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你瞅我,我瞅你,一时僵在门口。
郦壬臣听着不妙,只好自己出来迎接,见了符韬,先一揖到底,恭恭敬敬见礼道:原来是符将军莅临,不知您找小人有何贵干呢?
惊这才让开。
符韬走进来瞧着郦壬臣,只觉得她比昨日更虚弱了些,叫他更揪心,就说:郦生不必将昨日之事放在心上,王上天生就是那样暴火的性子,习惯便好了。
郦壬臣俯身道谢,承蒙您提点,小人知道了。
她再抬起头来,只见符韬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仿佛要从她身上盯出另一个人来似的。
她不动声色的垂首,敢问符将军还有别的吩咐吗?小人自齐国而来,他乡异客,为您做事是小人的荣幸。
哦,不必。符韬回过神来,侧过身,只是来与你说一声,王上传你两日后进温泉宫觐见。
他在心里默默叹息:是了,她不可能是那个人,那个人光风霁月的归氏嫡女绝不会有如此低三下四的时候。
郦壬臣听后也非常感恩戴德的一顿道谢。
符韬摆摆手,叫她免礼,抬腿大踏步走向门口,随口道:我见郦生身子不便,两日后,我派辆马车来接你进王宫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怎么好呢,小人还只是一介黔首,怎劳中郎将大驾。
符韬打断她道:不用客气,我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罢了。
他望向窗外的白雪,喃喃道: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旧相识。
说完,符韬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狭窄的驿馆。
惊关上了门,回头见郦壬臣的脸色更加灰白,大叫道:夫子,您怎么了?
无事。郦壬臣坐下。
惊又看向田姬,田姬也是一副失魂的模样。她就不再问了。
郦壬臣自语道:王上竟然两日后就要见我,这么急,该如何准备才好呢。
田姬在她身侧坐了,为她倒上一碗热汤,道:我以为您是永远不会问出这种话的人。
为什么?
田姬笑道:小主人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可是变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郦壬臣咽下一口浓汤,我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田姬却摇摇头,可是依我看,您一点都没变,因为我是看着您长大的,我了解您。
可这与我两日后要入王宫觐见有什么关系?
田姬道:我的意思是,您小时候是怎样应对王上的,那么现在就依然怎样应对她吧。您小时候能做到的事,现在依然能。
郦壬臣苦笑,可是现在汉王已经不是从前的汉王了。
田姬又摇头,怎么会不是呢?你是的,她也是的。只不过你们都套上了一层壳子。人长大了,都会给自己套上壳子的。
郦壬臣一时无话,她知这是田姬在宽她的心。
想起来高傒今日也该回来了,那么她昨天直觐的事情也一定已经一字不落的传到了他耳朵里。
现在的她,毕竟已经名义上算作高傒的秘密门客,不妨问问他,看那老狐狸有什么反应。
于是她道:惊,待会儿我写一封书信,你想办法避开耳目,将它转送进相国府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午时,惊很快就把这事办好了,为了不叫人发觉,她还特意转了三道手,经过一个小贩,一个乞丐,一个童子,又在集市里混了半日,才将信送进去,保管无人察觉。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直到第二天夜里,也没有相国的人送回信到郦壬臣这里来。
不回复就是最鲜明的回复。
高傒撒手不管的意思很明显,为了避嫌,他不会插手的。
高傒真是谨慎到极点,他是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王上发现了他和我有往来,落下把柄,便干脆装聋作哑,由我自生自灭。
毕竟,她现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棋子。
郦壬臣将全局默默思考了一遍,开始准备明日的策对。
就是不知道,如今的汉王,会对什么话题感兴趣呢?
第58章用典二更
用典二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翌日清晨,紫光殿外。
紫光殿是君王休憩的寝殿,建在温泉行宫的最高处,有时也用作处理政务、传召臣子。郦壬臣早早站在殿外的空地静候,据宫人说,汉王早起去后山骑马了,一会儿才回来。
此时正值清早,殿旁植有辛荑树,王宫中雾气弥漫,林木葱郁,高低错落,别有一番幽静。
站在此处朝外看去,能看到天边的七彩霞光,还有一路连绵的宫殿群,殿堂广布于雾气之间,飞檐翘角,重叠峥嵘,蜿蜒的温泉水汩涌成河,环绕于山石之间。
此等仙景,叫人望之陶然,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
于是刘枢自远处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清香的辛荑树旁,女子白袍翩然,宽大的士子服笼罩着纤长的身体,优雅的身影亭亭而立,迎风眺望,似乎已出离凡俗。
刘枢停下脚步,远远看她的侧颜,忽而就想起了那首《淇澳》之诗:
有斯佳人,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如圭如璧,婉兮绰兮,瑟兮僩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作为君王,她平生见过的女子都是艳丽谄媚的、热情逢迎的,可是今日得见,方知世间还有另外一种优雅至极的美。
不仅美在形,更美在一种清心涵泳的气质,于云雾中悄然独立,像一块冷玉。
如此典雅的气度,当真是贫瘠人家出身的女儿吗?
刘枢驻足许久,才继续往前走。
日月星辰的王袍玉带上,环佩玉组瑱瑱作响,好不悦耳。
这悦耳的玉组声自然也惊动了郦壬臣,她立刻转回身来,正见汉王朝她缓步而来,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宫人。
不知王上驾到,小人罪该万死!郦壬臣跪拜行礼。
无碍,寡人也并没提前通知你从哪个方向来。刘枢抬手叫她起来,转身进了紫光殿。
郦壬臣也随在队伍的最后进去了。
刘枢走到王座上,一屁股坐在堆满奏疏竹简的桌案后,随手拿起一卷,一边道:废话就不必罗嗦了,直接说点有用的吧。
郦壬臣端端正正的跪在殿前,想了想,道:敢问王上此时想听些什么呢?
刘枢听着她沉着冷静地声调,嗤笑一声,你难道看不出,寡人并不待见你吗?你们做士人的,不是讲究个随波逐流吗?明知遇冷,为何还不离开汉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道:您这是三个问题,请允许小人分三步来回答。
她的语言依然稳重而柔和,似乎无论对方是什么样多变的情绪,她都能始终如一地应答。
讲!
得了应允,郦壬臣便不急不徐的说起来:
其一,小人自然明白,以小人这般卑微渺渺之身,是没法令王上初遇便刮目相看的。但,作为游说之士,如果仅仅是不受待见就放弃,那么天底下就没有我们普通士人的容身之所了,这实属是生存之无奈。
郦壬臣的声音回响在静谧的紫光殿中,宛如流畅的泉水叮咚,亦如和煦的春风,听起来很舒服。刘枢不知不觉就听了进去。
其二,天下士人虽然都随波逐流,但也并非个个是投机之辈,被迫飘零只是没有遇到明主,良禽择木而栖,若遇上了值得的机会,岂肯随便放过?
刘枢奇道:你如此大胆的来汉国直觐,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值得的机会吗?命悬一线的机会?
郦壬臣微微颔首,顺着她说道:这便是小人要回答的第三点了,您方才问小人为何还不离开。其实,在小人看来,并非任何国度都值得停留,小人从齐国一路而来,曾面见齐王、郑伯,也听到过陈、蔡国君的事迹,可是小人却果断离开了这些国家。
刘枢感到疑惑,哦?齐国与郑国都是富饶的大国,既然已面见了国君,为何你还是选择离开呢?
郦壬臣嘴角挂起一丝浅笑,道:王上,这已是您的第四个问题了。那么,小人可不可以认为,您对小人前三个问题的回答,比较满意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刘枢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恢复冷硬道:你只管回答便是。
唯。郦壬臣也没有多余情绪,依然温和的答道:
小人之所以选择离开齐、郑,却固留汉国,那是因为在小人看来,王上您并没有犯一个君王原则性的错误。
一个君王原则性的错误?那是什么?
这可真是激起了刘枢的兴趣了,她有点纳闷的问:你是说齐王和郑伯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吗?
然也。郦壬臣很肯定的回答。
刘枢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讲来听听。
郦壬臣道:起初,齐王问冬捕于小人,小人便答国之大事种种,请他不要去观冬捕,以免滋长置产投机之风。
刘枢点点头,显然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用郦壬臣再像给齐王解释那样重新解释一遍。
然后呢?
之后,小人又借机提出了七条谏言,以辅国政,然而齐王听后不仅不采纳小人的建议,反而要设计杀了小人,小人这才仓皇而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道:竟有这等事?你的七条谏言,又是什么?
郦壬臣便挨个数说出来,从祭祀到耕种,从整治军务到培植民生,涉及方方面面,一一道来。
刘枢听着听着,不自觉的就直起身子来,倾身侧耳以闻。
等郦壬臣说完,只见高座上的汉王沉思半晌,才说:若你当真是这样谏言的,那看来齐王心胸也不过如此,斗筲之器耳。
刘枢继续问:那郑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平心静气的讨论了七八个问题了,看来这场策问大概率能顺利进行下去,郦壬臣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继续答道:
至于郑伯,小人见他于深冬之季大肆屠杀山林禽兽,以为玩乐,嗜欲成祸,不养民用,又大兴土木,殿堂奢靡,小人念此国不宜久留。
刘枢低笑两声,好听又沉稳的女声荡漾在空气中,都说郑国商贸繁荣,没想到郑伯竟是这样为君的么。
这些话,朝廷中那些相国爪牙们可不会对她说,她听的高兴了,大手一挥,来人,赐坐!
立刻有宫女在王座阶下的右手边布置好了一个位置,摆上矮几,奉上茶点,铺好棉垫,郦壬臣谢过汉王,在那处坐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齐国士人还有什么话,尽管道来。
喏。郦壬臣想了想道:方才小人只回答了离开齐、郑的原因,并未谈及两国要政。
她察觉到汉王的目光正盯在她头顶上,似乎是在认真倾听,也似乎是在探查她。
两人这时坐的近了,在这样的视线下,郦壬臣心中莫名有一丝紧张。
因为有些人的目光,天生就令人觉得有威压感。
郦壬臣更深的俯首,继续道:齐国之政,问题不光在使民以时,更在于应当如何配置资源,这才是齐国亟需要解决的事,可是,小人还没来得及再次向齐王建议,他便已不能容小人了
刘枢颔首,没有打断她,示意她说下去。
以刘枢识人的毒辣眼光,已大概看出郦壬臣是有些见识的,哦不,不仅是有些,而且是见识非凡。
只可惜,她是高傒的人。
与此同时,郦壬臣也悄悄察觉着汉王那不冷不热的神情,心里还是不太有谱,汉王对她的态度到底有没有转变,她不敢定论。
于是她继续说下去:而郑国之政,小人认为,在于国君没有警戒,远离诱惑,郑伯或许无法明白,做国君的,虽然富有一国,但却不是国家的什么都可以据为己有的,其中的分寸,是国君必修的原则。
刘枢道:这些话,你也没来得及告诉郑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却摇摇头,非也。小人没有向郑伯说出这些,并非没有机会,而是郑伯其君,不值得。
哈!这话把刘枢逗笑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有点脾气的人。
有点脾气?郦壬臣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自己,而做出评价的人,还是汉王,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枢呷了一口热茶,问道:齐国士人的高见,就这么些了吗?你拿来直觐的本事,都使完了?
这句话问出来,只见那端坐阶下的士人沉思了片刻,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卷书来,双手举起,言道:小人愿向王上献上此书,待王上看过,再做评断。
这是什么?
闻喜绕过台阶,从郦壬臣的手中接过了那一捧竹简,返回放在汉王的桌案上,汉王却没有要翻阅的意思。
此书是《九国方舆图志》。
刘枢好笑道:你当我汉国是什么破落地方?寡人后宫的藏书中亦有此书,为何要看你的?
郦壬臣恭恭敬敬道:小人在每一段旁都做了批注,倾注了小人十余年的心血,王上一看便知。
她相信,如果那王位上坐的是个值得托付的君主,那么就一定会读出这卷书的价值。
这三次直觐,她不能出一点差错,因为这是最好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私,想斗倒高傒,报仇雪恨,她需要一个有力的帮助者,而最好的人选,就是汉王。
于公,作为谋士,她需要选择一位值得辅佐的君王。而那位君王的人选,她希望是汉王。
三天前,在残酷的刑场,在那炮烙之刑时,檀弓一箭射出,她见到了刘枢眼底的恻隐之心。
刘枢的手摸上了那卷书,拿起来掂了掂,是比普通的《九国方舆图志》要厚不少,也重不少。
不过她还是没有翻开,而是玩世不恭的笑道:你说你留在汉国是因为不曾见寡人犯过一个国君原则性的错误。那么你可知道,坊间都传寡人是个昏聩之君?你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小人有所耳闻。郦壬臣道:但,《说苑》中有言,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足践之不如躬身辨之。您是什么样的君王,小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啪嗒!
刘枢手中的竹卷掉落在案上,她面具一样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说苑》
疼痛的记忆被掀开一角,曾经,也有一个人,喜欢引用冷门的《说苑》中的句子写信给她,而且,她们也都用过那一模一样的句子!
明明表示眼见为实的典故那么多,但是那个人就偏爱用这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足践之不如躬身辨之
最最关键的是,在《说苑》中,原本的句子并不是这样写的!郦壬臣所说的其实是一个错句,错在最后一句:足践之不如躬身辨之。
汉王内心中最隐秘的一角被触动。
刘枢忽然将坐席向前移了一步,靠近郦壬臣的方向,哑声道:你可知《说苑》中那一句原本应是足践之不如手辨之?而你却说成足践之不如躬身辨之,为何说错?
很久以前,那个人在写信的时候,也爱将这一句写成躬身辨之,而非原句的手辨之。
世上怎么会有错都错在同一处的人?
郦壬臣也被刘枢问的心底一抽,大意了!
这本是她从小自己改编的句子,儿时调皮,觉得《说苑》中的原句写的并不精妙,引用时便给它改了,说的次数多了,也便顺口了。
而就在她一停顿的瞬间,刘枢却不打算给她思考的时间,抬起头来,看着寡人!
郦壬臣只好抬头,迎上那目光如炬的双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此时少年君王的脸上已没有了往日那散漫的假笑,面具撕下,只剩下执着的凝视,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迫切。
为何说错?回答寡人!
音量不大,却有十足的压迫感。
郦壬臣悄悄攥紧了袖笼中的手,一手的冷汗,万万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出纰漏!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万种解释。
这时候能说只是口误吗?不行。以汉王的伶俐,不会相信这种小儿科的说辞,堂堂稷下之士怎么会把典故用错。
郦壬臣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一如既往的平稳:回王上,小人说错了典,请王上赎罪。只是这一句是小人的夫子这样教导的,他认为,这样改编更好。
你的夫子?
是,小人的夫子是齐国学宫祭酒,他老人家曾周游列国,结识许多名士,也在汉国停留过,您可曾听过他的名号吗?
是了,齐国学宫祭酒郦夫子,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广泛交游,又在汉国停留过,那大概也结识过学识非凡的归氏吧。
这么一来倒也可以说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寡人知道他刘枢慢慢收敛了气势,轻叹一口气,那神情似是了然了,也似是恍然若失。
郦壬臣垂下眼皮,掩住一切,小声道:您您一直看着小人做什么?
刘枢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无事,寡人只是又想到故人。
此时揭开的又岂止是刘枢一人的痛苦记忆呢?
郦壬臣心间忽然一涩,不再发声。
有裙摆拖地的脚步声匆匆走近,几个侍者出现在殿中,禀报道:王上,您进学的时辰到了,侍讲夫子正等在殿外。
刘枢皱了皱眉,又是无聊的进学。
谁叫汉制规定,只要君王还未亲政,就要一直进学呢。
她本不想去听那群腐儒上课,更愿意与郦壬臣聊一些各国王政事情,但这样不就显得是她舍不得了嘛,面子哪里过得去。
于是刘枢清清嗓子,轻飘飘的问:齐国的士人还有别的谏言吗?
谁料郦壬臣一拜到底,额头贴在地上,乖顺道:小人不敢耽误王上进学,今日已无他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
她马上站起来,警告道:好,今日便到这,寡人忙的很,也没功夫听你说了。但你要记得,只剩一次机会了。
???
郦壬臣迷惑道:王上,您之前不是答应小人三次觐见机会吗?
是呀,是三次。刘枢狡猾的笑笑,在刑场那一次,不就已经算第一次了吗?
郦壬臣:
齐国士人,退下吧。
无情的君王没去管她的脸色,走下台阶。
郦壬臣却跪着不动,若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小人只求一事。
讲。
小人恳请王上记得小人的名字郦壬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脚步一顿,回身看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瘦俏又坚定。
好。
第59章君臣演说天下势
君臣演说天下势
雍城又下起了雪,宫宇屋檐被白雪覆盖,显出古城的韵味。雪花落在行宫的青砖上,走起来有点打滑,有清道的宫人们出来打扫甬道。
郦壬臣一步一步走出棂星门,像她这种无官无级的士人是不配马车的,而驿馆还有很远。
雪越下越大,走到城中心地带,人渐渐多起来,街道上的黄土路在雪水中变得泥泞,粘污了她的棉鞋。天色阴云密布,一如她沉闷的心情。
汉王对她的态度,她还琢磨不出来。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她能留下的希望渺茫。
是腰斩还是车裂,你自己选。
冷漠的女声回荡在脑子里,郦壬臣已经没有力气去抱怨了。她唯一的执念就是将高傒在最如日中天的时候拉进地狱!
为了这个目标,她努力了七年,也多活了七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已将自己磨炼的没有情绪,没有哀乐。可是不知为何,也许是今天的天气实在糟糕吧,她竟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委屈。
她不知道这股委屈是从哪里来的,似乎所有人都可以残酷的对待她,她动动脑筋,于谈笑间化解就是了,可是,为什么偏偏那个人也这样对她?不该是那样的啊
郦壬臣摇摇头,很快清除掉这些小家子气的情绪,想这些有什么用?现在,还是算算自己能活几天比较实际一点。
她分析若汉王果真没有兴趣,想速战速决的话,应该会很快就传召她。但不曾想,这一等就是十日。
温泉行宫。
刘枢一如既往的不怎么爱听课,她的桌案上展开着那卷《九国方舆图志》,起初只是快速浏览,未料到越看越起劲,不禁放慢了速度。
书卷按照国别分章排列,记录了天下九国的风土人情、山川关津、国体政体、商贸农业、水利工事等等。
刘枢不是没有读过这卷书,只是手头上的这一卷很特殊,简牍的夹缝里密密麻麻的批注,是一个有识之士的独特见解,令她大开眼界。
记山川关津,郦壬臣会额外列出一些冲要之地、军事要塞,详述攻守、得失之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记国体政体,郦壬臣会写下该国在实际中与书卷记录中的差距,评判各国框架体制的优劣。
记商贸农业,郦壬臣会列举出具体的资货财利,交通往来,指出各国税收分布权重,以点带面,作风险预测。
记水利工事,郦壬臣会将自己亲眼见过的工程详细描述,阐述它的利弊,并与古今战守联系起来。
郦壬臣为稷下之士七年,曾跟随郦夫子走南涉北,周游多国,她亲眼观察到各国风貌,比一般人丰富太多,也深刻太多,加之有自己的思想融入,由是,已成上品。
汉王枢一生都活在沣都,更从未踏出汉境半步,这样的一卷书对她的吸引力是空前的。
整整十天,她几乎是手不释卷的览过一遍又一遍。而后立即下令:
召郦生觐见。
这十天,对于郦壬臣来说漫长又煎熬,但对于刘枢来说,宛如一夕。
这一次的觐见地点有些特殊,没有在宫人眼杂的殿内,而是在温泉行宫山顶的凉亭,亭中狭小,刘枢的身边只陪着闻喜,其余侍从便统统被打发到山腰的露台上待命。
只有她们三人能听到彼此的说话声。
又是一个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色只是蒙蒙亮,眼前尽是浮云朝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雪初霁,从亭中望去,山下雾凇弥漫,汉王拥毳衣而立,俯看山景,她们这场谈话是站着进行的。
寡人读完了你的批解。刘枢淡淡道:嗯,尚可。
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评价叫郦壬臣不敢掉以轻心,王上厚爱,小人惶恐。
刘枢转过身看着她,视线跟着笼罩过来,不过,有一点写的不尽如人意。
又是这种觉察的视线
仿佛什么事情都逃不过这双眼睛,郦壬臣被压的只能更低的埋下头。
小人不才,请王上明示。
寡人很好奇,你写了王政优劣,写了冲要攻守,写了民生资材什么都写了,可是,为何偏偏不写诸国命门在何处呢?
命门,即一个国家最要害之所在,就像人的咽喉,扼之则死,放之则生。
世上没有完美的国家,更没有完美的政治,一个国家总会有那么几点关键地方,毁之则溃不成军;也总会有那么几点,兴之则一跃腾飞。
历史上无数成功的改革家,无一不是切中了命门,扭转乾坤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道:是小人学识浅薄,写不出来。
开玩笑,这种刁钻的课题怎么能明明白白的刻在竹片上呢,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哦?是写不出来,还是不愿写,抑或不敢写?刘枢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此时四下无人,你不妨说说,没准寡人听了高兴便留用你了。
郦壬臣小心翼翼的思量片刻,坚持道:王上恕罪,小人实在愚钝。
哈哈哈刘枢大笑,明白了她的谨小慎微,你是会藏拙的。没胆子把话写明白,却敢来直觐?难不成,是有人保?
郦壬臣背后一阵冷汗,这句话是不是汉王真的怀疑她和相国的关系了?不过,就算她是高傒的门客,也不会保她的,这是高傒对她的测试。
她实话实说道:小人出身低微,哪里会有人保护呢?就算您立即处死小人,也激不起风吹草动。
出身低微的人会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远的见识?刘枢在心中默默想着,但没有说出来,因为这并不重要。
管她是什么出身呢,刘枢识人从不看重这些。金铲子铜铲子,有用就行。
罢了,你不说,寡人替你说。听听和你想的是否一样?
刘枢一扬手,撩起厚重的披风,指点江山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下有大国者六,小国者三,世事潮涌流变在于大,而不在于小。大国者,齐、鲁、郑、楚、郧、汉耳,分而辩之,各有命门。
这是总纲,刘枢一气呵成,继续道: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善渔盐,人足智,好议论,然民心随变,嗜投机,怯斗勇,贵贱不明,蔑于王法,故齐之命门,在于乱法!
夫郑者,天下一都会也,四方通达,民俗懁急,赖于贸易,商贾富于王室,仰暴利而食,好游戏,多倡伶,游媚富贵,国中富而边民弱,故郑之命门,在于断其财通!
讲到这,刘枢看向郦壬臣,寡人所言,郦生以为如何?
郦壬臣内心激动,她万万没有想到,汉王深居王宫二十余年,竟对天下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如此天赋,是很多在位四五十年的老君王都不曾拎得清的。
于是她赞道:小人以为王上所言极是,愿聆听圣教。
刘枢见她肯定的神色不像假的,心中欣然。这些见解她平时无人可以诉说,也正想借此疏通一番,便继续道:
至于鲁者,俗好儒,备于礼,有古君子之遗风,颇有农桑之业,然地小人众,俭啬畏罪,教条板滞,朝中三桓当道,乱于外戚,国君衰弱,无支可依,故鲁之命门,在于乱政。
楚风彪悍,其俗易怒,地薄,水泽,寡于积聚,行巫术,喜青铜,贱奴虏,兵强气盛,然穷兵黩武,蛮横无章,尚暴力,轻文士,故楚之命门,在于乱其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忍不住一面听,一面默默赞叹,这些一针见血的看法,如果是从别个国君的嘴里说出来,她只会觉得惊奇,但是从汉王口中说出来,便是惊悚了。
高傒一辈子都想将刘枢养成个昏废之君,二十多年来,做了诸般努力,竟然到头来全是徒劳。
郦壬臣根本无法想象,眼前的君王是费了多大的狠心和念力,才能将自己从那闭塞的王宫深处挣扎出来啊。
暗无天*光的汉王宫,也遮不住烈日的初升。
在刘枢的话语进入收尾时,天边的朝阳也慢慢浮出云层,透过浓雾,金色的光线照耀着凉亭的每一处。沉缓圆润的女音继续说着:
郧国亦沃野,自相己足,地饶丹沙石铜,盛产楉果,山势穷险,易守难攻,四塞栈道,无可交通,本可偏安一隅,然郧伯偏私偏爱,废长立幼,国基不稳,故郧之命门,在于乱君。
此大国之命门也,至于小国者,盖随波逐流,茍于生存,不足为虑。
刘枢讲完,手收回袖子里,不等她发问,郦壬臣已长拜到底,由衷地叹道:
王上所见,拔乎其萃,诸王不能也,小人亦不能也!
刘枢笑话她道:郦生谦虚了,若你不能,就写不出那一卷书了。
直起身来说话吧,寡人没叫你拜呢。
唯。郦壬臣站直了。
刘枢说完了,但也没说完,她针砭时弊,直指诸国要害,却还漏了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国。
然而她也不必说了,汉国的命门在哪里,又该怎么解开,刘枢怎么会不清楚呢?
汉国危机不在萧墙之外,而在萧墙之内。
她们都明白这一点。
于是郦壬臣便问起别的事:请教王上,小人没有去过郧国,故有一事不明,为何您说郧国废长立幼呢?天下中从未听过郧国有这样的传闻啊。
哼。刘枢笃定道:就算现在没有废长立幼,那也是迟早之事。因为,郧国的长公子衷,已经出逃到了汉境。
竟有这等事?这确实是郦壬臣不知道的。
公子衷为郧国长公子,又为先伯夫人所生嫡子,本应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却仓皇出逃到汉国来,这说明,郧国王室的乱象已浮于表面了,只是外国还不曾得知罢了。
寡人留下了他。刘枢主动说出,观察着郦壬臣的反应。
如果她是高傒亲密的门客,一定会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可惜郦壬臣没什么表情,她只是在心里纳闷,为何汉王要留下公子衷。
刘枢不再说下去了,她自然有她的布局,但郦壬臣并不是一个能叫她完全信任的人,不必多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言不发的汉王转了个身,抚去栏杆上的积雪,忽而一阵微风吹过,带来几片洁白的雪花,落在刘枢那刻着饕餮纹的墨玉王冠上。她像是浑不在意似的,随手拂去,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旁人无法模仿的自如和矜贵。
郦壬臣默默看过去,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刘枢的侧脸上,高额日角,鼻梁高挺,眉宇浓密,大气的五官排布明朗,威仪庄重,不怒自威。
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凡的。
片刻后,闻喜上前提醒道:王上,该是会见大夫的时辰了,您要移驾去桂枝殿吗?
刘枢点了点头,转回身来望向那年轻的士子,再度开口:郦生已直觐三次,你觉得寡人会怎么做呢?
郦壬臣的心宛如沉在了冰湖中,终究汉王还是不为所动吗?
她默默低下头,小人但凭王上裁决。
裁决?刘枢琢磨着这两个字。
也许是光影太过刁钻,折射在郦壬臣的身上,刘枢瞧着年轻士人的身影,蓦然就晃了神,心底响起一句呢喃:那个女孩子,如果能顺利长大的话,也该是这么大的年纪吧
咳,咳。她咳嗽几下,甩掉了那些无意义的念头,摆了摆手,你走吧,寡人不杀你,亦不用你,你离开汉国吧。
毫不犹豫的,她扭头命令:闻喜,回宫。
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去的路上刘枢坐在王辇中一动不动,连侍女为她倒上的汤药也不喝一口。
王上真的觉得那齐国的士人一无所用吗?闻喜恭顺的问道。
刘枢从沉思中回神,瞪了一眼闻喜,寡人虽然被高氏堵住了耳朵和嘴巴,听不见,说不出,但寡人的眼睛可还没有瞎呢。
闻喜低头抿唇,他明白主子的意思,主上是有识人之慧的,很显然她已经见识到了郦壬臣的才学。
刘枢伸出一只指头,点着几案,说道:那郦壬臣确有肱骨之才,大汉国能有她这般见地的年轻人,着实没有几个。
那您为何还赶走她?若她转头效忠他国,岂不是放虎归山,成为祸患?
哼。刘枢轻蔑一笑,寡人可不似齐王那般小肚鸡肠。
说完,她有些头疼的点点太阳穴,可惜了,她是高氏的人。
您这么确定?
刘枢沉默。
在这场萧墙之内的斗争里,她一步都不能有失,若是因为用人失误而输掉全局,那可真就万劫不复了。不仅是她,整个汉室基业都将万劫不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外面又下起了雨雪,冰冷的雨夹雪敲打着车框。刘枢掀开竹窗去看,刺骨的风吹进来。
这样恶劣的风雪,也不知那郦壬臣要怎样回去呢?
君王在犹豫。
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像郦壬臣那般胸有丘壑的有识之士,真的就心甘情愿去做高氏的门客吗?以高傒的心胸,能驾驭住她那样的人才吗?
为王者,有时候遇见千里马的机会也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停车!她大喊道。
车子急急忙忙停了下来。
闻喜瞧着她的脸色,关切道:王上,您有什么吩咐?
刘枢似是没听见他的询问一样,自言自语着:如此人才,相国能用,寡人为何就不能用呢?!
思量一瞬,她猛一拍几案,大声道:寡人亦能用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豁然站起,果断命令:闻喜,取笔墨来拟旨。
湿哒哒的雨夹雪越来越大,郦壬臣的衣袍都湿透了,朝着棂星门的方向一步一步走着。
她走的很慢,似乎根本不在意雨雪的滂沱。
反正这下都完了,直觐失败,汉王没有理会她,高傒也便不会用她。
她仿佛听到多日前高傒那句冰冷的指令响在耳畔:
去直觐吧,老夫很好奇,油盐不进的王上是不是也能被你打动呢?
多么讽刺啊!
郦壬臣无声苦笑,冰冷的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她似乎没了任何力气。
再想想,再想一想,还有什么办法能爬起来呢?
有没有呢?
有没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使是天纵英才,此时也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远处,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王宫里怎么会有马蹄声呢?这不合规矩。
应该是幻觉吧。
郦壬臣再走几步,那马蹄声却越发震耳欲聋。
郦壬臣停了下来,正纳闷着
王宫卫尉令高亢洪亮的吼声盖过了马蹄声,穿透雪幕,随寒风入耳:
王命急宣!!王命急宣!!
郦壬臣猛地回身,就在她即将走出宫门的时候,卫尉令终于追上了她,翻身下马,抖开一方汉王亲自写就的帛书。
齐国士人郦壬臣听命!
郦壬臣叩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尉令大声朗读起来,字字铿锵:
王上敕命,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
齐国稷下之士郦壬臣直觐有功,深慰寡人之心。
授之客卿,以彰其德。
此命即下,使明知寡人之意!
世界都静止了,仿佛连风雪都停驻了,郦壬臣的心缓缓地,缓缓地,安放下去。
臣,郦壬臣,谢王上!
第60章檀弓二更
檀弓二更
正了正进贤冠,理了理玉带钩,取下佩剑,脱下靴履,郦壬臣随在群臣队伍的最后,趋行进入桂枝殿,按部就班的参加每日的王政议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她被授予客卿转眼已过月余,温泉行宫的日子平淡又无聊,但也不是无事可做,反正以她现在的位置,也做不了太多。
在汉国,客卿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身份,类似于王庭的顾问,既没有位阶,也没有实权,它只是一个游离在官制体系之外的荣誉称号。
毕竟现在汉王手中权能有限,无法任免实权官员,能授予她客卿的身份,已经是尽力而为了,这个位置,含金量也许不高,人情味却是十足的。
无论怎么说,郦壬臣总算是堂堂正正迈入汉国大夫之列了。
近些日子不再下雪,天气已呈现回暖的趋势,而积雪还没有融化,郦壬臣每次都坐在在末尾的位置听政,挨着门口,仍旧觉着冷飕飕的。
进了正殿,四列卿大夫依次坐下,桂枝殿里鸦雀无声,他们都在等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汉王,而另一个则是相国高傒。
这时殿外就响起了郦壬臣最讨厌的传报声,小宦官扯着嗓子喊道:
相国宰冢永信侯高傒到!
群臣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
每日都要循环一遍的传报声还在继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廷特赦相国: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沉重的脚步声逼近,高傒穿着朝靴,带着长剑,不停不趋,直接跨进殿门来,群臣作揖相迎。
这便是总理百揆的相国,他享受这样的特权,已有十年之久。
高傒昂首挺胸的从众臣中间走过,路过郦壬臣位子的时候,略微停了一下,投去一瞥目光,郦壬臣自然表现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自直觐之后,现在的郦壬臣已经算是通过了高傒的第一重考验,正式成为了他心里的秘密门客。
隔三岔五的,她还得偷偷摸摸去相国那里汇报情况。
高傒走到最前面的位置落座,瞟了眼空空的王位,而后笑谈道:王上今日恐怕又起晚了,来迟了。
也只有他一人敢在这种场合谈笑自如,其余众臣只有纷纷唯唯附和,不敢乱说。
又一会儿,汉王也来了,众臣叩拜山呼,唯有高傒端坐首座,不拜不名。
如此这般的场景几乎每日都要重现一遍,似乎所有人都习惯了。唯一不同的是每日殿会的内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今日要讨论的国事不多,且都很常规,只有一件比较特殊,来自外邦:老齐王薨逝的消息传了过来。
根据齐国使臣的说法,老齐王薨逝在一个月前,将举办隆重的葬礼,从齐国至汉国路途遥远,因此时隔一个月才把消息传到汉国来。
友邦国君薨逝,汉国自然要有所表示,刘枢便安排典属国照章办事,准备相应的慰问礼物和悼文送去。
此类循规蹈矩的政事,刘枢已经完全能应付自如了,相国也无从干涉。
两个时辰过去,枯燥的殿会终于告一段落,群臣拜退的时候,上面传来一声:
郦卿留下。
年轻的君王照例发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汉王常留郦壬臣单独叙话。郦壬臣也不知不觉成了御前新进的红人。
殿会后刘枢换了衣裳,要去靶场转转,冬日的暖阳照耀在皑皑白雪上,君臣二人一面散步一面谈着事情。
齐王薨逝,此事郦卿怎么看?
郦壬臣道:在臣离开齐国之前,齐王便已病重,不幸薨逝也在情理之中。想来现在天下诸国都已知晓这个消息,正在派人前往齐国吊唁呢。
刘枢一笑,若寡人只想知道这么浅显的事情,就不会单独问你了。
她回身瞟了一眼落后自己半步的郦客卿,你生于齐国,长于齐国,就不知道一些其它的事情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的事情?
还是说,这些事你只会告知相国,而不会与寡人说?
这冷不丁的一句敲打,吓的郦壬臣双手一抖,王上赎罪,臣对您从来都是知无不言!
这是郦壬臣少有的真心话,但汉王又能相信她几分呢?
刘枢听后只淡淡的道了一句:哦,这样么。那不妨讲讲看?
此时靶场上的中郎将正在训练羽林卫士,军号嘹亮,队列整齐,符韬见汉王一行人缓缓走来,又见郦壬臣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赶紧迎上去行礼。
不知王上驾到,微臣有失远迎!
刘枢有些好笑的看看符韬,哪能看不透他的心思,怎么,中郎将又来英雄救美了?
这话把符韬整个了个大脸红,去看郦壬臣。
郦壬臣像压根没看到一样,想了想,接着回答刘枢的问题:
齐王生性多疑,膝下二子一女,其中公子栾个性张扬,颇受齐王宠爱,然久不得立嗣。近来齐国才立长公子臼为太子,太子势弱,国基不稳。因此臣以为,此番齐王突然薨逝,必会掀起一波宗室混乱。
刘枢听后点点头,推理道:齐国乃东方大国,震慑诸侯,若国内混乱,免不得天下也要跟着骚动一阵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俯首道:王上所言甚是。
刘枢转头问符韬:子冲,你觉得这次当遣谁去替寡人吊唁好呢?
符韬道:以国中的形势,恐怕只有高氏的资格
这谏言可真够傻的。
王上,不可!郦壬臣急着打断他道:高氏不可遣。臣以为安侯与乐侯皆为王叔,虽年纪老迈,但仍旧代表汉国宗亲,王上可派其中一侯前往齐国替您吊唁。
刘枢瞧她一眼,觉得颇有意思,若郦壬臣是相国死心塌地的门客,又何必否定符韬的提议呢。
汉王又瞪一眼符韬,子冲,除了天天练武,你也多读点书吧。
符韬瞬间蔫了,唯。
好啦,此事明日再议,寡人脑筋累了,你们陪寡人练练弓法吧。刘枢活动着筋骨,褪下披风,信步走到靶场中央。
宫人为她奉上檀弓,草垛编织的红心靶子立在百步之外,符韬与郦壬臣一左一右站在两侧,羽林卫士们则不远不近的排成两列。
随着咻咻咻三声飞箭而过,羽林卫士们欢声雷动,很是捧场,显然是汉王射中了。
侧目一看,符韬也射中了,唯郦壬臣的靶子上空空如也,不仅没射中红心,反而给射脱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一笑,无妨,再来。
又是三声箭响而过,士兵们又一次热烈欢呼,结果则依然是:
汉王射中,符韬射中,郦壬臣脱靶。
两人同时意外的朝郦壬臣望去,把郦壬臣瞅的一阵尴尬,她不好意思的道:小人弓术不精,少时不曾学过,还请王上恕罪。
说完这一句,郦壬臣默默垂下头,没有暴露任何破绽。想她一个黔首出身的下士,怎么可能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呢,必要时得露出一点粗笨才说得过去啊。
刘枢果然没有怀疑,点点头,宽和的笑笑,这有什么,治国之才,在于胸中乾坤,又不在弓马之上,只是娱乐罢了,郦卿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郦壬臣抬起头来,看见了刘枢疏朗的笑容,心下一软,她没想到汉王枢还有如此和煦的一面,看来君王也不总是板着一张脸嘛,这么一想,紧张的心情也消散了大半。
然而刘枢下一句又是叫她猝不及防,只见汉王大手一挥,弓术并不难,多练练就好了,来,子冲,你教教她。
喏!
符韬大踏步上前,郦壬臣下意识的朝后瑟缩半步,硬着头皮道:臣谢过王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虽然她这个细小的动作已轻微到不能再轻微,但眼细如尘的刘枢还是察觉到了。
心思一转,刘枢又摆了摆手,算了,寡人来吧。
符韬的脚步戛然而止,有点惊讶的回望汉王,养尊处优的王上什么时候屈尊教过别人东西?
说话间,刘枢已施施然走近了郦壬臣,来,你先射出一箭,让寡人看看问题。
郦壬臣也被眼前的反转惊呆了,一时愣在原地。
一双剪水秋瞳眨了眨,显出一丝与平时全然不同的不知所措,刘枢看看郦壬臣这副样子,竟觉得有些可爱。
怎么,弓也不会握么?
啊不是。郦壬臣只好侧过身,取一支箭,拉开了弓。
一箭射出,毫不意外又是脱靶。
刘枢看着她的姿势,笑道:你还真是不会握弓啊。
连续三箭都脱靶,羽林卫士中传出了低低的嘲笑声。郦壬臣面上划过一抹丢脸的神情,放下了弓。
听到笑声,刘枢皱了皱眉,朝羽林队伍里扫了一眼,一记眼刀飞过,比隆冬的寒风还要冷,羽林卫瞬间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敢吭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事,这也好办。刘枢将自己御用的檀弓放在郦壬臣手里,同时人也转到了郦壬臣身后。
她一面念着要领,一面扶起了郦壬臣的手臂,弓术讲究的是五平三靠。
紧接着,汉王抖抖袖子,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臂,顺势握住了郦壬臣执弓的手,带她一起撑开弓弦。
肩平,肘平,手平,眼平,头平,此谓五平。汉王在郦壬臣耳边说道,知道了吗?
臣知道了。
郦壬臣身体都快僵硬了,刘枢朱黑交杂的广袖围拢着她,整个人像被汉王圈在怀里一般,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后,骇的她呼吸都要停了。
好,现在来搭上箭。刘枢一板一眼道。
刘枢又靠近她一点,取一枚箭,搁在弦上,握起她另一只手,苍劲的指节引导着她再次撑开弓,继续道:三靠是指,弓弦靠身,翎羽靠面,耳靠弓弦,可明白?
明白。
明白怎么不靠好?
郦壬臣有点后悔撒谎自己不会弓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下里的宫人也一个个惊的不敢出声,瞧着远处的两人身影几乎重合,都懵了。汉王什么时候这样过啊。
汉王则一门心思要把郦壬臣教会,弓弦靠身,对,就这样,再靠过来一点啧,又不对了你的手怎么都是汗?
刘枢的耐心有限,见郦壬臣半天不得要领,直接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朝自己一靠。
王上!郦壬臣心头一颤,差点慌得把弓扔了。
就是这个位置。刘枢在她耳畔低低出声,现在,放箭。
嗖的一声锐响划破空气,箭矢离弦而去,正中靶心!
这就对了。刘枢很满意的放开郦壬臣,怎么样,可会了?
郦壬臣身上莫名起了一层汗,垂眸道:谢王上教导,臣会了。
那你自己试试看。
郦壬臣只好重新搭弓,在别人的注视下,瞄准,思量了一瞬,放了箭。
这一回箭射中了草靶的边缘,虽然未及红心,但最起码不再脱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又射一箭,则更加挨近红心了。
好,有进步!刘枢大为得意,嘴角都翘起来了,寡人头一回教人就如此富有成效。
众宫人赶紧纷纷称功诵德:王上圣明!
刘枢转身拍拍郦壬臣的肩膀,褒扬道:郦卿很不错,勤加练习,更上层楼!
郦壬臣瞧着汉王那自得的表情,忍住笑,俯身一礼,喏。
恍惚这一瞬间,她好像觉得眼前的汉王确实没有变过
第61章故人之姿
故人之姿
午间的太阳洒在靶场上,积雪将融未融,正是活动筋骨的好时候,汉王兴致不减,大手一挥,道:那檀弓就赐予你了。
在场宫人神色俱是一变,除了郦壬臣,众人都知那名贵的檀弓乃是先王遗物,也是当今王上从小爱不释手的珍宝。
郦壬臣虽不知其中关键,但也明白君王佩弓以赐臣子是莫大殊荣。顾不得地面积雪,她跪拜谢过王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笑笑,叫她起来,走到一处平整的空地,问道:郦卿可会剑术?
这回郦壬臣再不敢说不会了,臣粗通一二。
好,陪寡人试练试练。
郦壬臣只好上前,此时汉王已摸上了腰间的剑柄。
铮然一声,集王者之风与霸者之气的龙渊剑出鞘,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郦壬臣也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向汉王行君子剑礼。
练剑比试为的是锻炼身体,点到为止。众羽林卫士将比试的场地围了一个圆,静观场中动静。
人如其剑,一招一式都体现君子的风度。
但见那君王之剑,如雷霆光耀,大开大合,锋芒霸道,一剑可破山河!
而那臣子之剑,则如轻风明雪,飘逸悠长,一招一式都富有韵律和美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符韬目瞪口呆的站在场边,他想不到连弓都不会握的郦壬臣剑法竟如此精妙,不由得看迷了眼。
郦壬臣此刻很无奈,汉王的剑法实在是太霸道,逼得她下意识就全力抗衡,装都没机会装。
这也难怪,汉王枢的辞典里从来就没有谦虚两个字!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找机会卖个破绽结束这场试练,谁料这一时的分心没能逃过刘枢的眼睛。
郦卿,与寡人练剑,你竟然敢不专心?!
刘枢气的无语,还没有谁敢在她的剑下分心呢。她奋起一刺,直入关节,迫的郦壬臣不遗余力的反击。
郦壬臣想都没想,剑柄在掌中飞速转了一圈,挽了个剑花,回身反刺,一式漂漂亮亮的柳叶飘花就使了出来,化解了刘枢那一刺的同时又反攻一回。
然而就是这剑花旋转的一刹那,刘枢却突然怔住了,她忽然睁大双眼,只觉得这一式剑招如此熟悉
刘枢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郦壬臣的剑势却已经收不住了,她大惊失色,这一招原本并不难拆解啊,为什么王上突然不动了呢?!
眼见这一剑就要刺中汉王枢,周围人都惊恐万状,大呼:王上小心!
好在刘枢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侧身一滑,只听刺啦一声响,王袍被剑锋划破!所幸人无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比试也随之戛然而止。
羽林卫士们见状立刻冲上去,要拿住郦壬臣,大胆客卿,敢对王上不逊!
然而,就听刘枢怒叱一声,道:退下!寡人身侧,可是轻易近得?!
羽林卫大惧,仓皇后退,伏地请罪。
他们都还记得,没有王上的准许,是不能踏入十步内的。
郦壬臣也早被吓得面色发白,刘枢慢慢走近她,无妨,寡人未受伤。
她捏住了郦壬臣拿剑的手腕,以探究的目光直视郦壬臣,喃喃道:寡人的太师归婴,也用过同样的招式。
郦壬臣面色如土,太师归婴这是一个但凡想起都令她心痛的名字。
所以,郦卿的这一式,又是跟谁学的?
郦壬臣垂下头,跪伏请罪,臣弄坏了王上的王袍,罪莫大焉,请王上降罚!
刘枢的眸光一冷,寡人在问你话,这一式,是跟谁学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的问题是避无可避的,原本热闹轻松的场面顿时变得阴冷而又危险。
臣自然是跟着齐国剑师学的。郦壬臣硬着头皮答道:这一式剑法平平无奇,在东方诸国中常有人使的。
是吗?汉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的就连臣身边新结识的郑国从属都会使的。郦壬臣急中生智,说出这么一句来。
哦?刘枢表现出一副好奇的样子,疑心道:不妨叫寡人见见?
她抬了抬手,让郦壬臣起来。
郦壬臣所说之人便是惊。派下去传话的宫人很快带着惊来到了行宫。
惊被带到靶场的时候,只见几千名威风凛凛的羽林卫陈兵两侧,黑压压一片,瞠目而视,宛如修罗布阵,阎王开道,气氛肃杀,饶是十七岁就敢杀人的惊也被这场面唬的心虚了。
又见武场中心摆了张座位,其上端坐一华服女子,神情淡漠,一人的气场就镇得住千军万马。
惊左右看看,只见自家主人站在那人身侧,和一排宫人还有符韬站在一处。
惊认得符韬,之前在驿馆见过,印象很不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被带到场中,郦壬臣见她愣愣的模样,小声提醒道:快拜见王上。
惊依言拜了,刘枢怕吓着小朋友,温温和和的叫她起来,问过名字,还赏她吃甜藕,一派矜贵雅量的态度。
郦壬臣在一边却看的心惊肉跳,因为她晓得这都是汉王枢的表象。
寡人问你,可会用剑?
惊看了眼郦壬臣,才答道:会一点吧。
郦壬臣又提醒她:与王上讲话,要称呼尊号。
惊就小声重复道:哦,回王上,小人会一点。
刘枢不在意的笑笑,又问:柳叶飘花这一式也会吗?
什么是柳叶飘花?
惊的剑术都是郦壬臣所授,短短几月便进步飞快,但郦壬臣不曾专门与她讲过每一式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俯身道:王上,臣的从属不甚通文学,请允许臣帮她演示出来。
刘枢点点头。
郦壬臣提着剑走到场中,宫人为惊也找了一柄长剑,两人交手,在郦壬臣的引导下,剑柄在惊的掌中转了一圈,再回身反刺,正是那一式柳叶飘花。
惊的姿势干净利落,完全不像是只学了几个月的成果,更像练习多年的剑客。刘枢因此没有怀疑。
看着随随便便一个郑国奴仆都能使出这一式,刘枢心底那最后一点渺茫的期望也消失殆尽了。
她的目光落在郦壬臣风姿绰约的身影上,心中一时百感千回。
若非故人之女,又怎会有故人之姿呢?
难道寡人又看错了吗?
她长叹一声,自嘲般的摇摇头,近来回想起故人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了,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回到汉王身侧,刘枢又发话了,问惊:你的这一式,又是何人教授?
这个问题叫郦壬臣紧张的攥紧了手,希望惊这回机灵一点,不要什么都说。
惊与生俱来的动物一样的敏感力叫她感觉这一问很不寻常,仿佛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回答似的。
她学着郦壬臣的样子低下头,答道:回王上,小人是郑国人,剑术在郑国时便会了,是那时郑国的主人教的。
她心想,反正郑国的主人已经死了,王上怎么查都不会查出来疑点的。
刘枢听后欣然点头,见她模样朴实,不像是说谎,心里有点喜欢这个孩子,加上是郦壬臣的从属,更叫她好奇,就问:除了剑术,你还会些什么呢?
正常来说,圆滑的臣下此时应该适当谦虚几句,然后一走了之。
可惊却张口就答:小人还会弹弓。
什么?弹弓?刘枢被她逗笑了,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察言观色,也马上跟着汉王一起笑起来,场上的气氛似乎又变回了轻松愉快的样子。
弹弓显然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技艺,郦壬臣正要上前谢罪,刘枢却一点也不生气,摆摆手,笑道:真是有趣,来人,就拿几个弹弓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一会儿,几个宫人找来几只弹弓,闻喜解释道:王上,行宫里目前就这么些弹弓了。
无事。刘枢站起身,朝场外的士兵们一指,道:羽林卫士中有谁擅长弹弓的,不妨出来和这小姑娘比一比,谁赢了,寡人重赏之。
谁小时候还没玩过弹弓啊,哪怕是这些出身优越的良家子,少时也都或多或少玩过,他们一个个挤上前来,踊跃报名,赢不赢倒在其次,都渴望在王上面前露脸啊。
符韬走下去,挑选了几男几女上来,靶场上很快摆好一排陶碗,当作弹弓的靶子。
惊从怀中摸出了自己常用的木头弹弓,绷紧了皮绳,与其他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兵站一排,她却毫无惧意。
随着一声令下,弹弓石子如雨点般飞出去,乒乒乓乓击碎了大部分的陶碗,没击中陶碗的人则被淘汰。
换上一排新陶碗,又是一轮乒乒乓乓,又有几人被淘汰。
如此十几轮下来,场上竟只剩下了惊一个人。
刘枢饶有兴趣观察着临危不乱的惊,拊掌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她一拊掌,众人也全跟着啪啪拍掌,绝不让君王的情绪落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却充耳不闻一样,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前方再次摆上新的陶碗。
符韬见自己手下的战士全数落败,面子上过不去,又去挑了一批人上来。
新一轮的比拼开始,半炷香时间过去,场上最终又只剩下了惊。
百发百中,弹无虚发。
这令在场诸人都大感意外,谁也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客卿从属能有这两下子绝活。
郦壬臣默默观察着场上的情况,时刻担心惊千万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符韬气急败坏,堂堂羽林卫士竟不如一个黄毛丫头,叫他这个中郎将的脸往哪搁?
他朝汉王一抱拳,道:王上,臣愿一试!
第62章太阿宝剑二更
太阿宝剑二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知道他的脾气,一笑,抬抬下巴,去吧。
符韬挽起袖子,选了只最结实的弹弓,往惊的身旁一站,颇有出气的架势。
傲慢,轻蔑,一副世家贵子的跋扈劲儿。
惊感受到了这一丝挑衅的气息,扭头看过去,对上了符韬的眼睛,她毫不示弱的回望过去。
十七岁少女的眼中,涌起一股野狼一般的锐利,不服输是她的天性。
郦壬臣看到这场面,心里替惊担心,这回*惊可真是把符韬惹到了。
不,准确来说,是他们互相都把对方惹到了。
她侧目去瞧汉王的神色,刘枢却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生怕看热闹不嫌事大。
陶碗被重新摆上,砰砰两声过去,两只碗都碎了。
宫人将陶碗摆远三步,提高难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是砰砰两声。
再摆远十步。
依然是砰砰两声。
摆远二十步。
砰砰两声。
三十步。
砰、叮。
这时符韬的那一只碗依旧被击的粉碎,但惊的那一只只破了个口子。
她愤愤咽下这口恶气,符韬却突然道:与女子争气力,非男儿所为,我才不会因为这个就以为自己赢了。
天上飞过一群寒鸦,嘎声振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瞧了眼惊,道:咱们再来比活靶子!
说完就扬起弹弓,朝那乌鸦射去。
下一瞬,只听呱的一声,一只乌鸦从天上坠落。
惊静静的看着那乌鸦坠落的轨迹,竟然微微一笑。
这一笑把在场的人都看得不明所以,只有郦壬臣知道她的意思,这是野猪遇上狼狗正中下怀了。
活靶子,才是惊的强项。
你笑什么!符韬喝道。
惊没理他,她已经举起了自己那把木头弹弓,朝天上瞄着,跟着乌鸦的飞行路线,缓缓移动着弹弓。
符韬哼道:打个乌鸦还要瞄这么久吗?你还是直接认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那个输字还没完全吐出口来,只听嗖的一下石子飞过,下一瞬,却传出了两声乌鸦的惨叫!
呱呱
惊的石子竟然直接射穿了第一只乌鸦柔软的脖子,接着又击中了第二只乌鸦,两只乌鸦同时坠地!
一石二鸟。
符韬目瞪口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刘枢的眼里闪过一抹光。
惊收回弹弓,转身对符韬道:您的弹弓使得很好,只不过,若在山林里过冬,您恐怕也要饿死的。
你符韬的脸气的涨红。
郦壬臣见状不妙,赶紧上前解围,向符韬长长一揖,符将军息怒!我这位从属自小在野地里长大,学会弹弓只是为了应急糊口,雕虫小技而已,不足将军挂齿。
郦壬臣一边说着,一边心想是时候该教教惊人情世故了。
符韬见郦壬臣跑来求情,便将火气压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卿说的妙啊。观战许久的汉王枢信步走来,看戏看的很满意。
她伸出一只手,随手扶直了郦壬臣,又上下打量一番惊,对符韬道:你们两人学习弹弓,一个不过是小时候为了好玩解闷,一个则是为了生存,这般情形下,又怎么可能技艺相当呢?
在刘枢听到郦壬臣说惊的弹弓技艺是在山林间磨练出来的时候,胜负便已分明了。
不单单是符韬,在场的所有羽林卫士都绝对赢不过惊的。为了生存而学习的技艺,远比娱乐更精益求精。
这句话无意间触动了惊,是啊,这还是阿青教她的呢,如果阿青还在的话,一定比她赢的更快吧
好了,寡人也该兑现承诺了。刘枢笑笑,看向惊,赢的一方当受重赏。你想要什么呢?
惊回过神,垂下头,半天憋出一句:小人什么也不要。
对君王来说,这可不是个聪明的回答,郦壬臣飞快瞧了一眼汉王,她想提醒惊应该怎么回答才好,但是现在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刚看过一场那么精彩的比拼,刘枢心情不错,也蛮有耐心,语气和气道:没事,慢慢想,想好了告诉寡人,寡人一定重赏。黄金,还是珠宝?
惊还是道:小人真的什么也不要,小人什么都不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缺的东西永远也回不来了。
刘枢沉默了,场面升起一股凉意。
汉王默默回到桌案后坐下,淡淡道:什么也不缺?寡人给你一点时间,你再好好想想,嗯?
惊一点时间也没想,根本没过大脑,紧跟着就重复了一遍: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缺。
郦壬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惊这次是说错话了。君王富有四海,万众宾服,谁敢对君王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呢,难道你比君王还富有吗?这句话让一个君王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下的了台面?
况且汉王已经提前说好了要重赏赢家,如果惊执意推三阻四,不就显得是汉王说话不算数了吗?
还是说,连君王这里都没有你想要的东西?王宫上下,汉境之内,叫你统统瞧不上眼?!
总之,惊这一句话,可谓踩中了为人臣子的所有红线。
空气已然凝固,静的令人窒息。
刘枢看看惊,再看看郦壬臣,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半晌,轻轻道:郦卿,你养了一个好从属啊,忠于你更甚过忠于寡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午后的太阳光弱了下去,阴云慢慢笼罩在天空,雪地里的寒气翻上来,冷到了每个人的心里去。五千羽林卫都无人敢吭一声。
完了,这句话的意思惊是不是要没命了。
郦壬臣当即跪倒,伏于君王身前,臣教导不利,罪该万死!惊也跟着她跪倒。
刘枢垂眸看着郦壬臣惨白的侧脸,她纤细的手指扣在冰冷的雪地里,控制不住的抖。
刘枢忽然有一瞬间的心软。
寡人没叫你跪。
说完这一句,她自己都感到意外,以前她可从没对任何臣下心软过。
在她心里,群臣都是她要斗智斗勇的敌人,一招不慎,就可能跌入深渊。从十五岁开始,便一直这样想了,根深蒂固。
国王总是孤独的,从来没人对她心软,她又何必对别人心软?!
郦壬臣的出现,是一个奇怪的意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依言起来了,依然恳求道:王上,臣的从属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要什么赏赐,她只是没反应过来,她
好了,罢了刘枢打断她,嘴角弯起一抹笑,寡人也并非小气之人。
她转头命令道:闻喜,去将仓库里的太阿剑找出来。
这话一出,符韬和郦壬臣道都大吃一惊。
《名器录》曰:太阿者,锋芒微寒,白虹流星,天下之利器也!
上古名将也曾写到: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
这太阿剑可是与夜明珠一般珍贵的宝器啊!
符韬上前言道:王上,请三思,太阿剑乃国库之重宝,怎可随意赐予他人?
刘枢笑道:寡人当然知道太阿剑是重宝,既然是重宝,才配得上寡人所说的重赏。况且,大汉的国库里多的是珍宝,又不少这一柄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看着她这样轻飘飘的态度,符韬气不过去,瞪了一眼惊,又道:王上,像太阿剑这样的名剑,怎么能赐予一个做过奴隶的人!
郦壬臣站在一边,也猜不透刘枢的意思。
够了!刘枢不耐烦的摆摆手,对符韬道:子冲,区区一柄剑就叫你如此失态吗?
汉王冷了脸,符韬也不敢多说了,虽然在他眼里,那绝不是区区一柄剑。
刘枢知道他心里憋气,就问:你们有谁知道为王者为何不爱珠宝金玉名剑这些东西?
符韬不答,空气也不能冷着,郦壬臣于是上前道:小臣斗胆言上,王上已富有全国,又怎么看得上珠宝金玉呢?
刘枢哼笑,道:你说了对一半。
她站起身,道:寡人的确富有全国,汉境之内,莫非寡人之土;率土之宾,莫非寡人之臣;山川河流,莫非寡人之资;黔首百姓,莫非寡人之民。金石宝剑是寡人的,臣工百姓亦是寡人的,汉国的一切均为寡人所有。
那么,这些珠宝名剑无论是放在王宫的国库里,还是放在百姓家中,不都是一样的吗?就譬如左手倒右手,左右都是寡人所有,又有什么区别?
刘枢微微一笑,若为王者,连这点道理都不清楚,却要斤斤计较,与民争物,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她缓缓扫视四周,眉间有一股坚定之色,尤其是珠宝美玉这类东西,放在臣子百姓那里,比放在王宫仓库里,更有效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洋洋洒洒一段话,听得郦壬臣心潮涌动,虽然刘枢最后一句没有讲完,但她完全懂得刘枢的意思。
珠宝放在王宫仓库里,君王收获的只是珠宝,而放在臣子那里,收获的则是人心,同时珠宝也并没有丢失。
这么多年来郦壬臣从未见过这样的君王,年纪轻轻便深谙权驭之术、王霸之道,思路清晰到令人觉得恐怖。
汉王枢究竟是如何在密不透风的深宫中悟出这些来的呢?也许只能归结为天赋了。
她想起了父亲归婴说过的那句话:刘氏的骨子里,天生就流淌着权术的血。
果然如此啊。
刘枢又看向符韬,恨铁不成钢道:子冲,真叫寡人失望,你到底何时才能有大汉上将军的气魄呢?多看看尔父吧!
虽然符韬比汉王还要大好几岁,却被她训的狗血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俯首称是。
他们也算自小一起长大的,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刘枢却要比他成熟的多了。
郦壬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俩。作为新晋的外臣,她可是一句也不敢插嘴。只觉得汉王枢这人比她原先认为的还要深不可测,心思不得了。
很快闻喜便捧着一方剑匣回来了,先给汉王看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端看片刻,脸上终于又带了笑,果然是柄好剑,拿去吧。
她这一句当然是说给惊的,闻喜将剑匣送到惊手上。
刘枢袍袖一挥,道:打开看看。
惊抱着这方名贵的乌木剑匣,在宫人们和羽林卫们艳羡的目光中,慢慢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一柄平平无奇的剑鞘,鞘身已然生锈,不复往日华丽。
不过这不是重点,鞘安于钝,以护剑利。里面的剑才是重点。
第一次拿起如此名贵的古剑,惊有些小心翼翼,她摸上剑柄。
在剑锋被抽出来的那一霎那,连天光也显得暗淡了一瞬!
霜电青锋,夺人眼目!
剑身蜂鸣,薄如蝉翼,隐隐发出嗜血的震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是名剑!
惊的目光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天下的剑客,谁能见到太阿宝剑而不心动呢?
她痴痴的看着剑,不敢相信这样的珍宝已经属于了自己。
刘枢点头微笑,很满意自己看到的。
郦壬臣悄悄提醒惊:还不快谢恩。
哦!惊猛地回神,将宝剑收回鞘中,跪拜下去,伏身在地,小人谢王上!
声音里难掩一个十七岁少女的兴奋和惊喜。
刘枢很满意自己听到的。
起来吧。刘枢对惊说,却抬腿走到郦壬臣跟前,意有所指道:
这是一柄好剑,连寡人见了都喜欢,郦卿可要好好替寡人打磨,来日方成大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当然明白汉王的意思,她打心眼里为惊高兴,也为汉王高兴,俯身道:臣谢王上厚爱!
第63章王陵
王陵
《易》曰:春,蒙稚,益动而巽,天地万物之始也。
立春过后,齐鲁大地已经回暖,而汉地依然冰天雪地,再等一个月,嫩绿的草芽才逐渐铺满大地,播种的时节终于到了
春气上浮,刘枢近来身体大好,也不怎么咳嗽了,来到雍城后,奇怪的晕倒症也再没有出现。
太卜司根据此时的节气为王上做了占卜,表示到了该返回的日子了。
敬神是举国重视的大事件,太卜司占卜的时候,各公卿都齐聚紫光殿,作为客卿的郦壬臣也在场,卜筮的卦象明明白白显示出启程的日子,相国的脸色很难看。
谁都知道,高傒并不想叫刘枢回到沣都。但还能有别的借口吗,她毕竟已经康复了呀,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场没来由的晕倒症就那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奇也怪哉。
相国一垮脸,周围的气氛便紧张起来,人人都战战兢兢,唯有那亲手占卜的卜正神情自若,视而不见,依次收起石盘上的龟壳和蓍草。
于是郦壬臣将注意放在了那卜正身上,那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的整个面部都被毁容了,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嗓子也嘶哑的不成样子,发不出正常人的声音,只能带着嘶嘶的杂音简短的公布占卜结果。
汉王挥挥手,他就走了,目不斜视的经过一群高官的身侧,仿佛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在汉国,哪怕位高权重的相国也不能随意处置神职人员,因此这些术士多少都有点傲气,可即便如此,也极少有小小卜正敢对公卿们不敬的。
郦壬臣觉得这人身上有什么东西令她熟悉,但一时记不起来。
相国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她的遐想:王上来雍城疗养,还未去看过王陵呢,不知安排在哪天比较合适呢?
刘枢锐利的眼光看向高傒,不知他这句话里下了什么套,于是她没有立即说话。
高傒的语气非常不客气,他甚至没有问汉王要不要去看看王陵,而是直接问她要哪一天去。
王陵,即汉王枢自己的墓地。与其他国家一样,每一代君王即位的第一年,王陵工程就会开工,直至君王薨逝,才会停下。所以,在位时间越长的君王,王陵修建的越规模盛大。
按照汉国的惯例,视死如视生,每一代君王都要重视王陵的修建,必要时抽空去视察自己的陵墓工程,也是分内之事。
祖祖辈辈的先王陵墓都建在雍山脚下,守护着汉室江山的龙兴之地,刘枢来到雍城三月有余,却从不提起王陵的事情,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刘枢斜倚凭几,想了想其中的关键,说:匠作大夫并未一同来雍城,相国可有什么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给出的障碍也是实事求是的,专职人员不在,去了也白去。
高傒一笑,无妨的,少府长丞在此,可为王上驱策问对。
刘枢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她倒是忘了,少府长丞负责王宫用度,与匠作大夫隶属于同一部门,自然也清楚王陵修建进度的事宜,这次也是跟了来的。
看来是不得不去了呀。
也好,那便安排在三日后吧!寡人不喜繁琐,车装从简。
唯。
事情敲定,黑压压的众臣如潮水般退散。
郦壬臣听着君相两人的交锋,心里默默想着:这下麻烦了,可别误了回沣都的春祭呀!
按照汉制,去往王陵前的三日,刘枢和所有预备前往王陵的大夫们都要斋戒,这也是为什么出行最早只能定在三日后,绝不可再提前了。
郦壬臣作为低微的客卿本来没必要陪同前去,但喜怒无常的汉王枢大笔一挥,郦壬臣的名字就赫然出现在随行人员名册里了,于是她也只好陪着汉王枢吃了三天的清汤寡水。
三日后,一列轻车在雍山脚下蜿蜒前行。汉家王陵规模宏大,轻车队伍先是驶过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两侧耸立着石碑、神道柱,碑柱上刻着经文符咒,为几十位先君护法。
王陵门口,矗立着威风凛凛的麒麟和辟邪神兽,青铜铸造,体型巨大,左右各一对,神兽触角直插天际,令路过的人胆寒。
好不容易到了要视察的王陵,老远就听见工匠们叮叮当当的落锤声,少府长丞引着大家走上一片高地,俯瞰这座宏伟的工程,极目望去,远近高低俱是先王陵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周地势平旷,绵延不尽,南望阳水,北依群山,气象开阔,地脉极佳。
这片土地上沉睡着刘枢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世世代代的汉王伉俪都深埋此处。
她俯视山脉,一时无话。
少府长丞恭敬又不失专业的向汉王介绍道:此处乃气脉所集,乾坤聚秀之域,朝阳会和之所,为千百年来第一吉壤,王上您的王陵更是将西、北龙脉相连,藏风聚气,是天下罕见的万年吉地啊
长丞一面说,一面对照着堪舆罗盘指给刘枢看:哪里哪里是主墓区,哪里哪里是陪葬区,哪里哪里是祭祀区,这座地宫的结构非常复杂,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普天之下,许多君王要到四五十岁才能即位,然后开始修建自己的王陵。通常来讲,也不过修上十来年便派上用场了,但汉王枢的王陵已经足足修建了二十二年了,往后还不知道要修多久。
刘枢左看看,右看看,年纪轻轻就听着别人侃侃而谈自己未来的坟墓,总觉得有一丝别扭。
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君王都如此重视自己的陵墓,她反正不关心什么风水之说,人活着已经够忙了,怎么死去了还要规规矩矩的呢?
可是她回望一眼跟在屁股后面的群臣,一个个都表情肃穆,凝神专注,这些人听着别人家坟墓的事情,却仿佛将此当作天底下顶顶重要的事。
她忽然觉得他们有些滑稽,非常可笑,但是面对列祖列宗的坟茔,她也不敢就此笑出声来,那就太不敬先人了,她只好忍下。
少府长丞终于说完了,刘枢问道:依爱卿所言,寡人的王陵如此好,那为何大汉的百姓仍不如齐郑富足?狁方的胡人为何还胆敢进犯边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少府长丞哑火了。
典客大夫这时上前说道:王上,王陵的福祉,是用来惠及汉室子孙的,王上的恩德定能泽被后代!
群臣频频点头,一顿唱高调。
殊不知刘枢却最不爱听这类话,淡淡道:寡人活着的时候若不能叫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死后埋进土里又哪里还有泽被后代可言!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把那典客大夫吓得浑身哆嗦。
刘枢斜睨他一眼,告诉寡人,你是谁家的子弟?怎么混到上大夫位子上的?!
那大夫知道自己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汉王这两问都快把他魂吓没了,他脸色煞白,吭不出一个字。
气氛开始凝固。
郦壬臣走上前来默默换下了典客的位置,笑道:王上,您看山下的工匠们在向您行礼呢。
刘枢转头去看,果然见工匠们在向这边跪拜,山呼王号。
刘枢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朝工匠们亲切的招手,赏了些东西,叫他们起来,各自忙各自的活儿去吧。
群臣们跟在刘枢和少府长丞的后面,一边走,一边俯察这片王陵的布局,刘枢亲眼见到了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父母的陵墓,也远远的望到了祖父母、曾祖父母们的安眠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她将目光又落回了自己的王陵上,王陵的中心有一方巨大的深坑,是她的主墓区,她不禁叹道:寡人以后就要葬在那里吗?
这个问题没人有胆量正面回答,唯有冷风对她报以回应。
她望着望着,又喃喃出声道:连陪葬区都离主墓室那样远,果然做君王的,无论生前还是身后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句话听在郦壬臣耳中,不知怎么的,叫她抬起了眼。她还从没在刘枢嘴里听到过如此孤寂的语调。
这座王陵实在广阔,规制超群的主墓室装的下几千名忙碌的工匠,可在遥远的将来,这里也只能容君王一人安眠。
此时的郦壬臣绝不会想到,将来的将来,她会与身前的这位人主一起躺在里面。
孤寂的心绪只有一瞬间,刘枢很快就把它藏起来了,她转头问相国:这里有多少工匠?
高傒回道:每年来此服徭役的黔首足有万余人,您的陵寝将是雍山前最大的。
如此多?刘枢奇道:该减少些了吧,寡人的王陵不需要那么多人,也不必建那么大,差不多该停工了。
高傒笑道:这怎么能够呢?王陵的威严乃国运所系,老臣已经安排下去了,往后每年在此服徭役的黔首都比前一年增加一千名,春季还要从别的地方征发力役,为王室服务。
刘枢的脑子里啪的一声,像是解扣了一般,她终于明白高傒这老狐狸下的套在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收敛了颜色,转头看向高傒,说道:征发如此多的黔首修陵,那还有多少人能留在家中耕种?
高傒老实巴交的道:请您不必担心,汉地幅员辽阔,就是征发十万名壮丁来修陵,也不会无人种地的,能为汉室修陵,这是他们的福气。
十万?刘枢吃惊的扫视群臣,竟无一人表示反对。
高傒的话句句站在礼仪的制高点上,叫人无法驳斥。
刘枢定定的瞧着高傒,想了一会儿,她想明白了。
以她对高傒的了解,这是在跟她谈条件。
就像她来雍城前向高傒提了交换条件一样,离开雍城,高傒也来向她提交换条件了。
商贾高傒从不叫自己吃亏。
高傒硬要叫她来巡查墓地,后面几天的流程也相当繁琐,若再耽误一段时间,必会误了回沣都的春祭仪式。而根据汉制的规定,百姓们都要等着王上春祭祈福以后才能播种,春祭一日不举行,百姓便一颗种子都不能下地。
若播种晚了,就会影响秋天的收成。
基于此,高傒的条件是,若刘枢不想耽误今岁的播种季,那便只能答应他逐年增加修陵壮丁数目的要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刘枢执意要减少修陵人数,那他便会以视察王陵为理由,想方设法在流程上做文章,拖慢王驾回沣都的时间,错过播种季,挑起民怨,对王室的民怨。
似乎怎么看,都是对高傒有利的。
修陵的资金直接来自于国库,增加修陵壮工人数,那些黄澄澄的来自国库的铜币就会层层派发下去,结果就是大多数都流进了高傒爪牙们的钱袋里。
壮丁的数量越多,拨款也就越多,高傒和他的党羽们也就越富有。
刘枢的火气险些就要压不住了,她的目光钉在高傒身上,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是她强迫自己维持镇定,因为现在发火只能叫百官看笑话,笑她无能狂怒。
她的手罩在宽大的袖子里,攥紧了拳头,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相国的谏言真是好极了!明年增加一千名力役,为寡人修陵,简直说到寡人心坎里去了!如此寡人希望尽快返回沣都。
高傒露出了笑容,王上英明!
远远站着的史官们一言不发,默默记录下这些言行。
高傒也是爽快人,两日后,他大刀阔斧地砍去了剩下的繁琐流程,汉王的大驾火速拔寨启程,返回沣都,筹备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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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二更
隆隆的马车轮子碾在积雪融化的驰道上,王驾队伍快速向东行进,溅起一溜泥水,照刘枢的意思,务必要在春耕祭前抵达王都。
行程将过半,滚滚的车架晃得刘枢脑袋发晕,即使如此她也没有下令叫车驾慢下来。
一路上心里都郁闷的很,手里的书卷也难以卒读,她拍拍手,闻喜就走了进来。
叫个人来为寡人读书。汉王懒洋洋的命令道。
唯。闻喜问:是叫鸿学博士们来呢?还是叫公乘大夫来呢?
刘枢皱皱眉,想了一圈,说:算了,叫郦卿来吧。
郦壬臣踩着黄泥水,很快从队伍的末尾赶到前面,擦净鞋子,登上王车。
不一会儿,王车里就响起她清润的朗读声了,嗓音顿挫有致,朗朗的句子从唇边泻出,叫人烦闷的心绪感到一丝平静。
刘枢叫她读的是一卷春秋史书,郦壬臣每读上一段,刘枢便与她讨论上一阵。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熟读史书是君王的必修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敏锐的察觉到,两日未见,刘枢的兴致似乎不高,难道还是在为王陵那时候的事情烦心?
她一面想,一面读,当她读到一句应龙兮不见,霸图兮怅矣,牧马兮复归的时候,忽然就停住口,不念了,心中感到一丝不妙,悄然去看那座上的人。
此时汉王枢正斜倚在桌案边,修长的手指点着眉心,整个面部被手掌遮住,看不见表情。
听她停下,刘枢默默出声:怎么不读了?还有两句呢?
郦壬臣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
刘枢的脸庞依然隐在手掌后,话语中听不出情绪:还有两句是王道兮已沦昧,战国兮竞贪兵,是不是?
郦壬臣一俯身,是,王上好记性,臣不如也。
刘枢放下了手,忽然一笑,对她道:郦卿也好记性啊,否则怎么偏偏停在这两句前?
刘枢朝后一仰,微微靠在了坐垫上,两天以来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似乎减轻了几两。因为她在郦壬臣的这一停顿中,感受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温情意味。郦壬臣不忍心念出那句王道兮已沦昧。
做臣子的,也会真心同情她的君王吗?
刘枢从未见过这样的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将目光放在郦壬臣身上,正色道:作为客卿,你应当为寡人顾问。
音调并不严厉,似乎只是随便问问。
臣明白。
但是,在王陵的时候,你一言未发。
郦壬臣垂下了眼皮,小臣不敢出言。
是不敢?还是认为那结果本就是对的?
是不敢。
刘枢点点头,瞟她一眼,你接着读吧。
郦壬臣却没有立刻拿起书卷,而是问:王上信任小臣吗?
刘枢打量她一眼,郦壬臣作为客卿已经三个多月了,自己是否信任她呢?
君王总是非常善于把难题丢给别人,于是刘枢反问道:郦卿觉得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愣了一下,不过她还算机敏。机敏的臣子也总是善于曲解上意、蒙混过关的,于是她埋首道:臣觉得臣还是为王上读书吧。
呵呵低沉又好听的女声从上方传来,等笑够了,刘枢道:寡人觉得你
轰隆!
话还没说完,随着车架一声巨响,车身整个侧翻过去!
刘枢本来坐在上首台阶之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将她掀下去,两人来不及反应,跟着车厢仰倒。
又是咚的一声,随着车厢的滚动,郦壬臣被甩在了车厢一角,刘枢的胳膊肘磕在了厢壁上。
哎呀!
车架终于静止,不翻腾了。
车门已经损毁,两人谁也出不去,都四仰八叉的被甩在角落。刘枢晃晃脑袋,看看眼下处境,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了郦壬臣上方。
好在她比较有风度,死死的用双臂撑住两边的车壁,没有叫自己直接压在郦壬臣的身子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车架以一种奇怪的情况半斜着歪在地上,车底盘和轮毂也被牵连着横在路心,横七竖八的挤在一起。外面传来侍从们惊慌的叫喊:王上可受伤了?王上可受伤了?
闻喜冲到车门跟前,犹豫着要不要撬开车门,就听里面传出了汉王镇定的回答:寡人无事。
众人松了口气,闻喜缩回了手,还是不要让大家看到王上此时的仪态比较好。
驾车的车骑郎官在外面禀报道:王上,车轴忽然断了,惊了圣驾,臣罪该万死!
车轴断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有限的车厢空间里,刘枢和郦壬臣两个人被迫堆在一角,刘枢两手牢牢撑着车壁,与之空开一段距离,底下是一动也不敢动的郦壬臣。
汉王听着外面的禀报,了解了情况,便命道:速速更换车轴。
喏。
王宫里往日都是财大气粗的,什么零件坏了便直接换掉,从来都懒得修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但郦壬臣听到外面那一声勉强的喏,就敏锐的猜想到,这临时的王驾队伍里,大概是没有提前准备车轴的。
王车比其他轻车大三倍不止,车轴自然也更粗更长,从别的车上换下来一根车轴自然也不合适。
如今之计,只能修。
可是,王庭工匠们不在,那些良家子郎官们会修车轴吗?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一下子就晃过去了,根本没法细想,因为眼下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摆在眼前她与王上一起被困在这座王车里!
刘枢像那些有洁癖的贵族一样,努力伸直胳膊将自己和郦壬臣之间留出一段空隙,尽量不挨着彼此,似乎非常嫌弃有人挨着她。但是宽大的王袍滑落下去,两人的袍子不可避免的纠缠在一起,也没有办法。
气氛有些尴尬,两人离得这么近,甚至能清晰的听见对方的呼吸声,闻到彼此衣袍上的熏香味。
外面已经响起了热火朝天的议论声和摆弄器械的声音,看来侍从们也在想办法修车了,但车厢内的两人却谁都一言不发,脸对脸僵持着,安静的不正常。
郦壬臣根本不敢抬头直视刘枢,她此时恨不得一剑劈开车厢逃出去。
太尴尬了,不行,她得说点什么才好,来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于是她若无其事的接上了车架翻倒前的话题:王上方才是想说什么?您觉得臣怎么了?
哦刘枢也若无其事的回道:寡人方才是想说,寡人觉得郦卿讲话的方式很像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俯看郦壬臣,慢慢说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那人在平日的信笺里,偶然也会像你这般急智、有趣。
什么什么信笺?不会是以前的她吧。郦壬臣忽然心里打鼓,顿时觉得自己不该起这个话题。
郦壬臣安静了半晌,调整好心态,才附和道:哦,那人是王上的什么人呢?
刘枢想了想,很久不言,是什么人呢
她喃喃自语着,目光闪过一抹哀戚。
是臣子吗?好像还算不上。
别的身份就更算不上了。
一个儿时的玩伴吧刘枢最后这么说道。
原来如此。
郦壬臣的回应轻轻浅浅的,听不出心境。
晦暗的车厢又陷入了阒静,两人都默默的听着车外的喧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想了片刻,想再找个新话题,余光却瞟到撑在自己脑袋两侧的那双手有点微微的抖,不由心想,看来王上是撑了太久了,应该累了。
她想问问王上是不是累了,但也没有说出口,因为这不是个好问题,就算累了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泄劲压上她吧?
刘枢才不知道郦壬臣现下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呢,在这种处境下,身为君王的她反而没什么好尴尬的,只不过手臂确实有些累了,心里迫切希望那帮侍从赶紧给她把车修好!
她垂目看一眼缩在角落的郦壬臣,郦壬臣的身上散落着几枚书简,是刚才车祸时掉上去的。车里燃着的地龙已经在方才被打翻了,熄灭了,空气变得越来越凉,她忽然问道:郦卿很冷吗?
郦壬臣的眼皮颤了一下,回道:臣不冷。
可你在发抖。
没听到回复,刘枢又问:那你就是很热了?
臣也没有很热。
可是你脸怎么红了。
郦壬臣轻轻咬了下唇,不知道该怎么答。她是紧张的!哪有人和顶头上司呆在一个狭小空间里不紧张呢?
寡人看你是憋闷坏了。刘枢努力再将身子撑远一点,想给郦壬臣多一点空间,好透风,可是她的胳膊实在太酸了,根本撑不住,她以前可从没如此辛苦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厚重的窗帘,也扰动了车厢内的空气,刘枢的鼻尖嗅到了一股幽香若兰草的气息,似乎是郦壬臣衣襟上的味道,她不由自主的低头去瞧郦壬臣的脸。
刘枢还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谁。映入眼帘的是光滑饱满的额头,随后是一双睫毛浓密的眼,鼻梁秀挺,双颊清隽,颈项修长,手若柔荑。
郦壬臣的皮肤白皙而光滑,温比玉,腻如膏,叫人一瞬间能联想到无数辞赋中的溢美之章。
瞅了许久,刘枢才回过神来,吃惊于自己竟然盯着别人看了那么久。
她连自己都惊讶,一个当客卿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呢?王宫里那么多好看的宫女,她又不是没见过!
虽然吃惊,但她并没有移开目光,依然瞅着郦壬臣,只不过换了种疑惑的眼神,似乎是想好好看看这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叫自己出神良久。
郦壬臣被她瞅的浑身发毛,小声说:王上,您老看着臣做什么?
问这话后,郦壬臣似乎忘了保持住礼节,抬眼皮来看了刘枢一眼。
清亮的眸子就这样撞进了刘枢的目光里,郦壬臣的眼睛像是一泓湖水,里面藏着灵气的智慧,藏着坚定和深邃,也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温软。
刘枢感觉自己心里的什么地方,悄悄动了一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听到郦壬臣这么问,她迅速收住心神,旋即摆出一副欣然惬望的样子,笑道:怎么了?寡人不看你,现在又能看什么?寡人不能看你吗?
郦壬臣又重新垂下眼,想了一会儿说:
王上,这么久了车轴还没修好,臣想出去看看,兴许能帮上什么忙。
刘枢狐疑的打量一眼她的小身板,道:你能帮忙?
郦壬臣点点头,想赶紧出去。
看那态度不似作假,刘枢便允许她了,好吧,那你就出去看看吧,叫他们干快点。
刘枢自己没法动弹,只有郦壬臣伸手推开她的肩膀,才好不容易从她胳膊下钻出去了。
也只有当郦壬臣推刘枢这一下的时候,肩膀上潮热的触感才叫刘枢明白了这人的手心竟然出了那么多的汗!
原来她竟然紧张的都出汗了?!刘枢愕然不解。
寡人是什么很可怕的人吗?
郦壬臣爬出去了,车厢里只剩下汉王一人,她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双臂了,翻个身躺下去,舒舒服服的躺在原先郦壬臣呆的位置。
她的手臂已经酸的不能动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侧耳听了一阵子,车外原本杂乱的喧闹声有了个统一的节奏,车底下传来呲啦啦的剐蹭声,修缮的进度听起来明显加快了不少。
又等了一会儿,车厢渐渐被抬起,然后立转过来,咕咚一声,两轮都着地了,刘枢终于能以一个正常的坐姿坐在车里了。
第65章春汛
春汛
郦壬臣回到车里的时候,是半个时辰后了,掀开帷幄,马车内已经快速被收拾过一遍,又恢复了翻车前的景象。
炭盆里燃着暖烘烘的地龙,博山炉里冒着袅袅的香气,地板和桌案被擦拭的透亮反光,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郦壬臣也悄悄在下首坐了。
刘枢握一卷竹简,闲闲的看书,见她刚坐下,就问:郦卿果然会修车轴?
是。郦壬臣点头,一双手规矩的放在腿上,然后将自己如何修车的经过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以现在王车的状况,只要不过分颠簸,抵达沣都应该没有问题。
刘枢一面听一面点头,笑道:还真是新鲜,堂堂士大夫会做这些事,你怎么想到去学这些技艺呢?
郦壬臣两只手握在了一处,垂眸平静答道:臣没有专门想去学这些事,只是臣少时家贫,为讨生计,故而多能做这些鄙陋之事。寻常士大夫,是不会想学这些技艺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的笑容收敛了,没再问下去。
是啊,寻常贵族士子,哪里用得着去学这些东西呢?
她的目光下移,落到了郦壬臣那双交握的手上,一个时辰前还嫩如柳枝的手指,此时却冻得通红,隐隐有几条皲裂的冻疮分布其上。
视线在那双手上凝了一瞬,刘枢将案前的博山炉往前推了推,又将手里的书卷随意扔下,用懒懒散散的语气道:哎,方才,寡人的胳膊都为你撑酸啦,你还不赶紧为寡人继续读书!
郦壬臣答应一声,就要伸手接书,刘枢却不给她,指指身侧,道:来这里读,寡人好听得清楚。
郦壬臣只好起来,登上一级台阶,坐到王位的旁边。刚一坐下,一股热浪就包围了她的身体,叫她觉得舒服极了,刘枢身边的地龙烧的不是一般得热啊。
读书声响起,滚滚的车轮淹没了清浅的声音,使之不能传到很远,郦壬臣苍白的脸色渐渐回暖过来。刘枢很满意,以手支头,悠哉地听着。
往后的五日,她都是在这样的轮毂声和读书声中度过的
沣都已不再下雪,一个傍晚,王驾的马蹄声叩响了汉王宫的青砖,青黑色的宫砖在夕阳的映照下像泼上了一层暗橘色的胶漆,王驾车队鱼贯而入。
照规矩,郦壬臣该在公车门前下车,刘枢也没留她,这些天,汉王大部分时候都是沉思着的,似乎酝酿着新一轮的战斗。
下车后,料峭的春风带着些许寒意吹来,郦壬臣正要抬脚出宫,大内侍闻喜跟了上来。
客卿留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郦壬臣惊讶的目光中,闻喜递给她一方小小的木匣,大内侍款笑着,这是王上赐予客卿的,叫老奴下车转送。
郦壬臣见状要跪拜谢恩,闻喜却阻止了她,不必了,王上没有亲自下赐,而叫老奴来送,就是不想叫客卿跪拜的意思。
郦壬臣看了一眼闻喜,他的脸上有一种不明的笑意,她就接过了木匣,打开来,一只晶莹的玉瓶躺在里面。
这是?她疑惑道。
闻喜道:是上好的积雪草霜膏,太医丞特制的御品,效果极佳。
郦壬臣的手微微一颤,藏在袖笼中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冻疮的位置。
谢过大内侍了。
该谢王上。
谢王上恩典。
闻喜微笑着看她,点点头,好,老奴这便去复命了。
王驾随行的车马一辆辆从她身旁驶过,郦壬臣收起木匣,就着暮色,打量起这座宏伟的宫殿群的轮廓,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汉王宫的内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里是她的父兄们曾经几乎每日都要来的地方,同时也是那位年轻君王自小生活的家。
虽然她只瞧见了汉王宫的一隅,但也能感觉到,小模小样的雍城行宫绝不可与此地相提并论。这里的宫阙更巍峨,耸立九霄,森严肃穆,气势恢宏,仅仅远远望着就会使人心生畏惧,这是大汉国真正的权力中心。
夕阳渐渐从王宫的城垣外坠落下去,凌阳原上的晚风吹来,不由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郦壬臣捏紧木匣,走出宫门,默默想着田姬该在家中等她了吧。
***
春耕祭祀的仪式总算没有耽误,依照汉制,在汉王亲自举行过春祭后,各地的百姓们才能开始播种,代表他们每年种下的粮食都是神圣的君王为他们祈福得来的。
春雨一场又一场的轻拂了大地,汉王暂时没有要紧的事处理,这段时间只与那郧国来的公子衷走得很近,经常召他去王宫里谈天。
那公子衷一开始还很拘谨,过了几天便放得开了,竟开怀和汉王交起心来。
郦壬臣看得出来郧国公子并不是汉王所欣赏的那一类人,但却主动与他交好,也不知刘枢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两国王室成员相交,按礼节,做臣子的相国也插不上什么话,于是就假装没看见,专心处理外庭的朝政去了。君相两人在这一段时间都互相没找对方什么岔,度过了一段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和睦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也没闲着,她甚至比在雍城时还要忙。
她一面要按时进宫陪侍,做些客卿该做的奏对任务;一面要掩人耳目与相国沟通长短;一面还要竭力熟悉沣都城各个官员的情况,在最短的时间内搞清楚□□势。
谁也看不出来,人畜无害又沉默寡言的郦小客卿竟然活的有那么多张不同的面孔。沣都城的显贵们谁也没有把这个不入流的小客卿放在眼里。
在这个渐渐回暖的春季,只有一件事看起来略微蹊跷,那便是汉王那莫名其妙晕倒的毛病又犯了一次。
太医令也对这种奇怪的晕厥病说不出个理由来,只能推测为沣都的水土与王上体质相克。
面对未知的病症,刘枢并没有表现出惊慌,一回生,二回熟,她在醒来第一时间封锁了所有消息,既然太医令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便叫医正记载下来是由于夜间喝了浓茶引起的心悸才晕倒的。
没有人怀疑这个说法,因为谁都知道汉王自小就有病根,勾起什么病都不奇怪。
事情很快就揭过篇去了,相国也忙碌得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只是后来,在平平无奇的某天,汉王突然去了一趟宗庙和太卜司,逛了一圈便走了,也无人怀疑。
自己的身体感知自己最清楚,经过这么几遭,刘枢敢断定这奇怪的晕厥症绝不是什么病根勾起来的,那种感觉和寻常的病痛很不一样。
可如果是连太医令都无法看出端倪的病,而且又毫无规律的发病,那会是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而她已经有了判断。
雪化干净之后,春汛如约而至,望都河上游解冻,引起河水上涨,积攒到下游便成了洪涝,下游的城池因此受灾。
今年的雨水尤其丰沛,农历二月末,告急的奏疏便像柳絮一样从那些受灾的城池飘到了沣都。
汉王忙的不可开交,整天批阅的竹简多达百斤,相国高傒也每旬都要主持十几次例会,君臣一堂,商议各地的排涝方案、兼顾春耕、调配物资、巩固水利,再一一委派卿大夫们逐次落实。
国库里的铜钱一车一车的拨下去,就像丢进了无底洞,连个响也听不见,部分地方的洪汛总算得到了缓解,可也总有那么几个城邑依旧催命鬼一样的向沣都告急。
有一回清早,郦壬臣照例到宫中陪侍,刘枢正阅览一卷奏疏,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作卿大夫的,拿着寡人的钱,一天天不干正事,只晓得看高氏脸色,从上到下,无一不贪!无一不怠!
啪!奏疏被掼在地上,宫女们吓得不敢抬头。
郦壬臣正巧进门,她默默捡起那卷竹简,一句句看过,原来是彭城的大啬夫呈来的奏疏,彭城是这次洪灾最为严峻的一处,黔首们流离失所,刚播下去的禾苗都淹没了。
很显然,彭城灾情危急是一方面原因,派下去的赈灾款没有送到位也是一方面原因。
郦壬臣还在思考着前因后果,就听上首的刘枢来了一句:郦卿,你去彭城一趟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略微惊讶的抬起头,臣?臣去?
刘枢的表情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这并不是她一时冲动的决定,而是思虑一番过后的任命。
彭城水患事急,刻不容缓,你拿着寡人的敕令去,速速办好此事。
郦壬臣想了想,接下了,喏。
她本以为这封王命走到高傒那里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阻力,万万没想到,高傒非常爽快的就给通过了。
她正纳闷间,高傒的一条密令也同时送到了她手上,她展开一看,无奈苦笑,果然,这将是高傒对她的第二次考验了。
第66章治水二更
治水二更
王廷的特使队伍在草长莺飞的三月到达了彭城外,郦壬臣骑在马上,护从们跟在一边,举着代表君王的节,那节以竹为杆,上系耗牛尾,挂满五彩丝带,威风凛凛的沿官道行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瞭望前方,彭城离雒城不远,那是兄长归灿曾经游学并帮助黔首治疗过瘟疫的城池,她便默默想着,也许这一趟也能打听到一些当年的事情。
七年前蔓延到沣都的那一场瘟疫,为何会在归氏家中发觉首例,高氏到底如何在背后陷害的,这一直是个未解之谜,郦壬臣无论如何也要弄明白。
半晌后,热烈的锣鼓声拉回了她的神游,为迎接她这位王城特使,彭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出城来迎了,百姓夹道欢迎,好不热烈。
使君别来无恙啊,彭城城宰拜上!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道响亮的女声引起了郦壬臣的好奇,她纵目寻去,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城门口。
郦壬臣差点激动的叫起来,您是米晶大夫?!
果然是王莹。
王莹着一身褐色官服,走到她的马前,伸手抓住缰绳,一点也不见外的样子,脸上喜气盈盈。
郦壬臣也早下马来,与她相揖拜过。
王莹身后跟着一大群大夫们,她侧身为郦壬臣一一介绍,哪个是大啬夫,哪个是监军,哪个是主簿,以及城佐、城尉、功曹、水利掾、监察等等一大堆官吏,都打个照面。
一顿寒暄后,大啬夫葛仓站出来道:使君远道而来,下官早备下筵席,为您洗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便侧过身,请郦壬臣先行。
郦壬臣可不敢,在一城之中,虽说城宰与大啬夫的俸禄都是四百石,表面上以城宰为首,但实际上最高行政权是在大啬夫手里。
打个比方,若是一个官员从某城城宰调任另一城的大啬夫,那便是明降暗升,反之则是明升暗降。汉国任何一处官职设置都带有互相牵制的意味。
郦壬臣虽然是从沣都来的特使,拿着汉王的敕令,但毕竟只是个临时的虚职,怎么敢真的在彭城一把手面前充大?
于是她淡笑道:葛大夫客气了,王上已仔细看过您的奏疏,特意叫我转告,慰劳葛大夫的苦心。在下年纪轻,资历浅,便走您左边吧。
汉国以右为尊,郦壬臣以年纪小为幌子提出左行,既不落后于大啬夫显得太卑微,又能充分地尊敬到他的主场。
葛仓悦然一笑,心想这郦客卿年龄虽小,却很擅长拿捏官场分寸,不愧是王上身侧的人。
于是郦壬臣、大啬夫、城宰王莹三人并排走进城门去了,后面一大堆官员依次尾随。
郦壬臣本想简单吃个便饭就着手治洪要事,却没想到这基层的官僚之风浓厚极了,筵席足足摆了一下午,期间各种虚与委蛇,谈文论辞,讲道说理,互捧互吹,不一而足。
她在心中默默记下若干情况。
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王莹与郦壬臣才站在了彭城的水利工事前。水援吏和功曹向她述说这段时间的治水方案与得失,王莹做补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一面听,一面爬上高坡,俯瞰彭城水路分野,心里琢磨着对策。她又叫副官取来这几个月的账目查看,查了半日,大致明了了。
王莹叹了口气,引她走到无人处,问道:治水一事谈何容易啊,少卿,王上给了你多长时间?
自然越快越好。
郦壬臣想了想,分析道:我查过你们这里的账,首先是缺钱,王庭拨下来那么多铜钱粮草,怎么也不够用?
王莹苦笑道:王庭是拨下来几万石粮食,可是一层一层分下来,到我们彭城这里,就只剩下谷壳了。
郦壬臣懂了,层层贪腐坏了一切,这个问题确实也没法快速解决,她们的权力管不到上面。
她沉吟着道:其次,就是缺人,彭城的水利工事实在修的太慢了。
王莹继续苦笑:彭城哪来的人修坝?
不是有徭役吗
王莹打断她道:这彭城里的黔首们,也不是我们做大夫的想使唤便能使唤的。
这又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卿可听过游侠娄四大爷?
不曾。郦壬臣不可思议的道:连你城宰大夫都要唤一句大爷的人,那是何许人也?
王莹道:我们这里南北十城,谁不知道娄四大爷娄烦的名字?那是鼎鼎有名的郡国豪侠,广交显贵,手眼通天。
她来回踱步,慢慢向郦壬臣讲道:他年轻时据说罪恶滔天,但总能有法逃脱刑律,到老了,却摆出一副简朴好施的大善人模样。我们这里各乡各里,谁不认他?百姓们都说,谁家要有什么不平事,找楼大爷摆平,比找官吏好使。
王莹哂笑道:我们这些做城宰的想做什么事,不也得找他才使唤的动百姓吗?
郦壬臣听后,叹了口气,说道:天高君王远的地方,果然容易滋生地头蛇。可是,这样的名人,昨日筵席上怎么没见着?
王莹道:嗐!你一个过几日便走的使节,人家理你干嘛?
这郦壬臣脸上有些羞然,就问:所以其实你们也没招到几个人修缮水利?
那当然啦,洪灾一事,大家都是扎紧腰带过日子,我们又不给娄烦什么好处,他凭什么帮我们去发动百姓?王莹无奈的叹口气:我当了一季的城宰才知道,这基层士大夫可不好做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默默想了片刻,眺望远处的泥泞平原,说道:此事以后再说,我想到上游去再看看。
王莹惊讶道:这种境地,你还要看啊?
郦壬臣点点头,道:这便是我想说的第三点了,彭城治水,取法不当。
王莹不解道:怎么个取法不当了?不是年年都这样干吗?加固堤坝,清理淤泥,疏通河流,如此三条,有什么不对?
郦壬臣道:往年是因为水势不大,用此法治理能见成效,但今年洪汛弥漫,更甚于往年,自然要变个法子了。
王莹问:变个什么法子?
郦壬臣道:你先带我去上游看看。
好吧。
哦,还有,郦壬臣转身问那功曹:你们这里大半区域已经被泥沙覆盖,黔首们如何出行?
功曹道:用石块填出道路来,步行往来。
那着实不方便。郦壬臣想了想,道:我自小在齐国长大,齐国毗邻江河,年年都要治理水患,因此齐国人在这方面比较熟悉,在泥沼多的地方,齐国百姓以橇车代步,便利又省时,你们这里能否找出几个会做橇车的工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工曹面露难色,说:那可是从未见过东西,彭城府曹里没有干这个的匠人。
王莹这时候插话道:若府曹里没有,便去民间寻,我在齐国时也见过那东西,橇车并不难做,万一在汉国还有未失传的匠人呢?即刻寻来!
工曹于是只好领命去了。
剩下一行人慢慢朝上游挪动,走了一阵子,人人都是满脚的泥。
足足两日后,她们才终于回来了,来不及休整,王莹立即去找大啬夫,凑齐彭城大大小小的官吏们,开始组织集议。
集议的主题也很鲜明:郦壬臣想出法子了!
大啬夫将自己的官邸院子让出来,搭了个草台架子,挂上兽皮做的水利地图,郦壬臣便向众人讲述这几日的心得:
望都水从山麓而下,水流湍急,汹涌澎湃,汇到彭城时,水势趋缓,水流减速,今年的水势浩大,上游水携带大量的泥沙在此处沉积下来,使得洪水流经平原时,难以疏导,虽然多次清理淤泥,仍然难以除水患。此为彭城洪汛难治之根本。
她一面讲,众人频频点头。
人群中的水槽吏苦恼道:既然古法不可再用,要寻新法,可我们向来是照古法疏浚水患的,哪里还有新法?难道要上报沣都,请王上派少府大匠亲自来规划吗?这又得耽误多少功夫?
不必请动少府大夫,鄙人有一法,与诸君集议。郦壬臣拿起一支毛笔,在那地图上边画边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彭城处下游,我们不妨将河流分出两条河渠,加快洪汛下泄之流速,两条河渠一南一北,绕彭城而过。
北边较高的那条河渠通过汲水,流进大泽,湖泽也可作为来年春汛蓄积洪水的滞洪地;南边那条水势大,就再分出四条河道,依次导入渭水。
而淤积的泥沙,正好可在南北渠中间堆叠为一泥沙岛,只需稍加巩固,便成一个天然堤坝,拦蓄来年洪水,至此,望都河之洪汛才算彻底疏浚。
她讲完后,人群中出现一阵讨论的骚动声,主要是曹吏和匠人们在讨论,大啬夫等士人们则不开腔,这并不是他们的专长。
等人群讨论的差不多了,大啬夫才开口,笑道:特使大夫不愧为王庭信赖之人,于这治水方略甚为了解,叫下官大开眼界啊。
郦壬臣谦虚的笑笑,只说:在下不才,这都是在齐国学到的。
经过一通商议,曹吏和匠人都纷纷同意郦壬臣给出的治水方略,大部分人觉得这法子值得一试。
新办法是有了,可问题就是,既要修河渠,又要筑堤坝,人从哪来?钱从哪来?
【注】治水方法改编自《汉书·沟洫志》
第67章办法
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旬过去,天气热起来了,夜幕降临,王莹提着竹灯笼,与郦壬臣和大啬夫葛仓一起,沿彭城的边界走着,检查河渠修建的进度。
按照郦壬臣的规划,新的水利工事已经开工半月有余了,但城垣外才挖了两道浅浅的沟,河堤也建的太松软,地基不稳,没法将洪汛分流,因此郦壬臣建议在那儿筑起木篱,参杂石块,使之更稳固。
葛仓对她的说法相当赞同,但依然愁容满面。
郦大夫,您知道的,我们的力役越来越少了,其中的原因嘛
他有些难以说出口,原因自然是黔首们的怠工。一开始几天的时候,黔首们还看在官府的面子上来一来,应付几天之后,就渐渐不来了。
在这个当口,那豪侠娄烦又闭门不出,假装什么也没看到。黔首们见此,更不愿来了。
法不责众,彭城的大夫们也拿这些百姓没办法。
王莹见他这副羞愧的样子,便用眼神示意他,那意思是:她一早已经向特使说过彭城的情况了。
葛仓便舒了口气,转眼巴巴去看郦壬臣。
虽然只短短相处了二十日,郦壬臣却逐渐变成了大家的主心骨,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她动动脑子,总能解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就譬如说,前段时间她让去寻的橇车工匠,没想到真让工曹给找到了,是一对早年从齐国搬来的母女,姓班氏的,本来是匠人,来汉国后便以务农为生了。
郦壬臣听说后,便决定不惜重金请她们出山,重操旧业,叫班氏母女与彭城官府的匠人们一起,赶做了几千架橇车,分发给百姓。这下百姓出行果然方便起来了,也能更好地照看地里的禾苗,对官府自然感谢的不行。
随后城宰大夫再趁机发布号召,三户抽一户,募集百姓们来修渠建坝,这下愿意来干活的人也就多了。哪怕是那些抹不开面子才来的黔首,也总归是干了几天活的。
郦壬臣又抓住这个群情激昂的机会,叫黔首们三下五除二先把原先的旧坝修缮好了,暂时堵住了更多洪水的侵袭,叫彭城的官吏们松了一大口气。
然后再转到修建新渠的工事上来,干了一段时间,黔首热情消散,又不出窝了。
三人就这样默默围着稀碎的新工事转了一圈,又查看了新建的围墙,一些地段的城墙是带壕沟的土围子。郦壬臣指出,这就管用了,只要一段时间泡不软,洪汛便不会糟蹋新的禾苗。
她一面说,王莹一边记下来要点。
检查完一圈,郦壬臣见他俩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也不好意思不表态了。
沉吟片刻,她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能怪黔首。受灾这几月,他们没分到赈灾的粮食,更没得到毁坏庄稼的补贴,人人饥不果腹,愁容满面,更不晓得来年的田税怎么交得出来这般境地,我们怎么指望他们来乖乖干活呢?
反观那娄烦,这几个月来又是舍粥又是赠粟的,虽然只是小小一点恩惠,但明显更令人依赖。
大啬夫也苦叹一声,说:使君,并非我们不愿意赈济百姓啊,只是粮仓里实在没有余粮。王庭几次说已经拨下来了,可分到我们这里便少得可怜。我们硬着头皮一再上疏去要,只能惹来相国大夫的责骂
郦壬臣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她不能对此给出建议,因为说到深处,只会触及到如今高氏一手遮天,君权不敌相权的形势。
于是她岔开话,问道:彭城还有多少粮食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莹道:满打满算,恐怕不到万石了,如果都发下去,根本吃不了几天!
不到万石郦壬臣清秀的眉毛皱了皱,说:容我想想法子。
葛仓略带失望的呼出一口气,如若这次治水不利,他这大啬夫估计也就当到头了,王莹的命运估计也差不多。
两人郁闷的回去睡了。
郦壬臣睡不着,这一想便是三天。
三日后,她默默找到葛仓与王莹,道:在下有三计,可依次而行,与二位商议。
这一句话出来,王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葛仓更是诧异的说不出话来,心道这年纪轻轻的女子怎么能想出那么多计策来。
使君快快道来!
郦壬臣与他们两人走到一处僻静地,说道:如若我们为力役们包食包宿,只要来干活的,就保证他一天口粮,他们会来吗?
当然会来,可是我们哪来的粮食呢?王莹激动道:按你这法子,不出十日,仓库里就不剩一粒米了。
郦壬臣依然平静道:我么可以向别的城邑借粮。
别的城邑凭什么借给我们?现在大家都困难呀虽说我们这里是最困难的一处吧。大啬夫也忍不住抱怨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微笑道:我们不仅要问别的城邑借粮,我们还要借人,借很多修坝开渠的人。
听到她的话,王莹和葛仓面面相觑,随后又听她详*细说明了一番策略,一二三步,如此这般,她一面说,两人的脸上也随之浮现出希望来了。
行,就这么办!王莹和葛仓同时拍板道。
隔天一大早,王莹马不停蹄的下乡奔走去了,按照郦壬臣的第一步计划,她给了那娄四大爷一点好处,叫他陪着自己完成接下来的事情。
他们找到几个乡长和里正,叫他们把彭城的所有工匠从他们家里有些人是从床上、酒窖中、饭馆里、或农田里统统叫起来,召集到一起,聚在彭城官邸前。
王莹说明了现下紧急的情况,以及打算怎么修建工事,并向大家宣贯:只要肯来干活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供给全天的口粮;
有娄烦坐镇,里正和黔首们果然都听话多了,一听还有包吃包住这种好事,马上积极响应起来。
然后,王莹带着他们沿水利工事走了一圈,给每个人指定了一个区域:木篱的活儿归木匠,石墙的活儿归石匠,河渠归壮工和妇女,土围子归少年人,并约定了每日领取粮食的时辰和地点,新工程迅速推动起来了。
所有的彭城官员无论是士大夫还是曹吏全都换上短打便装,下地充当了监工和指挥。
大啬夫要求今天之内每个人把自己的区域打上桩、扯上绳,然后再回家,还叫大家晚上睡下之后还要想好明天的活儿怎么干。
王莹性格开朗,又有耐心,长着一副邻家大女孩的亲民形象,那些听不懂官话的百姓们,她就连说带比划的讲上好几遍,直到每个人都明白为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很快,汇集过来加入修建工程的黔首越来越多,到夜幕时分,沿城垣四周,闪亮的草灯就拉出了一条条点线,工匠们都在挑灯打桩,铁匠就地点起炉火,连夜打造铁锹。
这种不寻常的全民徭役打乱了城内百姓的生活规律,但似乎所有人都挺高兴的。毕竟有吃有喝谁不高兴?
按照郦壬臣的第二步计划,过了几天,工事初见雏形,葛仓便派传驿官去将周围十几座城邑的长官们请来参观。
在这些长官们目瞪口呆的巡视完这些规模浩大的水利设施后,葛仓便信誓旦旦的解释说是因为王上和相国很重视彭城的治理,不仅派了郦特使提前来查看,过几日还要亲自来视察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重磅消息无疑勾起了别的城邑首脑们的极大兴趣,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卿大夫以上的官员那些牢牢掌握他们仕途命运的人,更别提王上和相国了。
他们正想再问几句,打听点小道消息,葛仓却闭口不言了,转而去说别的事情。
葛仓谈到郦特使规划的这些举措,都是能帮助上下游的城邑一举解决水患的工事,不仅能治理今年的洪汛,就算是来年的洪汛,不论水势如何严重,都不必再怕了,这对彭城周边的城邑也有极大好处。
他说的这倒是实情,城邑长官们听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心想不愧是王上和相国都重视的工程啊。
大家表示想拜会这位象征着沣都意志的特使,葛仓从他们的表情上便知道他们是想打听更多王上和相国莅临视察的事情,但他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郦特使忙于接驾之事,恐不能会见诸位了。葛仓一脸遗憾的说:待相国大夫抵达彭城,诸位可再同来嘛。
城邑长官们面露难色,他们的确不想错过见到相国和汉王的机会,但他们又没参与彭城的水利工事,以什么理由来呢?
这时主簿曹吏恰好跑来禀报关于黔首们分粮食的事宜,又说从明日起要减少力役的口粮供应。
一旁的雒城城宰跑出来问:此项工事正是要紧关头,贵邑为何要减少口粮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葛仓一副尴尬的样子,只说沣都派拨的粟米正在路上,还需多日才能运到彭城,于是只好暂时减少力役的口粮。
哎,这有何难。大家一听,好像都自以为抓到了什么希望,上谷大啬夫马上站出来说:我们借给你粮食,周转周转,不就好了嘛?
这不太好吧葛仓捋着胡须面露难色。
大家都是兄弟城邑,有什么好客气的?待王庭拨派的粮食运到,葛大夫再还给我们便是。培城城宰也跳出来说。
这么一说,众长官竟然都表示赞同,他们这些城邑受灾都不太严重,每城只需借出一点粮食来,合在一起,就足够彭城用好几个月了。
葛仓难违众意,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送走这些城邑的大夫们,葛仓心里反而后怕起来,这都是郦壬臣教给他的话术。实际上相国和汉王从来没说要来彭城,他赶紧去寻郦壬臣,问她第三步进行的怎么样了。
郦壬臣此刻正忙着完善水利地图,听到葛仓一五一十的给她讲述借粮的过程,笑道:如此甚好,您信不信,他们不仅会给你送来粮食,还会给你送来更多的人,好日后向上峰邀功呢。
葛仓不放心的问:郦特使,王上和相国大夫真的会来吗?
郦壬臣道:这要看彭城的工事干的怎么样了。
葛仓问:那彭城的工事怎样才能干好呢?
郦壬臣笑道:这要看王上和相国会不会真的来了。
葛仓拍了拍自己一头虚汗的脑门,叹道:您这一计,真险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郦壬臣这一计,叫做以虚套实。汉王与相国来不来与彭城的水利工事能否修好,这两样事是互为前提、互为表里的。
此计实在是非绝境不能用也!
郦壬臣道:我已经向沣都呈上了两份奏疏了,一份送进王宫里,一份送与相国大夫,加急传报,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返回了。
这两份奏疏的内容,葛仓没有看过,他绝不会想到,郦壬臣在奏疏中已经对彭城的工事项目大吹特吹一番了,虚实夹杂,文笔漂亮,写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叫人不得不信。
郦壬臣推测,好大喜功的高傒不会不心动。
可是葛仓纳闷道:为何要王上与相国大夫一同来呢?只要他们中的一个能来,效果也是同样的呀。
非也。郦壬臣微微而笑,道:就是要全都来才好。那些城邑大夫们最想要逢迎的,是相国高氏,可若只有相国前来,他们反倒不会来拜谒了,因为哪个士大夫会把巴结的心思写在脸上呢?
若只有王上来,那就也不够。城邑大夫们自然会来拜见国君,这是肯定的,但他们绝不会真心实意的给彭城借这么多粮食和人力。
葛仓懂了,所以是都来才好。
那些城邑大夫们就可以打着尊敬国君的旗号,巴巴的跑来彭城,实际上行巴结高氏之事。
他默默的瞧着郦壬臣,只觉得这女子心思不得了,仅仅为官三月,就懂得这许多微妙的官场道理,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奏疏公文不在话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穷苦人家出身的士人,更像是权贵之后,只有从小耳濡目染这些事情,才能熟稔拿捏到这般境界吧。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问了。
郦壬臣一愣,只是笑笑,道:葛大夫抬举在下了,在下只是一介庶民,出身微末,在齐国稷下学宫多年,专修的是纵横之术,奇技淫巧罢了,才敢在您面前卖弄,实在是不值一提。
淡然的神情完全不似说谎。
葛仓没有说话,默默想着,这样特别之人,若遇东风,必得扶摇直上。
第68章工事二更
工事二更
暮春时节的一个半夜,当工匠和力役们干完了一天的活儿,回去安寝的时候,彭城的官吏们还在城外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商量事情。
人们围在水利地图的四周,这几个月来,郦壬臣自然而然成为了他们的核心,她在为今天的工程进度做复盘,然后再为明天的调度做安排。他们每夜都要如此集会。
曹吏是具体工事的领头人,郦壬臣安排他们监督挖沙、夯土、供料和搬运等等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得到了其他城邑的借粮后,所有人又充分的干了一个多月,工事进度突飞猛进,但还远远不够。
就在大家都以为今天的集会也要照例结束的时候,郦壬臣忽然停顿了一会儿,才告诉大家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我收到了沣都的回信。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
王上已发出王命,将来彭城,相国陪同。
此话一出,她感到众人一起松了口气,甚至都有点欣喜的激动。
但一部分人依然不安,包括郦壬臣在内。王莹问道:王上法驾何时到达?
郦壬臣道:旬日后。
众人又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忍不住叫起来:才十天?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出名堂呢,王上和相国来了,就看这?
郦壬臣心中也有此忧虑,但为了稳住军心,她用镇定的语气解释道:王上这次只是轻装简行,不用大驾的排场,所以才会这么快就到而且,他们是已经走到半路才发来通知的。
王上和相国是想来一次突然检阅吗?又有人问道:不然干嘛搞这么仓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等这些议论声差不多停下来,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决定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尽量使水利工事的修建状况给王上和相国一个深刻的印象。
彭城只是一个远离沣都的中等城邑,不到五万户的黔首。她为大家宽心道:所以我们不必追求尽善尽美,只要能叫圣驾眼前一亮便足矣。
如果不能叫王上和相国满意,由我这特使一人承担后果,诸位只是按我的意思办事,依本国律法,不会受牵连。她平平淡淡的说着,面上毫无惧色,众人被她的坚定和勇气所感染,心境也慢慢定下来了。
基于此,她开始布置接下来十天的事情,一切为着视察做准备。郦壬臣不像某些士大夫一般清高,她很乐于倾听并采纳工匠们的意见。集会开到后半夜才结束。
郦壬臣一夜都没合眼,到第二日一早,她已经梳理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
地基已经挖到应有的深度,班氏和石匠们可以开始筑木篱和垒基石了。再过十日,或许一部分堤坝可以垒到高过人头,以便工匠可以进一步封印砌墙。这样,工事就会比现在看着像样些,但还不够。
郦壬臣真正需要的是再有一千名力役,但彭城的财政连雇一百人的钱都没有,只能靠吸引临近城邑的黔首们自发劳动,可是,到汉王莅临那一天,他们能凑够那么多力役吗?
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和王莹还有几个匠人头领一道去查看工事,并请葛仓以彭城的名义向周围二十多座城邑捎去王上和相国十日后就要达到这片土地的消息。
她相信无论是各城的城宰还是黔首们,都不想错过这个凑热闹的机会。
她又叫葛仓特意写道,到那一天,彭城的四面大门将尽数打开,凡有乐意前来干活儿的黔首都提供充足的食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巡视了一圈,直到下午太阳落山,她和王莹都呆在工地里,虽然大家忙了一天,却不见工事有什么起色。石坝才升到地面的高度,土围子还是低矮的土堆,木篱地段空隙还很多。
她们转完一圈之后,郦壬臣问工匠们:十日后,我们来得及完成计划吗?
工匠们有的说:天气越来越热了,大家没精神,干的就慢。
另一些工匠补充道:百姓的餐食也越来越少了,后面几天肯定干的更慢。
照这种速度不成。王莹听了一圈后,问:就没有加速的法子吗?
这时候,擅于做橇车的班氏女儿站出来说话了,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有着齐国人特有的灵巧性情,还做得一手好木工,那些橇车就是出自她和她母亲之手。她说:
通常,活儿要是干得快,必然干得糟。
其他人闭口不言,算是默认,郦壬臣考虑了片刻,却说:那我们就干得糟些,要怎么弄?
班氏女子想了想道:现在,咱们是叫石匠砌墙,叫木匠竖篱,叫力役挖土,叫水曹开渠,各司其职,对吧?这样子活儿干得好,但是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点头,班氏女子就继续说:所以,您想要快一些,便调木匠去砌墙,调力役去竖篱,调水槽挖土,调石匠开渠,等这样调配顺了以后,再要求他们加快速度,他们本就不明白手底下活儿的细节,说快便也能立马快起来,只是最后的结果可能不好,那样的工事糟透了,只能看个样子罢了。
我明白了。郦壬臣道:现在起,就这样办吧。工事暂且糟糕一点也没关系,日后重新加固就是了,可要是相国大夫没有看到令自己满意的场面,那我们就永远也没有修建这项工事的机会了!
她发出这样的指令,工匠们就立刻照此执行去了。
日子一天天飞逝,堤坝升高了,河渠挖深了,木篱逐渐合拢了,整个水利工事一天比一天壮观了。
若不抛开看看,绝对瞧不出其中有什么缺点。
郦壬臣和彭城所有官员谨慎的静候着,现在只等那最后一搏了。
***
汉王莅临的当日,黎明。
郦壬臣和别的大夫们早早起来查看工事,确保汉王枢和高傒今天不会看到什么豆腐渣工程的痕迹,他们在黎明的暗色中行色匆匆。
暮春的好天气和漫长的白昼帮了彭城大忙,郦壬臣计划的部分大都完成了:
城邑北端的河渠已经建好了,可以直接从上游放水分流了。南边的堤坝已经到了应有的高度,远远看去,很难想象这是不到一月筑成的。
班氏母女拿出了看家本领,已做好足够的吊土器械和运石装备,可以让几千人不停歇地继续剩下的工事,只要有这么多人齐上阵,绝不会断工。
此外,望都河下游河边堆满了顺流漂来的伐下的木料,这些材料都要抬上堤坝的陡坡,运到工地,形成一个来来往往的循环劳作的场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都是可以预料的展示成果,至于不可预料的那部分,就要看其他城邑黔首们的意愿了。
郦壬臣就着黑天布置最后的任务谁来负责砌东墙,谁来负责运沙土,谁来吊石块,谁来搅灰浆,哪些人组织百姓夯土,哪些人去接待王驾
我们要让王上与相国大夫看一看,我们的工事已进展得多快了。郦壬臣以一种胸有成竹的口吻说着这些安排。
她讲完这些后,又有几个功曹补充了一些技术问题:
大坝侧面的石料可以选难看的,但顶部的石料必须方正整齐,因为是砌在上面的,人人可以看见的,说不定王上会有兴趣登上去看一看,所以要选技术最好的石匠做那一块的工事
诸如此类的提议又说了很多,工匠们全都一一记下。
他们说话的时候,郦壬臣和其他大夫们都在一边默默听着,不插话。
两个月来,人们发现郦壬臣这位京官一点官架子也没有,甚至很敬重吏员和工匠,更不会对百姓颐指气使。但到了该树立威严和自信的时候,她也一点不马虎,更别提她还有个绝顶聪明的脑瓜,什么问题都能想出计策来应对。于是人人敬服她的为官魅力,虽知她平易近人,但也绝不敢忤逆她。
大家又协商了一小会儿,其中不乏几个泄气的人出来找茬,但是郦壬臣都平复了他们,眼看将要日出,郦壬臣适时的把握住节奏,结束了这最后一次集会。
太阳升起的时候,苏醒的黔首们又聚集到水利工事附近,王莹和葛仓安排今天的饭食,分量比往日多了一倍,叫他们全吃的饱饱的。
早饭后,活动就全面展开了,年轻男女们各司其职,卖力干活,老人们为大家煮粟粥,准备中午的吃喝,小孩子们也拉来跑腿,传送消息。上到八十岁的老妇,下到七八岁的儿童,谁都知晓,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官吏们也在尘土飞扬中四处奔忙,王莹不停地在工地上到处走着,心急火燎地督促着进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要确保工事的不同区段接茬的地方要严丝合缝。还要不停地解决从四面八方汇报来的新问题。
所有的官员都按照她前一天的嘱咐,保持笑容满面,鼓励着来往的工人,没人冷脸打骂下人。
在一片繁忙又有序的热闹场面中,郦壬臣一直没有听到从其他城邑传来的消息,不禁有些着急,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太阳升到了清澈湛蓝的天空,这将是个大热天,她吩咐厨师们多备清水,还要加上一点盐进去,在这种天气下,干重活儿的人容易口渴,她可不想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困。
过了一会儿,约莫巳时的时候,一伙陌生人从彭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郦壬臣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们。他们人数不多,但也许后边还会跟来一大群人呢?
她甚至亲自迎了上去,那些黔首们先走到分发米粥的地方,舀粥的小吏很不悦的瞅了这群人一眼,郦壬臣却大方的予了他们每人一大碗。
王莹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问:你们从哪里来?这些人此时正咕嘟咕嘟地喝着米粥。
从雒城来。其中一个一边用袖口擦嘴,一边回答。
这是个好消息,王莹与郦壬臣对视一眼,果然有别的城邑的人愿意来干活。要是运气好的话,可以指望光雒城就再来几百个人。
你们一共来多少人?王莹紧接着问,边问还边朝城外张望。
那人听了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就我们几个啊。他回答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莹:
日头越来越高了,城外一直没有传来王驾的消息,也不知到底几时会来,派出去的传令官也没有回来的。
在接下来一个时辰里,陆续有黔首们稀稀拉拉的走进大门,到半晌午时,总共有七八十个黔首走进来。后来,就不见再来人了。
王莹叹了口气,走开到一边去了。
郦壬臣为自愿来工作的人一个一个安排工作,把他们分配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她仔细分辨这些人的类型,那些懂一点技艺的黔首,她就给他们单独分一块活儿,叫他们领着一批人干,而那些什么也不懂的人,则用来充力役,干些不复杂的活儿。
十里八乡的黔首们聚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吵吵嚷嚷的聊天,尽管危险的情势就迫在眉睫,但到处都洋溢着一种欢快的气氛。所有人齐心协力,如同过节一样。百姓们似乎忘记了这次活动可能会面临的一败涂地。
中午时分,吏员敲响了磬钟,大家收工吃饭。百姓们大快朵颐,官员们却高兴不起来,虽然装作高兴的样子,但一口饭也吃不下。
功曹们点数着人数,报给郦壬臣,郦壬臣又去巡视堤坝了,听着别人的禀报,她一言不发的看着大坝侧面半干的石墙,石墙已经砌好了最下边两层石头,准备砌第三排扶垛了,她朝上瞧了瞧剩下的十几层空当,灰心地想,也许这坝永远也砌不完了。
他们还需要很多很多的人,她想要的是在高傒到来时,工地上是一派忙碌而高效的景象,而不是这么些零零碎碎的小场面。
吃过午饭,喝饱了足够的淡盐水,黔首们又回到各自的位置开始干活了。郦壬臣也回到自己的位置,过了一会儿,正当她忙着解决某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叫她。
郦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场人多嘴杂,她朝混杂的人群望了一眼,没捕捉到什么特别的人,就低下头,可是那声音却不罢休,又拼命叫她。
郦大夫!郦大夫!
郦壬臣这回终于找到了发声的人和地方只见大啬夫葛仓正在彭城的一个城楼上用一种很不雅观的姿势踩着梯子,保持着平衡。
郦壬臣吃惊的走过去,用平静但送得很远的声音说:葛大夫,您这是在干什么?快从墙上下来。
但她没想到,这个前段时间还保持着士大夫仪态的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却固执的待在墙头上,冲她叫着:郦大夫,快过来,看这个!
郦壬臣走到了墙根底下,心想葛仓这可不行,新来的人对彭城的官员会有不良印象的,但她不禁好奇是什么引得葛仓激动得忘了应有的举止。
葛大夫,请您下来讲吧。
不行,您得自己看!下官想叫您看看这一幕!葛仓依然激动。
郦壬臣悄悄咬了咬牙,走了过去,心道他最好有充分的理由才这么要求她的。
她照着他的要求做了,走过一片马厩前的泥地,跨过一道矮墙,再一脚踏上梯子,颤颤巍巍的爬上去。
这是彭城内最高的一处地方,比卫兵巡逻的岗哨都要高得多,郦壬臣好不容易爬到顶了,低声问: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您知不知道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了,眼前的一切叫她震惊的说不出下半句来,只能目瞪口呆的望着。
顺着葛仓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越过村舍的屋顶和河流,在那四野起伏的大路尽头,蜿蜒的黄土路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人群,数也数不清的人,全都朝着彭城而来。
郦壬臣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这些当然是从四周城邑来的黔首们!
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葛仓在她旁边大声道:看看吧,一定有一千,不,两千,甚至还要多呢!
是的。郦壬臣激动的嗓音微微颤抖,他们到底是来了。
郦壬臣已经不记得她还要说道大啬夫仪态的问题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人群挤满了大路,直到跨过吊桥,从城门外涌进来。
第69章郦河三更
郦河三更
郦壬臣和葛仓快速爬下城楼,这些密密麻麻的不速之客们在工地外围打转,一边喝粥,一边等着有谁给他们派活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快速走了过去,投入调度。光高兴还不够,她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些人派上用场。
来!她朝王莹和葛仓道:
把官吏们都召集起来,每人分上一拨人,按批次分活儿。
告诉厨师尽量多熬些粥,有多少熬多少,多备水!
叫匠人们多做些运土的篮子和木畚,铁匠们也快快敲打起来,我们要更多的耒耜和铁锹!对了,还有橇车
我们要在王驾和相国到来之前,让所有这些人都干起活儿来!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郦壬臣简直忙得晕头转向,脚底下都要擦出火花来。
厨师长慌张的跑来和她说:现有的灶台只够准备一千人的饭,可是这里看来至少已经有五千人了,怎么办?
郦壬臣吩咐在工地边上就地架起一口大锅,生灶煮饭,又叫曹吏去城中各个里正家里借厨房,临时用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厨师长刚一离开,又有更多一堆人带着更多问题来找她了,她忙里忙外的部署劳力,叫这几千号人从毫无秩序变成井然有条。
工地的劳动气氛非常热烈,人声喧嚷,尘土飞扬,夯土扬起的黄沙比人都高,大家拼命的奔走,拼命干活,正是半下午时分,烈日当头,所有人都挥汗如雨,赤膊上阵。
正在郦壬臣繁忙的发号施令的当口,有人在她后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柔声道:郦大夫,您能为我分一会儿神吗?
这声音礼貌又文雅,带着一股沣都人特有的矜持腔调,郦壬臣回头去看,原来是王宫大侍长闻喜。
她心头一惊,什么人到来了已不言而喻。
郦壬臣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便看到了莅临的全体人员:
他们全都骑着马,衣着华丽,身上和脸上纤尘不染。一丛人簇拥着最中间的汉王,相国高傒则在她副手的位置。
刘枢一身行军的装束,身穿方领鱼鳞甲,头戴武冠,腰束犀牛带,脚蹬翘头靴,手扶剑柄,端坐马上。
此时,她正张开那双炯炯有神的凤目,惊奇的看着周围的景象。她一旁的高傒也坐在马上,神色淡漠的看着彭城的一切。
郦壬臣观察到它们派出去的传令官都被留在了汉王队伍里,看来是汉王有意扣留,想出其不意的到来。
郦壬臣走到汉王马前礼拜,汉王却道:不必了。她微笑着,用一种年轻人特有的灵活又洒脱的动作下了马,扶起郦壬臣。
刘枢一下马,身后的人便也齐齐跟着下马,她道:除了城宰与大啬夫,叫其他人也不必过来了,都各自忙各自的吧。
唯。身侧的闻喜立马去传递了这条王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现场的热闹气象在凝固了一小阵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喧腾。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王上已经来了,就被通知继续干活了。
王莹和葛仓来见驾,他们现在都和郦壬臣一样灰尘扑扑的,从鞋子上到脸上都是泥点子,刘枢依然笑着免了他们的礼,至于那些从别的城邑赶来的长官们,她只象征性的点了个头。
看来寡人派你来对了呀。刘枢在一行人的陪同下边走边笑道:果然如郦卿奏疏中写的那般。
郦壬臣从汉王愉快的表情中竟然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种赞许的尊重,这是她在其他君王脸上从未见过的一种表情。
她恭敬的说道:这些都是彭城城宰与大啬夫做的事情,臣只是略微监督罢了。
虽然众臣都建议汉王进城去歇息,但她执意走进工地深处看看,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好奇神色左顾右盼。
她打量着四周数千名干活儿的百姓,问了王莹与葛仓一些问题,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俩人此刻都有点紧张的拘谨,磕磕巴巴的作答了,这是他们作为基层士大夫首次面见君王,怎么能不紧张、不激动呢。
好在刘枢没有计较这些细节,依然对他们的回答很满意,大手一挥便给了赏:善,彭城令与大啬夫爱民善治,各赐金五百斤,锦缎千匹,玉箸一对。
两人激动的谢过王恩,退后去了。
刘枢又向高傒道:如此人才,竟还是十五级俸禄的大夫,待来年察举选拔,不该好好升迁重用吗?相国以为呢?
高傒摆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笑道:老臣自然要好好查验,为汉室拔擢最好的人才。
话说的挺漂亮,但来年升迁名单上有没有那两位,就不得而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四处走着,看着,浑不在意干净的华服被灰尘所染,她走到哪一处,郦壬臣便为她介绍到哪一处,她见到壮工们在她眼前来来回回的搬运石料,一名石匠正在砌墙,那过分熟练的动作叫她好奇的停下脚步。
只见那匠人铲起一铲灰浆,抹在墙上,利落的用瓦刀把灰浆抹平,再把新的石砖放上去,刮去多余的灰浆。他在放石块时,会瞄准两头扶垛间扯直的麻绳来测水平,保证一面墙都在一个水平面上。
刘枢注意到,石块的上下两头很光滑,而露出的灰浆也同样平整,整个过程眨眼间就漂漂亮亮的完成了,这使她很有兴趣,就问郦壬臣其中的道理。
郦壬臣道:这个还是叫他本人来为王上作答吧。她走过去拍了拍那匠人的肩头,与他说了,他憨厚的转过身来。
嗯石头上下是不能直接挨上别的石头的,那工匠规规矩矩的回答说,要用灰浆隔开。
他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竟忘了说回王上的话之类的句子。
石块为什么不能接触呢?刘枢问,脸上并没有不悦的表情。
匠人道:会造成石块裂开的。
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开始解释:就像如果人踩在薄薄的石板上,很容易会踏裂石板,但如果在石板上铺一层木板或者毯子,就可以在上面随便走、随便跑,也不会把石板踩坏,因为木板或毯子把重量分散了,灰浆也是起到这个作用。所以盖三层以上的石墙,都要抹上灰浆。
他讲完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郦壬臣一眼,不知道自己说这么多的话合不合适。
刘枢愉快的笑了笑,点点头道:寡人还从来没听过*这个道理,看来石匠也是个蛮有意思的行当,你很不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汉王一通赞许,又挥挥手,赏赐了这个匠人好些布匹和酒肉,便走开了,石匠呆呆地杵在地上,仿佛还在梦里。
路过木匠的地盘,刘枢又问起橇车的事情,郦壬臣便找来班氏女子为她解答,刘枢又笑呵呵的直接赏了班氏小女一个功曹吏员的职位;
路过水曹附近,刘枢又兴致勃勃地听起了水利开挖的事情,同样也留下丰厚的赏赐;
路过夯土堤坝,她自然也不放过筑坝填土的道理知识。
一群人就这么跟在刘枢后面,一路走,一路问,刘枢像个散财童子似的,一路赏赐过去,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那是全然不同于面对群臣时候的冷若冰霜的。
很少有沣都的贵人们会对这些下层黔首的活计手艺感兴趣,但刘枢似乎乐此不疲,她带着一种年轻人特别的求知欲了解这一切。所过之处,都激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涟漪,百姓们有时会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着那一群珠光宝气的人物在泥泞中挑着路走。
最后,他们走到堤坝的最高处,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水利工事的全景,一眼望去都是热气腾腾的忙碌场面:
力役们带劲的挑着装满黄土的担子来来往往;
石匠们卖力的砌墙;
泥匠们搅和着大桶里的灰浆;
木匠们哐当哐当捶打着木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铁匠们粗壮的胳膊挥着铁锤,加高炉火,弄出很响的声音;
小孩子们跑来跑去传递信息,老人们为壮工送上淡盐水
郦壬臣便在这时展开了水利地图,指点着远处为汉王讲解这次工事的原理和起到的作用,并告诉诸位从沣都来的大夫们,一旦完工,这将是一个能够永久解决望都河下游春汛水患的工事。
刘枢站在高地上,听着,看着,鼻腔里闻着灰土的气息,脚踏着这片踏实的泥土地,她感受着这一切,许久不语,眼中有一抹郦壬臣看不懂的感慨之色。
这一切都是郦卿到来后才起的变化吧。刘枢缓缓道,寡人念着,这条新的河渠,便叫郦河吧。
郦壬臣惊讶之余也只能跪拜谢恩,史官们默默记下了这一切。
随后刘枢又顺手将带来的几千车粮食和上万贯铜币全都赐予了彭城。
刘枢眼中的感慨之色不变,下达这些命令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去看郦壬臣,因为她好像第一次尝到了做君王的意义。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下方的黔首们身上,喃喃道:是你让寡人明白,拥有这样的百姓是寡人莫大的骄傲。
第70章相国二试郦壬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国二试郦壬臣
深夜,空气中还浮动着庆功宴后的酒气,所有人都酣然入睡,好像打了一场大胜仗。
相国临时住处的灯却一直亮着,等郦壬臣忙过一切赶来的时候,甚至还要排队,早就有很多人在她之前来了。
这毕竟是无数人渴望偷偷巴结的高氏相国啊,郦壬臣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她表现的像个虔诚的门客那样,焦急的等在门外,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她了。
相国大夫一路辛苦!她神色局促的坐在窄室里,奉承道:下官已经安排驿站连夜修缮,明日一定为您安排一间宽敞的别馆。
彭城的条件实在落后,唯一一座还算舒适的院子已经给汉王用了,按照礼制,相国和其他大夫们只能去住简陋的小屋。
高傒坐在麦草铺就的坐垫上,打量着郦壬臣唯唯诺诺的举止,心里莫名松了口气,笑道:
想不到短短三月不见,郦大夫竟做出这么一桩大事来,叫老夫刮目相看呢。
哪里,都是相国大夫安排的好。郦壬臣垂下头,您说只要小臣在王上身边呆稳了便会考虑启用小臣,小臣可是听进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是这样吗?高傒皮笑肉不笑的说:以今日所见,王上确实很满意你,怎么样?圣宠殊荣,很快意吧?
郦壬臣听出了画外音,就道:正本溯源,这都是相国赐予的机会,若没有相国,小臣此时还不知在何处落魄呢。
她从袖中取出一叠竹简,双手呈上,小臣愿献上一份薄礼,以谢相国。
巴结就巴结,竟然还想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郦壬臣自己都为出口的话感到不齿,但她明白,高傒就好这口。
送礼是个大学问,有些人就喜欢别人直直白白的送,有些人则喜欢把它包装成等价交换。
以高傒的性情,你直接送礼给他恐怕他还会担心欠你一个人情呢,所以,聪明的方式是将送礼送的像还礼一样,彻底让对方心安理得,没有后顾之忧。
其次就是送的礼能不能送到对方心坎上去了,高傒这一晚上已经拒绝了太多的金银珠宝,那些东西在他看来都是送礼人愚蠢的凭证,不仅不会增加好感,反而会打破他苦心经营的节俭朴素的光辉形象。
他慢慢悠悠展开郦壬臣给她的竹简,一片一片翻过去,这是一封名单,里面记载着彭城所有士大夫和吏员的名字,以及临近几个城池高官首脑们的名字,在名字的后面,详细的记录了他们的性情、喜好、为人特征、社交圈子、站队情况。
三个月,足够心细如发的郦壬臣对他们有全面的了解。可是这些信息有什么用处?堂堂相国干嘛要去了解这些基层官员的喜怒哀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高傒的表情给出了答案:简直太有用了!他几乎心花怒放,这些看似平平的竹简里,都在向他透露着一个信息,那便是哪些人是他这边的人,哪些人不是,哪些人可以成为他的人,哪些人永远也不可以。
该提拔谁,不该提拔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高氏的掌控力可以更深的向下浸透,而且轻轻松松。
郦大夫有心了。高傒默默收起了竹简,笑得满意。
郦壬臣恭敬道:礼太轻,承蒙相国看得起。
她悄悄松了口气,高傒对她的第二次试探,应该算是过关了吧。
高傒不禁感慨道:若老夫所有的门客都能像郦大夫这般叫人省心,该有多好。日后,郦大夫可要更加尽心的为王上献忠啊。
这是自然,小臣明白您的意思。
为王上献忠,便是进一步取得汉王的信任,并且把一些关键信息及时透露给高氏的意思。
待到郦壬臣走出来,剩下排队的人也一律被相国府遣散了,高傒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东西,对其他人的礼物当然提不起兴趣了。
初夏的蝉鸣声此起彼伏,郦壬臣没有回去安寝,而是走去了另一处更加破败简陋的茅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子!惊从草甸上跳起来,喜道:您怎么来了!
郦壬臣低头迈入屋内,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了?让我看看你做郎官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呦,长高了嘛!
自从上一次靶场比试之后,汉王对惊青睐有加,在返回沣都的时候便授她了个郎官做,呆在护卫的队伍里,日夜接受训练。
小人过得很好。惊简单答道,脸上带着一丝腼腆。
看来王上待你不错。郦壬臣拢了一堆草杆,在上面坐了,抬眼就见一个妇人端着热汤从里间出来,惊讶道:咦?田姬,你怎么也来了?
田姬将热汤捧给她吃,正要说话,惊就抢在前头道:还不是不放心夫子,听说我要随王驾来彭城,她便说什么都要来。
郦壬臣接过热汤,尝了一口,无奈笑笑,此次她来彭城出使,想到情势必定复杂,条件必然艰苦,又念着田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便将她留在沣都,做些别的事情。
郦壬臣拉了拉田姬的手,像安抚母亲那般拍拍她手背,笑道:我在这里好得很,你们都放心,对了,我交代你沣都的事查的怎么样?
田姬叹了口气,上下打量着道:小主人,您瘦多了!您要随我们回沣都吗?
这要看王廷安排了。
那我这次算来对了。田姬讲到:小人在沣都打听到一些事,正想和您商量,小人查到当年归氏流放斩首的名册里,缺了好些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的眼光一寒,哪些人?
田姬道:大概有五六个,都是各院的家丁或侍女,您肯定不认得,我倒是有些印象。
果然什么事都是从内部开始溃败的。郦壬臣叹道:从微处入手,是高傒的作风。这些人还能找到吗?
田姬道:在沣都是很难了,不过小人可以试试。我一个老妇,看起来也没什么威胁,我有一手绣花的绝活,几个月下来,也算小有名气,经常上各位大夫的府中为他们缝补,东打听,西寻摸,还是知道了一些事。
郦壬臣点点头,田姬曾经是太师府邸中最高一等的家厮,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技艺,外加灵活处事的心性,探查消息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随后,田姬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探查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郦壬臣一面听,一面联系起来,结合最近自己查到的关于雒城的往事,在脑中做判断。
七年前那场传进沣都的瘟疫与兄长在雒城治疗的并不是同一种病。
她轻描淡写的放出这个重磅炸弹,叫田姬骇然失声。
您怎么知道?
雒城的史志中存有一份档案,录入了当年那件事以及兄长开出的药方,兄长叫雒城百姓投在井水中用于治病的药方明显是治疗寒症的,而后来在全国大肆传播甚至传入沣都的疫情却是一种温病,这个王庭的太医署有详细记载。两种疾病的发病特征也有所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病症!田姬激动的险些忘了控制音量,灿大夫是被冤枉的!
郦壬臣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田姬的后背,好叫她平复心情,现在说冤不冤枉的还有什么用呢?况且归氏被冤枉的远不止这一件事啊。
此时郦壬臣的神情坚定而镇静,哪还有半分面对高傒时的畏缩?
田姬,振作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然后她开始细细嘱咐田姬等过几天回去之后再特别关注哪些人、哪些事,一件一件安排下去,田姬也收拾好情绪,一一记在心里。
不料惊突然插进话来,说:哪有再等几天啊,王上明早就回宫了。
如此急?郦壬臣愕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不回去处理的事。
但具体是什么事,就不是惊一个小小郎官能知道的了。
郦壬臣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思路,便作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觉得王上为人如何?郦壬臣忽然问惊。
惊答道:小人觉得王上虽然严厉,不近人情,但处决事情还算公正。
田姬不禁摇头失笑:你这小女孩胆子挺大,叫你评价当今王上,你还真敢一本正经评价起来了?
惊小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答。
郦壬臣也笑笑,无妨,不说出去就好了。她定定的看着惊,不过,你真的觉得王上不近人情?
那当然,她整天冷着一张脸,谁也不看一眼。
郦壬臣又是一笑,那么,你这几个月可受过什么欺负?那些打弹弓输给你的郎官们,他们可都是良家子出身,有没有挤兑你?
没有。
你一个新来的,那些老侍从有没有刁难你?
没有。
说到这,郦壬臣与田姬相视一笑,继续说:好,那么你想想,如果无人特意关照,这些事凭什么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惊张大了嘴,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不笨,已然明白了。
是王上原来王上一直在照看小人。
郦壬臣见她懂了,就不再多言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王上是心细之人,也是心热之人,从小便是。
郦壬臣从袖中拿出一叠竹简递给惊,将这卷名单悄悄交到王上手中,不被任何人发现,可以做到吗?
保证做到!惊郑重其事的点头。
高傒绝对想不到,郦壬臣会一笔一划的将名单誊抄两份出来。
同样内容的名单,交给不同人的手上,也会有不同的用处,利益往往是把双刃剑,就看谁是执剑者了。
她对惊说:既然你已经做了汉民,当了郎官,便要忠于君王。
忠于汉王?惊从没想过她这个郎官能做得长久,更没想过有生之年要忠于第二个人。
没错,像忠于我那样,忠于汉王。假以时日,你会知晓,忠于她比忠于任何人都划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也许大仇得报之日,便是我生命终结之时了。
她咽下了这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起身离开了茅屋,在黑夜中像一缕白烟一样飘然而去。
在郦壬臣的心里,自己本就是从地狱里侥幸爬出来的孤魂,上天叫她多活这么几年,一定是为了让她来替家族雪耻,她实在想不出,除此之外她现在的人生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第71章外政二更
外政二更
翌日天明,王驾果真匆匆启程了,由于返还匆忙,便留下相国几人处理后面的事情,刘枢率领一队轻骑先行返回沣都。
刘枢虽然很满意郦壬臣做出的功绩,也想在基层城邑多呆几日,可有一桩突发事件叫她不得不赶紧回去处理,这件事关系着天下每一个国家
齐国哗变!
这件事在昨日才传入汉廷,又加急连夜报给彭城的汉王与相国,目前只有汉国高层大夫知晓此事,但过不了一个月,就会在全汉境传得沸沸扬扬,据说作为天下枢纽中心的郑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状态了。
汉王的轻骑一头扎进王宫,刘枢来不及更衣,就拿起一手资料,一口气从头看到尾,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几个月前,老齐王薨逝,长公子臼继任,可公子臼在朝中势力不稳,心虚之余又担惊受怕,他继任后并没有任命众望所归的虞师大夫郦渊为齐相,而是第一时间任命自己最信赖的家臣为齐相,这举动引起了朝中很多大夫的不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齐王臼的担心并没有结束,他为了树立德望,急急忙忙颁布了一连串的改革措施,使本就不安定的王庭陷入更大的混乱,同时,又轰轰烈烈的操办起了老齐王的丧事,大发讣告,于是天下九国的君王都郑重的派了吊唁大夫前去。
齐国王都淄城一时间风声鹤唳,老齐王的所有子嗣也纷纷齐聚淄城,参与治丧。齐王臼疑心不灭,竟在灵堂后埋伏精兵,欲随机而动。前来奔丧的公子栾也贼心不死,竟率亲兵前去参加典礼
剩下的细节在奏疏中并未写明,看来汉国的使臣在当场也没有看清全部事情的经过,他只是如实记下了事情的结局:
在一片内乱中,公子栾杀死了自己的哥哥齐王臼,于先王灵前自立为新齐王,一个月后,齐国上将军晏无忌又以讨伐逆贼为理由率军攻破王宫,处死了公子栾。
一时间齐都群龙无首,侯爵割据,支持公子臼一派的晏氏主张立小公孙勉为新主,支持公子栾一派的莒侯却认为公孙勉年纪幼小,尚未成年,不堪大统,应另择成年的王室嫡系继任。
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刀兵再起。按照齐国的法制,凡侯爵都能带兵,晏氏与莒侯兵力不相上下,于是这一打起来便没完没了了。
随着各国使臣反国,消息便在全天下传开了。现在,莒侯和晏氏都以拥护齐王正统的名义向天下诸国发出号召,寻求支援。
而天下诸国的表态,也将影响齐国局势的走向,甚至影响天下格局。
王上,您可要拟王命?舍人在一旁问道。
大部分人都明白,虽然相国没有跟着汉王一同回来,但他一定早交代好了结论,汉王只要照做便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汉王的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皱,随后说:不急,召使臣来见。
充任此次出使齐国职务的典客大夫来到宣室殿中殿,汉王又问他一些问题,叫他把奏疏中没有写明的细节汇报出来。
你是说很多卿大夫都趁乱逃出了淄城?甚至虞师大夫郦渊都不见踪影?
是的,王上,臣也是在那时候动身返回来的,先齐王的葬礼并没有办完。典客大夫如实说道。
去参与治丧的王子王女们呢?
他们一部分在内讧中被杀,一部分四处逃窜嗯还有压根没来得及抵达现场的。
竟有此事?后半句话引起了刘枢的兴趣,先齐王丧礼盛大,各方云集相应,诸王子王女中竟然还有第一日不在场的?是谁?
典客大夫道:是先齐王小女儿,现任即墨城的城主于,听说她是由于途中风雪太大,耽误了几日,葬礼哗变发生的时候,她还在路上呢。
王女姜于。刘枢慢慢重复着这个名字,想了一会儿,她现在何处?
这就不清楚了,有人说她吓坏了,走到一半又返回即墨去了,也有人说,她害怕兄长们之间的竞争会波及到她,于是逃往鲁国去了。
刘枢低声道:鲁国是齐国的联盟国,若她真逃去鲁国,那还不算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后,汉王没再问其他问题。
她在宣室殿木制的回廊上来回踱步,一边思索,道:
相国的意思是支持公孙勉上位,只因姜勉乃齐王最正统的嫡长孙,支持他总没有错,汉国距齐千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选错了,我们也是站在礼法这一边的,日后新王即位,也不会过分苛责汉国
众人听到这一句,都心下默然,中书舍人润了润笔,准备开始记下这个意思。
然而刘枢熟视无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可寡人并不认同。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为这个初夏蒙上了一层寒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噤若寒蝉。
汉王的龙靴有节奏的踩在木地板上,踱来踱去,节奏慢吞吞的,木板咯吱作响,如此气场叫众人都不敢吭出一声。
想想看吧。刘枢接着不紧不慢的道:
若汉国支持了姜勉,就算他能继任,也不会感谢汉国,只会念着全赖他嫡长孙身份的功劳;若是旁人继位,则必然会怨恨汉国。
汉国与齐国并不接壤,即使有些小摩擦也不会动起兵戈,因而他们不必为这份怨恨付出任何代价,对汉国表示适当的怨恨还能展现出新齐王的强硬做派,从政治上讲,这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说放在十年前,甭管她这一番论点有没有道理,一定会有卿大夫冒出来劝谏她的想法,否定她的论述,并用一种请求的语气强迫她向相国的观念靠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敢在刘枢跟前当面讲反话了,她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
汉国不会支持任何人!刘枢给出了她的结论,她停下步子,面向众人。
无论是公孙勉,还是四处作乱的旁支王子,又或者是流离逃窜的王女,寡人都不会支持!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支持任何一方,都是在拿汉国的权能做背书。
她讲完,瞧了一眼身侧,淡淡道:舍人,记下来吧。
王庭舍人手中的笔一抖,不敢下笔。
有卿大夫小声道:王上,国政大事,是否需要三公会审?
刘枢嗤笑一声,如今的汉廷哪里还有三公啊,只有高傒一人罢了。
于是她闲闲的道:相国大夫又没有了解事情的全貌,若他今日与寡人一道多听一些事情,肯定会和寡人想的一样,你说是吧?
刘枢向前迈一步,学着那大夫的语气道:相国大夫总是与寡人意见相通,政见合一,怎么会有分歧呢,嗯?
这下彻底没人敢反驳一个字了。这句问的谁敢说不是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庭舍人的笔在竹简上点了又点,眼观六路,犹犹豫豫。
舍人!大常侍闻喜忽然叱道:做好你的本分。
王庭舍人浑身一个激灵,心下一横,只好不管不顾的按照汉王的意思奋笔疾书起来。
旬日后,等高傒回到沣都的时候,使臣已经带着汉王的意思出发前往齐国了
高傒不满是肯定的,但他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和汉王翻脸,因为这类外交事情并不直接影响他的权力和在汉国内的计划。这事只能像一根鱼骨头一样卡在他的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凭白恶心自己。
汉王似乎也很知道分寸,除了这桩外事,她没再对任何事指手画脚,安安静静地当她的闲散君王。
她就像一只乳臭未干的小老虎一样,游走在猎场边缘,时不时突然伸出爪子挠你一下,轻轻擦破对方一点皮,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离开边缘。这虽然叫人心里不舒坦,但又没理由大动干戈的找她兴师问罪。
高傒嫌恶的吐出一口痰,在自己的府邸里打转,叫道:前几日给散骑大夫看的名册怎么还没送回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下人们都知道,这话唠叨的是他那位宝贝儿子高封。
高傒见无人回应,又喝道:又上哪玩去了?去把那逆子叫来!
一个时辰后,高封小心翼翼的进到自己家,瞧着老爹的脸色,请了个安。
高傒劈头盖脸就问:彭城官吏调任的名册,给你看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弄好?
高封摆出一副冤枉的表情,说道:父亲,儿子这段时间可没有闲着,也是在做正事的。
你能有什么正事?跑哪去了?
高封压低声音道:儿子这几日都在王宫里。
高傒瞪他一眼,除了与你妹妹胡闹,你去王宫能有什么事?你这个做哥哥的赶紧催催她早日诞下王嗣才是正理!否则的话,你以为我这把年纪还能撑多久?
高封小声嘟囔道:生王嗣又不是一个人能干成的事儿,汉王从来不去妹妹那里,她怎么生?真为高氏着想,还不如不要这汉王了。
你悉悉索索的说什么呢?高傒只听到他最后一句,一惊,伸手将人扯进屋内,怒道:
你说不要汉王就不要了?不要她还能要谁?叫安侯来做汉王?还是叫乐侯来?王上若是绝嗣,你就等着他们骑到你爹的头上撒尿吧?!
四下里没人,高傒什么粗话都说得出来了,高封还想再解释几句,高傒却不给他机会,接着道: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学着处理政事,才是要紧!
不是啊父亲,儿子在学了。高封急急忙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卷文书,这是儿子圈点的名录,请您过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接过卷轴,心情这才舒坦了一点,他坐在桌案后,展开那卷文书,一列一列看过去,看了没几眼,又是怒从心起,骂道:
谁叫你把彭城大啬夫和城宰大夫都贬了一级的!
高封摸不着头脑,道:您不是说,此二人冥顽不灵,绝不会是我们的人,要小心待之吗?
高傒看着木楞楞的儿子,心里都气失语了,拍着桌子道:
我是叫你小心待之,不是叫你把人明晃晃的贬了!人家二人刚立了治水之功,我就把人给贬官了,那不是向汉国上下宣布我高氏狼心狗肺、陷害忠良吗?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懂这点门道吗!
啊这高封抽抽鼻子,不吱声了。
高傒抚了抚心口,消消气,厌烦道:算了,你下去吧,看见你就心堵!随后自己大笔一挥,飞速整改了一遍名册的内容。
高封很识相的一溜烟跑了,心有余悸的想着,父亲大人年纪越来越老迈,脾气也越发焦躁了。
出到院外,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狠戾之色,看来那件事情,要赶紧做下去了呢。
第72章赴任
赴任
薰风暖暖的初夏,郦壬臣在阵阵知了声中启程了。彭城的水利工事已经重新加固到了完全合格的程度,她收到了来自沣都的调任书拔擢她为阳丘邑大啬夫。
这当然是朝廷的意思,也即是高傒的意思,看来高傒对她上一轮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也没有完全打消疑虑,否则就不会派她去那么遥远的城邑做大啬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拿着任命状,左看看,右看看,高傒的意思她能猜出来,可她猜不出王上的意思。王上似乎对这份任命没有任何表态,似乎她被派去哪里,都与王上无关一样。
不管怎么样,先上路再说吧!
王莹和葛仓带着彭城的百姓浩浩荡荡的送她出城,这阵势比她拿着王庭符节来的时候还要轰轰烈烈。
在一片老百姓的夹道送声中,王莹红着眼和她洒泪而别,那哭哭啼啼的模样,仿佛郦壬臣不是升官去了,而是受苦受难去了一样。
郦壬臣只得安慰了她好一会儿,王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走了没几日,路过焦山驿站的时候,她又收到了王莹给她写来的信笺,展开一览,原来王莹和葛仓也收到王庭命书,要升官赴任去了。
王莹与葛仓分别调任北武郡和三川郡的郡守大夫,这表面上是表彰他们的治水之功,从城宰直接提拔为郡长官,但想想北武郡和三川郡素来是苦寒险峻之地,流民猖獗,土匪顽固,历代郡守没有谁能治理好的,不论谁去,迟早要丢官。
郦壬臣长叹一声,只能在内心默默祈祷他们一切顺利了。她稍停半晌,写了两封回信,本想寄去彭城,但转念想到他们也即将启程了,于是索性便将两封信都寄往他们赴任的郡府,算算日子,等他们到任的时候,信也差不多到了。
没有了田姬和惊的陪伴,郦壬臣的旅途相当枯燥。
她侧骑着一头黄牛,手执书卷,慢吞吞的走在官道上,牛背上插着大啬夫令旗,兜里揣着王庭下发的敕牒与告身,倒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她一面读书,一面考察路上的风土人情,时而看看庄稼的长势,打听打听农税律令,如此这般,对汉国这几年的基层情况也有了大致了解。
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拐上一条新修的官道,此道名叫子午道,道旁的大石上写明了修建它的意义所在:今上国婚三年,饶山出翠玉,宰冢以王后有子孙瑞,故通子午道。注:改编自《汉书·王莽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上大婚三年后,饶山里出了一块翠玉宝物,相国以此作为王后将要怀有孩子的祥瑞事件,因此修建了这条子午道。
郦壬臣读到此处,不禁摇头失笑,心想高傒是有多迫切让王后诞下继承人呀,连这种招都用上了,专门修了条国道祈福。
这道路的名字起的也大有指向性。
子为水,午为火,火为天为阳,水为地为阴,故水为火妃,通子午之道以协龙凤呈祥。
郦壬臣在稷下学宫精修阴阳五行之术,她一眼便看出了高傒的心思,同时也看出了那位权倾朝野的相国大夫内心的隐隐焦虑。
郦壬臣又登上道路北坡,俯察地势,寻龙探穴,这一看竟看出了些许名堂。
还别说,此间的风水当真是为祈福王嗣而设计的,看来高傒背后也有堪舆大师指点啊。郦壬臣边看边自言自语道:
只不过,这气机藏的太深了,恐怕一年半载是不能应验咯,少说也要等上十载方成,也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杰作?呵呵。
她冷笑一下,走下山坡,又骑上老黄牛去了,沿着子午道从杜陵直绝韶山,径汉中,又过了半月,才抵达阳丘邑。
尽管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但当她真正迈进城邑官寨的时候,还是为眼前的破烂吓了一跳。
按理说,阳丘邑虽然是个新城邑,但也建城快五年了,周围地貌虽然不肥美,但怎么说也是有自己的土地和山林产业的,人口不多的情况下自给自足应该不成问题。
可根据沣都出示的税收来看,这五年来阳丘邑竟然一文钱的税也交不出来,甚至还要依靠沣都的额外补贴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还有更糟糕的问题,目之所及,郦壬臣在庭院里没有见到一个官吏,用来诉讼公事的堂屋全是灰尘和杂草,用来处理公文的屋子里堆满了没有拆封的信笺,竹简摆放的横七竖八,书记功曹和府库里也空空如也,门窗破旧,这完全不像一个每逢朔望日都要举行议会的场所,更像是逃难人家丢弃的破院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都说明这里的管理是多么松散懈怠!
在赶来赴任*的路上,她曾反复考虑过这里一鳞半爪的情况,也盘算过将实行哪些策略。比如,要如何与这里的同僚处好关系,如何推出一些措施,如何赢得百姓的尊重和信任,等她坐稳大啬夫的位置,又该如何颁布一些改革的政策。
虽然她祖上十八代中谁也没人在汉国做过如此小的芝麻官吧但郦壬臣不气馁!
在归氏子孙中,官阶最低也得是从沣都大夫做起的。但是,郦壬臣可不怕,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她来的路上没把治理阳丘邑当成什么难事。
现在看来郦壬臣眉头深深的拧起来,她非常诧异,也非常不满意。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收起了大啬夫令旗,在门口一块空地拴好老黄牛,开始慢慢巡视她的新官邸。
官寨里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木头盖的,并且全都摇摇欲坠,连储藏粮食用的仓库也没有用上石制缸。
她四下张望,又见到了不止一处令她无法忍受的自由散漫:后院的牛棚竟然没有围栏?池塘里堆积着牲畜的粪便?谷壳和碎麦混在一起发霉了?
她咬咬牙,清丽的五官因为不悦而紧绷起来,但她仍然一遍遍提醒自己:要稳重,稳重,稳重
这院子像是八百年没有打扫过,也没见一个人,直到她又穿过几间屋子,一股醪糟味从后厨飘了出来,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柴火声。
她循声走过去,又闻到了炙烤肉类的味道,里面还传出了七嘴八舌的闲谈声。
她的脚步声似乎惊动到了他们,一个发髻凌乱、头发上沾着麦草杆的年轻人从后厨里冒出头来,眼神茫然的落在她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你找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轻人的眼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现出了惊奇的表情。
此时的郦壬臣虽然衣着朴素,但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秀气的脸上沉静如水,眼眸清透如波,高雅的仪态仿佛是天边来的贵人,哪怕站在破烂的院子里,她也显得气质超群,不可轻视。
郦壬臣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随后,有片刻的放不开,她又补了一句,答予本官。
我下吏叫白广丁。
年轻人彻底清醒了,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年轻女子的身份,但她身着士子袍,心下推测一定不是普通人。
好。初入陌生的地方,郦壬臣一点也不怯场,她把缰绳递给白广丁,交代道:你将门口的牛牵到牛棚里去吧,再找个地方洗把脸再回来。
是。白广丁接过缰绳,转身要回去。
你到哪去?郦壬臣叫住他,声音染上了些厉色。
白广丁眨眨眼,理所应当的说:去和大伙儿说一声,官寨里来了个人啊。
郦壬臣道:做大汉的吏员,你应该先学会服从,先去把牛牵到牛棚里。我会告诉他们我来了。
是。白广丁脸上露出一丝惶恐的神色,弯腰向大门走去了。
郦壬臣走到后厨门口,瞧了瞧它顶上冒出来的炊烟,估摸着时间,决定进去看看大家飨食吃的什么,她伸手将门推开一条缝,果不其然,闻到了更浓烈的醪糟酒的味道,还有烤肉香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皱了皱眉,推开门走进去,圆形的土灶台边围了一圈人,约莫五六个,灶上正烤着一只油汪汪的山鸡。
怎么会有山鸡?难道是偷猎了公家山林里面的东西?
屋里每人都穿着一身短打布衫,手里都端着一个陶碗,装着白乎乎的浊酒,他们全都回过头来,惊奇的望向走到跟前的陌生士人。
郦壬臣一言不发,从一人手中自然而然的拿过陶碗,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然后以尽量礼貌的语气说:今日不是望朔日,也不是正旦日,你们为何饮酒?
喝酒快活呗。那人满不在乎的说,你也来点儿?
郦壬臣在心中无奈的叹口气,看来他们谁都没有见到新任大啬夫要就任的公文!
郦壬臣忍住把整碗酒都扣在他脑袋上的冲动,继续平静道:汉制规定,官吏不到酉时不得进飨食,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大吃大喝?
那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偏过脸去,话如此多!
显然他们也不怕别人去告发他们,因为告状要去到遥远的郡守府邸,没人会仅仅因为一只山鸡而大费周折。
又有人道:你以为你是谁?
郦壬臣没有回答他,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顺手泼掉了那碗酒,转身走出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剩下的人,应该都在广场上吧。
不错,整个官邸就只剩下最后面的大广场她还没有去看过了。
她在袖口里捏了捏拳头,提醒自己要慢慢来,要谨慎面对,要有雅量,要稳重,稳重她走过一道窄门,大广场引入眼帘:
有几十个人稀稀拉拉的站在广场上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什么账目的事情,有的甚至赤脚踞箕在地下,男男女女没有一个在干正事,全都在插科打诨,一面磕着从谷仓里随意抓来的瓜子,甚至公然调笑,讲浑话,追逐打闹。
代表着阳丘邑官府的牌子斜斜的挂在木架子上,不仅没有得到修缮,一个男人还像拨弄玩具似的拨弄着它,一边和旁边的同僚哈哈大笑。
郦壬臣的火气蹭的一下就窜上头顶了,官邸广场是用来集会议事的地方,而不是
就在这一瞬间,她最后一点点耐性已经到头了,一切有关要稳重,要慢慢来,要谨慎之类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一扫而光,紧接着,她做了件一辈子也没做过的豪放举动。
她一个箭步冲到那个正在拨弄牌子且笑得最大声的人跟前,一把拧住了他耳朵。
跪下!
那男人长得人高马大的,本来不可能被身形纤弱的郦壬臣制服,但这一下来的太突然,那人惊慌之余没来得及反抗,竟然被郦壬臣一下子扯的弯下腰去。
跪下!郦壬臣又吼了一声,声音里浸透了寒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知道自己没理,又偷眼看到了士人装束的郦壬臣,也不敢强硬挣脱,加上耳朵上剧痛难忍,只好跪下了。
你们全体,郦壬臣站直身子,转身面向人群,命令道:都跪下!
她大声道:叫我看看,大汉的俸禄都养着些什么人!
听到这一句,有一半人惶然的跪下去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放荡生活还没有完全抹杀他们对来自上级长官口气的天然恐惧。
就像兔子们已经闻到了鹰犬的气息一样,会下意识地缩头自保。
她补了一句:谁敢迟疑,明日就不见得能再吃上这口俸禄了。
郦壬臣站在原地,冷冷发声,也冷冷的看着他们,他们一个一个都跪下去。
听到响动,从厨房跑过来凑热闹的那几个人,看到这个情景,也不由自主都伏在地上了。
等到所有人都跪下去,直到还剩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与郦壬臣对峙。
那是个大腹便便的人,也穿着士人袍服虽然衣冠不整到完全没有士大夫的仪表他大概比郦壬臣大二十多岁,正挑衅的瞪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郦壬臣猜出他应该就是城宰,便直视他,问道:你怎么还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城宰轻蔑道:你是什么人?
郦壬臣迟疑了一下,她的装束明明白白的表明了她也是个士大夫,对方可能是不确定自己的官阶是否高于他。
其实她只要说我是你们的大啬夫就行了,但她不想那么做。
她心中有个很重要的念头,她认为应该让这些人意识到他们触犯的是王庭的权威,亵渎了汉制的尊严,无耻挥霍了黔首们的课税,这才是他们的罪责,而非仅仅是向她个人的权力低头就一了百了了。
那个城主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这一丝迟疑,立刻就揪住了这一点,他表面上彬彬有礼,却暗含讥讽的问:劳烦您告诉我们,是什么人在命令我们在她面前跪拜?
郦壬臣锐利的目光钉在那个人脸上,她心里默默鼓励自己,想着: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于是她挺立如松柏,昂然道:是王命!
那个城宰看上去晃了一下神,没有了十足的自信。
郦壬臣上前一步,接着道:你们敢在堂堂官邸中嬉戏打闹!你们敢在大汉禁酒令面前偷偷饮酒!你们敢不到酉时便大快朵颐!你们敢放任堆积的政事不去处理!你们对城中黔首的死活毫不关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么,她提高了嗓门,你们敢不敢在王廷威仪、在大汉法度面前不下跪?!
这番话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
城宰丧失了底气,他也终于不情不愿的跪下去了,广场上鸦雀无声。
郦壬臣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但她没有把这点表现出来。她的脚上还沾着行路奔波的泥土,她本不欲孤注一掷的和他们一见面就发生冲突的。不过好在事情的态势还算掌控在她手里,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她默默站上了一方土台子,扫视众人一眼,说:我是阳丘邑新任的大啬夫。
她简单介绍了一点自己的名字和履历,四下里的人全都安安静静的听着,也许是她的履历对这个小地方来说实在太过令人震惊了,众人表现的更加安静了。
随后,她从衣服里摸出一枚王庭颁发的官印这是她出任的第一个名副其实的汉国官职阳丘邑大啬夫印,铜印而龟纽,系着青色绶带,绶带上的编织花纹在阳光下发出闪闪光泽。
她很珍贵它。
从今日起,我会接管阳丘邑的一切。
第73章考察二更
考察二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天下午,郦壬臣将所有官吏都集中到官寨前院,对照名册一个一个记住了所有人的样子。
小城邑的领导班子人数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十号人。她又简单重申了几条基本纪律,便到酉时了。
新任的大啬夫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苛责,她大方的放他们去吃晚饭了。
第二日一大早,郦壬臣亲自站到官邸门口点卯,她要看看,经过了昨天,谁还能在今天迟到。
大家表现不错,几乎所有人都准时来到,除了城宰。
他还是那副懒散的睡不醒的样子,直到日上三竿才踏进官寨的门槛,当时大家都已经活动起来,郦壬臣只在人来人往中与他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新任大啬夫已经到任的告示贴遍了全城,传令官大声朗诵给黔首们听,确保全城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
郦壬臣上任第一件事是:关起大门,打扫卫生。
在她有条理地指挥下,所有阳丘邑官吏齐上阵,开始大刀阔斧的干起来。郦壬臣决定不征用一个力役,只凭借手下这几十号人,整理好官邸的内务。
摇摇欲坠的房屋被加固,院子里的杂草被铲除,官府的牌子重新钉好,政堂的灰尘被打扫干净,成堆的公文按类归位、摆放齐整,牛棚扎起新围拦,池塘里的粪便也都清理掉,仓房里的谷子全都拿出来晾晒一遍,再收回洗刷干净的桶里封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大扫除整整干了八天,直到最后一日太阳落山,酉时的钟敲响,才算停当。
好,可以打开府门了。郦壬臣命令道。
阳丘邑官寨的大门再次敞开,就是一个焕然一新的官府了。
郦壬臣为所有人分发了双倍的飨食和每人三块咸肉,这相当于过节才有的待遇,大家明白了她并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士大夫。
然而在众人归心的时候也冒出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哼,我看你这个大啬夫能做多久。城主冷冷的小声说着,他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劳动,但该拿的咸肉却一块也没少拿。
他这话似乎是为了惹怒郦壬臣,故意破坏她的好心情,可是他低估了她。除了第一天没控制好情绪以外,郦壬臣从来都不会被这类鸡毛蒜皮的讥讽之言惹恼。
她只是瞧了瞧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郦壬臣上任的第二件事是重新划分各个曹吏的办公区。
往常,阳丘邑的管理很不成体统,政务区域乱七八糟的,她借鉴了之前在彭城看到的管理方式,进行了优化,重新布置了阳丘邑的人员办公区,叫职能相似的人员都集中到一起,提高办事效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还把自己的办公场所从专属的堂屋里搬出来,和吏员们挨在一起。这样既有助于第一时间收到呈报上来的公事,也能随时查看手下人的办事细节。
这一点,她是向她父亲学习到的经验,从前的太师府邸就秉持着这种理念。
虽然没有任何人要求城宰大夫也将自己的办公场地搬出来和大家伙一起,但是唯独他一个人留在堂屋的话,反倒显得像光杆司令一样,被某种气氛孤立了。
于是三天后,城宰大夫气呼呼的指使人也将自己的办公用品全搬出来了。
好了,这下你得意了?他瞪着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她尖酸刻薄的嘲讽。
郦壬臣却还是一言不发,仿如未闻,她脾气好的很,也忙的很,没时间搞小打小闹的办公室政治,她不屑于在这方面发挥才智。
一连几天,郦壬臣都没怎么休息好,她要晚上查账,处理积压的公文,白天带着手下人整顿官邸,一晃十几天过去,这官邸里里外外才算像个样子了,她终于有时间走出去好好实地考察了。
一日,她挑了两个看起来伶俐乖巧的小吏跟着她,其中一个是那初次为她栓牛的白广丁,另外还有一个女孩子,叫做陶芥子的掾吏。两人一个挑担,一个背文书,随她出门。
阳丘邑人口不多,只有六千余户,土地山林也稀薄,没几天就走过一遍了,郦壬臣随身带着《城邑图志》,随时记下心得体会,将阳丘邑的风土物貌了解个七七八八,直至成竹在胸,才返回官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每次她在竹简上运笔如飞的时候,旁边的陶芥子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忍不住称赞:夫子的字写的这样漂亮,像沣都差人发来的册书一样,定是从小就练习吧。
你见过沣都的册书?
当然见过啦。白广丁抢答道:每年咱们邑欠税免收,朝廷发下来的问责书和补贴令,都是见的。
郦壬臣苦笑,如果是这些册书,那还不如不见吧
今岁秋收,我保证阳丘邑交出的课税一定是方圆百里城池中最多的。她以一种决定好了的口气说。
小白小陶目瞪口呆。心想大啬夫在说什么胡话,阳丘邑的课税年年都是欠的,怎么可能交的出来?又怎么可能是方圆百里内交的最多的城?
你们看,其实阳丘邑的底子并不差。郦壬臣展开《城邑图志》中的一卷,对他们俩说道:这里土地贫瘠,种不出高产的谷梁和稻子,但是我们可以种菽豆,再拿去附近城邑换取粟米,还可以在山林附近种苜蓿草,放养马匹和耕牛。
另外,我查看了这里的水质,很适合种胡麻,来年织成优良的细麻布,进贡上去抵一部分课税。
她滔滔不绝的说着规划,农田怎样利用,山林、矿产怎样利用,被她这么一说,一无是处的阳丘邑仿佛全身都是宝了。
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郦壬臣又对陶芥子道:若你想学书法和读书,以后可以来我这里学。
真的吗!陶芥子眼中闪过兴奋之色,随后又暗淡下来,说:可是吏员学读书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士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汉国,老百姓大都本本分分地守着自己的祖业,农民的孩子还是农民,老吏员的孩子就继续当小吏员,士大夫家族的子弟生下来就被培养成下一代士大夫,这样的规律维持了千百年不变。
郦壬臣道:千百年都不变的东西,也是能变的。如果你们出去看到了外面的天下,就会懂得,这天下没有什么是能不变的。
她平静地道:你们会发现士大夫的子女也可以沦为阶下囚,商人的子弟也可以位及人臣,庶出的孩子也可以继承家产,编草鞋的手艺人也可以登堂入室,成为士大夫。
可是我们如何看得见?陶芥子迷茫地问。
郦壬臣微笑道:你们可知道每年士大夫的选拔流程?
陶芥子和白广丁摇头。
连这都不知道,还怎么看得更远呢?郦壬臣又温和地笑了笑,其实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们只需要问一问城主大夫,他自然会和你们讲一讲的,可是你们谁也没有问过。
陶芥子脸上浮出一丝尴尬。从前,在她这样的普通小吏看来,琢磨士人的事,纯粹是痴心妄想。
只听郦壬臣又道:再不济,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天,也可以问我呀?
芥子听到这一句,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说道:还请郦大夫教我!
郦壬臣点点头,笑道:有些事情看上去难如登天,可真正做起来,会发现想要的东西没有那么远的。
就譬如这每年的士人选拔,我们汉国是采取察举制。何为察举制?即分为察学识和举孝廉,由各郡守报给王庭,王庭再复试录用。每年的名额有多有少,一般来讲,以学识进用的人才大概是每郡五个,以孝廉进用的人才只有两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讲了两句,看小陶小白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无奈一笑道:你们可真不会学习啊,我都讲到这儿了,你们还愣着,不拿笔记一记?改天又忘了,谁还乐意与你们再说一遍?
哦哦哦!两个年轻小吏手忙脚乱的掏出刀笔,摸索着竹板,咯吱咯吱记起来。
郦壬臣就这样一路讲,一路往府邸走,约摸讲了一个时辰,差不到快走到官寨门口的时候,她也说完了。
小陶小白各自记录了满满两竹片的字,小陶叹了口气道:原来当士人要学这么多东西啊,又要通五经,又要学礼仪,又要明算术,这要背多少东西?不像我们当吏员的,只要熟悉刑律就行了。
是啊。小白也感叹道:我这榆木脑袋,单一门经书,我都背不下来,竟然还要学五门?不仅如此,还要有自己的理解?还要与汉国的大政方针结合起来撰写公文?哎我不行我不行。
小白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副打死他也干不下去的样子。
郦壬臣道:这些只是最基本的东西,公侯世家子弟都是从五六岁便开始学习礼仪、经书、算术、律法,到十七八岁时便烂熟于心了,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学。不过,二十多岁开始学也不算晚,我在齐国稷下学宫见过许多半路出家的五经大夫,人家也学的好好的。
郦壬臣的脑海中想到一个人,她说:连编草鞋的手艺人都能成为士大夫,还有谁不能呢?
她看向芥子,问:你呢?你想试试吗?
芥子的脸上不像小白那么悲观,但是另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面上,或许是踌躇,或许是不敢相信自己,她的内心有些矛盾。
但是在接到郦大夫投来的询问的目光时,有什么东西冲破了这些迷雾,使她顿生勇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点了点头,说:郦大夫,我想试试。
第74章官民
官民
一晃眼,夏去秋来,郦壬臣依次颁布了改革的措施。阳丘邑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顺了。
从仲夏节之后,她便要求阳丘邑不再向郡守索要任何补贴的东西,黔首和吏员们知道从此除了靠自己辛苦种植和圈养家畜之外,就不会再有任何口粮和肉类吃之后,便更加卖力的劳作了。
城宰大夫陈聚东仍然是惹是生非的老样子,从前,他只是和年轻的大啬夫郦壬臣不对付,几个月后,当他发现大部分人都习惯于向着郦壬臣之后,他便开始和所有人都不对付了。
他生的膀大腰圆,年龄大概四十岁上下,在天高君王远的地方辗转做了十五年的老城宰,使他学会了藐视一切,也经常长嘘短叹地抱怨世道不公。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了,郦壬臣的到来让他的生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他起初对郦壬臣的一系列举措不屑一顾,等着看某种在他认为是迟早到来的笑话。后来,郦壬臣管理的事情各个方面都步上正轨,他又做不到袖手旁观了,开始凡事都要插一手,大肆指责下属们的工作不到位,嫌弃大家懒惰。
然而,似乎没有人受他的影响,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齐头并进,干活都比他利索多了。
为了体现自己的重要性,于是他只好从生活作风上下手,每到飨食时间,就站出来批评手下人贪吃。他当然要以身作则,每天只吃半份食物,过节的时候一点儿肉也不吃。他有时候会跳起来指责一些要添饭的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骂他们要把仓库都吃空了,一些小姑娘脸皮薄,被他犀利的言语说哭了。
好了,他也只有这些事迹可以讲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懒得理他,多次驳回了他要求减少吏员餐食的议题。在她看来,大家的精神面貌越来越好,并没有显出什么暴殄天物的贪吃作风,也没有偷懒的证据。
相反,阳丘邑官邸一扫从前的萎靡不振,现在运转的非常良好,年轻人都精瘦有劲,斗志高昂,老年人都身材细长,手脚麻利,没有哪个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样子。
无论是查户还是诉讼还是别的公务,大家都能快速干完,绝不把当天的政务堆积到下一天。
后院圈养的鸡鸭越来越多,牛马越来越肥壮,池塘清澈,鱼群丰富,一切井井有条。
这叫陈聚东非常郁闷,从前的时候他在吏员和黔首面前多少是有优越感的,他是士大夫,是这个城邑里穿大袍子、戴冠的人,他将自己归类为很有文化的那一种人,他嘴里的之乎者也是旁人不懂的,因此他显得伶牙俐齿,与谁辩论都是他赢。
可是偏偏来了个郦壬臣,有的时候他想好好发作一番,使人折服于他的大道理,但刚说出一点开头,就被郦壬臣三言两语给辩倒了,叫他哑口无言,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他想引经据典,却发现郦壬臣肚子里有更多的文章典故;他想大谈政见,却发现郦壬臣对典章制度的熟稔程度远远超过他,简直就像《汉制》是她家写的一样;他想以经验丰富自居,可是却发现郦壬臣周游天下,见识经历要比他广泛的多。
他左右横跳,自讨个没趣,只好窝在自己的公堂里去了。
又是几月过去,阳丘邑迎来了第一个丰收节,按郦壬臣的计划,只需拿出一半的菽豆去临近的城邑换粟米,就养得活全城百姓,剩下一半拿出一部分交农税,其余的都储在仓库里,以应饥年。
邑中的苜蓿草养的马肥牛壮,马匹上供给王庭,可以训成战马,支援前线,黄牛能够开垦更多的土地。
在中秋节前夕,郦壬臣开城门,出榜招集流民,进来居住,叫百姓开垦城外的荒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怕遇到荒年,收成不好,百姓又流散了,于是便指点着百姓修起水利工事,在耕地附近开出许多沟渠,沟间有洫,洫间有井,开得高高低低的,一眼望去,仿佛沃野千里,一派富庶的光景,哪里还有半年前的落魄荒芜?
郦壬臣估摸着,不出几年,阳丘邑就可发展成为一个人口三万户的中等城邑了。
地里的胡麻也结了好几茬,织女们织出柔软细腻的麻布,也都进贡上去,这是沣都大人物们喜爱的布料,可以抵大部分课税。
除此之外,阳丘邑今年还出生了许多的小牛犊,牛奶吃不完,她就命人做了好多乳酪出来,码放齐整,分给邑里的各家各户享用,有小孩子的家庭,便多分几块。再多出来的,就进贡给郡守、王庭,尝一尝。
于是今年阳丘邑破天荒地交足了税收,还能额外上贡许多特产上去,如此政绩,叫远在百里外的郡守都大为吃惊,直问阳丘邑的大啬夫是何许人也,想要举荐到朝廷去。
这一年邑中的中秋节大礼办得热热闹闹,尤为隆重。
郦壬臣叫人在官寨前立上牌位,摆上牺牲,先祭祀皇天后土,再就是感念君王恩德。阳丘邑的百姓何时见过这般正儿八经的典礼活动,都倾巢而出来观看。
只见郦壬臣一袭朝服,腰悬长剑、配官印,身姿出尘,站在前面,率领众百姓,叫陶芥子在旁赞礼,白广丁在旁捧炉,升香、奠酒,三献、九拜。
一套规程下来,直看的百姓群情激动,山呼王号。
陶芥子的心也跟着激动万分,她对郦壬臣的倾羡之情也在此时达到了顶点。在她心里,郦大夫与别的大夫很不一样,她的阅历还太浅,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她只觉得,郦壬臣的身上有一种旁人没有的东西,模模糊糊,似远似近,牵引着她,让她想要不断前进,直到进入另一个世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中秋大礼过后,便是载歌载舞,大肆欢娱,烹羊,杀鸡,捕鱼,倒酒!全城百姓欢呼笑乐,痛饮一夜,共同欢庆丰收。
***
忙完了秋收季,秋风起,树叶开始凋零。郦壬臣忽然有感而发,这近一年她经历了太多,也学到了不少。
不在王庭又怎么样呢?如果抛开国仇家恨,哪怕永远安居在小小的阳丘邑,也能实现为官的抱负。他们归氏的祖训不就是这样说的吗崇道安民,积善传家,心不可违。
她喜欢看着百姓从饥馑到富足,从愁苦到安乐的样子,特别是这一切因她而变,更令她欣然又知足。
纵然学了那么多的诡诈之术,但郦壬臣还是不习惯摧毁。她还是喜欢看着事情一点一点好起来的感觉。
月亮很圆,郦壬臣立于山坡,抬头望了很久,也想了很久,而后默默喟叹道:如果郦壬臣就只是郦壬臣,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陶芥子陪在她身边,听到这一句很奇怪,问:郦大夫不是郦大夫,还能是谁?
郦壬臣笑而不语,她远眺城墙轮廓,说道:北面的城墙太低了,挡不住风沙,城里尘土飞扬的,不如在那处栽一片树林吧。
说着,她便走下山坡勘察地形去了,第二日,就召集了园丁工匠过去,也传了十里八乡的百姓来帮忙。
她亲自手种一颗银杏树,然后对黔首们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和众位百姓在此相伴许久,官民一场,也是缘法。而今上赖王恩,下托众百姓之力,多少做了点事情,也是我郦壬臣为官之幸事。我如今在此种下一棵树,你们若乐意的话,每人也种上一颗,既挡风沙,亦可作为凭证,好记着今年之事。
众百姓听到大啬夫这一番真心话,欢声如雷,有的忍不住垂涕泗下,于是一个个都在城墙边栽了银杏树,蔚为大观。
而郦壬臣不知道的是,从此以后,这便成了阳丘邑的一个传统:每年中秋一过,百姓们都会扛起锄头,在城邑的四面八方栽种树木,抵御风沙。许多许多年后,不知不觉便有了几万棵树,春夏秋冬,玉树荣春。
第75章迁二更
迁二更
深秋是算总账的时节,各个城邑的大啬夫都要向朝廷递交这一年的结算册子。
所有的郡守及以上的大夫们都要在冬至来临前去沣都面见君王,参加大朝会。特别重大的问题由九卿大夫协定后奏请相国与王上。
而所有的城宰与大啬夫也要提前到郡守的府邸去参加年度议会,进行一年的政绩总结,再申报来年的地方任务。
王国的齿轮就这样一层一层的啮合转动,永不停息。
郦壬臣为官三季,成绩斐然,在郡守那留下了好印象,郡守也乐得拉拢拉拢她,于是议会之后,特意挽留,与她谈了很久的天。
现在呀,沣都都是靠相国大夫撑着,今年的冬至大朝会,说不定会取消呢。取消了也好,我也懒得往沣都跑了。郡守喝着热乎乎的茶汤,和她聊着首都的八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这是为何?郦壬臣问。
还能为何?郡守压低声音道:你离得远,还不知道吧?王上的身子骨啊,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郦壬臣大声道,她险些没控制住,怎怎么会这样?
哎你小声点儿。郡守奇怪的瞧她一眼,促狭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王上。
哦没有。郦壬臣敛住心神道:卑职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敢问王上患的是什么病呢?
郡守摇摇头,道:嗐,这就不是咱们这种偏远地方能打听到的了,据说好像是经常莫名其妙的晕厥*。
晕厥
郡守说到这似乎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来了,就道:郦大夫,你上次向王庭进贡的细麻布料和乳酪,据说郧国公子喜欢的不得了呢,王上还特意夸赞了几句。
郦壬臣问:郧国公子现在很得王上器重吗?
那可不,听说王上还要将郧国公子送回国去呢,只不过迟迟没有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送回郧国?郦壬臣心下摇头,高傒是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想到这,她才有点明白为何王上要将郧国公子留下,而且还与他关系处的那么好了。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做到这一步
还没来得及细想,郡守又拉着她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她又多呆了半日,才返回自己的城邑去。
回到自己府邸的郦壬臣整夜坐立难安,她一面想着高傒若看到阳丘邑的变化,不知明年会如何安排她,一面想着王上的病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在庭院里走来走去,脚步中有种自己都没察觉的凌乱。
郦大夫还不歇息吗?陶芥子掌着灯迷迷糊糊从侧门走进来,自从她跟着郦壬臣学习之后,便在府邸里打扫出一间侧屋住着。
时辰还早,我也不倦。郦壬臣回道。
陶芥子惊奇的看看天色,这还早?月亮都升起来啦,快子时了。
哦,是么郦壬臣停下脚步,恍然未觉,我只是从郡守大夫那里听到一些消息,想着要不要拟一封奏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陶芥子更不理解了,若是拟公文,平常郦大夫才不会思考到深夜呢,这对她来说是一刻钟便能搞定的小事。
芥子问:干嘛要今晚写呢,我给您送一碗宵夜来,您劳顿一日,也该好好休息休息。说完就往后厨去了。
是啊,干嘛要今夜去想那些事情呢?郦壬臣也自问。
她叹了口气,不假思索的又自答道:当然是为了复仇之计。
没错,就是这样,无论是高傒对她的后续发落,还是王上的病情变化,都干系着她复仇大计。
她要尽快回到沣都去,呆在仇人的身边。
想到这,她回到屋里,一口气写了两封信,明日送出。一封着私人邮差送往北武郡郡守府邸,交给王莹;一封走官道驿站送往沣都的高傒府邸。
一私一公。
写完这两封,她准备提笔再写第三封,这一封是走公文系统直接呈送王上。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落了笔:
阳丘邑大啬夫臣下郦壬臣谨奏,敬问王上御体安。
写完这一句称谓,她停下笔头,不知该如何写后面的主要内容。
其实她想写的已经写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般来说,若非急事要事大事,大啬夫是不能越级向王上直接呈奏的。春汛的时候,彭城水患危机,时任彭城大啬夫的葛仓危机之中才直接向王上呈奏。
而如今,她的阳丘邑有什么急事要事大事需要直接报送君王的呢?
笔头干了又干,润了又润,直到芥子端一碗芥菜粥送过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写下第二句。
有什么非写不可的理由呢?
郦壬臣看着热腾腾的粥食,灵机一闪,想到了郧国公子很喜爱阳丘邑进贡的细麻和乳酪,王上大加赞赏的事情。小小的细麻和乳酪竟推动了两国友谊,这算大事吧?
算吧。
油灯渐暗,这第三封信终于写完了。
陶芥子中间又来看了一次,关心道:郦大夫,您再不歇息就要天明了。
我竟忘了。郦壬臣熄了烛,迈出堂屋,穿过后院,走向寝舍。
秋风四起,空气凌冽,地面上结了一层薄霜,郦壬臣在路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来冬天已然不远了。
冷风中,她似乎听到有谁起夜的咳嗽声,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在冬天咳嗽时候的样子。
冬天来了,又要做那些噩梦了她喃喃道,浑身冷透,在袖口里紧紧握起双手,加快了步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冬至如约而至,郦壬臣热热闹闹的操办了阳丘邑的腊祭和社火活动。每个人在节日的氛围里都觉得来年更有奔头。田里的冬麦蛰伏地下,希望明年能有个好收成。
冬至后,正旦前,郦壬臣又忙于梳理全年的案件,尤其是死刑犯的上报工作,需要她全部理出来,复奏郡守,再予施行。
连轴忙到新春正旦节,她才得以休沐两日,恰好收到了王莹和高傒的回信,还有田姬和惊寄来的贺新年手碟,以及更多的来自同僚朋友的贺新春的客套帖子。
她一卷一卷读过,除了王上,基本上所有认识的人都在列,为官嘛,走动关系是难免的。
她发现那彭城的新任城宰似乎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大夫,两人虽不曾相识,但对方特意给她寄来了彭城今岁秋收的一撮秫米,虽不置一词,但这份感念之情,胜于千言万语。
那可是彭城丰收的秫米啊。
郦壬臣心头一热,作为回礼,也向彭城寄去了一桶乳酪,以慰风寒。
她于是记下了那位彭城新城宰的名姓赵必姜大夫。
她又仔仔细细读了田姬和惊的来信。
交给田姬去办的事情进展不错,已经得到不少信息,虽然归氏被赶尽杀绝,但并非所有的沣都大夫都心向高氏,有几个切入点,待她找机会回去之后,快速推进。
惊在信中向她絮叨了好些沣都发生的事件,看起来高氏一党内部也不大团结,最近出了好多贪腐贪到脸面上来的案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是个忠诚的郎官,有关王宫内发生的一切,她都闭口不言。
对此,郦壬臣不仅不失落,甚至还有些欣慰,那小姑娘总算没有长歪。
她写私信向王莹打听的事情也有了点眉目,王莹所在的北武郡靠近北境,就在太尉大夫符虢常年驻军的附近。郦壬臣想通过王莹知道边境战况如何,为何这么多年迟迟不能撤军,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处?希望王莹能帮她了解一二。
郦壬臣抽出一天时间一个一个写好回复。
给高傒的回信她写的最慢,因为高傒在信中提及转过明年也许会考虑提拔她回到身边做事。
毕竟,想做京官,没点政绩也不行。郦壬臣虽然是高傒的秘密门客,但也不好一步登天,任意施为。
高傒这样的态度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是高傒见她本本分分在阳丘邑做大啬夫,没有任何多余的小动作,若是换作其他别有用心的谋士,被指派去做小小的大啬夫,足足快一年的时间,恐怕早就不安分的露出马脚了。
一个人的真实野心,是不可能在糟糕的环境里憋太久的。
可是郦壬臣没有,她就像一个心无杂念只想进步的士子,不仅不搞小动作,还一门心思把阳丘邑的政绩搞上去了,可见这大半年也没时间干别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于是高傒对她的戒心进一步降低,也许这个稷下之士真的只是迫切想在汉国建功立业、升官发达、名扬州郡罢了。
这就好办多了,高傒最喜欢利用的就是这样的士人,他已经有信心把她牢牢捏在手里了。
为了让城府深沉的相国大夫继续对她加深刻板印象,怎么写回信就是个技术活了。
郦壬臣字斟句酌了大半天,才勉强写好。
字里行间都是一个渴求功名但又自视甚高的年轻士子人设。她冲动又投机,自夸自信之余又透出一点遮遮掩掩的谄媚,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坚定地表现出只有跟着相国才能青云直上的信念,相国是她唯一的依附如此这般,与她之前在高傒面前的形象保持高度统一。
这封回信完美到她自己都唾弃自己,遂挑了个良辰吉日,放心寄出。
***
新年纳馀庆,嘉节号长春,正旦节后的两个月,在她成为阳丘邑大啬夫的第十一个月,一封从沣都下发的委任书加急送到了官寨里。
沣都来的传令官大声朗读:
二十三年二月癸丑,王命制曰:
寡人闻褒有德,赏至材,阳丘邑大啬夫郦壬臣宿卫忠正,劳心元元,民食颇丰,寡人甚嘉之。迁为沣都丞,秩比八百石,赐铜印玄绶,级同郡守。
故兹诏示,敕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简简单单几行字,后面附着赴任的地点与截止时间,加盖王印、相国公印、九卿公印、京兆尹印。
从行文风格来看,这封制书应该不是汉王起草的,大概是臣下按照相国高傒的意思拟好,报送给汉王,汉王点头画敕,没有问题就下发流程了。
阳丘邑的官吏们焚香沐浴,接下这封王命,由郦壬臣封装锦盒,打点送信官驿的吏员们。
她算了算要求到任的日期,大概是两个月后,还有些时间可以容她收尾和赶路。至于高傒让她担任的职位她开始思考起来。
沣都究竟出了什么棘手的案子?俸禄八百石的职位那么多,高傒却偏偏要把她安排成沣都丞,京兆尹的助手?
【注】诏书是仿照汉光武帝与汉景帝的诏书编写的
第76章公子衷
公子衷
汉王宫,少阳殿。
宽敞的中庭里正上演着一场宫廷乐舞,舞者六行六列排布。
风雅踮步,裙裾飘逸,
搷鸣鼓些,以献君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一场高规格的六佾之舞。
坐在上位的刘枢面色憔然,嘴唇苍白,但还是打起精神的与公子衷说着话,好像自己的身体状态完全不影响她的兴致,下首坐了几个臣子,陪着布菜。
这是今岁从下面进贡上来的乳酪,寡人又命人取来一些,请子诚再尝尝。刘枢以一种老朋友的语气说道:合着蜂蜜与桂花酿一同食用,更为香甜。
谢王上。公子衷看着庭中舞者,不禁感念道:想不到王上如此有心,竟为在下安排了郧国舞。
公子衷来到汉国恰好满一年了,今日这场宴会,便是刘枢特意为他安排的庆祝。
刘枢朗然一笑,这有什么,子诚只管享用。王宫里这么闷,这一年来若非你陪寡人闲谈解闷,寡人也没甚意思。
她说着便举起金樽,将澧酒一饮而下,咳嗽几声,好酒,再斟来。
侍女捧着酒壶正要上前,却被闻喜拦下,他走到君王身侧,小声道:王上,小心御体啊。
刘枢晕晕乎乎的斜靠在座位上,不知是醉酒了,还是病的难受了,她不露声色地扫一眼台下的臣子们,心念这里面该有不少高氏的人呢。
她随即拂袖晃开了闻喜,懒洋洋的语气道:无妨。左右今日没什么政事,若有奏疏上报,都交给相国去处理便是。
侍女便斟酒来,刘枢举樽与众臣畅饮,大家很快都沉醉在美丽的舞蹈和香甜的酒食当中了。
一曲舞毕,刘枢击节大笑,善!再奏乐,再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这样连舞几曲,酒过数巡,所有人的脸上染上了酒意。
刘枢侧头对公子衷道:之前问子诚之事,考虑的如何?寡人派给你的人手,还够用么?
群臣都醉的不行,也没人去管上面的人在说什么了。管乐笙箫的演奏声淹没了她的话语,唯有近处的公子衷能够听见,他瞧了瞧刘枢似醉非醉的脸,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
王上如此厚待于我,我又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刘枢所问之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想知道,明明身为第一继承人的公子衷怎么会沦落到逃出母国的。
一年来,公子衷不论何事都对她知无不言,唯独这一件事触及到他的隐痛,所以迟迟说不出口。
今日见到郧国舞,思乡之情被勾起来,又喝了许多酒,加上这一年之中受到刘枢颇多照顾,他也就卸下心结,准备一吐为快了。
刘枢见他神色,拍了拍手,命陪同宴饮的大臣们退下,只留下歌舞继续。大家看刘枢也醉的不省人事,都放心退出了。
公子衷道:老实讲,来到汉廷,在下才算有了一个朋友,就是王上您。
哦?刘枢道:子诚贵为嫡长,在郧国宫中竟没有玩伴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子衷一笑,道:王上,您就别没话找话了,您也是长于宫中的,处境难道还会与我有什么分别吗?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还有友情呢?
刘枢愀然不语,他说的不错,这是他们的宿命。上天生其何厚,而其所遇真情又何薄
丝竹管弦声掩藏了他们这一瞬间的沉默以对。
公子衷饮下一杯酒,道:
实不相瞒,我的生母虽然是王后,我亦是父王第一个孩子,但父王与母亲的关系并不好,母亲又在我儿时早早薨逝。我从小一直盼着成年,好出宫建府去。父王的孩子很多,这就有了比较,父王向来不看好我,说我胸无大志,不似人君。只有太傅认真教我学问,说我会是个好公子。
不似人君刘枢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她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忽而眼中放出一抹精光,说道:
那又如何?自古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权势再大的人也没有理由仅凭自己的好恶就改变继承人。
公子衷却目露哀伤:正是如此,才是我灾难的开始。
王上想知道我为何来到汉国,听听我的过往便知。
父王虽不喜我,但我的生活还算平静。他继续道:直到有一年,西羌族叛乱,父王亲征平叛,打下了一片土地,西羌首领投降,还向父王进献了自己的女儿为妾室。那女子很受父王宠爱,没过一年,便封她为羌姬。再过一年,羌姬诞下了一位公子。父王极其喜爱,取名叫鹤松。
鹤松公子?刘枢叹息着评价道:好生华丽的名字啊。
取这么娇贵的名字,是要做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郧国王宫的相师说鹤松公子有贵人之相,父王就更喜爱他了。公子衷也叹道:只不过我是后来才知道,那相师是羌姬安排来的。
他瞧着刘枢苍白的脸上染上醉酒的酡红,迷迷糊糊的样子,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自己说的话,说话也就更大胆起来了:
我那时年纪也不大,那羌姬一副和善的样子,对我很好。活该我愚笨,竟曾一度以为她是真心爱护我。过了几年,我发现朝中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进谏,大臣频频指责我的过失,惹得父王更加厌烦我。朝中除了太傅,无人为我说话。
你没有想过反击?刘枢问。
没有公子衷低下了头,我只想着,再忍一忍,忍到能出宫建府就好了吧。
哼。刘枢慢吞吞的道:你父王肯定不这么想。
是的。公子衷道:无论我怎么隐忍,父王对我的厌恶反而加深,直到有一次,他甚至对羌姬说要废掉我,改立鹤松为储君。
羌姬怎么说?
那羌姬果然心思深沉,她听了这话,非常惶恐,在父王面前泪雨婆娑,说众人皆知公子衷既嫡且长,如果因为她而废长立幼,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不如自杀去。
呵呵。刘枢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一招欲擒故纵啊。
公子衷道:是啊,父王怎么忍心爱姬自杀,认为她克己奉公,颇识大体,更加喜爱她了。殊不知,羌姬早就在朝中暗暗积蓄势力,培植亲信。待我成年的前一年,她命手下的臣子向父王谏言,说金砂城是郧国的都城,固若金汤,蒲城和游竹城是郧国的边疆,不能没有能力强的人镇守。如果让嫡长子去镇守其一,这就可以叫百姓顺服,外敌害怕,更能显扬君主的功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王觉得他说的有理,于是便将我派往蒲城,将其他成年的公子们也分别派往边疆城邑。最后只有羌姬的儿子因为年纪幼小留居金砂王城。
刘枢闭着眼听着,心下默默评估羌姬这个角色,也对郧王其人有了大致的判断,于是默道:
吾闻国家之立,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未闻本末倒置也。
幽幽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公子衷一愣,叹道:王上所言极是。
他咽下一口酒,接着道:我那时年轻,还不知道父王这一安排的用意,更不知道这都是出自羌姬的主意。我只好乖乖的去蒲城上任,我一走,没过多久,羌姬又向父王吹耳边风,说她听闻我将蒲城治理的很不错,对黔首宽容,是仁义之人,但性情倔强,说我这么有能耐笼络百姓,而父王已经年迈,整日迷恋后宫,必定影响国事,指不定哪一天,我会以国家利益为借口,返回王都,限制父王,使父王不能再大展宏图。
她对父王说了这么多,然后又哭哭啼啼叫父王杀了她,这样一来才不会影响父王的国事和名声,叫我日后也满意。
又是一招欲擒故纵加挑拨离间,刘枢默默想着,虽然那羌姬句句不提公子衷的坏话,但是句句都会让郧王更厌恶和警惕公子衷。
在一个国君面前频频提起他的儿子有多么得人心是叫人非常恼火的事情。
那你父王怎么表示的?
父王哪里舍得杀她,她就在王宫里又哭又闹,弄得父王百感交集。于是父王对她说,说我既然对百姓宽容,对自己的父亲也会宽容的,叫她不要操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笑道:看来你父王那时候还对你有些父子之情。
公子衷也点点头,我毕竟在他膝下长大,怎么说也有一点感情。可是羌姬却不罢休,她拿出很多历史上的例子来,说自古王孙多凉薄,谁还真心去敬爱亲人呢?
父王被她天天这样说,也渐渐不放心起来,就问她那能怎么办?她却假装天真的说不如就把君权交给我,我得到了君权,也就满足了,父王就可以颐养天年了。父王听了这话,可想而知有多惊呀,为王者,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于是他一口回绝了羌姬的建议。但是心中已经隐隐将我视为对手了。
真是软语动人心啊,经过这番倾诉,公子衷在郧王那里已经成了随时有可能图谋篡位的逆子。
羌姬诸如此类的话术还有很多,公子衷一一罗列了些给刘枢听。他在蒲城呆了几年,羌姬就在王都谮害了他几年。郧王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影响的。
后来有一次,听说父王出宫去狩猎,羌姬就捎信来蒲城给我,说她不久前梦见了我的生母,让我赶紧到王都准备祭祀。我见她这样说,也不好怠慢,在我们国家,如果有人梦到逝者,那逝者的家人都要为逝者祭祀,我做儿子的如果不去祭祀,就是不孝。
于是我赶紧回到王都,在宗庙祭祀了母亲,按照郧国的制度,我还要将祭肉,献给父王一些,表示我也已经替他慰问过了。
本来一切都正正常常的,可是事情坏也坏在这里。我给父王献祭肉的时候,父王还在外狩猎,没有回宫,于是羌姬就叫我把祭肉留在宫中,等父王回来后自然会见到。三天后,父王返还,听说我祭祀了生母的事情,心情不错,命宰人烹煮胙肉来吃。
奇怪的是,祭肉刚刚摆上来,羌姬就恐惧大叫,说胙肉是我从蒲城带来的,不能放心,应当验过再吃。于是父王叫人把肉先给狗吃,狗死了,又给宦官吃,宦官也立毙,证明肉确实有毒。
公子衷讲到此处,额上突起青筋,情绪愤恨,道:
那是她提前在祭肉中下毒,但是我却百口莫辩,在众人看来,我俨然已经成了弑父的反贼。羌姬还不嫌事大,在一边叫嚣着说我这样急不可耐的弑父,一定是因为她和鹤松公子的缘故,她愿意带着鹤松离开郧国,免得日后成为我的俎上之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王听了这话,更加气愤,当即就要诛杀我。好在我带了一些人手,拼死逃出了金砂王城,逃回蒲城,坚守不出。过了几天,父王派我的太傅来劝降我,我原以为老师是最了解我的,定会和我站在一边,没想到,他进到蒲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要我自杀!
回忆过往,公子衷难掩悲痛,这些锥心往事,他恐怕一辈子也无法释怀。
刘枢出声,她的情绪并不像公子衷那样激动,反而冷静的可怕:可是你没有自杀,反而杀了他,是吗?
是的,我只好杀了他。公子衷怔怔道:我杀了自己的老师
他的脸上闪过了太多东西,一时间都无从出口。
不必说了,寡人懂。刘枢的眼中有一抹怅然一晃而过。
杀死恩师的感觉,她懂。
八年前归氏满门抄斩的判决,不也是以王命的名义下达的吗哪怕她一无所知。那样的痛,那样的无力,那样的绝望,比公子衷杀掉太傅还要伤人千倍。
她忽然猛地咳嗽起来,却不喝侍女端来的温水,而是又饮下一口烈酒,喉头火辣辣的苦涩,攥紧手指,指甲掐进肉里,尖锐的疼痛传来。
她似乎想叫自己忘记那段过往,也更像是想叫自己铭记那段过往。
平复片刻,刘枢道:寡人只是不解,你为何不向郧王解释呢?即便他不会听,也好过你默认下这份罪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能这么做。公子衷摇头,我父王年纪大了,只有羌姬能叫他欢心,若没有羌姬的陪伴,他老人家便寝食难安。我若辩解,就算父王不相信我,羌姬也会因为风言风语而获罪,远离父王。父王本就不喜我,这么一来,就更没法欢乐了吧。
呵,你还真是守志以愉父啊。刘枢道,不知道是叹他的傻,还是叹他的悲。那个向郧王谏言让你去蒲城的臣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杜款。公子衷答道:王上问他干什么?他并不重要。
刘枢冷冷道:他当然重要。假如寡人是你,待回到金砂王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杀杜款,第二件事,再杀羌姬,第三件,杀公子鹤松!
她这么一句话冒出来,语气不重,却叫公子衷后颈感到一阵凉意。他抬眼看去,却见汉王的眼中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您没有喝醉?公子衷舌头险些打结,虽然刘枢比他年纪还小,但是她偶尔透出的气势却让他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刘枢一笑,似是而非的道:该醉的时候,寡人也可以醉。
她淡淡看向公子衷,子诚的故事讲完了,我们该谈谈条件了。
没错,去岁留下公子衷的时候,他们就约定了条件的。
公子衷那时候刚刚九死一生逃来汉国,刘枢曾问他想要什么,他最想要的是查明真相,于是刘枢大方的给予了他资助,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人给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训练有素的间谍被一波一波的派往郧国,查清事情的底细,因此公子衷才得以知道了很多他曾经不知道的事情,例如羌姬对郧王吹过的耳边风,再例如羌姬的心腹大臣都有谁,例如他是如何被一步一步设计,踩入陷阱的
而刘枢对这些信息从不过问,直到今日。
也正因为刘枢的慷慨资助,公子衷才会说出那句王上如此厚待于我,我又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公子衷明白,刘枢若是想知道,无论他说不说,她都能知道的,但是她想听听他怎么说。
一个人对一件事的态度,往往比这件事本身更重要。
公子衷隐隐的感觉到,眼前的年轻王者是比自己的父王还棋高一着的人物,也比自己原先想的要复杂。
在这一年中,汉王待他极好,他从来没想过要回到郧国去。
王上,我的心愿已了,再无他求,请您说出您的条件吧,若能做到,我决不食言。
刘枢道:寡人的条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送子诚回郧国去。
公子衷的后背又渗出汗来,请王上原谅,只有这一条,我做不到。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刘枢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干笑两声,道:子诚是在做梦吗?我们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有机会做普通人?
公子衷沉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又道:听君一席话,寡人感觉你似乎并不是很讨厌你的父王。
公子衷道:我父王只是被奸人蒙蔽双眼而已
谬矣!
刘枢轻轻打断他:若不是他给奸人机会,奸人如何能得逞?若非他情愿沉迷巧言令色,羌姬又如何能近身?不要为他找理由了,子诚,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公子衷又是沉默。
刘枢淡淡看向公子衷,问道:怎么样?寡人的提议,子诚何时接受?
好霸道的态度。刘枢没有问他接不接受,而是直接问他何时接受。
公子衷不得不说话了:可是据我所知,若无相国同意,王上也很难将我送回郧国。
在汉国一年,他也略微看清了一点形势,这汉国并非汉王一人说了算,君权与相权势如水火,汉王很难单独成事。
他明白刘枢想把他送回郧国可不是出于善良,而是要叫郧国欠她一个人情,日后待她与高氏反目,郧国便可以作为盟国从中干预,遏制高氏。
只是,他已无心争斗,只想做个普通质子聊此残生。
刘枢才不受他诘难,微笑回道:这就不劳子诚操心了,子诚只需要知道,是寡人保下的你,你才能安全的呆在汉国为质子,这一年来你在沣都吃喝玩乐,不受拘束。相国从来都不希望你留下来,若他要褫夺你质子的名头,你还能去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话叫公子衷汗如雨下,若高氏真做的那么绝,刘枢又冷眼旁观,那他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枢挥了挥手,舞乐骤歇,舞者退散。殿中的热闹到冷寂的转变只在一瞬间。
刘枢扶着宫人的手慢慢站起身来,又忍不住咳嗽几声,久经病痛的身板飘忽不定,但她的眼神却清亮又锐利。
子诚,既然你当初在揭发真相和以死明志之间选择了逃到汉国来,做了汉国的附庸,那你就别无选择了。寡人叫你回到郧国,不单是为了寡人,也是为了你自己。你觉得羌姬和郧王会放任你在国外好端端的活着吗?
公子衷一惊。
刘枢迈下台阶,斜睨公子衷:还是说,你不相信寡人有能力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回郧国,送回你本该呆的位置上去?
本该呆的位置汉王是想说什么?
公子衷仰头看着她,各种思绪在他的脑袋里乱窜,理智上,他知道她说的没错。
好,我答应王上。
刘枢的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公子衷也站起来,小声道:只是王上有一点说的不对,我并非是当时率人逃到汉国来的,我父王没那么好对付。
那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在蒲城坚守数月,其实已经人尽粮绝,我只好自杀假死。我的心腹从棺材里背出我的尸体,离开郧国。在我逃到沣都成为质子之前,我父王一直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假死?刘枢眼中划过一丝吃惊。
公子衷笑道:这有什么?我郧国人杰地灵,又有万年通天古树,区区假死药,又有什么稀奇。
刘枢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道:哦,寡人对这个问题有点兴趣,只不过今日乏了,改日再说吧。
公子衷瞧着她离开的背影,伏了一揖。
第77章鹿鸣二更
鹿鸣二更
三月末,一辆来自京兆尹官邸的马车停在了郦壬臣的家门口,公车府士手捧官牒,驰传于门下。
这是京官受任的必要程序,郦壬臣整理衣冠,出门接了任书,然后就要随她的顶头上司京兆尹大夫进宫谢恩去了。
沣都的消息果然灵通,她才刚回来两日,府尹就派人来走流程了。
一个时辰后,郦壬臣跟着京兆尹以及其他府尹大夫们走进王宫,临近宣室殿的时候,京兆尹忽然对她道:一会儿面见王上,郦大夫就不需说话了,都由我来支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抬头,只能看见京兆尹傲慢的后脑勺。
这京兆尹名叫区博,位列九卿。郦壬臣已经打探清楚,此人是高傒一派的,按理说她现在应该也算高傒一派的,且与这位上司不存在竞争关系,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区博对自己态度并不友好?
下官明白。郦壬臣用一种顺从的语气说道,可若是王上问起下官事情,如何是好?
区博果断道:以老夫对王上的了解,王上可没有闲情逸致问一个新来的沣都丞什么问题,你尽管放心好了。
宣室殿的中殿近在眼前,大长侍闻喜走出来,宣他们进去,于是群臣鱼贯而入。
外面的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可是殿中还烧着热烘烘的地龙,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药香味,展示出一种这里的主人疾病缠身、需要休养的感觉。
刘枢确实在修养,她斜靠在一方软榻上,神情懒洋洋的,身前的几案上散乱的放着几卷奏疏,也没翻阅几下。
臣子们进来的*时候,她抬头去瞧,正巧一眼便看见了一年多未见的郦壬臣,正穿着朴素而庄重的朝服,趋步入殿。
蟹青色的官袍是低阶大夫的配置,在王宫里很少见到,但穿在郦壬臣身上自有一种清雅气质,显得年轻而秀气。
刘枢瞧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去端宫女呈上来的药碗。
说来也奇怪,郦壬臣并不是走在中间进来的,也不是第一个迈进门槛的,可是刘枢抬头的一眼却总能将目光先落在她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仰脖喝了药,众臣在底下叩拜行礼,呼王号。
她放下碗,开始咳嗽起来,嫌弃的摆摆手,让众臣起来,随口道:没看见寡人在进药吗?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王上,京兆尹大夫是不敢废礼呢。闻喜出来打圆场,不过也仅此一句,因为他听出来汉王并不是真的生气了。
随后京兆尹便汇报了几件政事,又呈上了新的沣都丞任命状,带着郦壬臣一道谢恩。
刘枢点头,叫他们起来,表示知道了,又翻看京兆尹新汇报的那几份奏疏,说道:以后这些小事都交给相国去办吧,不必一一报送寡人。寡人这段时日身子困乏,累。
她随便画了几个敕在奏疏卷尾,表现出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就搁在一边了,所作所为看起来像个时日无多的糊涂君王。
臣明白!京兆尹区博嘴角都忍不住快扬起来了,烦扰了王上清净,臣这就退下。
说着就要领群臣撤步。
慢。
刘枢不轻不重的扫了区博一眼,吓得区博心尖一抖,汉王没多说什么,可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寡人让你走了吗!
随后没人敢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区博的心情一会儿明朗,一会儿骇然,搞得他都不知如何是好,为官多年,他都猜不透汉王喜怒无常性情的规律,是以每次面圣都会情不自禁的提心吊胆。哪怕明知道汉王只是高氏扶持的傀儡,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寡人听闻去年沣都府帑中税额有短缺,与账面不符。上位的君王慢悠悠的发问:
有诸?
听到这个问题,郦壬臣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大夫们都同时紧张起来,似乎被问到了某个痛点,就像是他们自以为隐瞒很好的事情忽然被揭穿了似的。
这过了一会儿,区博终于磕磕绊绊回话了:回王上,此事正在调查,许是账面疏漏所致,请王上宽心。
刘枢了然的点点头,道:哦,只是疏漏吗?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脸上神色一转,又摆出一副赞赏的神情来:沣都府帑乃国库重地,有区爱卿打理,寡人才能安心养病啊。
区博见此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汉王根本没有细问的意思,便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又猜想她接下来又要说什么话。
刘枢将下首群臣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咳嗽几声,最后目光又定格在角落的郦壬臣身上,她忽然又笑道:
寡人听闻郦大夫此前担任阳丘邑大啬夫,功绩拔萃,区爱卿如今能得此良才助力,岂非公府之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自然!区博马上应承道:像郦大夫如此才俊,臣必好生培养,不负王命。
寡人就知道,有区卿做京兆尹,寡人的沣都才放心啊。刘枢表情更加明朗了一些,但语气中总有那么一丝凉意。她随后与群臣笑谈几句。
群臣一派其乐融融,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从未存在过一样。
区博紧张兮兮的心这才放下来一些,感觉汉王今天情绪尤其不稳定,于是指望她能快点放他走。
刘枢果然如他所愿,叫他们都下去了。
郦卿留下。她轻飘飘补了一句。
郦壬臣一愣,没料到还有这个环节,她看向区博,区博却心虚地不看她,全然没了进殿前的倨傲之姿,他麻利地退出殿外,那意思是留她一人自求多福吧。
一阵咳嗽声拉回了郦壬臣的神思,刘枢看起来病得很重,比去年瘦了不少,面色也苍白了许多,但依然谈笑有度,对她笑道:
又见面了,客卿大夫。寡人果然没有看错你的才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垂首道:承蒙王上还记得。
寡人当然记得,你很特殊。刘枢的语气变得微妙,笑容也收敛了:
短短时间能做到这个地步,升迁如此之快,若非郦卿天纵奇才,便是有人顺水推舟了。
郦壬臣心头一紧,这话的意思是王上怀疑她和高氏的关系?或者说,已经知道了她和高氏的关系?
平白无故被留下来谈话,果然不是什么好事,郦壬臣不动声色的想着对策,回道:小臣听说王上的贵客郧国公子甚是喜爱鄙邑的乳酪和细麻,王上还特意下旨夸奖,小臣不甚感激!若非如此,小臣也没有机会立马被遴选为沣都丞。
听到这一句,刘枢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坐直了身子,哦?你觉得是因为公子衷喜爱那些特产,寡人便夸奖阳丘邑的吗?
不然呢?
郦壬臣一头雾水,不知道汉王是什么意思。
臣也是听郡守大夫说起的,若王上不喜欢
寡人没有不喜欢。刘枢轻轻打断了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见她不解,便道:寡人看了阳丘邑去年呈送的手册,可以说治理的结果令人惊叹,短短一年,你将那里打理的很好,这般才能,深慰寡人之心。阳丘邑进贡的乳酪,味道也确实别有一番风味,那里的细麻,也的确柔软顺滑。
谢王上。
可是寡人身为君王,什么样的美味没有品尝过?什么样的绸缎没有穿过?
见郦壬臣一动不动呆在那,刘枢停顿了一会儿,无奈叹了口气,看来指望她自己反应过来是不可能了,便继续道:
寡人正是因为那些特产来自你治下的阳丘邑,才给予夸奖的,而不是因为什么郧国公子的喜爱。
郦壬臣惊讶抬头。
却见刘枢面无表情道:寡人本以为你是明白的。
臣郦壬臣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郦卿不必紧张,寡人并没觉得你做这个沣都丞有什么不妥,相反,寡人觉得很合适。刘枢又靠回了软枕上,道:
只是这份君臣名分能维持多久,就看郦卿的选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句明显话里有话,郦壬臣是聪明人,懂得汉王的意思。
既然升迁来到了沣都,做了京官,那么选择高氏,还是选择君王,就是一个无法躲避的问题了。做骑墙派可不行。
郦壬臣本可以含糊作答,溜过这个问题的,可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说点什么:
王上所托,臣不敢辜负。不管您如何认为,臣只知道自己是为大汉百姓做事的大夫。
这话听起来太假,可确实是郦壬臣心里的话。有些话正是因为太真实了所以才听起来像假的。
说得好!刘枢点点头,也半真半假的回道:为士大夫者,皆当如此。这也是寡人乐意用你的原因。
刘枢似乎没有再深究下去的意思,因为再逼得太紧,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她转而兴致勃勃地提起了阳丘邑的政绩,赐了座,要郦壬臣讲讲治理心得。
这个是令双方都愉快的问题。
郦壬臣一一道来,条理分明,口若悬河,将治理的过程娓娓道来,听的刘枢频频点头。
寡人总算能听到些有趣的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话的潜台词好像是其他臣子说的话都无聊透顶似的,郦壬臣只有默然。
郦壬臣说了在阳丘邑的一切,包括一些施政的细节,但唯独没有提到自己那封越级呈奏的奏疏。
汉王也没有提,好像从来没收到过那样一份奏疏似的。
也是,每日送到御前阅览的奏疏多达千百份,谁会对那种无关痛痒的奏疏有印象呢。
她们的闲谈大体还是愉快的,似乎是说了太多话,刘枢又咳嗽起来,她喝了口热茶,命道:闻喜,打开南面的窗户。
闻喜忧心道:王上,春风料峭,外面这会儿还寒凉呢。
无妨。刘枢满不在乎的抬抬下巴,叫人开窗。
于是闻喜只好打开了南面的窗户。
窗外,是一方鹿苑,展目望去,梅花长满枝桠,几处积雪点缀其间。
远处池水清波荡漾,近处几头麋鹿在苑中闲庭信步,听见开窗的声音,纷纷扬起他们漂亮高贵的鹿角,投来灵动探究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侧过身,笑道:看看寡人的鹿,怎么样?
麋鹿们被豢养在深宫中,毛色油亮,体型健壮,显然是被喂养得很好的。
郦壬臣当然要夸:
王上的爱宠,自然是美丽标志,臣在郑国的王宫中,也不曾见过这样灵气优雅的麋鹿。
寡人自十五岁时便养下了它们,可以说,它们是陪伴寡人一起长大的。刘枢道:可是寡人听闻,麋鹿应当长在山林间才好,如果养在宅院之内,便不再是山中灵长了。
刘枢笑问:郦卿,你说他们像不像?
像不像什么?
这没头没尾的一问,叫人听不明白。
郦壬臣却听懂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此养尊处优却永远被豢养在深宫中的麋鹿,像不像汉王自己呢?
郦壬臣垂下眼眸,道:寻常的宅院,怎比得王上的宫苑。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臣也曾听说过一种鹳鸟,这种鸟只有养在家中才会毛色鲜艳,如果将它逐出家门,让它在荒野上游荡,那么它将如何呢?
刘枢接道:它大概会死吧。
不会。郦壬臣轻轻道:事实上,在荒野中的鹳鸟虽然失去了鲜艳的毛色,但它依然能活得好好的,甚至更强健。
哦,是吗?是吗刘枢的眼神看向窗外,陷入沉思。
是的,王上,世上的禽鸟尚且能如此顽强生存,何况山间灵长的麋鹿呢?
刘枢瞧了一眼郦壬臣,忽然一笑,郦卿说的是!只是寡人这麋鹿还有一个毛病,也讲与你听听?
臣愿闻其详。
刘枢道:《诗》中有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视民不恌,君子则效。麋鹿的叫声该是多么动听啊,足以凌驾百兽,震惶山谷。可是寡人的这些鹿儿啊,却从来没有鸣叫过,岂不怪哉?
所以王上想问之事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看向郦壬臣,眸色深深:道:麋鹿不鸣,而要听它鸣,为之奈何?
带着寒气的春风吹入殿中,宣室殿内一片冷寂,君王灼灼的目光望向臣子,她在等她的回答。
思量片刻,郦壬臣回答了。
那便等待它鸣!
什么?
臣愿等待它鸣。
刘枢笑了,不是面对区博时的那种假笑,而是真心实意的笑了。
寡人知之矣。
等待,这是种微妙的品质,卑屈的懦夫用它做遮羞,坚强的巨人又把它作为成就的跳板,在水落石出前,大多数人并不能判断到底谁是前者,谁是后者。
刘枢叫郦壬臣离开了,闻喜也关上了窗户,殿中的温度逐渐回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起身,步入内殿,走到一排书架前,书架上堆满了竹简,她仰头寻查着什么,自言自语道:这齐国来的士人,还真有点奇特,明明一开始已经是高傒那边的人了,却又不那么像
她停下脚步,眼睛盯着上排的一卷竹简,伸手指道:闻喜,将那卷竹简拿下来。
唯。闻喜搬了把梯子来,爬上去找那卷书,下来时小心翼翼地呈给汉王。这架子上的书籍都是刘枢平时收藏的心头好,可不敢弄坏了。
刘枢接过来,展开来看,边看边继续说:最关键的是,她好像很能明白寡人心中所想。再观她行事作风,与高氏那些乌合之众全然不同,这还不奇怪吗?
王上所言极是。闻喜应和着回道,慢吞吞的爬下来,擦了擦老脸上的汗水,瞥眼见汉王手中展开的卷轴竟然是一封奏疏。
闻喜不禁脱口问道:这这奏疏王上为何还不曾画敕签发啊?
多嘴!刘枢轻声叱道。
闻喜缩缩脖子,心想难道是遗漏了?可是看汉王的表情一点也不像遗漏的样子。
这就奇了,王上什么时候收藏过臣下的奏疏啊?他再打眼一瞧,原来是阳丘邑去年就呈送上来的奏疏。
闻喜心中一惊,难道是郦大夫写的那封?去年的奏疏竟然在宣室殿的书架上一直放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的眼光落在竹简隽秀的字迹上,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她已将这份奏本读了许多遍。
寡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奏本。
寡人批阅奏疏无数,底下的大夫们在字里行间里打的什么算盘,怎会看不出?她合上卷轴,牢牢握在手中,又忍不住轻轻咳嗽几下。
那些打着慰问寡人病情的幌子,而实际上是要探听政事的奏疏,有很多很多。可是,打着汇报政事的幌子,而实则是关心寡人病情的奏疏,还是第一次收到呢
她笑道:闻喜,你说这不可笑吗?
闻喜呆呆的怔了一下,瞧着自家主子苍白的脸色,他忽然就明白了某种缘由,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哑声道:王上说的是,是可笑的。
从来没有过的奏疏,从来没有过的关心。
这样的奏疏,值得收藏。
这样的臣子,确也特别。
今日,这个臣子又一次说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麋鹿不鸣,为之奈何?
等待它鸣。
等待又是什么?
积蓄星火,以待磅礴。
第78章相国三试郦壬臣
相国三试郦壬臣
郦壬臣作为沣都丞的日子从这个春天开始了,在王都做官与在地方上可完全不同。
当她是阳丘邑大啬夫的时候,虽然位卑官轻,但仍为一城之长,一应事宜皆由她定夺。而在沣都做大夫,整日与权贵打交道,就不得不小心谨慎,多多察言观色了。
好在她从小在太师府耳濡目染,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各方各面的人情世故,也信手捏来,不久便和大家打成一片。顶头上司夸她办事靠谱,沣都权贵赞她态度识相,同僚同事说她为人随和,下属百姓说她清正秉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连高傒都不得不感叹她一句处事高明了。
沣都丞这个位置,说好做也不好做,政务倒不怎么艰难,循规蹈矩即可,就是杂事冗余,繁复难缠,整天和大大小小的王庭大夫接触,不多长几个心眼还真搞不定。
这样的职位,却恰好给了郦壬臣调查事情的机会,几个月下来,沣都几乎所有大夫们的底细都被她摸了个清楚。
关于当年那件案子的真相,也呼之欲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归氏的覆灭不仅仅是高傒一人所为,当年归氏势弱,有无数人盼着它倒下,好瓜分那巨大的权力果实。高傒善于收买人心,于是多数人就站在了高氏这一边。
从悄悄放任瘟疫横行沣都,到归母染病,再到归氏府邸发现深埋的巫蛊,再到兄长被栽赃身怀不轨的帛书,最后以至于父亲下狱,全族抄没!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那些等着瓜分果实的人和高氏里外配合,天衣无缝,这一环扣一环的设计与阴谋,宛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归氏拖入了深渊
郦壬臣一个一个记下了这里面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她都查得清清楚楚。
白天,她与他们虚与委蛇、谈笑自如,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她一个人念着父母族人的音容,算着那些人的死期该在何时!
她还要继续往上走,一直往上走,权力才是政斗最大的资本,正义则是紧随其后的产物。
她尚且还没搞清楚高傒将她调到沣都来的目的,总不会真的只是做个沣都丞吧?
她每个月都会秘密向高傒汇报一些事情,她相信高傒应该不止培养了一个像她这样的爪牙,王庭里,王宫中,恐怕到处都是,她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郦壬臣有自信,她应当是所有爪牙中最好用的那一个。虽然高傒对她的疑心还没有完全消除,但已经渐渐开始让她了解一些高氏内部的事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第二季度各郡的税务汇总上来,她终于有点明白自己这个沣都丞是要用在何处了。
汉国的税务,简直漏洞百出!尤其是沣都的府帑,已亏空巨亿!
只有她亲自处理过这一块的政事才能体会到账面的荒唐。而之前负责这一块事务的王廷大夫,正是高傒的宝贝独子高封。
郦壬臣心中一笑,貌似一切都说得通了?
汉国的国库共有六处,分别是少府库,沣都府帑,中尚府库,臧库,省中府库。其中少府库是专用于王室的钱财,唯有汉王能调用,其他的五个国库则用于各个方面的政务。
而其中之一的沣都府帑,账面上显示本应有一匮金黄金万斤为一匮、万匹帛、十万粟米、百万钱等等物品。而实际上核算过第二季度各郡税额之后,根本没有这么多,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郦壬臣赶紧叫来掌管这一块事务的算吏盘问,结果所有人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问来问去,只能确认一件事,那便是这样的漏洞不是从今年才开始的,而是经年累月,早已有之。
她忽然想起了前几个月进王宫谢恩的时候,汉王貌似提及了这件事,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京兆尹那群人为何都紧张的不知所措,现在总算明白了。
看来汉王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只不过装作不大了解的样子。
原属于国家府库的钱财怎么会连年亏损?
当然因为贪污!
郦壬臣镇定下心神,理了理这件事的缘由。
首先,能贪这么多,一定不是某个人所能造成的,那一定是数目庞大的一群人,趴在国家的骨头上吸血抽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次,能贪这么久还相安无事,那说明这些人背后一定有高氏的保护,最起码高傒不会不知道,甚至可以说,高氏也是理所当然参与其中的。
最后,汉王也一定早知道此事,只不过她那边人少力薄,手里的势力不强,在扳倒高氏之前,也不好暴露实力,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法处理。
理清了这些思路,她大概猜出高傒希望自己起到的作用是什么了,无非两点:
要么就是帮助高傒,继续隐瞒。做账是个技术活,但高封的脑子显然无法胜任,连续一年做的稀烂,那高傒只好再派一个人替高封善后,这个人就是郦壬臣,需要用她的聪明才智让账面更好看,拆东墙补西墙,能撑一时是一时,叫沣都的经济账不至于烂在眼前,此为下策;
要么就是利用这件事,帮助高傒,动什么令他碍眼的人,此为上策。
至于高傒到底是考虑的哪一种,只有亲自问他才清楚。
作为一个合格的爪牙,郦壬臣立马去找了高傒,当然她是不可能直接去相国府邸投拜帖的,那就太显眼了。
沣都的礼制森严,不仅体现在官阶尊卑上,还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九卿及以上的大夫才能住进内城、修建五架进深的府邸,而其他的大夫只能住在外城、盖三架规模以下的宅院,这都是明明白白规定在《汉制》中的。
办公地点也分成内外两部分,如无召唤,外城官员和百姓不得进入内城,更不可能进入王宫。
高傒是个谨慎的人,他不可能叫郦壬臣没事干天天往内城跑,来见自己,所以他们每次传递消息要么通过书信,要么就在外城见面。
这次的事情可能确实比较重大,高傒借故来到外城视察,顺便在一个隐蔽的地点来见郦壬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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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大夫不愧是一点就通之人,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呢。高傒听完了郦壬臣的汇报,非常满意,这个下属用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
他甚至都想,假以时日,将郦壬臣培养成辅佐自己儿子的人也不错。
那么相国大夫的意思是?郦壬臣恭敬地询问,虔诚等待他的指示。
区博。高傒出声道:查查他。
和高傒接触了这么久,郦壬臣懂得他嘴里说的查查查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她还是很惊讶,难道高傒想动的人是区博?他的心腹?
区大夫乃京兆尹,贵为九卿郦壬臣斟酌着问:您这是将小人推在火上烤呀。
在沣都混了这几个月,郦壬臣早摸清楚了,这区博不仅是高傒的心腹,还是他的连襟亲戚,这关系可不是一般的铁。
若不问清楚,她怎么敢稀里糊涂就去办?万一自己也连带着被拽下去了,那就糟了。
哼,你倒机灵。高傒冷笑道:不必担心,这件事我既然叫你办,就不会叫别人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潜台词是叫郦壬臣放心,他不会把她也拽下水的。同时也叫她明白,做这件事千万要保密,区博是高氏的心腹,如果让其他人知道高傒对自己人动手,未免会动摇高氏内部人员的军心。
可是高傒为什么一定要动区博呢?她暂时想不通,但是也不会傻乎乎的问出口,高傒肯定不会告诉她,这需要她自己找答案。
随后,他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措施,得到高傒一一肯定后,她才好放心去办。
末了,为了巩固自己之前苦心经营的人设,郦壬臣摆出试探的神色,问出一句:
相国大夫,您交给小人的事情,小人必不负所望。可是,若之后有人为难,小人作为区区的沣都丞可不好自保啊。
她旋即挺直腰杆,又补一句:小人自齐国稷下而来,学富经纶,可不是为了只做这些事的。
高傒瞧着她神色,在心中冷嘲,明白这年轻人不过是想要点好处罢了,还做出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真可笑!高傒还在心里想,这些士人的心思啊,也真好猜。
高傒悠然转身,笑道:你的本事,老夫当然知道。这京兆尹的位子,区博能坐,谁又不能坐了呢?你的才能远在他之上,我必不会亏待的。
谢相国。郦壬臣俯首作揖。
两人离散而去,勤政廉洁的相国大人又去辛苦地视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回到官署,开始盘算策略。
第79章查账二更
查账二更
郦壬臣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着高傒的旗号到处查账,哪怕是之前她无权过问的大司农部与吏员档案那边,也都借故查了个透彻。
看起来高傒也是在暗中默许了这件事,郦壬臣没费多大劲就走通了流程,同时也更深刻地搞清了沣都城内错综复杂的士大夫关系网。
废寝忘食半个多月,郦壬臣掌握了沣都府帑财货进出的源头与去向,也深知税额奏销的漏洞:
首先,全国每个城邑每个季度向王廷缴税,或报销开支的时候,沣都的办事机构总要收取一些火耗费,毕竟粮食和布匹在运输过程中会产生一部分损耗,这部分损耗是不由王都负责的。如果某个郡不缴纳火耗费,即便是报销正常的开支,手续和计算没有问题,沣都这边也能给他无期限的拖下去,甚至不批准报销。
相反,如果某个郡守积极向沣都缴纳了火耗费,即便他治下城邑的财政亏空上百万,沣都这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亏空推到下个季度再结算。
其次,汉国城邑多如牛毛,管理繁杂,每个城邑的钱粮都是自己使用,无人监督,只需要按年份向上汇报即可。
这几个弊政,自高傒总揆百官时就有了,一开始是为了战争时期财务调度方便而设置,也将就了这许多年,但久而久之也使得汉国吏治越来越浑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高氏当年为了斗倒归氏,拉拢更多的士大夫站在自己这边,肯定也是给予了他们许多好处的,这好处哪里来?显然不可能是高傒大发慈悲拿出自己的俸禄给他们。那么就只有吸国库的血。
国库有六处,唯沣都府帑这一处最好下手,势力范围都在高氏内部。
但再烂的假账也总有做不下去的时候。
而现在,当这些沉疴旧疾已经没法继续掩盖下去的时候,就不得不推出一个人来顶包了。这个人显然不会是高封,哪怕他做什么都一团糟糕。
这个人就是区博。
郦壬臣稍微查了查便明白了为什么高傒选择顶包的人是他,因为在高傒眼里,区博已经不大服管了。
去年的时候,王宫城门老化破损,相国府特批京兆尹一部分钱粮用以修补王都墙壁和王宫城门。应付这种政事,常规的做法是拿一部分钱款去修墙壁和宫门,最起码要样子上过得去,剩下的钱款就可以收入囊中了。
可是区博贪心不足蛇吞象,和高封一合计,竟然吞下了所有的钱款,根本没有修缮城池,连样子也懒得做了。而后夏季末某天,王宫霸城门夜间忽然垮塌,引发失火,火光冲天,烟熏弥漫,整个都城都望得见。
第二天沣都的老百姓自然到处打听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沣都官员的形象在黔首们心中便打了折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百姓们肯定会想:沣都的大夫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连象征大汉威严的王宫城门都会因为年久失修而垮塌?那些士大夫们到底怎么侍奉君王的?
虽然汉王在百姓们心目中流传的形象也不佳,但是她总归代表着大汉的门面和象征。
王宫可不是汉王一人的王宫,那是全大汉百姓的王宫!大汉门面,不容有失。这是连最低级士大夫都应该明白的共识。
高氏的执政能力因此受到了质疑和非议,高傒火冒三丈,狠狠斥责了区博。
区博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下这类事情了,作为高傒的连襟亲戚,他作威作福惯了。他和高封偷偷吞下的那些钱财,很多次都是据为己有,甚至没有与高氏利益团体其他人分享,这样一来,高氏内部的人也对他不满了。
再这么下去,高氏将变得松散,这是高傒最怕的事情。为了将高氏重新牢牢凝结在自己周围,是时候该表演一波杀鸡儆猴了。
在高傒的心中,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地位稳固更重要,当手下的某人不再好用,甚至起到相反作用的时候,哪怕是心腹亲戚,也毫不留情。
这也给郦壬臣敲响了一记警钟,高傒从来不是个念旧情的人,一旦触碰了他的核心利益,他绝不手软,连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的老部下都能杀,还有谁不能杀?他想动谁的时候,甚至连招呼都不会打。
郦壬臣埋头干活,办事非常利索,就这样不出一个月,七八条板上钉钉的罪证就已经钉在了区博身上。她顶头上司的仕途戛然而止,身家性命也像柳絮一样随风飘散。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高傒要将她放在京兆尹身边做事,无非是更方便收集证据而已。
抄没家产,下狱治罪,斩首示众,群情激愤。
大贪官京兆尹落马,百姓高兴的像过年,郦壬臣做事做的滴水不漏,将沣都府帑亏空的问题统统扣在了区博身上,又巧妙的将其他高氏成员摘地干干净净,叫高傒满意得不得了。
她也不揽功,默默退居幕后,把惩治元凶的功绩都献给了高傒,还免费帮助宣传一波,老百姓对于高傒铁面无私惩处至亲的行为,大多数人又是一阵歌功颂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这一手一箭三雕,既帮高傒把事情办了,又帮他把名立了,还叫高氏内部其他成员充分接纳了她这个新人物。
一时间,愿意结交她的沣都士大夫们如过江之鲫,简直要踏破了她家的门槛,示好的拜帖像雪花一样送进了她家大门。
明眼人谁都看得出,这是高氏团体未来的红人啊,是高傒着意栽培的心腹中的心腹啊。
郦壬臣来者不拒,默默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记住了他们的脸。
自此,齐国士人郦壬臣的名头,在汉国王都的权力中心,粉墨登场。
某个休沐日,郦壬臣收到了一份来自北武郡的私人信笺,是王莹的亲笔手书。老朋友久不联系,她收到书信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打开一看,郦壬臣发现这竟是一封委托举荐信。
王莹在信中写到,听说她在沣都办了件大案子,正是仕途得意之时,深受朝廷器重,于是委托她能不能帮忙向高氏举荐一个人,还说此人能力优秀,就是多年未得提拔,实在可惜,王廷察举在即,若郦壬臣有意,希望能帮衬一二。
郦壬臣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王莹能写出来的信?
据郦壬臣了解,从前未做官*的时候,王莹还对相国高傒抱有一些好感,以为他真的像坊间流传的那样勤俭奉公,可是自从做了彭城城宰以后,王莹的这种幻想便被击碎了。凡是秉公执法的大夫,身处大汉官僚体系内的人都知道高傒的真面目,只不过一部分选择跟随,一部分明哲保身。
所以郦壬臣想不到王莹也有向高氏举荐人物的一天,这不符合她的性情。
不过想了想,郦壬臣又有点理解了,王莹自己虽刚正不阿,为官清正,但也许会是那种为了朋友而拉下脸求人的人。她不会为了自己求高氏,但她没准会为了好朋友去求高氏。
毕竟想要建功立业也不丢人。
而王莹要托郦壬臣举荐的人,也不是什么陌生人,竟是赵必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曾经的赠穗之谊,郦壬臣对此人有不错的印象。
王莹估计是不知道这一点,还在信末贴心的附上了赵大夫的介绍,详细陈述了一下赵必姜此人,叫郦壬臣放心。
郦壬臣收起信笺,敏锐的察觉到此事有一丝蹊跷,但她还想不出来是什么。
到底是谁要举荐赵必姜?真的是王莹吗。
她刚刚办妥了一件大案,沣都城内的大夫们都还没应付完,这封信就已经送到她手里了,王莹的消息能那么灵通?
从北武郡送信到沣都,少说也要半月余,半个月前王莹就已经预测到她能够在沣都崭露头角了?
王莹是那种心思很深的人吗?
这一连串的疑惑都令郦壬臣不解。她坐在书房中仔细思量这件事,大致分析出三种可能性:
第一,的确是王莹想举荐人才过来,送信的时间也恰好歪打正着赶上了这个特别时期,而且举荐的人又恰好是给过郦壬臣良好印象的赵必姜大夫。
这种一连串恰巧的可能性有没有?有!但太小了。
第二,是高氏又在试探她,想看看她内心的真实偏向,到底是否诚心归附高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郦壬臣直觉这并不像高傒的惯用手法,而且高傒还要搞定王莹那一关,岂不麻烦?
第三,沣都城中是否有第三股势力,在暗中观察着一切?并且在利用她来达成某种目的?
这也有一定可能性,不过郦壬臣不敢相信,沣都已经被高氏一手遮天了,谁还能在这里面做文章?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把赵必姜举荐上去,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老朋友举荐,况且赵必姜在彭城的政绩也非常不错,本身也该提拔了,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没有风险。
第80章端倪三更
端倪三更
大暑未至,朝廷拔擢郦壬臣为侍中大夫,近奉王侧。
《汉官仪制》载:侍中者,可入禁中受事,往来殿内奏呈,与闻朝政,辅君王决策,级同副卿。赐犀带深衣,银印黄绶,秩千二百石。
她离九卿大夫只剩一步之遥了。
本来高傒是想直接提她为九卿大夫的,她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但考虑到她年纪小,未免引起旁人不满,甚至引起汉王不满,所以暂且搁置了。
大汉国还没有过未满四十岁的九卿高官,更别提二十来岁的郦壬臣了,于是最终取舍一番,高傒给了她一个侍中大夫的位阶,并在暗中正式将她纳入了高氏团体来使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侍中大夫,不是九卿却胜似九卿,需要日常出入禁中,与闻政事,只有少数人能担任,妥妥的九卿预备人选。前些年的时候,中郎将符韬因着常侍君王缘故,再加上符氏族人功勋卓著,就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侍中大夫。
可是郦壬臣知道,高傒让她做这个侍中大夫,绝不是给她点好处那么简单,这个位置实在太敏感,他一定还有更冒险的事让她做。
老夫的诚意已给的足够,接下来,就要郦大夫兑现承诺了。高傒带着她进王宫谢恩的路上,提醒她道。
承诺?
郦壬臣笑笑,老老实实道:下官给相国大夫的承诺太多了,不知您问的是哪一件?
哼,别装乖。高傒停在宣室殿外,冷冷道:郦大夫如此精明之人,难道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承诺过我什么吗?
第一次见面,雍城,她夸下海口要治好高傒的心病,想办法叫王后高蝉尽快诞下继承人。就是那番话戳到了高傒的隐秘,也叫他注意到了异国他乡而来的她。
她当然记得这些,但没想到高傒这么快就急着讨利息了。
郦壬臣站在高傒身后,思量一瞬,默道:相国大夫太看得起下官了,以下官的位置,恐怕还没法影响王上。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连九卿都不是,根本没法调动高层的权力施为,怎么能叫汉王受制于她的计划呢?
这话在高傒听来,还是在要好处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莫要贪心。他冷冷道:贪心的下场,你应该知道的。
郦壬臣心里一紧,他是在提醒她想想已经埋了的区博。
宣室殿外空空荡荡,高傒不耐烦的左右踱步,道:都等了这么久了,王上怎么还不宣见?
殿外值守的小内饰察觉到相国大夫的不悦,脸上挂起阿谀之色,立马跑下来附耳言道:相国大夫久等,王上这阵子还没醒来呢。
高傒看看天色道:都午时了,王上怎么还睡?
王上并非是在睡觉。小内侍悄悄压低声音道:是今早又发病昏厥了,至今未醒。
近处的郦壬臣听到了这句话,她心里窒了一瞬,王上怎么又发病了?
就听高傒无动于衷地问:哦?王上这段时间怎么频繁发病?
太医令说是身子骨太弱。小内侍回道。
高傒道:嘿,前几日还能上马骑射,这会子就晕倒了?什么怪病!
他也不大在意,自从汉王十五岁时大病过一场后,就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病症。可笑的是这些病到了雍城就没有了,或许那雍城真的是个疗养胜地吧,搞得他都没有理由将汉王强留在雍城。没想到回到沣都后,汉王又隔三岔五的病起来,真叫他气不打一处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挥了挥手,叫小内侍下去了。
郦壬臣偷空瞧了那内侍一眼,能将君王的身体情况统统泄露出去而毫无负担,看来这内侍也不是什么忠于职守的人,在王宫里,这样的人遍地都是。
又等了一阵,高傒对郦壬臣道:我还有事要处理,若王上醒了,你自去谢恩便是。
郦壬臣刚想开口说这不符合礼制,但又闭上了嘴,俯首道:下官明白。相国大夫日理万机,就不必为这等小事操心了。
高傒大摇大摆的走了,郦壬臣还在原地等着,同时脑子里想着应付高傒的策略。
高傒让她想出一条方法来叫王后诞下合法继承人,从而架空汉王,僭越君位,她肯定是不会去做的。但现在也不是和高傒翻脸的时机,她还不够强大。
也不知又等了多久,她正左思右想之际,宣室殿的大门敞开了,大长侍闻喜出来宣召,叫相国与她进去。
刘枢正坐在案前,脸色败如草灰,身形瘦削,见到只有郦壬臣一人进来,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看来大家都以为她快病死了,连表面形式都不愿意做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在心中冷笑,很快,很快,这一切都将终结。她的计划正在悄无声息的展开
郦壬臣行礼拜过,口道:臣下敬问王上御体安康。
刘枢也不提相国,只似笑非笑道:郦卿瞧寡人这副样子,像是安康吗?
郦壬臣垂首,心里莫名闷闷的,小声道:还望王上以御体为重。
刘枢笑道:多生生病,也不是没有好处。郦卿不必挂怀。
生病能有什么好处?
见她不解,刘枢又补充道:只有多病,才能知道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也才能明白发病频率,以及她低声,意有所指道: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人想要寡人病。寡人已久病成医了。
郦壬臣一愣,还未细想,刘枢却不欲再提,打量她一眼,戏谑道:半年未见,郦大夫又升官了?
谢王上厚爱。
该谢相国才是。刘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郦壬臣无言以对,汉王这语气听起来好像那任命书她没看过似的,在这跟她搞面对面装陌生那一套?
也罢,叫寡人想想侍中大夫在宫里干些什么好。刘枢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确实在伤脑筋,她摸不准该将郦壬臣放在自己计划的哪个部分。
郦壬臣啊郦壬臣,你能力惊人,可是你的心究竟有几分是在寡人这边的呢?
越是才能卓越的臣子,就越不能轻易对待,同样,越是才华盖世的臣子,也越不容易摸透。刘枢有些拿不准,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寡人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你就负责帮寡人起草王命吧,空了,也帮寡人查查奏疏。
唯。
起草王命本是王庭舍人的职责,现在移交给了郦壬臣,那舍人做什么去?郦壬臣想了想,才发现这王宫里早已经没有舍人了。
她微微一愣,看来王上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掌控啊。相反,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君权逐渐渗透。
就在这时,刘枢又发话了:闻喜,将这三日寡人没看完的奏疏都搬来,给郦侍中在中殿里放个桌案,叫她好好梳理梳理。
闻喜领命去了。
郦壬臣背上开始冒汗,上任第一日便要干活了啊,可以想见以后在王宫里的日子准不好过。
一摞又一摞的竹简被搬到她眼前,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郦壬臣在殿下侧面坐了,开始认命地看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活她的归灿兄长也曾做过,就是一一查看奏疏中所写事情,若是例行公事的报备,便分在一边,在卷末依次打上记号,君王看到记号就直接画敕下发就行;
若是那种需要君王思考商榷的复杂一点的事情,便分在另一边,写一个条子,大致陈述梗概,夹在卷中,王上看见了,便会根据条子上的简述提取关键点,快速给予批示。
郦壬臣利落地梳理着奏疏,很快她左右两手边就堆起了两摞整整齐齐的竹卷,每标记好十卷,宦官便会拿去给汉王画敕。
她神情专注,一丝不茍,坐姿端正,衣冠楚楚,柔软的鬓角梳理得整整齐齐,脸庞白皙,光滑秀气的额头从侧面看上去盈盈发光,汉王喝着茶,嘴角不由自主上扬,和形象良好的臣子一起工作连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刘枢幽潭一般的眼光看过去,好整以暇的欣赏片刻,却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郦卿真是博闻能干,寡人还未曾告诉你梳理奏疏需要怎么做,你就无师自通了。
这不温不火的话像冬月的寒风一样送到郦壬臣耳边,她后颈冻得一瑟缩,手里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漆案上。
糟糕,她光顾着埋头干活,忘了该掩饰一下了!
臣郦壬臣脑筋飞速思考了一瞬,回道:臣也是听相国大夫曾经提起过,为王上梳理奏疏需要做什么。
哦?刘枢身子前倾,盯着她,相国大夫竟然提前知道寡人会要你做的事?
郦壬臣的手悄悄攥紧了笔杆,手心微汗,完了,怎么越描越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也在不动声色的思量这件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以前只有一个人为她梳理过奏疏
她目光下移,落在郦壬臣的手上,问:郦大夫用左手写字?
嗯是。郦壬臣终于找到话说了:臣自小惯用左手。
哦,还蛮少见的。刘枢了然点头,又看了看郦壬臣刚才写过的几张条子,字迹很陌生。
寡人今日累了,不想看了,郦侍中也回去吧,明日再来。
君王话毕,随手抛了一根写好的竹简过去,这很不像一个稳重君王的举止,但是郦壬臣还是一伸手接住了,低头将那竹简插进某个卷轴里。
唯。
郦壬臣松了口气,想着汉王不再追问梳理奏疏的事就好。
刘枢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来,随口道:对了,相国大夫举荐你为侍中,按礼节你也该去相国府邸送份谢礼。
郦壬臣也站了起来,道:谢王上提点,小臣已经备好礼物,只不过相国大夫府邸有些远,小臣准备择日再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相国府邸远?刘枢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推开扶着自己的侍女,走下台阶,朝她而去。
如果寡人没记错的话,相国大夫的永信侯府邸就坐落在南阙大街,离王宫近的很。怎么会远呢?
她走到郦壬臣身边,对方的表情能够尽落眼底。
郦壬臣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好像汉王的话触动到了她什么神经。
南阙大街?高傒的府邸怎么会在那里,那明明是
这时,汉王的后半句话轻飘飘地传进她的心里,却像一把利刃,猝不及防的捅了她一刀:
唔,也就是罪臣归氏曾经的长宁侯府。
郦壬臣脑袋嗡的一声,一股巨大的痛楚从心尖炸开,眼前随之一黑。她几乎都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才能以平稳的声线说话:
高相国大夫原来住在那里啊,小臣前几个月一直住在外城,对沣都内城不熟,打听错了。
刘枢好笑的看她一眼,打听错了?九年前寡人刚刚及笄的时候,相国大夫便向寡人求了那宅子。那是从前寡人的祖父赐予罪臣归氏的地盘,据说修建的很好,相国大夫想要去也不奇怪。
耳边一口一个罪臣,郦壬臣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她的指尖冰凉,在袖子里发抖,可是身边的人还在继续说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惜那归氏罪大恶极,竟然妄图欺君谋逆,夷灭三族都不足以平朝廷之愤,先太王竟然给归氏赐下那么好的宅子,归氏真是狼子野心。
刘枢的身体虽然虚弱,但夏季来临她的咳嗽病似乎已经好了许多,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相国搬进去的那一天,你不知道那场面有多热闹,那是全沣都的人都知道的阔气啊。所以怎么会有人给你说错了位置?郦卿是找谁打听的?
郦壬臣低着头,艰难回道:没也许是臣自己记错了。
心头的痛楚与恨意已经到了顶点,但她还要极力压制,不能表现出半点异常。
高傒,高傒他竟然将她归氏的祖宅当作战利品一样据为己有!竟然堂而皇之的搬进去,将归氏的尊严踩在脚下,狠狠碾碎!归氏的冤魂们连死了都要受他这般羞辱!
郦壬臣的眼角憋得泛青,牙关紧咬。高傒,此仇不报,我归霁誓不罢休!
刘枢终于没有再说了,她似乎很疲倦,摆了摆手,叫所有人都退下。
郦壬臣如释重负地退出殿外,一言不发地走出王宫,走上大街就在迈进家门的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一股腥甜窜上喉咙,低头竟呕出一口血来。
咳咳咳
胸腔里气血翻涌,痛的无法呼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主人!田姬急忙跑过来,扶住她,您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郦壬臣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但只简略说了一句,不带一丝情绪:
无妨,只是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罢了。
随后便一声不吭,默默走回了屋子。
***
如血的夕阳从汉王宫西面的亭阙慢慢坠落,放射出火红的余晖。
刘枢正负手站在宣室殿的一角回廊,出神看着那夕阳下落的轨迹,凉风过面,连闻喜劝她进药也浑然不觉。
只听到君王喃喃自语:寡人那般提起归氏的事,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闻喜再次为她端上药,她虽然嫌恶,但这回总归是喝了。
王上,此处风大,请您进殿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继续自言自语:闻喜,你还记得方才她是用哪只手接住寡人抛过去的竹简的吗?
她?闻喜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说的是郦壬臣。
奴没有看清。
谁会注意这些啊。
寡人看清了。
她看清了,但她没有说出答案。
刘枢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在雍城与寡人比剑的时候,她握剑用哪只手?
这闻喜不好意思再说不知道了,主子该发火了,于是他绞尽脑汁回忆了一番,不确定的说:郦大夫可能或许是左手吧。
刘枢却还在想,她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很多事情:
那初见时一瞬间的熟悉感,那比剑时的偶尔熟悉的剑招,那种说话的方式、还有遣词造句的方法一切的蛛丝马迹都模模糊糊透出另一个人的痕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她们毫无关系!
天黑了,她又觉得脑袋有点眩晕了,她有些痛苦的闭上双眼。
君王的嘴角在暗夜中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刘枢,你到底在期望些什么呢?
她已经死了。
第81章星河
星河
鲁国居然支持齐国公子勉上位?刘枢一边读着典客大夫的奏疏,一边好笑道,不愧是认死理的鲁国啊。
恐怕是鲁国三大家臣的意思,以臣的了解,鲁公没有这么大的决定权。郦壬臣在一旁说道。
时值盛夏,中殿里四面八方的窗户都大开着通风,郦壬臣坐在梳理奏疏的案边,一边和王上讨论政事,穿着一层又一层的官服,耳后微微出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则随意得很,只在中衣外面松松垮垮地罩了一层薄纱广袖,衣上暗纹精致,风流贵气,头戴琉璃王冠,侧靠凭几,手执卷轴,朱笔圈点。
御案上放一小小铜釜,盛满冰块,她拈起一枚放进嘴里嚼碎,听到郦壬臣的话,合上奏疏道:
怪不得齐国王女姜于又从鲁国跑掉了,看来是担心鲁国三公室要杀她啊。
没错,根据最新的消息,一年前老齐王薨逝后,齐国内乱,姜于就逃到了鲁国,获得了鲁国的庇佑。而如今鲁国决定支持齐国小公孙姜勉,姜于就不得不再次出逃,这一次,她直接一口气逃到了楚国。
刘枢道:楚国路远地偏,远在蛮夷,常常觊觎中原之地,而齐国身为诸国之长,他们的王女竟然跑去楚国寻求保护,看来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呀。
王上分析的是。
两人一边分析局势,一边处理奏疏,这样的日子平淡又充实,已过月余。
天气实在太热,一滴汗珠顺着郦壬臣的鬓角滑落下来,两靥蒸的白里透粉。
刘枢瞟她一眼,偏头道:闻喜,叫人再拿一釜冰块来。
唯。
不一会儿,满满一釜白气缭绕的冰块就端了上来,闻喜正要放在御前,却被刘枢抬手止住,指了指殿下郦壬臣的桌案,放那。
闻喜惊讶一瞬,照做了。
这冰块在夏天可是极珍贵稀奇之物,都是去岁冬天提前储藏在冰室里的,只有王宫里才有,一般只会赐给九卿重臣消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当冰块端到案边的时候,郦壬臣也很惊讶,站起来谢恩:
谢王上赐冰。
刘枢眼睛盯着竹简,一个眼神都不给她一个,这有什么好谢的,年年都有,寡人只是不想和你吃一个碗里的。
郦壬臣:
刘枢批完一卷放在手边,拿起另一卷,问道:依你之见,那齐国王女去到楚国能做什么?
郦壬臣坐回去,想了想道:
臣在稷下学宫时与齐国公主相熟,在臣看来,于公主率性开朗,很受先齐王喜爱,只是她对王庭似乎不怎么感兴趣,胸无大志,无意作为。因此,如果楚国能长久的收留她,她应该会在那里过得不错吧。
所以你认为楚国会留她?
是。
刘枢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说:郦卿聪明能干,但不了解做君王的心思。
郦壬臣微怔,道:还请王上赐教。
刘枢道:如果寡人是楚王,就不会留姜于。如果寡人留下她,那一定是有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从座上站起,活动活动筋骨,慢慢道:可能从你们士大夫的角度看,留下人总是好的,多多益善嘛。但是君王却不会,如果一个人没有用处的话,那么宁可冤杀,也不多留一刻。
郦壬臣笔尖一抖,只觉得脊背比放了冰块还冷,汉王轻飘飘地说出那句宁可冤杀,也不多留,就好像在说今日的天气一样随意。
王上训诫的是,臣明白了。
她明白了她们的不同。对谋臣来说,每一个人都是可以发展的朋友,而对君王来说,每一个人都随时可能变成敌人。
站的位置不同,处事方式自然也不同了。
刘枢奇怪地瞧了她一眼,以后就不必用训诫这样的词了。
这是那个人才会常用的词,她在心里面默默补充。
郦壬臣感到莫名其妙,也只好称是。
此后他们谁也不再说话,埋头处理政事,午后的阳光从热烈转为柔和,夕阳斜晒进殿中,拉长了君臣二人的影子,金黄的光线铺满青砖,给这座压抑的宫殿染上一层温情的色彩。
汉王宫中很久都没有这样好的阳光了,她们写字的手都不由缓了下来。
太阳落山,刘枢终于看完了最后一份奏疏,她站起来:陪寡人走走吧。
郦壬臣只好答应了。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季的傍晚凉爽,宫闱宁静,很适合散步。
郦壬臣亦步亦趋的跟在刘枢身后,从宣室殿这头走到那头。她们开始谈起天来,不过,与其说是谈天,不如说是刘枢在问,郦壬臣在答比较准确。
走出宣室殿,闻喜跑来问要不要备辇?被刘枢摆摆手挥退,只带了郦壬臣一人,继续在宫里走。
宫道深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完。
刘枢忽而道:不知为何,有郦卿在身边的时候,寡人就觉得心里平静多了。
为王上分忧,这是臣的荣幸。郦壬臣答道。
刘枢摇头道:不是那种分忧的感觉而是
她似乎自己也搞不清那种模糊的情绪是什么,只好说:和郦卿在一起的时候,寡人就总记起那些小时候的事情,记起一些小时候的人,真是奇怪呢。
郦壬臣不言。
她们静默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仿佛在一起品尝这个黄昏的暮色,再往前一点,就是另一座宫殿了。
不用绕到正门看名字郦壬臣也知道,那是王后应该居住的长秋殿,小时候她的父兄们给她讲过很多次王宫内的布局,即使她没来过也了如指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但是这座长秋殿却有点特殊,它的殿门紧闭,台阶和门楣上都是厚厚的尘土,像没有人住。
难道王后不住这里吗?不过她可不会问出来。
又走一阵,刘枢拐了个弯,拐上了王宫的中轴线,这是一条国君才能走的直道,于是郦壬臣自然而然地错开一步,走到了一旁的辅道上。
汉王宫可真大啊,他们走了这么久,也聊了这么久,但是放在整个王宫的尺度上来说,其实也只挪动了一点点而已。
郦壬臣一面回答汉王的问话,一面思索着高傒交给她的任务,那任务不论谁来做都是难如登天的。
她做侍中大夫已经一月有余,汉王似乎越来越信任她了,这是好事,但是怎么叫王后诞下继承人,就是天方夜谭了,汉王甚至都没有让王后住在长秋殿。不过她也不会去做就是了。
怎么合情合理的应付高傒,把这事搪塞过去,是个棘手的问题,她暂时还没想出来。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郦壬臣正盘算着这事,只见迎面而来一群人,簇拥着一名锦衣华服的女子,走到近前,向汉王行礼。
刘枢语气淡淡的叫她们平身。那华服女子起身后先是瞧了一眼王上,随后目光直接落在了刘枢身后的郦壬臣身上。
那女子笑道:王上怎么有兴致出来?不在宣室殿处理政务吗?
随便散散步。刘枢简单回道。
听她二人这一问一答,郦壬臣明白了,这人应该就是王后高蝉了,于是她麻溜的向王后行了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蝉神色古怪的又瞧郦壬臣,此时她也知道对方是谁了,臣还是第一次听到王上喜欢在宫内散步呢而且还带着侍中大夫。
寡人在与侍中大夫谈论政事。刘枢理直气壮地说:是吧,郦侍中?
郦壬臣:???
我们哪里在谈政事啊!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垂首道:是。
哦?谈的什么?高蝉问。
郦壬臣:
这该怎么编
她想了想,准备随便挑一件今天看过的奏疏说,但是不等她张口,汉王就说话了,自然而然的接过了这个问题:
郧国金砂王城动乱,外戚叛变,郧王病重,我们在谈应对之策。怎么?王后很感兴趣吗?
郦壬臣心里又是一惊,什么时候有这事的?她怎么不知道??今天的奏疏里没这条啊。
高蝉的目光又移回汉王身上,她总觉得刘枢对这位侍中大夫的态度与别的大夫很不一样,哦,没有,臣只是随便问问。只是您以前从来不和旁人一起散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没有回应这句,而是道:如果对政事感兴趣的话,不如去问问你父亲高傒,他应该很快也会知道这件事了。
两拨人就这样擦肩而过,郦壬臣虚惊一场,等走远一点,才小声问道:王上,您为什么要说奏疏里没有的事情呢?
这句话的意思是问为什么汉王要扯谎。
刘枢坦然道:寡人可没有胡言乱语,郧王确实病重,寡人也的确要与你谈此事。
等走过一个拐弯,刘枢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对郦壬臣道:
奏疏里没有的事情,不代表不存在,也不代表寡人不知。况且,就算奏疏里有的事情,有相国在,寡人也未必能全看到,然否?
郦壬臣默然。
他们又在潺潺流水的池塘边散了一会儿步,直到黄昏消散,夜色升起,刘枢又调了个头,径直朝王宫东面走去。
直到这时候,郦壬臣才隐隐的感觉出来,方才刘枢根本就是带着她瞎转,现在要去的地方,才是她真正想带她去的地方。
王宫的东北角,有一处观星台,也名叫危台,台高百尺,台面窄小,只能容纳几人站立,是沣都城中最佳的观星地点。
刘枢一步一步登上观星台的最高点,郦壬臣自然也跟上。
她们站在危台顶上,仰观苍穹,今晚的天空明净而透亮,月明星稀,一望无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王宫里最高的地方。刘枢道:寡人小的时候很爱来这里,因为在这里讲话,别人都听不见。
在这里哭泣,也没人听见。她在心中补充。
君王极目远眺,目光迷离,看着月光下属于她的王都,也好像望着她那孤独凄惶的童年。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看着在身后悄然站立的郦壬臣,方才寡人所说郧国之事,还记得吗?
臣记得。
刘枢平静道:好,寡人过几日要发布一道王命,在那之前,你就将这件事透漏给相国。
王上郦壬臣浑身一颤。透漏给相国透漏这语气的意思就好像汉王早就知道她是相国的秘密门客了一样。
郦壬臣是聪明人,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所以,汉王这是在用反向间谍之计?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了一眼,没料到视线正好撞进君王聚墨般的眼睛里,那眼睛深邃而镇定,配合上昳丽明朗的容貌,仿佛某种胜券在握的态度,郦壬臣立刻垂下眼帘。
无妨,你现在就算直视寡人,寡人也免你欺君之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停顿半刻,重新抬起了头。
虽然不知道汉王背后还有多少事是她拿不准的,但她尽量飞速整理了脑中的思绪,说道:可是王上方才对王后说,相国大夫很快便会知道这件事了。
是呀,你去说了,他不就很快知道了么。刘枢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
不想给郦壬臣压力,刘枢转过身去,不看她了,重又望向天际,今日偶遇高后只是个插曲,寡人不过将计就计罢了,本来也是要安排你去说的。
高后?好陌生的称呼。
一起住了八年,竟然一点感情也没培养出来,自古凉薄君王心。
见身后半天没动静,刘枢忍不住问:郦卿在想什么?
郦壬臣道:王上,您就不怕臣
不怕。语调不高,却隐含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她既然能用她到这一步,说明她已经有了后手。
寡人再问郦卿,如若相国听到你说的这个消息,又对你说了什么,你会来告诉寡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臣会的。
竟然也没有一丝犹*豫。
刘枢回眸来看她,郦壬臣直视,回以波澜不惊。
小臣只是没有想到,王上对小人有如此信任。
刘枢因为这句话而笑了,寡人相信的从来都不是你站在哪一边,而是相信以你这样大夫的为人秉性,只会选择更适合统治这个国家的人为主公。从寡人第一次见你,便这样认为了。
郦壬臣心中一动,心里提着的东西因为这句话而终于落地了。
身前的君王旋即又道:人心所向,天必应之。而寡人,正是那个人!
刘枢的眼中仿佛有光芒流动,明明暗暗的月华在她身上交织,她微抬下巴,遥望星夜,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度,是与生俱来的从容威仪,好像她站在那里,便是一切的主宰。
看着这样的君王,郦壬臣只觉胸膛一震。
半晌。
郦卿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寡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还从没问过她什么。
郦壬臣思量一瞬,道:小臣斗胆,敢问王上还带何人来过此处?
刘枢嘴角扬了扬,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好笑,只有你一个。
郦壬臣心间蓦地一跳,有什么东西在这危台之上氤氲着,也在她二人之间流转。
她低下头,臣没有问题了。
汉王的眼中闪过一抹似有似无的失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失望,可能是太孤独了吧。
她不想这么快就下去,两人就又无声站了一阵子。
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刘枢脱口而出道:彗星出于亢角之宿《星历》云此为宜室宜家之相也。
她以闲谈的语气问道:说起来,郦卿才华高世,姿容卓越,怎么还未成家?
郦壬臣腼腆的笑了笑,臣只愿济世,无意成家。
无意?刘枢新奇道:难道郦卿年轻时就没有遇到过心悦之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轻时汉王这是整天和那群老臣们呆太久了吧
郦壬臣咬了咬后槽牙,说道:臣现在也年轻。
刘枢:
咳霸气稳重的君王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种尴尬的表情,寡人忘了你啊不是
怎么感觉越说越糟糕呢。
她扶额,干脆跳过这个问题,说道:郦卿没有心悦之人,但是朝中心悦郦卿的人倒不少啊。寡人看子冲将军就对你尤其热心,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与他少来往,他其实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孩儿都六七岁了,你们还是少来往。
郦壬臣没想到做君王的也会八卦臣子间的事儿,感觉又好笑又无奈,当下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合适,一时之间不知谁更尴尬。
刘枢见她踟蹰情态,笑着叹口气,摆摆手,仿佛拂去了某种情绪,她又转身去看星星。
远处的河鼓星正熠熠发光,刘枢看了一会儿,抬手伸向夜空,轻轻一拂,像拂过了漫天银河,那明耀闪烁的星辰在她修长的指尖流过,似要被她摘下。
君王深吸一口气,口中便流出一句《辞》来:
昭昭兮清汉晖,粲粲兮光天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有启明兮西有长庚,维天银河兮监亦有光。
少年君王的语气中夹杂着一缕沉重的缱绻,落寞而悠长。
郦壬臣心头一酸,这辞句她并不陌生,很多年前,就曾出现在她们互送的那些信笺中。
这是一首描述两个星星遥遥相望、彼此辉映的辞句,那时年幼的君王曾用这首辞来比喻她们。
比拟她们。
很多情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翻涌上来。
她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亲耳听到刘枢念出这句辞,她也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境下自己会问出下面的话:
王上是否也曾心悦过谁吗?
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快要溶化在夜空里,轻到也许第二个人听不见。
许久没有回应,郦壬臣却不敢再问第二遍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以她背负的使命来看,她根本不应该考虑这问题。
就当谁也没听见吧,最好如此。
她正要不动声色的启禀告退,却听见身前的人忽然一句:
心悦过。
郦壬臣浑身一凝。
刘枢还是看着远方的星星,没有回头,又补了一句:又何止心悦呢。
她们谁也看不见谁,都各自品尝着自以为独自的回忆。
后来呢?
君王的手本来负在身后,因为这一句而散开来,垂在两侧,年幼时,便是穷尽所能也想将她带到身边,总以为身边才是安全的。后来才知,若真心悦那应当是宁可她从未与寡人相识。
身后的臣子心中一颤,为何呢?
因为君王之爱与普通人不同!
君王的心悦,反而是借刀杀人最锋利的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的手攥紧了袖口,纵使极力忍耐,一滴泪还是顺着清秀的面庞悄然滚落,又被她抬指抹去。
或许那人从未后悔与王上相识呢。
刘枢自嘲一笑,或许吧。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不在了。
君王言毕,仰望星河,久久不语。
第82章筹码二更
筹码二更
郦壬臣向高傒悄悄禀报郧国骚乱的时候,看到了一份被挑拣出来没有呈送宣室殿的奏疏。
这在王庭大夫们看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汉王从来都看不到全部的奏疏,似乎一切尽在高氏的掌握之中。郦壬臣也就做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觉得王上并不是对有些事一无所知的,相反,刘枢知道的事情不少。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八年来,汉王是如何在高傒的眼皮子底下洞若观火?这就没人知晓了。
以郦壬臣的聪慧敏锐,也很难短时间内察觉出什么线索,何况她也不想在这方面上花太多心思,她的目标只有高氏。只是几个月下来,她隐隐觉得在沣都城内盘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第三方势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听完她的汇报,果然非常气愤,但没有太慌张,在他眼里汉王现在还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就算想送公子衷回去也力不从心。
叫人看紧王上一些就行了。高傒拨弄着茶盏,坐在原先属于归氏的府邸里,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关在笼子里的雀儿能有多大能耐。
在自己的府邸中,他说话便随意多了。
郦壬臣自从做了侍中大夫以后,借着交接政事的名义,从他这里光明正大地进出也方便多了。
王上心思多,还望相国大夫小心为上。
郦壬臣规矩地坐在侧面,这间宅子每一处都是她童年的回忆,现在已然被高氏弄得面目全非,她强忍住心中涌动的情绪,摆出一副门客的模样与高傒对话。
高傒点点头,嘬了一口茶汤,道:是啊,得小心,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郦壬臣还没反应过来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就见高傒拿了一卷没有呈送宣室殿的奏疏,俨然一副高人一等的嘴脸,递给她,瞧瞧吧。
郦壬臣展开奏疏,一目十行的读过去,惊讶的手指一颤,这这是说太尉大夫已击退了狁方,请求还于沣都?!
这消息就像一个炸雷响在心里,郦壬臣盘算着,这么重要的消息,怪不得高傒没有送进王宫里去。
那么王上可知道此事?
如果王上不知道,那她该如何悄悄要王上知道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慌张,因为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奏疏都会慌张的。
高傒收回了奏疏,看到她发颤的指尖,他心想她还是太嫩,淡淡道:郦大夫还是太年轻,这有什么可怕的。
那相国大夫可有良策?郦壬臣思量一瞬,下官愿全力以赴。
高傒道:这个嘛,简单。你如今不是替王上拟王命的吗,你便写一份驳回太尉还都的王命就是了。
以王上的名义拒绝太尉班师?
郦壬臣想了想道:相国大人之命,下官必然奉行。可是下官担心,如今卿大夫上下都知王上实力微弱,恐怕这封王命一送到北境,太尉便猜出是您的意思了。
高傒不以为意道:他猜出又如何?这么多年,老夫又不是第一次给太尉送去驳回返都的王命了,你尽管放心,他们没机会回来的,狁方很快会卷土重来。
郦壬臣看着高傒,只觉得这个人心思阴险的可怕,几十万汉国将士浴血沙场,十年未曾回都,战死无数,国库空耗,而他竟然能轻飘飘的说着他们没机会回来这种话!
郦壬臣默默的垂下眼皮,掩住了眼中的恨意,从高傒的话中也不难猜出,他私通狁方的事情算是坐实了,不然他怎么能如此自信狁方定会卷土重来呢?
她从脸上挤出一抹笑,说道:还是相国大夫有办法。下官这就照做,今日回去便按您的意思拟一条王命。
高傒微微一笑,又喝了口茶,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尽快做好才能叫人放心,老这么拖着,老夫也怕夜长梦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郦大夫,是不是呢?
郦壬臣听出话外音,知道高傒又在提醒她兑现承诺的事情了。
她道:相国大夫说的是。下官坐上这侍中大夫的位子才几个月,尚不能动摇王上心思,不过下官认为不妨请群臣上疏,奏请王后先搬进长秋殿,施压之下,王上必会答应。
这确是个好主意。高傒装模做样的点点头,但是咱们何必搞那么磨蹭呢?老夫听闻,你在御前几月,王上就对你信赖有加,比旁人更亲近。想想也是,郦大夫才华惊人,王上不爱惜才怪。所以老夫有一方法,不必群臣上奏,只需借郦大夫一样东西即可。
借下官东西?什么?
高傒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你的项上人头。
咚!郦壬臣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瞬,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但多年来训练有素的强大心理让她在越是危机的关头越让自己保持镇定,她默默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想从高傒的表情中分析出原因。
因为汉王的信赖,所以高傒要用她的人头来威胁吗?
等站直了,她也整理好了措辞:相国大夫培养下官到侍中大夫这个地步,只做这一个用途,不觉得亏了吗?
高傒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眉峰,毫无惧色,不由赞道:好胆量!老夫没看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还如此镇静,这个齐国人果然不简单啊,他继续说:
亏不亏在老夫,就不劳郦大夫操心了。听太卜司说,三日后便是本月最适宜王上与王后合房的日子,老夫相信王上一定会去。
郦壬臣道:一定会去?以下官的性命为威胁?王上便会妥协吗?
她笑了笑,王上生性多疑,下官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她心中能有如此大分量。
高傒也从主位上站起来,道:王上确实多疑,可是她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太想做个好君王了,脑子里都是贤臣明君那一套,以至于输得一塌糊涂。
他的脸上满是算计与优越感:所以,若老夫以杀你为筹码,王上不会不从。
郦壬臣在心里发笑,原来在高傒看来这些品质算缺点吗?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她却蓦然想起了父亲归婴说过的话:君子往往斗不过小人的。
没错,小人在处事上可是要灵活多了,归氏当年才会败得那么惨。但明知会败,父亲还是不后悔。
因为父亲还说了:在君子惟有守正以俟命而已。【注1】
即使知道君子斗不过小人,还是要做君子的。这是归氏的骨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郦壬臣与她的父兄们不同,在她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那一天就明白了:时代变了,现在的天下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天下了,身处乱世,她要想出一条新的处世之道了。
她这些心思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便一闪而过,察觉到高傒在看她,她便道:相国的手段果然高明。那么下官想知道的是,若此法成功,下官能得到什么?
高傒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我要取你项上人头,你却问你能得到什么?
没错。
饶是高傒也不得不啧啧称奇,这个连生死都敢拿出来抵押自己前途的女子,实在令人惊讶。
郦壬臣道:下官不远万里来到汉国,为的不就是扬名四海、建功立业吗?若相国能给,区区项上人头又有何惜?许多士人一生至死都平平无奇,低贱如草芥,我可不想像他们那样。
这几句话说进了高傒的心里,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一瞬间竟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好!他爽快道:此事过后,无论你是死是生,老夫必厚予之。
谢相国!
郦壬臣踏出相国府邸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手心早汗湿了。
高傒此人果然可怖,但凡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可以被轻松舍弃掉的。原先的京兆尹区博是一枚弃子,她又何尝不是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下来的一天她都在忙里偷闲的思考对策,盘算良久,她发现她的生机不是没有,但影响因素实在太多了。
首先拿不准的就是汉王的态度,汉王会拒绝与王后合房吗?然后高傒直接杀掉她,还是会接受合房?高傒就放她一条生路?
其次就是高傒的心思,他真的要决心置她于死地吗?如果汉王接受三日后的合房礼,那么在王后诞下继承人之前,她是不是都要受到高傒钳制,随时丢命?如果汉王不接受,那杀了她又有什么用?高傒培养她这么久,难道会白白杀掉?
再之后就是假如真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她能顺利逃出沣都、甚至逃出汉国的机会又有几分?
如果要逃,什么时候逃?逃往哪里?
是逃去陈国投奔南宫之奇?还是去郑国?还是直接潜回齐国?
这几条路看起来都走得通,她身上还留着南宫之奇送给她的信物,陈国不会亏待她。她与郑国伯夫人也有些交情,在郑国寻求几日庇佑问题也不大。
技多不压身,她郦壬臣并非无处可去。只要活着,就有报仇的机会。
本来一团死局的事情被郦壬臣这么抽丝剥茧的想了半天,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令她绝望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三日后便是合房吉日,她还有三天时间可以继续想这些问题。
当晚,她在自己的书房又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乃乾卦之九四:九四,或跃在渊,夕惕若厉,慎微。【注2】
夕惕若厉,慎微郦壬臣默默念着这条爻辞,这卦象是说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要慎之又慎,朝夕警惕,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夜色浓重,田姬悄悄从竹帘后瞧了主人一眼,郦壬臣正在榻上盘腿而坐,面对东边的墙壁,微盍双目,安安静静想着问题,身前放着占卜的蓍草工具。
田姬有些担忧的攥了攥手指,通常来说,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郦壬臣是不会借助占卜的。如果什么事用上了占卜,那说明是一件连郦壬臣也不敢有十足把握的危及性命之事,就像上次离开齐国的情况一样
田姬想关心主人到底在考虑什么事,但又怕打扰她,准备等她想完了再进去,却不料正在这时,郦壬臣睁开眼睛道:田姬,我有事想拜托你。
小主人!田姬掀开帘子进去,您脸色不太好。
郦壬臣笑一笑,没关系,后天轮到我要去王宫里值班,你在家里收拾一些行李,不必太多。
她没有说其实后天并不是她原本的值班日子,是她专门与司隶校尉调换了,免得田姬担心。
收拾行李?田姬不解道:好端端的,我们干嘛收拾行李?
郦壬臣道:最近王宫里可能要出点事,我怕城里不安全,想出去避一避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对田姬低声道:我值班那夜,你先带着盘缠悄悄到城外过夜,别引起人注意,我会第二日去找你,如果第二日卯时我还没找到你
她停顿了一下,才说:如果卯时我还没找到你,你就先离开沣都。
离开?去哪?田姬有些茫然。
郦壬臣垂下眼皮道:至于去哪,我会写信告诉你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要害怕。
田姬点点头,她相信小主人。
郦壬臣轻轻叹出一口气,语气轻松道:田姬,我记得你本名叫田午贞是不是。
是。田姬道:是阿娘给起的名字,生在中午,做奴仆要贞洁,于是就叫这个了。一听就是仆从的名字。
郦壬臣把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贞不止有贞洁的意思,在《易》学中,贞是正义坚固之意,是世间最好的德行。
田姬抬头,晃了下神,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能和崇高深奥的经书有什么联系。
怕她不信,郦壬臣指一指手边的乾卦,说:乾卦乃天地第一卦,代表君子最崇高的德行,其卦辞为,元,亨,利,贞。
她又翻开《易》书,给田姬看,上面果然有元,亨,利,贞四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田姬目瞪口呆,感觉很神奇。
这里面的贞字,就是正义坚固的意思。郦壬臣又轻轻说着,看向田姬:承蒙你照顾多年,其实我早想叫你阿贞姐姐的。
我们早就是家人了。
田姬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这挺奇怪的,您还是叫我田姬吧,听着顺耳一些。隔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小主人,您今天怎么突然说这些奇怪的话呀?
没什么,随便说说。郦壬臣俯身一个一个拾起了蓍草,天色不早了,你也休息吧,记得我说的那件事。
好。
第83章吉日吉时
吉日吉时
整整两天,郦壬臣都有点心神不宁的,一边盘算着活命的法子,一边寻思着怎么把太尉回都的消息告诉汉王。
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难逃一死,在死前也要把这件要紧的大事传给汉王吧。
可是汉王这三天似乎非常忙,忙到没时间召唤她这个侍中大夫,仅有的几次陪侍御前整理奏疏的机会,刘枢也都一言不发,奋笔疾书,根本没有搭理郦壬臣的意思,甚至有几次还因为郦壬臣整理的奏疏不合心意而大发抱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对这样的冷面君王,郦壬臣很难相信她会为了可惜自己而委委屈屈的向高傒服软,乖乖去王后寝殿完成合房礼仪。
第三天清晨,刘枢倒是一大早就宣召了郦壬臣,但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奚落:寡人这几日都要累死了,反观侍中大夫倒是神清气爽嘛。
郦壬臣偷偷瞄了一眼上位的君王,只见刘枢眼底一片青乌,像是整宿没睡一样。
郦壬臣心里纳闷,昨天那点奏疏根本不至于王上看一整夜吧?明明酉时散值前就批完了呀?那王上还能干什么去了?
真搞不明白是为何,但是君王在气头上,做臣子的只能顺着来,郦壬臣道:王上消消气,是臣辅助不力,请王上责罚。
起来吧起来吧。刘枢懒得和她较真,玩笑道:没事别老拜寡人,拜多了寡人就老了。
照旧给她赐了座,刘枢瞧她半晌,才道:寡人怎么觉得你这几天好像是惶惶度日,难不成有事瞒着寡人?
郦壬臣一惊,原来王上早察觉到了
没有臣只是没睡好,精力稍有不济,不碍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很想当场就高诉刘枢太尉请求还都的事情,可是这殿中耳目众多,她不想鲁莽冒险。
刘枢一笑,戏谑道:郦卿要是不好意思,今晚寡人不妨带你去观星台。
郦壬臣内心苦笑,恐怕她们没有机会再去观星台了,今夜天黑前,太卜司就会呈上合房的筮帖。
劳烦王上挂念,臣休息一下就好。
好。刘枢敛了笑,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郦卿最好说的是实话。
言毕,君王又恢复了一脸冷漠,闷声处理政事,到下午竟也不召郦壬臣来了。
郦壬臣计划要不直接给汉王写一份奏疏,摆在她桌上,然后自己一走了之得了。但是转念一想,汉王真的不知道太尉还都的事情吗?
傍晚,刘枢准备出殿们溜达一圈,连续忙了几晚,她确实很疲累了,她在宣室殿的回廊上独自踱步,后面跟着一排排宫人,但她已习惯将这些人当作空气。
她心中默默盘算着自己的所有秘密计划,确保每个节点都万无一失,这段时间她确实非常忙,没心思顾及到其他人,今晚她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她不希望这段时间王宫里出任何纰漏妨碍到她。
正这么想着,却听到殿外有人传报:启禀王上,太卜令呈上筮帖。
刘枢皱了皱眉,一拂衣袖,这个时辰太卜令来干什么?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宫殿里鸦雀无声,闻喜为她奉上筮帖,原来是与王后合房的筮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更不悦了,不去!
她看了眼闻喜,感到奇怪,那意思是想说为何她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她明明在太卜司有人啊。
闻喜小声道:王上,本月秋闰,此次合房礼乃王宫大事,只有太卜令亲自卜卦、亲自呈送的,不过他人之手。
刘枢了然,也没当作大事,正要挥退呈送的宫人,却听那送筮贴的人道:王上,太卜令嘱咐说,今日是三年难遇的秋闰合房礼日,还请王上万勿错过。
哼,什么时候由得太卜司来指手画脚了?刘枢重复了一遍:寡人身体不适,不去。
正在这时,殿外又响起一声传报:报王上,奉常大夫呈上急奏。
又怎么了?刘枢道:今日黄昏可真热闹。
她施施然展开奉常大夫的奏疏,只读了几行,眉头一蹙,手忽然捏紧了奏疏,几乎把竹简捏断,奉常大夫要弹劾侍中大夫郦壬臣,下狱以死论处?!
刘枢心中一紧。
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奉常是高氏的人,高傒到底要做什么?
她一记眼刀飞到传话的宦侍身上,喝道:奉常大夫何在!
小宦官扑通就跪下了,结结巴巴道:回王上,在在殿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