在子时将人带到寡人眼前。

诺!

符韬带着羽林卫去了,就像一群黑鸦融入了黑夜中,悄无声息又迅捷异常。

夜色冰凉,乌云闭月,待布置完最后一步,刘枢问:现下几时了?

闻喜答道:王上,将要亥时了。

亥时,亥时郦壬臣,你还活着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要不要赌呢?

刘枢沉思片刻,终于还是下令:传辇,摆驾膏粱殿!

第84章子夜二更

子夜二更

今夜的沣都注定不会是风平浪静的。

王辇走到膏粱殿外围的时候,都能瞧见里面的灯火通明,看起来像早就等着的。

听到传驾的响动,王后高蝉几乎是小跑着迎出来。

王上圣安!

她伸手要亲自接汉王下辇,却被刘枢不着痕迹的避开,自己走下来。

寡人不是已经说不来了吗,怎么还等着?刘枢看高蝉一眼,一身煞气未消,似笑非笑,莫不是又听你父亲说了什么?估准了寡人今日必会来?

高蝉被汉王的眼神弄得心里怕怕的,垂眸道:没有臣只是只是每次大礼日都会等着的。她的声音低下去,无论您来不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微愣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朝前走了,不必如此。

殿门一进一进的敞开,宫人们如潮水般尾随着两位女主人进到最里面的寝殿。

待刘枢在主位上坐下,便看到了卧房布置的一切:案几,床帏,香炉,软榻,铜镜还有秘制好的楉果,以及床头上方悬挂的合房礼符咒。

侍女们轻轻拉上了屏风,这下寝屋内就只剩下刘枢和高蝉了,高蝉坐在了次位上。

刘枢还是第一次坐在别人的卧室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房门并没有关上,只是挡了一层半透不透的丝绸屏风,更添了种暧昧气息。

刘枢轻咳了一声,说:把这个撤了!

于是那屏风又被拿走了,展现出了门外的人,刘枢朝外瞥一眼,眼睛都睁大了一圈:外面的人真不少!

十几个侍女侧站成一排,等着侍候,又有十几个太卜司派来的卜正,盘坐成一个八卦形状,口中默念经文,此外还有起居注女官和史正女官在旁。

原来合房礼仪的阵仗要这么大吗?

刘枢有点不自然的皱皱眉,难道你们要一晚上看着寡人安寝吗?

回王上,正是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个史正女官一本正经的回道:王上与王后的合卺礼仪是关系社稷的大事,臣等需要如实记录程序。

记录?有什么好记录的?

史正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眼旁边的卜正团,坐在八卦中心的太卜令于是道:王上合房,臣等需记录胎元入命的准确时刻。

刘枢:

她扫了眼身旁高蝉,高蝉的脸色有点红,但刘枢可没心思脸红,不能让这群人挡在这儿,她站起来,冷冷道:一派胡言!胆敢搅扰寡人安寝。尔等统统退下!

史正女官一听这话,有点急了,道:王上,臣等没有胡言,这都是按照《汉制》布置的。

这史正似乎是个认死理的,完全没感觉到汉王的不快,还继续说着:《汉制》记载,唯有合房大礼日,才能孕育最康健聪慧的王嗣,王上

够了。刘枢打断她,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叫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史正女官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臣姓左氏,单名一个文。

刘枢道:史家左氏?汉国太史令一职自古都由左氏担任,那么当今太史令左编就是乃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

你不是左氏长女吧。

不是,臣排行第二。

好,那寡人就放心了。刘枢淡淡下令:

左仲文,从明日起,你不必修史了。沣都的书室正需要人干点编修誊抄的杂事,就由你来吧。

这句话无疑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左文身上,一个史学世家的传人,却不能再做治史的事情,而被派去做杂活,那无疑于磨灭了她生存的全部意义。

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触了什么霉头,请王上恕罪!臣臣

退下。

太卜令这时候还想再说点什么:王上此日乃今岁最要紧的一次大礼,至关重要,您

滚!

君王怒斥,于是再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所有人都像退潮一般,迅速消失在寝殿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房门被关上,刘枢瞧了一眼吓得不敢吱声的高蝉,又朝门外问:现在几时了?

闻喜隔着殿门道:王上,亥时正点了。

羽林卫可有消息?

还没有。

高蝉听此对话,大着胆子问:王上,您深夜叫羽林卫做什么?王宫里还不安全吗?

刘枢看看她,半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你该明白,寡人是不会与你行什么礼的。

高蝉怔了一下,苦笑道:那您也总要休息。

不用,寡人会在这里坐一夜。说着,刘枢就真的重新坐下了。

至于王后,就请自便吧。她对高蝉道:若你想歇在榻上,寡人也不怪罪你。

似乎是掐算着什么时间,又等了会儿,刘枢朝外道:闻喜,寡人有些睡不着,叫太医署调点安神的药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边的闻喜也像得到了某种信号似的,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一碗安神汤就由侍女呈了进来,刘枢一口气喝干净。

若羽林卫有动静,立刻来报,不得阻拦。

诺。

刘枢放下碗,心里盘算着方才在宣室殿下达的那些命令起作用的时间,现在,整个相国府和高氏的人都应该知道公子衷要被立刻送回郧国的事情了吧。

高傒会怎么做呢?高氏会混乱一夜吗?事已至此,两方都没什么脸面可留了。

郦壬臣到底在哪?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刘枢想了一阵,发现高蝉一直不声不响的,就抬头去看,只见她在拨弄香炉里的香灰。

古朴的博山炉发散出缭绕的香烟,刘枢感觉这香和刚进来时候的气味有点不一样。几个呼吸之间,她竟有点头晕脑胀,伸手扶住矮几,嗓子越来越干,渴的要冒烟。

来个人倒水。她朝门外道。

话音刚落,一盏温水就送到了她手边,是高蝉。

你就在这一瞬间,刘枢意识到了不妙,她猛地缩回手,你用的什么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本该是一句大声质问,但说出来却没什么力气,外面都听不见。随着香味吸入越来越多,她的力气也被一点一点抽走了,身子朝后软下去。

高蝉道:王上,臣绝不会害您。

她想帮助扶正刘枢,刘枢一把拂开,但根本没力气了,只虚虚的拂倒了那杯水,温水洒在地毯上。

大胆!身体失去力气带来的是巨大的恐惧,刘枢只能嘴上威慑。

她的心里除了恐惧还有焦急,因为她原本的布置都被这一下子打乱了!她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个高蝉!

不行,她必须撑到郦壬臣被找到为止,那是最后一环。

高蝉还是扶正了她,将她轻轻放在了软枕靠背上,问她:您这样可舒服点吗?

刘枢瞪她一眼,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想用疼痛延缓眩晕的感觉。

高蝉着急道:您不用这样,这香不会使您晕倒,只是浑身没劲而已。臣服过解药,所以不会受它影响。

相国叫你做的?刘枢冷声问,警惕的看着她。

没有。高蝉在她对面规规矩矩的坐下,再没有什么逾越的动作,无论王上信不信,臣都要说,这是臣自己的主意。

刘枢不言,默默分析她这话背后的动机和含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蝉望着刘枢,若在平时,她是绝不敢也没有机会这样望着刘枢的。高蝉的眼中装着浓浓的无可奈何,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臣自知罪孽深重,不配为一国之后。

她的眼睛因这句话而染上一抹悲色,就好像现在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反倒是她一样,刘枢只觉得莫名其妙。

只听高蝉继续说:臣不会再祈求您接受臣的情意了。只要您请允许臣诞下继承人就好。

说着她又朝汉王坐近了一步,慢慢抬手,想去解刘枢的腰带钩,却在刘枢威严的逼视下停住了指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她只好收回了手,叹了口气。

臣不知道王上为何不喜臣。也许是臣胸无点墨?或是不够漂亮?还是仅仅因为臣是相国的女儿呢?

刘枢挤出一丝力气道:寡人以为你很清楚的。这声音小的别人都听不见。

臣愚钝,臣从来都不懂,权力,到底有什么好争的?

刘枢眸光一暗,不言,她无意与对方解释什么。

高蝉苦笑道:其他的,臣都管不了,臣做不到为王上分担政事,但臣毕竟是大汉的国母,起码让臣尽到生育继承人的责任,也请王上尽到一国之尊的责任,让宗庙社稷得以传承下去,除此之外,臣妾不会再奢求任何事。

刘枢费力的从嘴里挤出四个字,却声如蚊嗫:绝无可能

一阵眩晕袭来,刘枢连坐也坐不住了,身体顺着靠枕朝一边滑倒,高蝉以为她是没坐稳,又扶住了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蝉的手扶在刘枢的胳膊上,鼓起勇气,正要不顾汉王意愿褪下她的外袍,却见她浑身猛地一颤。

呃!刘枢忽然攥住了自己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脏传来,面色一瞬煞白。

又是晕厥症要来的感觉。

刘枢心中冷笑,这次来的还真及时啊,消息刚传出去就来了。

不过这一次的疼痛竟比寻常都要猛烈的多,她的脑袋也越来越眩晕,连带着头皮刺痛,随时要晕厥过去。

高蝉见状也吓坏了,王上您怎么了?

她慌得不知所措,明明她用的那些香根本没有使人晕厥的作用啊,怎么会这样?

汉王的眼睛半开半合,高蝉端水去喂她,水却从汉王的嘴角溢出来,一点也没喝进去。

恍然间,高蝉想起了上次在宣室殿见到汉王晕倒的场景,也是这样的她吓得连手里的水盏都拿不稳了,磕磕巴巴的朝门外叫喊:太医令!快传太医令!

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堆人冲进来,宫人们慌成一团,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合房礼进行到一半晕过去的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太医令过一会儿也终于赶来,取针刺她合谷、关内两处大穴。按照往常,即使是这样抢救,刘枢也会马上晕厥过去,可是这次很奇怪,刘枢的眼睛始终没有完全闭上,像是在煎熬的等待着什么。

剧烈的疼痛使她额头沁出汗珠,刘枢强拼着最后一丝毅力也要保持清醒,她甚至狠命咬破了自己舌尖,一行鲜血从嘴角渗出,宫人们又是一乱。

正在这一派忙乱的时刻,子时的钟声响起,昭示着第二日的到来,钟声响遍王宫,余音绕梁不绝,紧接着,一道高亢的传报声追着钟声的尾音从殿外呼啸而入:

报羽林卫郎中令至!

刘枢猛地再睁开一点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殿外的方向。羽林卫黑压压地上殿,沉重的铁靴嚓嚓作响,他们挤开所有人,然后簇拥着某人送到君王眼皮底下。

是郦壬臣。

刘枢的眼中浮起一道光。

王上

郦壬臣被重兵押送进膏粱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面色苍白的君王,抖如筛糠的高蝉,一片忙乱的宫人,还有倒在地上的水盏

泼洒的水从君王身边蜿蜒流淌到郦壬臣的脚边,她抬头看去,唇边沾血的君王朝她费力的伸出一只手。

郦壬臣鬼使神差的膝行一步,握住了那只手,冰凉透骨,君王似乎是使出了最后一丝毅力,握紧她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卿

随后就陷入了彻底的晕厥。

第85章气绝三更

气绝三更

郦壬臣是在值夜时被羽林卫找到的,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她已经悄悄和司隶校尉调换了值夜的日子。

司隶校尉是王宫较低等级的官员,任谁也猜不到堂堂侍中大夫会和这样的小官换夜班。郦壬臣就这样潜在宫中不为人知的一角,随时探听宫中动静。

如果汉王去了膏粱殿过夜,宫人们一定会通知到值夜的尉卫那里,如果没有,在子时前也会通知一遍宣室殿,做好戒严工作。

处在王宫里的人会第一手知道这些消息,其次才是远在宫外的相国府邸。

郦壬臣想着,若汉王没去王后那里,她便只好赶紧出逃,在高傒杀她之前,连夜和田姬一起迅速逃出汉国。哪怕高傒无意杀她,也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只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以高傒的性格,早就应该在散酉后就逮住她扣留才对,所以她挑了个隐秘角落躲藏,今夜不想被高傒的人发觉,话说回来,高傒就算要处死她,也不会就急着今晚。

但是,貌似相国府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文书,叫高氏无暇分身来处理她的事情还苦了她东躲西藏了一阵子。

可恰恰是她如此东躲西藏,就害了羽林卫一通好找,从夕阳西下找到迫近子时,才把她找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当然不知道汉王在找她的事情,她只是在亥时听到宫人说今夜王上去了膏粱殿。

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郦壬臣的惊讶大过了暂时的放心。

汉王竟然妥协了?

那是不是说,高傒也不会杀她了。

来不及整理心绪,她就被抢门而入的羽林卫揪了个正着。全副铠甲的羽林卫中站出一个女子,对她说:就由我来送您吧,这样您能少受点皮肉苦。

郦壬臣循声看去,晃神,惊。

一年多不见,惊又长高了一点,面容也长开了,成日的训练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有韧性,挺直的脊梁不逊色于其他任何羽林卫士。

惊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其他人则围着她站成一圈,她就这样被押送到了汉王身前。

她没料到汉王会真的去膏粱殿,更没料到汉王派羽林卫连夜找她。

但见到刘枢的一刻,她心头的疑惑似乎全都消散了,她明白了一切。

刘枢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也让她知道,该轮到她来解决接下来的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似乎有种天然的默契。

汉王在合房大礼日晕倒被视为不祥之事,宫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手忙脚乱,郦壬臣扫视一圈,努力镇定心神,开始思考这个局面怎么处理。

膏粱殿中有许多高氏的人,不宜久留,她开口:王上晕厥前对我说,要回宣室殿静养。

此话一出,当然无人怀疑,高蝉率先说道:那自然要谨遵王命。她惴惴不安的坐在角落,生怕有人发现她替换过熏香的事情。

闻喜立即传来王辇,宫人和郦壬臣扶起汉王,郦壬臣想把手抽出来,却发现晕厥过去的刘枢在无意识间仍然死死捏着她的手,宛如铁链一样牢牢焊在她手腕上,根本抽不出来。

郦壬臣有点尴尬,正无计可施,闻喜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侧,低声道:王上晕倒前还说了,要郦侍中一同上辇,护送至宣室殿,不是吗?

郦壬臣吃惊的看着他,闻喜却不看她,一转身,面不改色的做出请的姿势,又招呼着侍女抬起王上。

于是郦壬臣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坐到了漆雕错金的王辇上,王辇速速开动。

王辇离开了膏粱殿,郦壬臣瞧着辇旁闻喜的侧影,心道这个先王特意留下来的大侍长,不简单。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宫人们小心翼翼的把晕倒的汉王和与之相连的郦壬臣送到了宣室内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闻喜对郦壬臣道:王上有任何命令,劳烦郦侍中如实转达,老奴随时候在殿外。

好。

闻喜退出去了,郦壬臣定了定心神,唤太医令来问:医令大夫,请问王上平日发病,都要几时才醒?

太医令道:约莫半个时辰,至多不超过一个时辰。

郦壬臣放心了一些,只要等到王上醒来,一切都好办了。

宫室内远远近近都点燃了豆形油灯,将整个内殿照耀的灯火通明,刘枢躺在御榻上,双目紧闭,冰凉的手一点也没有回温的意思。

汉王晕厥需要静养,殿中只剩她两人,郦壬臣只好坐在床下等着。

汉王宫的夜晚寂静而空荡,毫无生气。这是郦壬臣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又大胆的观察汉王,她的目光从那张明朗的脸上一寸一寸的扫过,又想起了兄长曾经向她描述的样子。

还真是一点也不像啊。

刘枢闭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温良无害,与她平时完全不同,郦壬臣可不敢因此就掉以轻心,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这双眼睛睁开的样子是多么令人畏惧。

那个曾经与她偷偷传递帛书的幼年君王,早已全然换了样子。

看了片刻,郦壬臣从怀中抽出一方帕子,小心的替刘枢将嘴角的血迹一一擦去,神色间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趁着汉王未醒,她坐在床下又想了一会儿事情,田姬还等在沣都城外,她要明早去接她回来。眼下的情况,她们一时半会儿不用逃掉了。

不知高氏现在正忙什么?方才在辇上,闻喜已经悄悄对她说了,在去膏粱殿前,汉王曾高调发布过一道送公子衷回国的王命。高氏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的度过这一夜。

原来高傒一晚上没注意她是因为要处理那道王命吗。

想了半天,又想到了汉王身上,直到今夜,郦壬臣终于清晰意识到,汉王确实在谋划着什么,可具体的步骤,连她也很难猜。

那么今晚派羽林卫搜寻她,是计划的一部分?还是节外生枝?

她这么七想八想的,时间就悄悄过去了,她估摸着时辰,又叫来太医令,医令大夫。敢问现在过去多久了?王上可是要醒了?

太医令进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忐忑道:已经一个时辰了。待臣再为王上看过。

太医令走至御前,瞧了眼汉王的面色,探探脉象,摇了摇头,又伸手拨开那紧闭的双眼查看,还是摇头。

他每摇头一下,郦壬臣的心就不由自主的提起来一下。

还没等她详问,太医令道:请允许臣再为王上施针。他不大确定的看了眼郦壬臣。

郦壬臣想了想,道:王上晕厥前曾说要医令大夫为她医治的。

只有这样说,医令做事才不会担责任。太医令放心的松口气,拿出针灸锦囊,又招了几名医正来,开始施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回,太医署的医官们下针都更猛了一些,也更谨慎了一些,几乎每一针的穴位都极关键,每下一针前,他们都是小范围讨论过后,再下针。

很快,汉王的手上、脸上都被扎满了银针,但是汉王的手依然冰凉,不仅没有转醒的意思,脸色也渐渐由白转灰。

这下,连心态稳健的太医令都急了,额头上渗出汗水,虽然从头到尾都不怎么讲话,但郦壬臣看他脸色,也大概猜出了病情的危险性。

怎么?还是不行吗?她问道。

太医令与几位医正低声交流了一番,说道:请再用汤剂之法。

郦壬臣点头。

更多的医正被招来,商议汤剂的方子,再加急连夜熬出来,郦壬臣亲手用小勺喂到汉王嘴里,但是汉王的嘴紧紧闭着,喂进去的汤药,不一会儿也全溢出来了,根本下不到肠胃里。

这可如何是好?郦壬臣也急得手指发冷。

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王上还没醒

太医令也淡定不下去了,道:应该是王上体内闭气,所以汤剂无法饮下。

郦壬臣问:还有别的法子吗?

太医令道:请用砭石之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快快安排。

太医署所有的医正都被叫来了,甚至那些不在宫中过夜的医正也都来了。

一炷香时间过去,砭石疗法用过,汉王依然未醒。

殿中充斥着浓稠的草药味和令人心凉的死寂。

太医令的双目已熬得通红,他最后一次探了汉王的脉,手指一颤,眼底的慌乱早暴露无遗,又不确定的探向颈部。

随后,他退了一步,扑通跪在了地上,叩拜,王上

他这么一跪,所有的医正也全都心领神会的跪下,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郦壬臣悬着的心也跟着往下一坠,摔个粉碎,王上怎么了?

其实不用她问也大概明白了,攥着她的那只手已经冷的毫无生气,刘枢的面部已经发青,呼吸早已停止。

太医令嘴唇哆嗦,埋首小声道:郦侍中,王上气脉已绝

不可能!郦壬臣一下子站起来,看了看那只攥紧她的手,王上还抓着我呢,她怎么可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也实属正常现象。太医令默默道。

人在死后也可能会始终维持死前的姿势。

郦壬臣的脑子刷的一下一片空白,她险些站立不稳,扶了下床柱才不至于跌倒,一瞬间什么念头都灭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

太医令见她一动不动的凝在原地,小声提醒道:郦侍中,您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这句话把郦壬臣从怔忡中拉了回来,她顿了一下,锐利的眸光便射向太医令,语气冷如霜雪:什么叫早做打算?莫不是医令大夫自己有什么打算?!

太医令不惧道:我可没这么说,郦大夫误会了。

郦壬臣的心里升起一丝悲凉,好啊,这些平日里卑躬屈膝的大夫们,王上尸骨未寒,竟立马打起自己的小算盘来了。

她的心脏升起一股抽痛,二十多年来与这样的臣子们朝夕相处,王上该有多孤独呢

那依医令大夫之见,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先知会王后与永信侯相国大夫。太医令道:如今也没有别人可以主持局面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微微眯起眼,压下剧烈的难过情绪,迅速思考了一下,道:我知道了,还请医令大夫带领各位医正在殿外等候。

太医令犹豫了一下,就听郦壬臣接着道:毕竟,要通知相国大夫,也轮不到太医署来。

这话倒不假,在场诸人中,太医令的官阶低于郦壬臣,而且郦壬臣还是现场唯一一个在王上生前讲过话的近臣,怎么说也该由郦壬臣主事。

于是太医令带着医正们退到了殿外。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郦壬臣失力般的坐回床边,望着榻上毫无生机的刘枢,她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一切都太突然了

但现在绝不是情绪用事的时刻,她拼命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的悲哀,撑着膝盖再次站起来,站在原地想了片刻。

轰隆隆

暗夜的空中响起一声闷雷,像要下雨。郦壬臣咬了咬唇,开始付诸行动。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抬手解下御榻的床钩,将床帏放下来,遮住躺在榻上的刘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后,她朝殿外喊道:太医署殿外侍候,不得离开。

她不敢保证太医署中没有高氏的人,万一有人现在偷偷溜走跑出宫传递消息,那就不好了。

听到太医令等人的应诺声,她紧接着道:羽林卫门外应事。

臣在!符韬隔着门应道,王上醒了?

郦壬臣不答,继续道:王上御体欠安,需要静养,着羽林卫警戒王宫,封锁宫门,不得有任何人进出。

她故意模糊掉这两条命令的发出者,好叫门外的人摸不清这到底是不是汉王的命令。

然而羽林卫可没那么好含糊,符韬道:羽林卫只奉王上亲口命令。

殿内静了片刻,又是一道闪电闪过,咔嚓一声雷电巨响,黑夜飘起了大雨。

中郎将似乎忘了一点。郦壬臣的声音从里面缓缓传出,沉稳又坚定,羽林卫也要听令于虎符的!

符韬愣了下,应道:是。请验虎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慢慢推开内殿的门,低头迈进殿去,先说了句:王上恕罪。

除非特许,一般的臣子是不被允许进入君王寝室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也被带进殿内,他抬头看去,只见丝绸的床帏紧紧的闭着,隐约可见君王的身影在深处,安静的躺着。

郦壬臣端坐在榻旁,神色淡定,一只手上正托着半枚黑色虎符。

符大夫拿了虎符就走吧,王上需要休息。

符韬不疑有他,赶紧接过虎符,与自己的另一半虎符严丝合缝的相对,马上又退到了殿外,关上殿门。

郦壬臣松了口气,眼底的慌乱只敢在此刻没人的时候流露出来。幸亏她及早推测虎符这么重要的东<a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arget=_bnk>西汉王一定会随身携带,才在刘枢身上的内袍里找出来

门外的羽林卫立刻跑动起来,去执行方才那道命令。殿外灯影摇曳,人影杂乱,很快,汉王宫六道大门就会被封住,任何人、物、消息都出不去,也进不来。

但是保不齐高傒还有什么暗度陈仓的手段会得到风声,万一他闯进宫来要求面见王上,那就不妙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一刻,宫人匆匆来报:相国大夫求见王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攥了攥手,在门内朗声道:王上今夜发病,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

可是相国大夫的马车已经来了

进宫门了吗?

还没。

拦住他!

郦壬臣紧张的再次站起来,但声音听上去依旧没有丝毫破绽,仿佛她是在底气十足的传达汉王的意思。

门外的宫人踌躇了一瞬,还是应道:唯。

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淹没了许多嘈杂。

郦壬臣悄悄深呼吸一下,调整气息,又朝门外道:王上已经睡了,若有进谏者,一律拦下,待王上休息好再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诺。门外人齐声应道。

听到王上已睡下的信号,有宫人问道:可需要奴婢侍候王上更衣就寝?

不必了。郦壬臣一口回绝。

王上已经她又望了一眼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强忍住哽咽,已经睡着了。

可是王上的习惯睡前都要洗那宫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门口的闻喜一口喝止:闭嘴!哪有你讲话的份!

那宫人不敢再说了。

郦壬臣透过殿门的网格纱布看到闻喜的身影朝里伏了一下,道:既然王上已经歇下了,奴等就在殿外候一夜便是。

这下子,郦壬臣终于放心了一点。但高傒就在宫外虎视眈眈,宫内虽有羽林卫警戒,但也有不少高氏的人蠢蠢欲动。她发下去的命令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太久,明早天亮该怎么办?只有天知道了

郦壬臣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算了,能撑一夜是一夜吧。

握住她手的那只手冷得像冰块,郦壬臣用双手去捂,却怎么也捂不热。她重新掀开床帏去看,刘枢的嘴唇已褪色到没有一丝血色,身体虽然还是柔软的,但冷的根本不像活人的温度。

郦壬臣小心的伸手检查了一下,与之前一样,没有脉象,没有心跳,甚至连心脏附近最后一丝温热也没有了。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望着刘枢的脸,望着望着,只觉得眼眶涨的发疼,一行清泪不知不觉间滑落脸颊,她却没有心情去擦了。

世上最后一个与我有关的人也要不在了吗?

轰隆一声霹雳响过,就像是要把人劈断似的,她像不堪重负的蒲苇,一下子伏倒在榻边,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串串掉下来,热泪砸在那人冰冷的手上,又马上冷却。

声势浩大的暴雨宛如密集的鼓点,肆意降落,覆盖住一切,在暴雨的遮掩下,郦壬臣压抑着哭声,浑身抖如筛糠。

强撑的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断掉。

今晚的一切都太突然*了,她想过自己有可能会死,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弥天灾厄另有其人!

如果您不去膏粱殿,是不是就会没事呢?

八年前那场家破人亡的惨剧历历在目,郦壬臣不能再经受一遍了。她也不能接受,那个与她互诉衷肠的少年君王,就这么眼睁睁的死在她眼前。

她哭的泣不成声,心头萦绕着疑惑、自责,更多的是悲痛。很多儿时的记忆蓦然涌上心头

您不是说过,要做一个好君王,照顾您的百姓吗?

您还说过,要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王,您不想了吗?

您不是最讨厌别人欺负您吗?现在,敌人就在家门口了,您怎么能躺在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人回应她的默默自语,更没人理会她的悲痛欲绝,她绝望的想着,她的君王、她的祖国,就要这样彻底一败涂地而她即使天纵奇才,也难以抵抗大厦之将倾!

不甘心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郦壬臣握紧了刘枢的手。

您小时候不是说过吗,您很看好臣的,是您要臣及笄后就到王庭里来陪着您,现在臣来陪您了,您可不可以醒过来

大雨依然弥漫,她哭的实在没有力气了,头抵在床榻边,等待着时间随雨滴流过。

午夜悄然而过,时辰走到寅时,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官员们会来王宫奏事,到那时一切都将无法掩盖。

郦壬臣一夜都没有合眼,明知道榻上的人气脉已绝,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探查她的脉搏,不死心的思考种种策略。

到最后,郦壬臣精神极度崩溃,她实在熬不住了,支着床沿昏过去。

她甚至没来得及察觉到,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时候,握住她的那只手几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第86章责众

责众

郦壬臣是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吵醒的,她一下子坐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晃神迷糊过去多久。

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明显,甚至还伴随着刀械刺耳的格斗声,此情此景,她脑子里第一个的反应便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道是逼宫?

天光已然大亮,郦壬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立马去看榻上的刘枢,却见榻上空空如也!

她吃惊地环顾四周,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是坐在榻上的,谁将她放在榻上的呢?

她很快知道了答案

醒了?

低沉的女声从床帏后响起,有人从隔壁的侧殿走过来,绕过床柱,站定。郦壬臣抬头去看,刘枢的身影就这么直直的出现在她眼前。

她张了张口,惊讶的不知所措,半晌,嘴里挤出一句:王上您醒了?

刘枢笑了笑,似乎是觉得俩人一大早互相问候对方醒没醒很滑稽,她理了理刚换好的王袍衣领,怎么?郦侍中以为寡人宾天了?

听到这一句,郦壬臣才完完全全相信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个活人,而不是什么幻觉,她立马从榻上爬下来,没有臣不敢。

雨停了,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响,刘枢却充耳不闻,只是定定地看着郦壬臣布满血丝的眼睛,你哭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垂下眼帘,没有。

欺君。

刘枢淡淡吐字,上前一步,抬起她的左手,只见手腕上一道深深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了一夜一样,那当然是刘枢无意识间捏了一晚上的结果了。

刘枢正想说点什么,郦壬臣却把手抽回来,收回袖笼里,王上身子感觉如何?要叫太医令吗?他们都在门外。

现在门外估计不只有太医令了,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刘枢看了眼门口,却不打算开门,又对她道:郦侍中身上还有别的伤吗?

什么?郦壬臣没反应过来。

就是刘枢把目光偏到一边,相国可曾对你不利?

郦壬臣愣了一下,心想自己一定是熬糊涂了,否则她怎么会觉得汉王眼中有一丝从前没有的关心态度呢?

她小声回道:未曾,相国大夫并没有找到臣。

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高傒应该也没心思找她吧。

刘枢点一下头,随后道:昨天你表现很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果然没看错,选择郦壬臣来处理那些突发事件,比谁都靠谱。

就是公子衷给的那假死药效果差了点意思,叫寡人差点醒不过来。

郦壬臣猛一抬头,什么假死药?

她内心的惊讶无以复加,原来昨天的一切都是汉王算好的吗?汉王连自身安危都算进局里吗?

刘枢又道:现下还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一会儿开门,除了寡人,无论谁问你什么,你都不必说话,寡人替你应承。第二,待你回去,相国势必会寻你问话,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乒乒乓乓的格斗声愈演愈烈,事情紧急,刘枢打断她,快速吩咐道:寡人在外的风评可不怎么好,性情乖戾,喜怒无常,你就把事情都推在寡人身上就好了。

她看了眼郦壬臣,寡人将一个疑点重重的臣子禁足一夜、严刑逼问,也不是做不出来。

郦壬臣:

她还没回话,只听门外有人高叫:符大夫,你拦我是什么意思?王上到底在不在寝殿,到底醒没醒?为何辰时还不出门听政?

又有人附和道:就是啊!君王龙体是国家大事,中郎将这样百般阻拦,会不会是王上已遭遇不测?尔等却故意隐瞒!

更多的声音冒出来,这拨人已近在眼前了。刘枢看了一眼郦壬臣,目光中包含的情绪太复杂,叫人难以分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时间了,刘枢就是有千言万语想说也要忍住,她绕过屏风,坐到外间主位上,郦壬臣会意,站在下首。

刘枢朝外大声道:子冲,何人敢在寡人殿前喧哗?

这一声过后,殿外嘈杂之声骤歇,鸦雀无声。片刻后,门被打开,符韬当先跪拜:搅扰王上静养,臣之罪。

刘枢望向符韬身后木若呆鸡的群臣,皮笑肉不笑的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有这么多卿大夫急着要到寡人床边奏事?既如此,都进来吧。

话音一落,羽林卫二话不说就压着这一群人进来了,刘枢的视线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这里面有太仆、宗正、司农、少府连鼻青脸肿的奉常都混在其中,总共二十来个大夫,基本上王廷中有头面的人都到齐了。

独不见高傒。

刘枢明白,这不代表高傒就没来,他只是先派自己人来试探深浅罢了。

她心里冷笑,环顾一圈道:人挺齐啊,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不见史官来记事?刚一说完,她自己又想起来了什么,道:哦,昨夜寡人叫史正左仲文去书室干杂活去了。

她把目光落在郦壬臣身上,既如此,就由郦侍中代劳吧,今日之事,可要好好记下来。

诺。郦壬臣应道。

她扭头唤道:闻喜,拿笔墨简书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一会儿,闻喜为郦壬臣端来了书写工具,同时记录内起居注的女官也进到殿中。在汉国,为了保证记录事件的真实可靠性,同一件大事往往要两名及以上史官同时记录,再分开封存。

郦壬臣蘸好墨,开始记事,由于昨晚整夜被刘枢握着左手,她的左手腕还隐隐作痛,一提笔就更痛了,但她一声也不吭,强忍痛书写。

刘枢偷空瞄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但也什么都没说,而后扫视群臣,道:寡人活得好好的,爱卿们想必很失望吧?

卿大夫们互相以目示意,慌忙连声说岂敢岂敢。而后又是一顿歌功颂德,敬问安康,说些在刘枢听来都是废话的东西。

够了。刘枢抬抬手,做了个止住的手势,道:寡人本以为众爱卿是有什么大事呢,才一大早赶来,却见你们无一人带手碟奏疏前来。

君王的眸子转而一寒,诸位这是要奏事呢?还是逼宫呢?!

这话一出,群臣全都跪下了,谢罪饶命。

郦侍中,你来告诉寡人,依《汉制》,群臣不召而上殿者,该如何处置?

郦壬臣停笔伏身回道:回王上,该削爵一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这可是要了他们老命了,有人站起来急道:王上,切莫听郦大夫妖言惑众!臣等实在挂念王上安慰,所以才冒然上殿的。

郦壬臣正要辩解自己只是按制度言事,但又想到之前刘枢提醒她不要回应这些人的问题,便闭口不言了。

刘枢朝那站起来的人瞧过去,眼神冷的像要戳死人的刀子,脸上却还带着三分笑,哦?司农大夫倒是说说,郦侍中怎么妖言惑众了?

那人便道:听闻昨夜郦侍中谎称王上安寝,私用虎符调度羽林卫,无缘无故将臣等拒在宫门之外。

熟悉王庭事务的人都知道,平时刘枢都是习惯亲口命令羽林卫做事的,从没用过虎符,昨夜晕倒后突然用虎符调兵,确实很可疑。

郦壬臣书写的手一顿,心道糟糕,这条罪名她根本无法洗脱,正想着会迎来君王什么样的暴怒时,却听刘枢淡淡道:

昨夜寡人的确用虎符命羽林卫封锁宫门,何来郦侍中私用?

她这么一说,群臣又是一阵悚然,难道传闻有误?难道昨夜汉王压根什么事也没有?

郦壬臣也诧异的看向刘枢,刘枢却一个眼神也不给她。

刘枢向前探身,幽幽道:倒是司农大夫你,是如何听闻羽林卫是被虎符调派的?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到寡人床头来了!

臣不敢!司农跪地不起,恐怕现在只恨自己多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豁然站起,还有你们!她朝下方群臣一指,既然羽林卫已经封锁宫门,你们又是如何进来的?不需要给寡人一个解释吗?!

众臣顿时人人自危,只有叩头赎罪的份了。

其实不用问刘枢也明白,这些人能进到王宫里来,只能是靠相国高傒以及伙同高傒的王宫卫尉了。

寡人这王宫啊,真是比冬捕的渔网还要松。刘枢冷冷俯视他们:既然你们解释不清,那便罪加一等!每人罚奉一年,禁足一月,不得上朝!

群臣只好一叠声的谢过王恩。

按制度来讲,大夫私自偷越羽林卫的防守是要以死罪论处的,现在汉王只是罚他们俸禄一年,禁足一月,实在是比死刑要优待多了。

刘枢也自然知道把这些人统统判死刑是行不通的,于是见好就收,只将这些人禁足一月,相当于暂时绑住了高傒的手脚,在这期间,足够她做许多事情了。

寡人念诸卿劳苦功高,又挂念寡人心切,是以不忍重责,诸位切莫再莽撞行事了,下不为例。

刘枢脸上挂着轻笑,一番好坏参半的敲打,然后挥挥手,叫他们全退下,群臣自然也不敢多留,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

而就在这时,殿外又有人报:相国大夫求见!

刘枢哼笑一声,瞧,正主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87章锦盒二更

锦盒二更

高傒可比别的大夫谨慎多了,一夜都等在宫外,只派那些马前卒来试探情况,自己则是清清白白,不越雷池一步。

进到殿来,先是一顿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又是担心王上御体,又是挂念社稷安危,什么好话都让他说了。最后才话锋一转,说道:不知王上昨日下发的王命意欲何为?

刘枢笑一笑,装听不懂,还能为何,公子衷思乡心切,寡人与他交情深厚,欲送他回去。

高傒道:您这又是何必麻烦?

他这是说,想送公子衷回国是不可能的,相国有驳回王命的权力。

这点刘枢当然知道,但是驳回也是要走一个复杂的流程的,需要时间和人力,那封王命会在九卿之间全部轮过一遍,从下发到封驳少说也要一个多月。眼下高氏人手本来就不够用了,再在这琐事上浪费人员,高傒简直气闷!

昨夜的混乱说明了一切,眼下的情况是:也许汉王想做成什么事是困难的,但若她想捣乱什么事,那又是很容易的。所谓成事不足,坏事有余。

气的高傒忙了一夜没有意义的事情,又不得不忙。

麻烦的不是寡人,该是相国才对。刘枢似笑非笑的回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拉下脸来:王上还是保重御体,早日拥有王嗣才是。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郦壬臣,见她一副被折磨惨了的模样:写字的左手腕一圈污青,像是被活活捆了一夜,双目通红,神情恍惚,面色灰白,更像是被狠辣的君王威胁逼问了一顿似的。

汉王行为暴戾,常有夜间杀人的习惯,高傒心下担忧,希望这郦壬臣可别说出去什么高氏的机密才好,回头定要找她问问破绽。

刘枢闲闲道:相国大夫一定很好奇寡人昨夜明明去了膏粱殿,为何又回来了?

高傒道:老臣听闻王上旧疾复发。

这只是其一。刘枢冷笑道:

相国大夫还是好好去问问你的女儿,昨夜在膏粱殿寝室的香炉里,给寡人掺了什么药?以至于寡人手脚酸软,言语困难,你说,这还怎么叫寡人呆下去?

高傒面上一僵,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有多意外。

刘枢又加一把火:至于寡人为何会偏偏在昨夜那么关键的大礼日旧疾复发,就要再问问相国大夫的好儿子了,散骑大夫高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高傒大惊,刘枢的眼神笃定,她绝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相国大夫与其跑来追问寡人为何不撤回送公子衷回国的王命,不如管好自己的家里人。

刘枢每说一句,高傒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他明白,这一回是自己大意了。在进宫之前,他只想着逼问汉王,完全没想到自家后院会起火,而且汉王貌似比他还清楚自己家事的底细。

高傒的背后泛上一股冷意。

他原本还有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要说,但是这一下被汉王打的措手不及,任何话都咽回肚子里了,高傒还是头一次如此仓皇的从宣室殿里出来。

望着高傒蹒跚老迈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刘枢轻轻松了口气,目光悠远,不会有多久了,这种日子。

打发走高傒,刘枢也不能闲着,但是接下来要做的事,就不方便郦壬臣也在场了。

她看向郦壬臣,许多话在嘴边绕了又绕,最后就只说道:那么痛,干嘛不用右手写呢?

郦壬臣抬起笔尖,自然而然道:臣自小惯用左手。这问题她曾回答过刘枢的,或许是刘枢忘记了,才又问一遍。

其实刘枢并没有忘记。

她的眼神更加复杂了,郦卿的右手当真不会写字吗?这话像是压抑着什么才能说出来的一样。

郦壬臣的手一颤,心里莫名一慌,是臣的右手确实不会写字。

刘枢瞟了一眼她案前的竹简,又道:可寡人看不惯,若剩下的字寡人一定要你用右手写来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命难违,在刘枢的注视下,郦壬臣只好把毛笔从左手换到右手,颤颤巍巍的点在竹简上,再三鼓起勇气,却还是不敢下笔,她不敢赌。

啪嗒,笔杆掉落在地,郦壬臣转向王座,伏身而拜,王上恕罪,臣

她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从高傒说要她项上人头开始,连续三天,她已经历了太多事了,脆弱的神经再受不起任何刺激和挑战。

刘枢一愣,眉目间浮起一抹转瞬即逝的揪心,破天荒的,她站起来,走下殿阶,弯腰扶起了郦壬臣。

站在角落的闻喜都惊呆了,从小到大,汉王什么时候扶过人,又什么时候为臣子弯过腰?

刘枢扶着郦壬臣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轻轻拍了拍她肩,算作一种笨拙的安抚,罢了,你今天累了,寡人准你两日休沐,回去好生休息吧。

这样温和的话语连郦壬臣也吃惊了,平日汉王总是把寡人累了,尔等退下挂在嘴边的,何时用过你累了吧,回去休息这种措辞?

郦壬臣不由怔了一下,不过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马上答应了,那臣先告退了。

等她走了,刘枢才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她无心休息,把心里的事一件一件梳理一遍,排个先后次序,然后她命令闻喜传来王辇,嘴上说着:

今日的奏疏先放一放,寡人昨日晕厥,心里惶惑,要去一趟太卜司,亲自向神明请一道安神符。

这个理由自然无可厚非,任何人听了都不疑有他,太卜司在王宫西北角,那里有一处祭坛,半个时辰后,刘枢的王辇就停在那里。

她随手点了一个卜正的名字,那人便陪着她进去了。

向神明请符是神圣的事,旁人不得围观,肃穆的神殿祭坛中供奉着汉国祭祀的神明,三清始祖,皇天后土,四方神灵,依次在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殿中各处都挂着写满经文得布条,随风飘荡,刘枢在经文中穿梭,按照礼制规定的特定步法走到中间,那名卜正紧随其后。

科仪的开始是一段祷诵,卜正手法熟练,将帛书和黄纸在酒中蘸过,烧成灰烬,焰光闪过,木金漆簠中很快出现了烧残的木片,刘枢取出来看,问道:这上面说什么?

那卜正本事高超,但却是个声音嘶哑难听的男人,而且脸上没有一块好肉,像是被毁容了一般这正是那次在雍城占卜归期的卜正。

他用他那刺耳难听的嗓音哑声道:回王上,这是说上天会庇佑您的平安的,诸事可成。

好。刘枢按部就班地上过香,两人便默契的从神殿另一侧门走出去了,走进一片无人问津的花苑。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昨晚。刘枢淡淡开口。

那卜正回道:不出王上所料,小臣昨夜找到了那名巫医术士,就在太卜司某个卜堂内,他也确实是散骑大夫高封的人,小臣也拿到了证据。

刘枢点一下头,示意他继续。

小臣赶到的时候,那名术士正在施法,观其咒术,应当是能将人置之死地的邪术,配合服药发作。王上每日服用的汤药中,应该也被偷偷放入了毒药引,只要催动邪术,便会发作。这邪术在汉国禁用,小臣只在郑国见过一次。王上每次无缘无故的晕厥,应该也是与之有关。

听到自己多次遭受致命的邪术,刘枢却淡定的像听别人的故事,哦,置之死地?那寡人晕厥这么多次,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这个便与承负有关了。这里面的关系一两句解释不清楚,那卜正也不打算解释太详细,就直接说了结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小臣的先父常说,切勿过分搭理他人的因果,更不能随意制人生死。古书有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人何时生,何时死,是贵是贱,只有天知道。那些行使邪术的术士,不崇天意,毫无禁制,自以为能掌他人生死祸福,谬矣!

他们用邪术害死过谁,大自然一定会在他们身上加诸更大的反噬,只是他们自己尚未所觉罢了,所以说修习邪术的术士,往往横死无数。

至于您为何依然康健,那自然是您的地位乃天注定,关系着汉国上下无数人的命运,区区一个小术士怎么配左右一国之君的生死呢?哪怕他拼劲全身力气,做一万次邪术,也是不能动您分毫的,您只是会难受一下而已。

刘枢道:如此浅显的道理,那术士就不知道吗?为何还做无用功?

卜正道:那术士也许知道,但高封未必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以为自己能挑战自然的规律!

他提起高封的语气充满了愤恨,甚至嗓音都变调了。

刘枢看他一眼,道:寡人总算知道你们东郭氏以前为何能做几十年的太卜令了,你们确有做王庭卜令的智慧。

听到东郭氏这个字眼,那卜正心头一痛,没错,他正是当年为高氏看过相并引来杀身之祸的东郭传人东郭也门。

刘枢道:你的父亲曾是最优秀的卜令,日后若有机会,寡人也会任命你为卜令的。

王上厚爱,臣受之有愧,臣的才能不及父亲万一。

若非如此,父亲也不会白白被自己害死,他在心中补充道。

多少年了,他为了报杀父之仇,不惜鼽面毁容,吞炭毁声,重新回到汉王宫中,寻找杀死敌人的机会。

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卜正,而敌人是权倾朝野的高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他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是汉王发现了他,他于是成为了汉王的人。

东郭也门不知道汉王是如何发现他的,但是跟随汉王这么多年,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刘氏王族是天生的政治动物,汉王枢总能想办法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事、物,做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像他这样暗中效忠于汉王的人,还有很多。

刘枢当然也很清楚东郭也门与高氏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否则她不会如此信任他,甚至多次亲自来见他。

之后,东郭也门又向她汇报了一些其他事情,刘枢一件一件听着。

等事情说完,东郭也门鼓起勇气问道:小臣有一事不明,王庭中那么多人,谁都有可能施行巫术,王上是如何锁定高封的呢?若您不与臣提起他,谁也想不到会是他

这个嘛刘枢道:其实很好猜,只要感受一下犯病的规律,就会发现每次总与高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奇怪的是,去雍城那次,足足一个冬季寡人都没有犯过病,这说明指使邪术之人没有跟去雍城。

东郭也门了然,既是高氏的人,又不在去往雍城的随行人员里,这就很好锁定了。

这样的人并不多,高封是其中之一。

既然你问了寡人一个问题,你也回答寡人一个问题吧。刘枢背过身去,你可听过有什么能令人死而复生的法术?

东郭也门呆了一下,死而复生?这怎么可能

刘枢转过身来,盯着他,人死不能复生?

不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一颓,垂下眸子,将神色掩藏,默道:那怎么会那么像

好吧,你还记得寡人昨夜服用了假死药吗?

记得。小臣看过那药物的成分,它会让人渐渐停止心跳,就像死去一般,但只要再照到第二日的太阳,便会逐渐苏醒。这是郧国特有的药物。

没错。刘枢道:那药物的催发需要一味药引子,是酸枣仁,那是每个安神汤里都会有的东西,所以寡人昨夜便叫太医署端来一碗安神汤服用。可为什么寡人在假死过去后,却出现了幻觉?好像能听见很多声音?难道与高封派术士在实施邪术有关吗?

东郭也门想了一下,道:回王上,这恐怕与邪术没有关系。您听到的也并非幻觉。

刘枢猛然抬头,什么意思?!不是幻觉?

这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天幕在她眼前裂开了,劈的她眼前一白,而卜正接下来的话更是印证了她压在心底的猜想:

王上,那假死之药虽然会麻痹您的躯体,但并不会剥夺您的意识,郧国公子在给您药物的时候,或许没有详细向您解释这些,但是小臣是知道的,您无论听到了什么,都非幻觉。

你的意思是寡人的意识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刘枢捏紧双拳,寡人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东郭也门惊奇道:王上,您他还没见过汉王的脸上出现这种失魂落魄的神情。

刘枢的脑子现在早炸开了锅,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寡人听闻东郭氏人善于看相,也看过不少三公显贵?

是。东郭也门放低了声音,可是先父去世后,小臣便发誓不再看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却不放过他,那你曾经看过的面相,可还记得?

东郭也门不言。

寡人要你悄悄去看一个人。

小臣

侍中大夫,郦壬臣!刘枢根本没给他犹豫的机会。

却不料东郭也门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身子猛地一抖,汗发于额,静默片刻,嘶哑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道:

若是此人,那也不必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