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经

第105章(1 / 2)

('郦壬臣垂下眼皮,如果一定要做的话,我会做的!

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我在想。

汉国的冬天像是没有尽头,从驿馆的小窗看出去,外面冰冻一片,只有几个茶摊冒出袅袅热气。

田姬皱起眉头,她们携带的钱财,容不得继续虚耗下去,必须快点有所行动,何况,又多了一个吃饭的人。

惊站在墙角,默默琢磨着她们两人的话,没有多问,只站出来突然道:夫子,要出去喝碗热茶吗?

郦壬臣笑笑,也好。

郦壬臣畏寒,一到冬天总会做噩梦,每次都要喝碗热茶暖身子。这些是惊慢慢了解到的事情。

驿馆旁边的茶馆午间很热闹,有说书人连唱带跳的讲故事逗茶客开心,气氛高涨。

三人去听了一耳朵,故事讲的是相国高傒的英勇事迹,譬如相国大夫十几年前如何智勇双全击退郑军啦,如何设计夺回狭陉关啦,生活如何简朴啦,任职如何忠诚啦等等。

郦壬臣不大喜欢如此喧闹的环境,只站住听了两耳朵故事,便走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国有严格的禁酒令和宵禁制度,黔首除了每年固定的三日外,其余时间一律不准饮酒。这三日分别是:冬至日,除夕日,以及当今王上的圣诞日。

所以沣都城里找不到一家酒肆,但是茶馆却鳞次栉比。

郦壬臣另选了一家茶铺,进去坐下,惊和田姬也跟进来坐下,抬眼却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子正好坐在邻案,那女子一身麻色棉袍打扮,看来也是个士子。

郦壬臣的目光碰巧与之对视,在对方的眼里也看出了同样的情绪。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敢问阁下可是在齐国稷下学宫参与王霸之辩的辩士,王莹王大夫?

正是!王莹又是惊奇又是欣喜,在下字米晶,郦夫子不必客气,称我表字就好。

说话间,两人都站起来,对揖一礼。

王莹走过来坐到了郦壬臣这桌,热切说道:郦夫子自齐国远道而来,这顿茶饮,便当在下请了。

米晶大夫怎么会认得我呢?郦壬臣颇为意外:在下并未参与那次辩论。

王莹笑道:以郦生在稷下学宫的名头,还需要参加什么辩论才会有人认得你吗?在下只在稷下学宫呆了半月,就已经无数次听到您的赫赫高名了!

她说话有些激动,声音略微大了点,引得几个茶客朝这边看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国不像齐国,并不重视什么学宫士人,更不会因此而高看你一眼,所以王莹见到郦壬臣表现得这么激动,在周围其他茶客看来是有点举止奇怪的。

米晶大夫谬赞了。郦壬臣有点尴尬的笑笑,小声客套道:在下曾观看过您的辩论,您所说的王霸并用的论点也叫在下耳目一新,在下还记得您说以德兼人者王,以力兼人者霸,古今一也。二者并之,天下可安,实在是难得的高见

茶佣上前来为她们几人倒茶。郦壬臣和王莹你一言我一语,煞有介事的轮番进行着齐国士人之间常有的废话切磋,寒暄了老长时间才停下来。

惊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感觉什么都没听明白,又感觉她们好像其实也没聊什么要紧的话。

田姬忍不住偷偷笑笑,戳戳惊的肩膀,悄悄附耳对她说:夫子他们在齐国时,士人之间开场白总是这样的,都是些虚礼,随便听听便好,不必较真。

王莹虽是汉国人,但似乎非常向往齐鲁士人们的那种高级生活状态,拉着郦壬臣一寒暄起来就没完没了,茶过两巡,她们才算终于聊完了那些废话,开始讲点有用的东西。

郦夫子现下在何处高就?怎么突然来到汉国?

郦壬臣苦笑道:在下还不曾有一官半职,不过游士一个罢了,夫子可不敢当。

王莹仿佛觉得不可思议,怎会如此?以郦生的才识,若在齐国,齐王必厚遇之啊!

郦壬臣又是苦笑,齐王是一回事,齐国公子臼又是另一回事了,以公子臼的胸怀,未必能容她,况且父子俩还惦记着要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不想多提这个话题,就问道:米晶大夫近来如何呢?

王莹拍拍腰间拇指大小的铜印,叹气道:哎,还是那样呗,莽苍小士而已,不堪大用。

郦壬臣认出那是汉国第十六级大夫的印信,是卿大夫中次列最低的一级,职能几乎与吏相等,只不过挂一个士大夫的名头。

郦壬臣道:既然米晶大夫已位列大夫之林,又为何千里迢迢跑去齐国参与什么王霸之辩呢?

还不是为了见见世面。王莹道:见识到那么多能人奇才同聚于稷下,在下才明白,我汉国对待士人有多寒碜。

郦壬臣不予置评,只是平静问:哦?米晶大夫是这般想的?

王莹道:当然啦,人家齐国士人可以不治而议论,皆赐列第,是以学宫大盛,可不像汉国

郦壬臣小声道:米晶大夫慎言,汉国礼制,坊间不得随意议论王庭。

王莹笑道:嘿嘿,无妨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王庭啦,郦夫子瞧瞧现在的黔首,谁不爱议论今上两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说今上二字时难得的刻意压低了声音,又用手指指天上,郦壬臣会意,意思是说汉王。

王莹又道:郦大夫初来汉国,或许有所不知。当今王上年少,尚未亲政,王庭大事一应由相国大夫处理。

郦壬臣不动声色问道:听闻王上如今二十二岁,早过了亲政之年,为何还不亲政?

王莹道:还能因为什么?王上行迹顽劣,喜怒无常,据说还喜半夜杀人!哪堪大用?

她音量虽低,但语气却好似有模有样的,大谈特谈:王上体格羸弱却好色无度,三天两头卧病在床,无法自理。若是没有相国,王庭岂不是早乱套了。

郦壬臣:

王莹见她神色不变,就继续道:而且,在下之前听到一则传闻。

什么传闻?

王莹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在下听闻,当今王上病弱,以至于无法生育。

郦壬臣慢慢咽下一口茶水,消化着这个消息,此等深宫隐秘之事,阁下又从何得知?

王莹道:这还需要从哪得知吗?王上与王后结合七载都不曾生育王嗣,这期间宫中也无任何一个王嗣降生,加之王上又体弱多病这般情况岂不是一目了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郦壬臣点点头,表示知晓。

在从前的汉国,礼法严明,君王是国家至高无上的存在,是代表国家神圣意志的人物,是天命所归的刘氏血脉,是决不允许坊间黔首随意谈论的。

而现在,连一个小小的十六级大夫都在有鼻子有眼的谈论着国君的花边八卦。

汉王究竟好不好,郦壬臣无从得知,七年过去了,谁都会变,怎么变都不足为奇。

但是她明白,国君作为这个国家不可挑战的、绝对的、最高的形象正在百姓们心中慢慢瓦解。

以国体观之,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王莹讲完了,坐回去,道:若说王庭中还有谁最克行礼制,那就非相国大夫莫属了。

郦壬臣没忍住,呛了一下,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咳,咳咳

郦夫子怎么了?王莹问。

没事没事,只是不小心呛着了。郦壬臣接过田姬递过来的帕子,擦擦水渍,米晶大夫请继续,在下还想多了解了解汉国的情况。

王莹瞅瞅她道:郦夫子莫非是想在汉国谋功业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随意笑笑,在下若说是,米晶大夫又有何赐教呢?

王莹道:实不相瞒,若想在汉国建功立业,必得先成为相国大夫的门客,除此之外,别无它途。

郦壬臣默默捏紧了茶杯,一字一字追问道:别无它途?

没错!王莹道:相国大夫门下食客三千,能人辈出,一面难求,若郦夫子能成为相国大夫的座上宾,那么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郦壬臣道:可是王庭中总还有其他的九卿大夫,在下又何必去挤相国府邸的大门?

王莹笑了,低声道:郦夫子何不想想,是谁提拔了那些大夫坐上九卿之位的?

郦壬臣一顿,明白了,自然是相国高傒。

高傒的权势原来已经膨胀到这般地步了吗!

郦壬臣试探着道:王庭高官皆出一门,这就是米晶大夫所说的克行礼制么?

王莹听到这话,也默然半晌,才道:在下明白郦夫子的意思。可是当今天下,又有哪一国不是如此呢?天下纷乱如斯,汉国又怎么可能幸免!咱们就与邻国郑国相较,相国大夫在择人用事上已经是极大公允了。若无相国,汉国何存于今日?

王莹补充道:再者,相国对王上的尊崇和悉心教导天地可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郦壬臣差点都要笑出来了,何可鉴者?

王莹正经道:汉国有古制,公卿大夫行制不得逾越君王。汉王每日午时正点进正膳,于是相国便等到午时末方进食,且每餐不过五道菜点,因为汉王菜点有时七道,有时九道,相国无论如何也不敢逾越王制,所以自己只用五道,几十年如一日,其恭谨之心如此,令其他士大夫汗颜!

王莹又列举道:再者,每当王上卧病,相国必会亲试汤药,朝夕问候,并于宗祠面壁忏悔,写表上书于天,祈祷神灵护佑王上御体康复。

还有,自相国总理百官以来,汉国再未有任何动乱,九国各得其所,无所侵犯,狁方也再未闹出大乱,这些还不够说明么?

王莹陆陆续续说了一堆,郦壬臣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在下明白了。

高傒真是好手段啊。

王莹以为她是赞同了自己的意思,殊不知她二人思考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郦壬臣问:既然米晶大夫如此崇敬相国,何不早早毛遂自荐?

王莹饮下一大口茶,笑道:首先,在下只是陈述事实,并未有崇敬之情在相国身上,此相之才,还不值得在下崇敬。在下所崇,另有其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笑道:这真奇了,当今之日,汉境之内,还有令米晶大夫更倾佩的?

王莹黯然道:非也,并非今日之人,而是往日之士。郦大夫乃齐国人,恐怕并不知,在高氏之前她将声音压的极低,还有个归氏。

郦壬臣浑身一颤,咚的一声,杯底重重磕在案上,为了掩饰某种猝不及防的情绪,她又猛地转头道:惊,我的茶都见底了,为我添上。

惊赶忙起身,弯腰添了茶。

郦壬臣语无伦次,又对田姬说:田姬聊了这么久,米晶大夫和我们也饿了,你去旁边的铺子买些吃食。

喏。田姬一刻不停的跑出去了,像在逃什么。她心底明白,主人这是在竭力掩盖她们二人的情绪。

郦壬臣举杯喝下满满一盅热茶,温热的茶水熨平了心底的那一瞬的慌。

随后,她平静的放下彩陶杯,将苍白冰冷的指尖藏进宽大的袖笼内,脸上扬起生疏的微笑,哦,这倒是不曾耳闻。

王莹道:哎,事情都过去七八年了,旁人不知也是合情合理。论起这事,当年在汉国可是无人敢提的。在下见您是齐国稷下来的高士,便随口提两句罢了。

她说随口提两句,还真就只提了那么两句,旁的再没有吐出一字来。

对那个姓氏,连王莹这样的人都是谨慎万分、缄口不言的态度,由此可见当年情形多么严重。

郦壬臣问:足下方才讲到首先,那必然还有其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莹呼一口气,点点头,接着道:其次,还因为我这人有个不好的毛病。

什么毛病?

在下瞧哪里人多,便偏生不爱往哪里凑!

呵!郦壬臣也笑了,瞧她一眼,看起来也是个有点脾气的女人呢。

王莹又主动替她续上茶水,说道:所以嘛,若足下真想在汉国立业,可一定要得到相国的赏识才行。不过足下近几日就先别去相国府邸递名帖了。

这又为什么?

王莹奇怪的看着她,说:因为现下相国大夫根本不在沣都啊,连王上也不在王宫了,郦夫子不知道这事吗?

什么事?!郦壬臣手下一颤,握在手中陶杯里的热茶洒出来,溅在手背上,她也毫无所觉。

国君和相国一同离开国都,这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王莹道:听闻前段时间王上又犯什么病了,相国便请求王上去雍城疗养一段时日,本来计划是相国留守沣都,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改成了相国陪同王上一起去往雍城。

王架早已启程了吗?

没有,才走几日罢了。王莹好心提醒道:所以啊,郦夫子还是先留在沣都,待他们返程后,再去相国府邸拜访为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默念道,等他们回来,才是真的一切都晚了呢!

王莹没听清,追问:郦夫子说什么?

郦壬臣马上站起来,作一揖道:多谢阁下款待,在下突然有急事,必得立即动身,请留步。

哎?怎么回事?

王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大概猜出她这是要去雍城,也随她站起来,一把抓住她袖子,不叫她走,郦夫子,你何必现在急着动身?为何不听在下一劝?

郦壬臣被抓着,走也走不脱,看着她,叹了口气,实在忍不住道:不是在下无礼,阁下权当忠言逆耳吧。

王莹道:郦夫子客气什么,但说无妨!

君可曾想过自己为何飘摇数年,还只是个区区十六级大夫吗?

这下轮到王莹哑口无言了。

郦壬臣道:阁下方才言道,每日拜见相国之人如过江之鲫,一面难求。然相国此去雍城,行仪仓促,其门下三千必不会倾巢随行。且,沣都黔首知此事者,甚少,别国游士知此事者,愈甚少。吾等不趁此良机,更待何时!

王莹目瞪口呆,感觉脑袋像是被大棒敲了一记似的。她的手慢慢松开了郦壬臣的衣袖。

郦壬臣收回袖子,理平展,快步走下台阶,走出茶棚时,她回头对王莹道:君一生之所求为何?可想好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王莹张了张嘴,再吐不出第二个字。

她只看见郦壬臣那如星辰般剔透的眸子,与过往所见之人全不相同。

郦壬臣的话也像惊雷一样响在耳边:若君尚念高位,不妨也去雍城一试。

说完最后一句,郦壬臣三人飘然而去。

第52章王仪卤簿

王仪卤簿

郦壬臣这么着急去雍城,其实并不只是她告诉王莹的那些原因,更要紧的是,她想知道王庭究竟发生了什么巨变,才使得王上和相国二人双双远离政权中央。

冬日风雪愈大,汉家官道难行,她们又买了一架旧马车,缓缓赶路。

才走出两日,就听身后一阵踢踢哒哒声响动,直追上来。

郦夫子,等等在下!

田姬闻声掀开车帷去瞧,惊讶道:王大夫?您怎么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莹奔到近处,与她们并缕而行,喘气道:可叫我一路好追,你们也太快啦,再走两日,就快到雍城门下了。

马车慢慢停下,王莹抖抖棉袄上的积雪,钻进车厢去,厢内只有一小盆炭火燃着,厢板也不牢实,四处走风,不大暖和。

王莹一身寒气拱进来,有点不好意思,要再出去,郦壬臣笑了笑拉她坐下,米晶大夫想是算岔了,此处距雍城尚有三百里,恐怕还要旬日方到,怎么说两日呢?

没有算岔。王莹道:你这匹马老迈,赶路迟缓,何不用在下的快马?

惊掀帐去看,果然是一匹快马停在车旁,他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换马嚼子。

郦壬臣瞧瞧那匹马,又瞧瞧王莹身上这绸布的斗篷,想来王莹在家乡也该是有些家底的士族出身。

她这么想着,也就问出来了:米晶大夫为何不走察举之道?非要琢磨偏门?

王莹笑道:郦大夫果真明察秋毫。可惜在下早已不是什么士族之女了,王氏破败多年,已无力为在下谋察举之道。

郦壬臣点点头,了然。士族兴衰起伏也是常有的事。

只听王莹又道:说来也巧,在下的大伯,还曾做过雍城城宰呢,但从那以后,王氏士族便再未有人做过城宰大夫以上的职位了。

郦壬臣目光微凝,做过雍城城宰的王氏士族?模模糊糊的幼年记忆从她脑海中晃了一晃,有点印象,难不成就是那位每年正旦都提着鲈鱼来拜会家父的卿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确定,再问问,郦壬臣道:敢问令伯讳字?

王莹道:大伯名王邕,字伯喈。四十岁升雍城宰,五十五岁病免归乡。

说完王莹又摇了摇头,失笑道:都过去了,不谈也罢。

毕竟,当年那件归氏谋逆案牵连甚广,就算王邕只是个远在雍城的城宰,因为与归氏有交往,也受到了贬谪的牵连。

王莹的心里始终不明白,政绩出色又位高权重的归婴大夫,何必谋反呢?

王莹毫无波动的讲完这些,郦壬臣却平静不下来了。

果然是那一位!

曾经,每年都去拜会归婴的大夫成千上万,一个小城宰并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郦壬臣之所以会记得王邕这号人,只因为父亲有一次笑着提起,有个名王邕的雍城宰,性情爽朗,每年正旦都会送来两挂鲈鱼,十几年都不变的,人人引以为笑谈,她这才有印象。

惊掀帘进来报:夫子,马车换好了。

好巧不巧,王莹的出身,果然就是王邕一脉的。郦壬臣轻吁一口气,好,我们启程吧。

接下来的两日,快马拉着破车飞驰在雪原之上,速度是够快,可也把车厢内的四人颠簸惨了,待临近雍城的时候,郦壬臣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雍城位于沣都之西,雍水北岸,乃汉国先祖发迹之地,有东、西、南、北四垣,城池完备,仓廪休整,保留着完好的祭祀天地的场所,城内设甘泉行宫,常年被视为汉国的副都。

四人马车走到雍城外围的时候,却无法进入,因为雍城外堆满了人。

这些人有的是军士,有的是黔首,有的是士人,可谓人山人海,铺满了城外的雪地。

这阵仗可把王莹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郦壬臣下车来看,说道:应该是王驾还未抵达,城中人欲迎王上入城,提前在此排练等候。

王莹兴奋起来,这么说王上还没到?我们竟然提前到了?

郦壬臣无奈苦笑,王上出行,总不会也坐我们那般颠簸如风的车马的。

王莹想了想这两日快被颠碎的骨头,想想也是,她点点头,看看天色,说:暮色将至,王驾莫非要夜里入城?

不会。郦壬臣道:汉制曰,王车出行,独行驰道,朝发夕宿。他们夜里是不会赶路的,最早也要明日。

王驾出行,须得行驶在专属的驰道上,而不是像寻常百姓那样走官道,并且只能白天缓缓行路,夜晚休息,这是祖制。

惊跑去城门边的人群里打听了一番,果然得到王驾明日白天才抵达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莹不可思议的看着郦壬臣,郦大夫怎么会对汉国礼制如此熟悉?真乃神人啊。

咳呃来汉国前,在下总要做好功课不是?郦壬臣转过身去,眺望远处的人群,他们看起来是在提前排布阵型,以免明日接驾时人群混乱。

果如她所言,人群排布一会儿,天黑前便都回到城中去了。

这些人,明日都会来吗?这么大冷天的。王莹纳闷道。

郦壬臣瞧她一眼,笑道:恐怕会更多呢。

次日黎明,

雍城,这座汉国最古老的城,也是汉国曾经最辉煌的城,更是汉国最忠心耿耿的城,是历任汉国君王晚年都会来颐养天年的城。

几乎每一代汉国先王的遗命都从这座城发出,在这座城背后五百里远的雍山脚下,有一片广袤的雍阳原,安息着数十位先王的英魂。

太阳刚冒出地平线一点,郦壬臣四人从破马车上醒来,望见雍城外已有了不少人,人群陆陆续续的出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起先一波是雍城的官员和士兵,他们应当是听从城宰大夫的安排,必须要出来迎接的人。

数万大军排成一纵一纵的方阵,豆腐块一样站好,官员站在士兵前面。

太阳完全升起来,差不多是吃过早饭的时辰,又从城内走出一大波人群,有的是士人,有的是农夫,有的是商贾,还有工匠,浩浩荡荡,成片成片,堆在一起,人数比昨天的两倍还多,挤在军队后面,吵吵闹闹。

郦壬臣四人也赶紧混入其中,与数万大军和数万黔首一起,等在城外,等候汉王枢的到来。

王莹与郦壬臣并排站在一起,身子微微有些发抖,郦壬臣想她是不是饿了,便碰了碰她袖子,问她感觉如何,要不要进食。

王莹却悄悄道:在下念及今日竟能见到王驾,心中激动,昨夜一宿未眠!郦夫子呢?

郦壬臣:

她不得不配合着说道:啊这是呀是呀,在下内心也震动万分呢,想必王上车驾必不同寻常吧。

有雍城的吏员不断穿梭在拥挤踊跃的人群间,焦头烂额的维持着秩序,告诫民众一会儿见到王驾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雍城外人满为患,已无立锥之地。

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倒也不觉得太冷了,太阳高悬,金色的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映射出淡淡的光泽。黔首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叽叽喳喳响成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说:你们说,王上是不是先王唯一的女娃?

另一个道: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做的了王上?

该是个什么样子啊?

一定像石头上刻的那样,很高很高。

有雍城士人也插进来议论:王上必英明神武,如神人。

这句听起来虚无缥缈的形容却引起了朴实的雍城老百姓热烈的附和和赞同。

对啊对啊,我们汉国历代王上都是神人下凡的!

还有的说:听说王上头顶五彩祥云,走到哪里都有星辰相随。

没错,俺爷爷的爷爷曾见过先王的先王,就是他说的那个样子!

郦壬臣王莹:

她们被黔首们热烈的聊天声包围着,耳朵里塞满了这些夸张的谈话。她们一言不发,内心则唏嘘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远在沣都的街头巷尾已经开始有不利于汉王的言论散布,但是在雍城中,君权神授的意识形态还是牢牢刻在百姓的心里。

几百年来,这样的思想也是大部分汉国子民的共识。

随后,不知过了多久,远方似乎有鼓乐声传来,飘入耳畔。

穿梭在黔首们中间的吏员大叫:肃静!肃静!

人们也都意识到了什么,谨慎的闭上嘴巴。

来了?王莹她们站在后排,抻着脖子望也望不见什么。

来了。是惊的声音,她望得更远。

王驾莅临,不见其形,先闻其声。

片刻后,鼓乐声更响,由远及近,铿锵的鼓点伴随着隆隆的车轮声渐渐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终于能看到人影了,当先是十二辆斧车威风凛凛的驶来,两列排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车身与车轮皆青铜打造,车上竖起一丈高的铁杆,高处是一面比人头还大的巨斧,斧刃锋利,闪闪发光,车中站男女武士各一人,目不斜视,手中执旗,旗面黑底赤字,大汉军旗随风飘扬!

这是王仪卤簿中的武式开道。

汉制曰:王驾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

郦壬臣望了一眼,知晓这次将是王仪卤簿中较为正式的大架礼仪。

其后紧跟着是王驾仪仗的先导车队,分为三道驶过。

兵车滚滚,气势汹汹。

然后才是鼓吹车队,共二十四辆,为一个方阵,木车朱轮,上插梅花,足有两层高。

最高一层是一排号角,搁在木架上,吹角者鼓起腮帮子卖力吹奏。

呜呜呜

左右两排大鼓,鼓者赤膊站立,虽在寒冬,却一个个满头大汗,抡着鼓锤,奋力击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咚咚咚

此外更有笙箫管乐,红镫金鼓,横笛铜钲,板牙云锣,一齐合奏,礼乐层层叠叠,响声震天!

鼓吹车队驶近,惊飞了冬季的寒雁,连同大地都跟着颤抖。

所奏的,正是汉国雄浑激昂的军乐《凯风·圣王行》。

之后是十八列步兵旗手,举着玄色大旗,旗帜上有的描绘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斗牛、狴犴等各种各样的神兽,居于前;有的绘着山、川、日、月和二十八星宿,居于中;有的绘着金、木、水、火、土、风、雷、八卦,居于后。

浩浩荡荡而来,鼓乐喧天,旌旗蔽空!

跟着是三千王宫尉卫,男女各一方阵,步履齐整,踏鼓点而来。尉卫皆红衣铁甲,手持长戈,戈上系红缨,飘在高处,随着步伐,一步一起伏。

然后是五千精骑兵,兵强马壮,马蹄声踏碎了冰雪,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羽林禁卫。

这些羽林卫都是从世族良家子中选拔出来的,体型健壮,被训练的武艺高强,作为汉王亲兵,皆为国君死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言其勇雉,皆猛怒如虎,迅捷如鹰,能翻峻岭,越沟壑,渡险川,碎关山,以一当十,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其为君王战死乃止!士族子弟都以能够成为国君禁卫而感到无上荣耀。

禁卫共一万人,王车前后各置五千。男人雄壮,女人健美,精神抖擞,皆赤衣黑甲,重铠兜鍪,头盔顶上竖起一根白色长羽,气势凌然。他们个个斜挎劲弓,后负箭囊,腰挂弯刀,手持长矛,矛头竖直向天,匝匝排列,如一片钢铁森林驶过众人眼前。

之后便是四十八乘精锐兵车,这是中原大规模作战中的主力兵种。

兵车乃铜车木轮,两马一组,每乘车上有十二个车兵,一名参乘,三名主射,两名戢手,六名甲士,车顶有圆形的黑布盖伞。

车上长长的铜戢齐刷刷的斜指向前,杀气腾腾。兵车上的参乘站在中间,警惕的看着四周。

鼓乐,战歌,力士;

刀枪,干戈,剑戟;

缨旗,戎车,重铠!

雍城外的百姓一片寂静,这阵仗谁看了不腿软啊。

兵车隆隆驶过,再往后空出好大一片距离,才是六辆先导轻车,缓缓而来,此乃王之先导。

彩绘车身,上有棚顶,中间一辆上坐着相国大夫高傒,两边几辆坐着随行而来的宗正大夫和几位九卿副官。

然后才是汉王的礼仪车驾,共四副,有司马车驾、辟恶车驾、记道车驾、靖室车驾,各六辆,排排驶过。

之后又是很长一片空地隔开,才轮到王驾庄重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终于要来了王莹悄悄嗫嚅一句。

郦壬臣和王莹的脖子都快举酸了,这真正的王驾才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排场之大,正如汉制所记载的那样:国君出宫,必千乘万骑而行!

天下九国之中,恐怕只有汉国还保留这一古制,在齐国和郑国,为了省事,国君出门和卿大夫都差不多。就连一向遵循古制的鲁国也未如此,因为鲁公三位弟弟长期专权,为了增强旁支的势力,他们便以公室的名义篡改了一切有利于增加国君威望的礼仪,弱化国君的存在感,增强旁支威望。

郦壬臣正默默想着这些事,车驾上一排壮汉朝人群瞠目大呼:

王驾已至,拜!

随着这一声拜!,站在前排的雍城士兵齐刷刷单膝跪地,俯首等待。后面的黔首们也情不自禁跪倒在地,趴在地上,漫山遍野的人群就像迎风而伏的麦穗一样,矮下去一截。

郦壬臣四人也自然跟着*拜下去,又等一会儿,王莹忽然碰了碰她的袖子,快看。

偷偷抬眼去瞧,汉王车辇正四平八稳的驶来。

人群中也有和她们一样的,一边胆战心惊的跪拜着,一边又忍不住偶尔抬头偷看两眼。

出人意料的是,汉王的车辇极为朴素,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彩绘,更没有金银珠宝之类的装饰。但是任何人都不会因为它的朴素而忽略它其他方面的不同凡响。

首先是因为它的体量非常巨大,比前面任何车辆都要大两倍,它硕大的车盖棚顶甚至比之前二层楼高的鼓吹车队都更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次是那驾车的将军,身高八尺,体格威风,一身玄甲,执缰而立。此乃羽林禁卫的长官,中郎将符韬是也。

他能够替国君御车,礼制上算无上殊荣,也可见其受国君信任。

然后是那六匹被缰绳套住的纯黑的高大骏马,六牡彭彭,金马络头,一字排开,同步拉车。虽为牲畜,也摆足了八面威风。

汉制曰:王者之舆,驾马以六,圆盖象天,方车象地。车前插九面玄旗,是为樊缨九就,同建大旗。

王驾车身漆黑而内涂朱色,轮舆厚重,轮径巨大,辐辏紧密,朱斑重牙,贰毂两辖。

每个轮子上都裹着厚厚的麦草来缓冲行程的颠簸。

再看那不同凡响的车架子,文虎伏轼,龙首衔轭,鸾雀立衡,凤凰据辕,羽盖华蚤,革鞔漆之,无他饰。

虽极为朴素,但尽显贵气。

这是君王车辇没错!

王上万寿!

王上万寿!

车驾驶过,雍城的大夫和士兵同声敬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喊过没几声,有的黔首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念念有词:

王上万寿!王上万寿!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也许一生都没有机会再看一次这般宏大排场,这鼓乐声、这场面使他们群情激动起来。

没多久,伏首的人群中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人传人现象,从最头到最尾,大家不约而同从低声默念到大声呼拜

王上万寿!万寿!

也许是百姓们的呼声传到了远方,端坐在车辇中的刘枢从奏疏中抬起了头。

闻喜,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闻喜恭恭敬敬道:是,王上,我们将要进入雍城了。

刘枢轻轻皱了下眉,她对这个回复并不太满意,寡人是问,外面是什么声音?除了奏乐声?

这大概是雍城军士和黔首的声音吧,王上莅临,他们一定很激动呢。闻喜理所当然的说道。

是啊,能够在有生之年亲睹一次王架卤簿,该是多么大的荣幸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沉默了一瞬,彻底放下了手中的一卷竹简,这么冷的天气,都还在迎寡人吗?

她如此判断着,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一丝触动。

她侧耳去听,那声音模模糊糊的,都被鼓乐声所淹没。

闻喜,掀开车帐和窗帘。

闻喜吃了一惊,不知她这又是犯的哪一出病,王上,这这使不得呀,于理不合,您要做什么?

刘枢道:他们都是寡人的百姓。

是,他们当然都是您的臣民。

所以掀开车帐。

可闻喜膝行上前,那样车内就不暖和了,您的病还未痊愈

在王架卤簿的过程中打开车帐和车窗,从没有哪个国君这样做过。

刘枢却轻笑一下,说道:怎么?寡人这般上等容貌,还经不得人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喜:

见他不动,刘枢收敛了玩笑,道:闻喜,寡人看你大概是老了,竟然如此慢吞吞的执行王命吗?

闻喜很了解主子的脾气,话说到这份上,就代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唯。他立即去办了。

车帐和窗帘都被卷了起来,寒风强势的吹进来,驱散了所有温暖,刘枢的眉头却动也不动一下。

她强忍住没咳嗽。

汉王车辇的帷帐和窗帘全部打开的消息迅速从人群的最前面传播到了最后面。

黔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点燃了一般,他们的呼拜声一浪高过一浪。

王上万寿!

王上万寿!

在这样激动的气氛熏染下,很多人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们一面把头埋得更低,因为谁都知道直视国君的容颜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他们又一面更加忍不住想要抬头去偷看几眼。

奈何距离实在太远了,国君车辇的窗子也实在太小了,没人真正看清什么,也许只有前排的人才能侥幸瞟到几眼吧。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汉王的车辇驶入了雍城大门,完全消失在了大众视野。

紧随其后的,依次是是十二辆副车和三十六辆陪送轻车,再往后,是剩下五千羽林禁军殿后,最后是更为漫长的后勤部队、宫人行列、装满竹简卷轴的公务车队

人群是在十二辆副车全部驶进城门之后才陆陆续续站起身来的。虽然再也看不见了,但是黔首们讨论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有人说看到了君王的圣容,然后就是一顿天花乱坠的胡诌。

有人说在王驾驶过的时候果然瞧见了漫天五彩祥云。

所有谈资听起来都不大真实,但人们却乐此不疲。

在这座远离沣都的城池,黔首们对汉室国君的敬畏依然保持着堪比神明的高度。

郦壬臣四人慢慢从人群中挤出来。

我咋什么也没看着?王莹颇为遗憾的说道,又问其余三人:你们看见了吗?王上车辇的内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摇头,隔那么远,看见了才是不可思议吧。

田姬也跟着摇头。

四人随大流朝副城门方向走着。

惊却突然说:王上车内,不设珍宝器具,无有美人姬妾,不见丝竹玉帛

跟着郦壬臣学习小一个月,惊进步飞速,说话竟也文雅起来了。

她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其余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奇道:你竟然看见了?

惊点点头。

大家都知道,惊的眼力极好,同时也知道,惊是不会说谎的。

王莹立马兴冲冲问:还看见什么了?

惊道:王上车内,唯有竹简木牍,盈满桌案。

还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上手持竹简,虎口、指间均有厚茧。

这都能瞧见不过,这又怎么了?

惊白了她一眼,道:虎口厚茧,说明王上勤于剑术,指间均生茧,说明王上经常握笔与射击。

郦壬臣始终不言,听到惊的一番话,心中默默疑惑,这真的是一个身体孱弱之人的特征吗?

惊说的这么切切实实,立马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好多人围过一圈来,都好奇的不得了。

还有呢?还有呢?

王上生的什么样儿?

真的有一丈高?

是不是真的烨然若神人?

王上爱梳妆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上方才是何神情?在笑吗?

快讲讲,讲讲。

大家七嘴八舌的一通发问,把惊问了个大脸红。

这么多人围着她,她紧张!

她磕磕巴巴道:其他的我我就不知道了,窗户太低只能看见肩膀以下瞧不见王上的面容。

哎!

众人一顿唏嘘,遗憾散去。

等最后一波副车队全部进城了,人群也渐渐稀释,郦壬臣四人赶着马车,也走进了雍城。

王莹见她神色淡定,忍不住问:郦夫子就不好奇吗?方才大家谈论的那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此时正想着事情,忽然被打断,只笑道:何奇之有?日后,总会见到的。

王莹:

不愧是郦夫子,真真自信啊

王莹又问:足下就没什么感想么?

郦壬臣望望城门,目光变得深远起来,在下只觉得,为王者,当如是也。

王莹没有问她,是王者仪仗声势浩大当如是,还是寒冬中车帷掀起敞之于众当如是。

想必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注】本章王车仪仗的知识借鉴自《通典·卷六十四·天子车辂》

第53章雪中侧影

雪中侧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雍城比沣都更冷,主仆三人围在一个火盆前取暖,微弱的火光映照出郦壬臣明静沉思的脸,余下的炭火今晚勉强够用,她们不敢多加一块柴薪。

雍城的市井不如沣都繁华,驿馆就那么几家,均价却不菲。火盆下的泥地上摆着一排算筹,郦壬臣正点着这些算筹规划未来的花销用度。

往常只有她与田姬两人时,余钱尚且能多坚持一段时间,现在加上了惊,又在各城奔波多时,日子便要捉襟见肘了。

有风言是相国大夫谏言,为了王上养病才来到雍城的。田姬用柴棍拨弄着盆里的火星,说起今天在城中的见闻。

郦壬臣默默摇头,感觉真是笑话,雍城是如此格外严寒的地方,哪里是能养病的?高傒连认真找一个理由都不愿去敷衍了。

主人为何摇头?田姬问。

郦壬臣看看她,又看看炭火,却说:明日,我将去相国临时府邸投递名帖。

说完,她似乎感到很累,早早卧榻休息了。

若归氏的列祖列宗知晓我将要向仇人弯下脊梁,他们会怎样看待呢?

但倘若就此离去,隐于众人,那血海深仇,又何时能报?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是夜,郦壬臣又做起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噩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翌日。

正如郦壬臣先前预料的,高傒这次匆忙出行,并没带什么门客,她的谒帖几乎是刚一递上去便被接见了。

又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叫她待会儿来见高傒喝着热茶,哼哼笑道。

雍城只有一个行宫,汉王枢和随行的文武群臣是共同住在甘泉宫的,此外不再专门为大夫安排别馆。按照位分,相国被安排在离国君最近的一个偏殿,当作临时官邸。

冬祭将要进入筹备阶段,政事忙的喘不过气来,在接见私客之前,高傒还得先去和小汉王商量祭祀仪式的事务。

仆从为高傒换上正式的袍服,时辰这样早,天气又这样冷,昨日又奔波了整天,叫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身体疲惫,换好衣服,他不得不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再出发。

如果放在二十年前,这些小情况根本不足以成为问题。归根结底,他是老了。

叫那位郦生在苑外等我吧,一个时辰内我必回来。他留下一句交代,便去了内廷。

甘泉行宫的布局和沣都王宫类似,保持着基本的生活和行政区域,可以看作是一个缩小版的汉王宫。另有几处温泉池苑分布其间,供王室休憩赏玩。

郦壬臣正在等候的位置,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处池苑。温泉水汩汩的从上游流出,池水冒着腾腾热气,有淡淡的硫磺味飘散在空中,池边种满松柏和腊梅,有黄色的和红色两种,清香的梅树映衬着苍绿的松柏,别有一番趣味。

果然好风景,怪不得历代先君都喜在此安享晚年。郦壬臣一边踱步欣赏,一边默默赞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等待良久,也不见高傒回来。不是说只谈谈祭祀的事情吗?怎么会这么久?她想找相府家丁询问情况,又一时寻不见人。

今天是王驾莅临行宫的第二日,所有的宫人和公卿家丁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打理行装,整个甘泉行宫忙作一团,根本无人理会她。

郦壬臣只好百无聊赖的沿水边漫步,一会儿想想待会儿见到高傒该说些什么,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回忆起昔日儿时在汉国的点点滴滴。

她想起父亲曾与她讲过那些随先太王莅临甘泉行宫的旧事。

在汉国,每一代国君薨逝后都会被继位者给予一个谥号,先太王谥号曰穆,这个字是由先王和归婴商量着定下的;而先王的谥号曰康,这个则是由高傒和归婴一同代替刚出世的汉王枢做出的决定。

归婴见证了两代国君的薨逝,曾经的归氏被看作汉室的柱国基石,汉国国祚几百年,经历了十几代君王,而仅归氏一门,就有六世三公。

寻常士族能繁荣三代已经很不易,而归氏却接连煊赫六世,无怪乎王莹那样的士人会将归氏看作最敬佩的对象。

郦壬臣还记得父亲说的,这甘泉宫中有一处小泉水,四季常温,水质甘冽,有一股淡淡的甜酒味。汉国祖先将其视为奇观,故而将此处命名为澧泉行宫。

泉水怎么会有甜酒味呢?真是稀奇郦壬臣一边想着,一边无所事事的沿堤岸而行。

越往上走,池水越清澈温暖,周围花草树木也愈繁盛,郦壬臣不知不觉跨过一道回廊,才惊觉已经走进了内廷。内廷有三座主殿,是王室成员居住的地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本来满脑子都是天马行空的回忆,此时忽然发觉自己已经离开原处太远了,心觉不妥,正要掉头回去,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女声隔墙传来:

三月前,郧国公子衷潜来沣都,欲求汉邦庇护,时至今日,郧国未有动作,岂非怪哉?

这声音清朗而沉稳,虽是一句问句,但不疾不徐,似乎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感。

郦壬臣心头一惊,脚下钉住不动。她警觉的朝声源方向看过去,远处,那里隔着一道厚厚的围墙,声音就是从墙后面传出来的。

内心一阵电光火石的慌乱,而就在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里是内廷,是王室居所,而她知道此次王后以及其他王室成员并没有跟着王架一同前来,那么此时此刻在墙的另一面说话的女子是谁,便不言而喻了,只有那唯一一人。

念及此,她本应该拔腿就走的,但鬼使神差的,她看向那面墙,没有动。墙那面的人继续说着:

不妨去告诉郧国国君,若他愿与汉国交好,寡人可以留公子衷为质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这女声道:原来这便是王上要留下公子衷的原因吗?可是,郧国一向特立独行,偏安一隅,不与任何国家结盟。老臣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不留

相国,临行前你答应了寡人的。女声一字一句道,颇具威慑。

苍老的声音气势弱了下去。唯。

紧接着,女子的声音像雨点般劈里啪啦洒下来,隐隐有王者之怒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郧国当真偏安一隅,他的长公子就不该跑出来!郧公就算不待见他这个儿子,总要在乎他的国吧。此事便这样定下了,公子衷留汉为质,汉必好生待他,若郧国日后背弃盟誓,寡人则兴兵诛之!

后面相国又说了几句什么,郦壬臣听不太清,犹豫一下,她大起胆子朝那面墙慢慢走过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厚厚的雪地掩藏了脚步声。

郦壬臣明白自己不该过来,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心中有股莫名其妙的东西牵引着她的脚步,她在墙边停下。

她的手轻轻扶上了那面厚重的墙,此处是一个转角。汉王和相国的声音就在转角之外,约摸五十步开外的地方,那里是一处王宫庭院,只要她绕过这个转角,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郦壬臣稍停片刻,最后,她还是抬步转过了这个拐角,悄然举目望去。

就是这一眼。

这或许是影响郦壬臣一生的一次远眺。

庭院本已寂寥,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幽远。长桥卧波,亭榭楼台,烟气笼罩,古拙沉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池边墨兰吐芬,岸上梅花鲜红。树下有一青年女子,着王者之服,戴王者之冠,负手而立,神情淡然。她的身后不远处恭敬地候着相国高傒。

郦壬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女子身上。

观其容也,隆准高额,凤目深长而具神光,浓眉乌黑而斜入鬓。其形也,鹤形玉骨,傲然如松。其神也,华章凤姿,目光如炬,印堂发亮,气势如虹。

这是汉王枢,郦壬臣只能想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所见这是汉国的太阳。

刘枢就那么闲闲的站在池边,美丽而冷漠的脸庞上,早已不带丝毫稚气。

郦壬臣心下骇然,这与兄长归灿曾与她描述的简直判若两人!

她完全无法将七年前那些笔触热烈的密信与远处那个身影联系在一起。

好像她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彼此。

不过也确实是她们本来就从未认识过彼此。

有什么东西从郦壬臣的脑海中呼啸而过,又隐于无形。

可笑的是,早在几天前,她还听过这样的传闻:汉王孱弱而多病,为人暴虐乖张,昏聩不知事,淫靡好色,无法自理。

郦壬臣还一度曾被这样的传闻迷惑,但当她亲眼看到汉王枢之后,终于明白谣传永远只能是谣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刘枢身上,看不到半点孱弱而无法自理的影子,从她健康的面色,优雅的举止,连贯有力的声线上,也根本找不到任何糜烂昏聩的气息。

任何亲眼见过汉王枢的人,都能意识到,这样的一个人,她一出生,就已养尊处优在这个国家的最巅峰。

刘枢天生王者的高贵气势,寻常王子公孙一辈子也无法比拟,更别提商贾出身的高傒了。站在她身边,任何人都显得渺小。

此时老迈的高傒站在君王身后,佝偻的身形在厚重的朝服下更显得臃肿沉滞,讲话声线也龙钟含糊。

年轻的君王折梅在手,缓缓轻嗅。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

但郦壬臣已然听不见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多么的胆大妄为。

突然,一对寒鸦倏然飞过,惊落了树梢的冬雪,也惊醒了郦壬臣的神思。

她立刻转回身去,隐退在宫墙之后,眨了眨眼,刚才那一瞥之下见到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就如同一个人盯了一会儿烛火的光亮,闭上眼后那烛光还会在眼前继续燃着一般。

郦壬臣轻轻呼出一口气,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离开了此地,沿岸返程,若无其事的回到了最初等候的位置。

那寒鸦和落雪的波动也似乎引起了刘枢的注意,她的余光朝宫墙拐角那边扫了一眼,不过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54章相国一试郦壬臣二更

相国一试郦壬臣二更

半晌后,高傒终于回来了,他在厅堂召唤了郦壬臣,在郦壬臣俯身下拜的那一刻,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又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啊。相国端坐上位,整理着衣袖,像挑拣货物一样打量着年轻人。

说说吧,君有何才?当我何用?

然而郦壬臣的注意力并没有落在后一句,而是放在了前一句,她抬头问道:敢问相国大夫,予了王莹大夫何官何职?

哦?你知道她?高傒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兴趣,你不仅知道她,你还知道,在你之前一个来的人,正是她。

郦壬臣没有否认,能和她一样早来谒见高傒的,就只有王莹了。

所以,相国大夫予了她什么官职呢?

高傒抿了口茶,语气听不出情绪,她是她,你是你,你为何想要知道旁人的官位?你们这些君子,也热衷互相比较吗?

郦壬臣不为所动,明白自己这第一句的表现并不好,但是,有时候不好的表现也是有用的,尤其是对付高傒这样的老狐狸。

高傒不喜欢没用的人,但更不喜欢道德完美的人,她深知这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笑道:士人前来拜谒相国大夫,便都当自己是待价而沽之人,既如此,小人想为自己这一身才能寻个好价钱,不是很正常吗?小人之所以有方才一问,是因为小人认为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呵!好大的口气。何以见得?高傒放下茶杯,直视向她。

郦壬臣坦然回视,如若小人说,王莹大夫是坐小人的车才来到雍城的呢?

高傒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那股二十年久在相位的威压气势,站在一旁的管家为他添满了茶。

如此说来,倒真是你想到前面一步了。果然聪明!他笑笑,瞟了一眼桌案上的谒帖,记住了她的名字。

郦壬臣,齐国人。

我予那王莹彭城城守一职,提了她两级爵位。高傒不咸不淡的道:郦生又想要何官何品呢?

郦壬臣默默松了口气,米晶大夫终于不再是最微末的十六级大夫,而是十四级大夫了。而彭城城守一职,虽远离京都,却是个能做实事的实职,也正对王莹的胃口,看来王莹这趟没白来。

她稍稍放下心,又看了一眼高傒的神情,一切都在按照预料进行。她于是继续道:小人不才,但看相国大夫愿意舍给小人些什么?

高傒反问:郦生又能为老夫作何用处呢?

郦壬臣停顿了一下,没有即刻说话。这正是能够令她在汉国立住脚的关键一问,也是她反复排练了好几日的问题。

小人愿解相国大夫之疾。她最后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不语,旁边的管家却先发作道:胡言!相国大夫身体康健,并无疾病,这位齐国来的士人,勿要肆意揣度!

郦壬臣面色不改,小人愿解的,乃相国大夫之心疾。

说完这一句,她感到有一束冷冷的视线俯视向她,高傒开口了,一语双关:

齐国稷下之士不愧高人,志向高远啊,初来我汉国,就夸下如此海口么?

显然,高傒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哼哼一笑,站了起来。

老夫哪有什么心疾啊,为人臣子,自然事事为国、为王上考虑,王上之疾便是老夫的心疾了。他望望庭中冬雪,语调意有所指,王上之疾也是汉国之疾啊。

郦壬臣内心划过一丝冷笑,高傒这一身讲话的技艺可谓炉火纯青了,既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又叫人抓不住把柄,看来他平时没少写朝廷的策论呐。

她恭谨的垂首,上医医国,其次医人,下医医病。小人远自齐国而来,愿为相国驱策,以成抱负。

高傒一面点头,一面撚须而笑,当今士人的抱负,无非建功名、立宏业,至于效忠于谁,并不重要,只要能实现目标,他们情愿做任何人的幕僚,齐国的士人,就更是如此了。

这也是高傒偏爱将外国士人收作门客的原因。

说穿了,他自己也是个外来客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汉国的士大夫则总不能叫他放心,因为汉人不同于齐郑之人,汉国人的骨子里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对汉室旧主的眷恋。

真是讨厌!

哪怕现今他高傒已大权在握,也不敢掉以轻心。

想到这,他愈发觉得郦壬臣顺眼多了。

高傒将案上的名帖递给身旁的管家,和气道:郦生虽在稷下学宫修习数年,但年纪尚轻,毕竟力有不逮。所以

经验丰富的管家接下帖子,明白这是一个信号,高傒要招揽士人作门客的信号。

去为郦生收拾出一间屋子。高傒果然这样吩咐了。

你,且在老夫门下历练三年,待有机会,老夫便举荐你去合适的位子。高傒随随便便道,宛如收留丧家狗一样的语气。

什么三年?!

郦壬臣没有拜谢,反而抬起了头,相国大夫的意思是,小人还不能担任任何官职吗?

管家皱了皱眉,喝道:大胆狂徒,连入我相国府的规矩都不知道!相国大夫既爱你之才,才允许你入府门。寻常士人,无论是何方神圣,都要在门下锻炼三年,方可谈及授受官职之事。你以为你是稷下高士,就能越级了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晃了一下神,万万没想到,原来高傒招揽士人还有这等特别的规矩。

她看了眼高傒此时的表情,但见他端着一杯茶,轻轻呷着,神态安详。

喝完一口茶,他轻飘飘的说管家一句:哎,不得对客人无礼,休要多嘴。

郦壬臣敛眸,明白了,这叫主人不言,狗替他叫,管家的意思,便是高傒的意思,只是高傒不会自己吐出这些脏字来,要管家替他叫唤两嗓子。

同时她也明白了,所谓的历练三年的规矩,除了考察门客的能力外,更主要的是测试门客的忠心。

郦壬臣很清楚,高傒生性狡猾,他宁可用一个庸才,也不会用一个对他有二心的人。

但是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跟他耗。大仇若不能早报,她彻夜难安!

她隐藏起所有情绪,垂首道:相国厚爱,小人不敢受,大夫可知,区区三年,小人能做多少事吗?

高傒并不打算收回决定,只是闲闲的坐着说:愿闻其详。

郦壬臣果断言道:

三年,若在齐、鲁,小人可再摘一次稷下之辩的桂冠,名扬邻国,入王宫为博士、大夫;

三年,若在郑、陈,小人可兴其武库,荣其贸易,登堂为左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年,若在楚,小人可平其夷乱,合其公室,出为谋相;

三年,若在申、蔡,小人可修其农工,筑其藩篱,使天下莫能侵之。

可是您,却要将小人空置三载!

这一段话说的即使是听惯了大空话的高傒也连连点头称赞:好啊好,郦生这即兴游说的口才,就是作一国使节也够了。你小小年纪,竟对天下局势如此明白。

后半句才是高傒真正惊喜的点,郦壬臣短短三句话,就指出了天下各国的优势和劣势,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加之口若悬河,听来更令人觉得震动。

郦壬臣没有回应高傒的赞美,继续道:那么相国可知,小人为何偏偏选择了汉国?

为何?

汉国地处偏远,接壤蛮夷,情势较之它国更为复杂,齐国士人鲜有来此者。

高傒默默点头,他的门客之中,的确很少有齐鲁之人。他听郦壬臣接着道:

然,小人以为,盖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旁人之桎梏,便是小人之良机!

哈哈哈哈哈高傒大笑,不由拊掌,好一个盖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啊。

高傒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很像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由从座位上站起,问:郦生觉得自己可是那非常之人?你如此自信,又有什么本事呢?若老夫也给你三年,你在汉国,又能做出什么功业来?

郦壬臣的目光追随着高傒的身影,语气也配合着极度真诚:这便是小人最想说的了,也早就说过了。三年,若在汉,小人可医好您的心疾。您方才说,王上之疾便是您之疾,汉国之疾更是您之心疾,小人愿替您分忧。

高傒笑了笑,又装起糊涂了:王上之咳疾,是七年前淋过一场大雨留下的病根,每逢秋冬,都要发作一阵子,这病连太医令都一筹莫展,郦生又能怎么办?

他怕祸水自引,不开口。

这话却叫郦壬臣晃了神,七年前的那场雨,正是归氏被满门下狱的日子!

好在这时高傒背对着她,没有瞧出破绽。郦壬臣咬咬唇,压下心绪。

高傒这个老狐狸,既不愿自己说,那只好她替他说了。

她道:非也,小人想做的,既不是安抚民生,也不是壮大武功,而是叫王后顺利诞下王嗣,叫汉国有一个真正的继承人,堵住千万臣工悠悠之口,以安国本!这样,您的心疾,可得解了么?

郦壬臣一字一句的说出来,那沉稳平和的神态,好像真的能做到一样,根本没有玩笑的意思。

除了贴身信赖的管家,厅堂中四下里没有旁人,高傒听完,眼风倏然扫向她,机敏的目光打量她一圈。

你明白的很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后是长长的沉默。

郦壬臣这一句话,无疑是确确实实戳到了他的心病。

她的措辞也有讲究,她没有说助王上立一王嗣,而是说要王后诞下一王嗣,这清清楚楚的表明了,郦壬臣深深的懂得他的心思,比他的亲生儿子还要懂。

因为只有这样,高氏才能永远不败!

高傒默默的转着这些心事,看来这个郦壬臣也像了解其他国家一样了解汉国形势,更明白汉国的权柄是在谁手里的。

很多初来汉国的士人都不能分析清楚王庭局势,郦壬臣却能一语中的,这个年轻的女子,真是不一般呢。

高傒虽然没有直勾勾的看着郦壬臣,但郦壬臣能感觉到自己正被默默的打量着,以高傒多疑的性格,指不定又会在心里多想些什么。

时间过了太久了,郦壬臣决定主动打破沉寂,顺便也打破了高傒最后一点疑虑:

相国大夫不必介怀,我齐国稷下学宫有学者千万,海纳百川,百家争鸣,个个都有治世之能,小人混迹其中多年,专攻的便是这纵横之术。但比起同门前辈,还差的很远。

高傒听她说完,又思量了*半晌,似乎是下了个决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从管家手中抽回了那封字迹工整的谒帖,拿在手里端详片刻,开口道:想来郦生也是贫苦家的女儿。

他是端详她的名字才有感而发的。

古语云,单名为贵,双名为贱。在这个时代,贵族们尤其是嫡出的贵族们都流行使用单字起名,取的名字也大多富有寓意,再配上一个相得益彰的表字。

而寻常黔首大都不识字,更别提什么文化内涵了,因此他们在给孩子报备户籍的时候通常胡乱说几个字就算完事,最常见的,便直接用孩子出生日期的天干地支来做名字。

例如,赵甲生,张初一,孙小丁,王大午以及高傒最不愿提及的,曾经他还叫作白乙丙的那些岁月。

在这个时代,姓,氏,名,字,无形中都代表着一个人的阶级,这是很难洗掉,更难磨灭的。

高傒瞧着郦壬臣的大名,很容易便锁定了她贫寒的出身:壬,是天干之一,代表日子,没什么特别寓意,臣,位卑者为臣。

卑如蝼蚁,贱如氓草,又不择手段的渴望向上爬,多么像曾经的他啊。

老年人都会对像自己的年轻人多一分好感。高傒也不例外。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郦壬臣提前的精心布置,从头到尾都是设计好的伪装。

她在他面前展示了适量的才华,也表现了疯狂的野心,以及初出茅庐的迫切。她还利用王莹的事情让高傒看到她的攀比心,让高傒认定她是个绝无道德可言的钻营者。

郦壬臣所展示的形象,既让高傒觉得她会是个得力的干将,同时又会是很好受他操控的类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高傒道出了他的决定:你若真心不愿在老夫门内蹉跎三年,也可。老夫便直接起用你。

管家慌了,阻道:大夫,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高傒露出一副极其爱惜人才的表情,无可奈何道:嗐,谁叫郦生的游说之辞如此打动老夫呢。

然而郦壬臣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高傒绝不是这么容易信任别人的人,何况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他不可能会委以重任。

她从他道貌岸然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算计。只是那算计是什么,她还不好猜。

谢过相国大夫厚爱,您要小人做什么?但说无妨。

果然,高傒紧跟着提出了要求:郦生,去直觐吧。

直觐,生死一线的直觐!

她知道,这是高傒开出的价码,也是他对她的试探。

高傒嘴上挂着笑,但眼中已没有了虚伪的和蔼,只剩下杀人的刀,他盯住郦壬臣,道:

老夫很好奇,油盐不进的王上是不是也能被你打动呢。

郦壬臣只犹豫了一瞬,想要在高傒门下快速站住脚跟,就必须跨过高傒设置的这座大山去,她随后便拜倒下去,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55章见王一更

见王一更

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祀《天官书》

郦壬臣谒见高傒的后几日,是一年一度的冬至祭典,在汉国,这是一项重要程度仅次于王上圣诞的举国活动。

这也是刘枢每年最忙碌的几天,她需要独立完成全套的祭祀活动。

所谓全套,就是指祭天地、祭社稷、祭宗庙三项大典。祭祀场所分别在郊外的天地坛、社稷坛、太庙。祭祀规格统统是最盛大繁复的太牢之礼。

雍城的祭祀台是按照沣都的一比一复刻,完全不担心不够用。太史令会亲自记录仪式的过程,尤其是君王的举止,譬如现在正被记下来的:

甲申日,汉王枢着大裘冕,前后垂珠九旒,祭昊天上帝

午时正点,刘枢平举玉笏板,身着隆重的礼服,和着鼓乐,迈着从小被训练无数遍的礼步,走在专属君王的汉白玉驰道上,一步一步朝祭天坛走去。

从十五岁及笄开始,主持每年重大的祭祀便是作为君王的基本义务。

刘枢的仪态自然是极好的,走路来四平八稳,不疾不徐,甚至随着迈步,她头上的九旒珠子,竟一动也不动,宛如静止。长达三十丈的路程被她走成一条完美的直线,关于礼仪的所有行止都已刻进了她的骨髓里,无论何时都不会出错。

九卿朝臣侍立左右,排列在驰道两侧,随她前进,除了庄严的钟磬声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走到祭天坛下,朝臣止步,唯君王一人拾级而上。

在古老的君权神授观念中,汉王是国家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每一任汉王都被认为是受命于天,与天有着神秘的联系。也只有汉王能在神明的允许下登上祭天台,有资格向上天汇报。

因此,汉国的祭天台地位尊崇,只设在两处,一处在沣都,一处在雍城。

祭天台是一座露天的三段圆形石台,每段又有五级台阶,石台的每层都有栏杆围护,台面、栏杆、台阶所用的石块数量都是九的倍数,象征九重天。

刘枢终于登上最高一层,走到圆台的中心点,开始念诵祷文:

天地并况,惟予有慕,

爰熙紫坛,思求厥路。

恭承禋祀,缊豫为纷,

黼绣周张,承神至尊

【注】引用自汉武帝写的祷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祭天地的祷文长达几千字,均由刘枢口述出来,上表于天。

整座祭坛的最高处没有别人,诵完祷文,她又独自多站了一会儿。

在古老的传说中,站在祭天台的中心就能够与神明沟通,刘枢不知这传说是真是假,反正在她主持祭祀的这七年里,她从未感受到什么天启。

但是,从十五岁她第一次站上祭天台念诵祷文的时候,她每次都会在心中悄悄的问:

如果是我犯下了大错,那就请上天降罚于我吧。

七年过去了,她也问过了七遍,无事发生。

这些事情她从未对旁人说过,只留给自己独个苦闷,君王的心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于是她这一次,又加了一问:若我没有犯错,那么可还有知晓真相的机会?

天不言。

刘枢慢慢步下台阶,按部就班完成剩下的仪式。

冬至祭祀轰轰烈烈搞了十日才算结束,刘枢到冬月下旬乘车从郊外回到雍城内。

刚进城,一口气还没歇下,侍中大夫便急急忙忙呈上一份奏疏,刘枢很累,皱了皱眉,不大想看。

闻喜也白了侍中一眼,心想真没眼色,什么事不能等王上休息一夜再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上,是是直觐。

侍中大夫手捧竹卷,垂下头,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怪罪他。

汉制规定,凡直觐之人,国君必当日接见,不可逾期!

刘枢疲倦的眸中闪过一抹意外神色,她在位期间,可从来没有什么直觐之事。

呈上来看看吧唔,齐国人?

竹简摊开,刘枢草草浏览过一遍,就扔给闻喜,这是默认他也能看的意思。

闻喜看后道:老奴见这位士人姓郦,听闻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大夫也姓郦,莫非有什么联系?

刘枢这时浑身疲累,本想好好休息一番,这下也泡汤了,只道:这帮齐国士人,惯会耍嘴皮子,又能有几分真本领?

她摆摆手,道:就叫她去澧泉殿殿外等着吧,寡人换了衣裳就去。

郦壬臣在殿外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就在她的腿已经跪的快没知觉时,殿上传来侍者的通报声,宣齐国士人郦壬臣觐见君王

郦壬臣双脚踩着冰冷坚硬的青砖,踏过门槛,仿佛踩着自己的命运。

她不是没有面见过别的国君,郑伯,齐王,她都见过,往常她都是气态平和的,但唯独这一次,她有一丝紧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个念头转过,她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内殿的门口,便停下来,理正衣襟,顺便沉默的向上瞧了一眼。

世上有一种距离,叫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但见殿堂威然,汉王枢独自坐于空旷的高处,似在沉思,也似是无聊,她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一柄长剑,出神。

那是历代汉王的佩剑,剑号龙渊,锋利的剑锋散发着幽幽寒光,剑身烙印着汉国的图腾。

也许是祭祀前后斋戒多日又异常忙碌的原因,刘枢的脸庞变得有些瘦削,神情中也有一缕倦意,她静静的坐于王座,看着膝上的长剑,更有一种莫名的孤寂流连周身,不知这位年轻君王的内心,有着怎样的忧愁呢?

长信宫灯燃着摇曳的烛光,大内侍闻喜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因着是才搬迁过来,大殿中再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件。

只这一瞥,郦壬臣便对殿内的布局心中有数了,如此不至于一头栽进去而手足无措。这个偷看小技巧,还是曾经兄长归灿教给她的。

她低头躬身走进去。

刘枢好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竟没有注意到她进来。还是闻喜在一旁悄悄提醒,她才抬起头,将长剑收回鞘中,放回桌案的剑架上。

郦壬臣伏首拜倒,拜了四拜,恭呼王号。

她瘦瘦的身躯远远的跪在空荡的大殿中,那一俯一拜的姿态,恍然间叫刘枢以为自己眼花了,一瞬间忘记了说起。

刘枢忆起了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一位青年,向自己这般从容端正的行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的姿态,很像。

如若不是早就知道那个女孩已经故去了,她险些以为他们会是兄妹。

刘枢见过无数人向她行礼,虽然都是同样的步骤,但人和人的姿态总不会全然相同,每个世家家族教导出来的孩子,都带着些自家的特点。

她瞳孔一颤,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倾身细看,而再定睛看那殿下的白衣士人时,却又找不到半点相像的痕迹了。

她于是默默叹息。大概是受到祭祀情绪的影响了吧,才会眼花。

齐国士人,前言事。刘枢发话道。

郦壬臣起身往前趋行几步,在距离殿阶十步开外处停下,再跪下来。

觐见之前,宫人曾向她反复强调汉王的禁忌,其中一条,就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十步以内。

刘枢瞧着她行礼的样子,道:你这齐国人倒是对汉国的礼节熟悉的很啊。君王扯出一抹懒散的笑,竟叫寡人想起了一位故人。

郦壬臣身躯一紧,俯身道:勾起了王上不快的回忆,小人惶恐。

呵!你怎知是不快的回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果是快活的回忆,您就不会用故人这个词了。

刘枢一怔。

是啊,故人,听起来总是一个带着伤感的称呼呢。

两人竟一时都沉默了,大殿中有一种不正常的安静。

半晌,刘枢发话:

汝可知直觐不成,是要付出的代价?

小人知道。

好,有胆子。刘枢大笑,好像在真心实意称赞她的勇气一样。

刘枢转头对闻喜道:那么就请相国大夫一同来听听这位齐国高士的大论吧。

闻喜想了想,上前小声道:王上,您忙糊涂啦,相国大夫前几日便去山阴祭祀山河之神了,如今不在行宫,这是典礼的一部分呐。

哦?刘枢的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的意味,转瞬即逝,寡人倒是真给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目光落回郦壬臣身上,笑道:齐国的士人,看起来你来的好巧啊。

郦壬臣听不出这话中的褒贬,就道:相国大夫不在,那么小人愿对王上言事,为王上建言献策。

不必!刘枢霍然站起,说:寡人想起今日还有好戏未看,不如你一起来吧。闻喜,备马!

唯。闻喜虽然嘴上答应着,但其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用眼神询问主子:什么好戏?他怎么不知道?

刘枢没理他,大踏步走出宫殿。

御马快速备好,她利索的上马,对紧随其后出来的郦壬臣说:齐国的士人有什么高见,到刑场再说吧。

刑刑场?闻喜慌了,这不在日程安排中啊。

刘枢要去的地方,正是雍城刑场。她一甩鞭,骏马就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奔了出去。

除了汉王,任何人不得在行宫里骑马。闻喜只好带着郦壬臣和一众侍从在后面徒步直追,直到跑出宫外,才乘上马,追赴刑场。

而此时刘枢早跑没了身影。

第56章观刑二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观刑二更

雍城刑场。

待她们一串人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时,刘枢早就施施然坐在观刑台上喝起热茶了。

她的身边陪同着一排雍城法吏和执刑官,以及雍城城宰和典狱司长官。打眼一看,基本上雍城刑法体系有头面的官吏都火速到齐了,站一排,迎接君王的突击视察。

同时还有闻声而来的中郎将符韬,紧跟王侧。

闻喜一帮人呼哧呼哧的爬上观刑台,满头大汗,跪拜行礼。

刘枢抬抬手,叫他们起来,顺便瞥了一眼人群。这些雍城的官吏一个个诚惶诚恐的模样,礼数周道之至,但其中又有几人是真心呢?

刘枢并未亲政,这代表着她还没有任免官吏的权力。

她的目光又移向后排的郦壬臣,一副汗流浃背的模样。

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本就不大的观刑台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刘枢打发下去一批人,又朝人群中的郦壬臣招了招,下命令:齐国的士人,近前来,好看看清楚。

郦壬臣走出人群,应道:喏。谢王上恩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顺着刘枢的目光朝台下看去,这一眼差点吓得她腿软。

只见这台足有千仞之高,石砌而成,呈四合包围状,台下是雍城的刑场,有几十号身穿囚服的人正在公开受刑,惨叫连连,这些都是犯下重罪的囚犯,所受之刑也异常残酷。

有鞭笞、削足、膑膝、劓、剕、大辟等等,每一种都堪称恐怖,叫人不敢多看。

虽然台子修的足够高,但是依然时不时有隐隐的血腥气飘上来。

台下更有三排跪伏的囚犯,他们都是在等待行刑的,发出呜呜的绝望哭声。

之所以如此绝望,是因为这三排人等待的是死刑,一排是绞刑,一排是车裂,一排是斩立决。

这恐怖的阵仗,谁见了都害怕,郦壬臣当然也不例外。

刘枢却一副泰然自若地神情,端坐软垫,看的兴致勃勃。

赐坐,赐茶。年轻君王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立刻有宫女安置好座位,郦壬臣遵命坐下,不知道汉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她不敢轻举妄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对另一边的符韬道:子冲你也坐。

听到子冲两个字,郦壬臣悄悄朝侧方扫了一眼,越过汉王的身后,看到了如今已成长的魁梧健壮的符韬。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符韬的目光也恰好转来与她对视,随后这位中郎将的眼中浮现惊异之色。郦壬臣立刻避开目光,垂下头。

在场这些人里,只有符韬是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的,但是现在的她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已经和小时候完全不同了,符韬不会认出她的,最多只是眼熟。郦壬臣确信这一点。

郦壬臣现在唯一要留心揣摩的,是汉王的心思。

不一会儿,伴随着台下忽高忽低的惨叫声,热茶端上来了。

与符韬和汉王喝的那份清茶不同的是,端给郦壬臣的这一份似乎是油茶,用红枣和甜肉羹煮的,这是汉国冬季有名的小吃。

她尝了一口,有点腻,不像汉王宫里厨子的水准啊。

这时刘枢偏头冲她笑道:齐国士人初来汉国,寡人以汉地美食相待,士人尽管开怀畅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一俯身,王上盛情,小人却之不恭。

刘枢又向台下看一眼,说道:齐国士人博学多闻,不知是否懂汉国刑律?

郦壬臣不得已也直视台下,道:小人不才,略有耳闻。汉制之五刑,即为墨、劓、剕、宫、大辟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向对应的刑罚,台下的惨叫声似乎更清晰的传入耳中,听的她心惊肉跳。

刘枢淡淡发问:那么你可知,编谎伪诈之罪,当受何刑?

郦壬臣答道:说谎之人,当受截舌之刑。

话音刚落,只听台下一声尖叫,一名囚犯的舌头被活活割掉,其所受正是截舌之刑。

郦壬臣袖子中的手指忍不住一抖。

刘枢面无表情的偏头问雍城令:那囚犯所犯何法?

雍城令道:那人谎报粮草数目,挪为私用,当受截舌。

刘枢点点头,又看向郦壬臣:齐国士人不远千里来我汉国,是受何人派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冷不丁的一问叫郦壬臣心道不妙,她立即回道:小人所为建言献策而来,无人派遣。

刘枢一笑,又饶有兴趣的问:那么你再回答寡人,欺君之罪,当受何刑?

郦壬臣攥紧了袖口,答:欺君之罪,当车裂。

刚说完,只见台下一名行刑官从跪伏的三排人中揪出一名犯有欺君之罪的囚犯,撵到刑场中央。

囚犯的四肢和脖子迅速被拷上了铁链,在挣扎中被栓在了五辆马车上。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不言而喻了,郦壬臣低下了头,不忍细看。

刘枢闲闲道:怎么?大名鼎鼎的齐国之士,这点阵仗就怕了?莫不是在心虚什么吗?

郦壬臣只得抬起头,台下四声鞭响,五辆马车朝五个方向奋力奔跑,囚犯甚至来不及喊叫,身体便被凌空抻展。

郦壬臣实在看不下去,又低下头。随后是一声轻微但令在场诸人都心肝颤抖的爆裂声从下面传来。

车裂,是活生生的五马分尸。

连素以勇猛著称的符韬也撇过脸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瞧了一眼郦壬臣,俯身对汉王道:王上,刑场肃杀之气太重,您大病初愈,还是回温泉宫歇息吧。

相处二十多年,刘枢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讥笑道:呦,没想到子冲将军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啊。

臣不敢。

被刘枢一怼,符韬就不再说话了。

刘枢瞧着郦壬臣苍白的脸,面上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笑容,道:天气这么冷,齐国的士人怎么不吃茶啊?难道是寡人准备的东西不合胃口吗?

小人不敢。

郦壬臣从袖中伸出冰凉的手指,握住汤匙,舀了一勺已经凉透的甜肉羹送进嘴里,红枣和肉糜混合的甜腥味充满口腔,她差点就要吐出来,胸膛里一阵恶心,但还是强忍着咽下去。

当此之时,她根本再没有精力去思考如何应对汉王这一连串的举动。

似乎是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时间,紧接着,刘枢又问她:寡人欲再请教一番,不知齐国高士可愿回答?

刘枢还贴心的补充道:如果你不愿,寡人也绝不强求,尽管回去休息。

郦壬臣明白,如果她真的回去了,就再也没有见到汉王的机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她抬起头,面色苍白但目光坦然,王上的英明训示,小人必知无不答。

刘枢却因她这句话微微晃了神,王上的英明训示

冥冥中,在刘枢模糊的记忆中,好像也有一个人,喜欢用这样的敬词来对她说话。

她有些记不清了。

只是一霎的失神,刘枢就回过神来了,她散漫的一笑,好,勇气可嘉。

寡人问你,依汉律,结党营私,背叛君王,当受何刑?

郦壬臣道:若私结朋党,对汉室不忠,古制是要受炮烙之刑的。但先王念及炮烙之刑过于残忍,便废除了。

哈哈哈刘枢忽然大笑,看来你还是对汉国的刑律不甚了解。

郦壬臣心下一惊,难道她说错了?不应该啊。

刘枢扭头道:子冲,你来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符韬便道:先王确实已废除了炮烙之刑,但相国大夫认为,刑法不严不足以立君威,于是便在前年恢复了炮烙之刑。

他刚说完,台下的行刑官便抬上来一根被烧的通红的铜柱,那铜柱有脸盆般粗细,七尺的长度,置于地上。

被判定受炮烙之刑的囚犯将要被赶到这根烧红的铜柱上,赤脚走过去,直到被活活烫死。

囚犯们见了这根烧红的柱子,纷纷像老鼠一样躲得远远的。

刘枢环顾左右,问大家:诸卿觉得恢复这炮烙之刑,好是不好呢?

雍城的典狱司长上前,满脸堆笑道:回王上,法不严不足以立君威,刑不威则国不重,这自然是好的。

哦。刘枢面无表情的样子,其他爱卿以为如何?

雍城城主和一串官吏纷纷上前表示附和,都同意典狱司长的看法。

刘枢摆摆手,让他们回各自的位置上站着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严刑峻法,非长远之策也,小人不以为然。

刘枢立刻转过头去,见到说话之人正是郦壬臣。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郦壬臣作揖道:小人说,严刑峻法,非圣王之隆业,有罚无恕,非怀远之弘规。譬如苛政猛于虎,非长远之策也,故小人不以为然。

她说完以后,刘枢没有跟着再问什么,只是牢牢地盯着她,盯了好几瞬的时间,才将视线调回台下的刑场中。

齐国的士人,真是好大的胆啊!

刘枢的语气非常严厉,但眼神却并不冷酷,郦壬臣悄悄观察了一眼君王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从刘枢的目光中看见了一丝默许的欣然。

紧接着,施刑开始了,囚犯被赶上烧红的铜柱,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的从下方传上来,听的人头皮发麻。

粥怎么不喝了?刘枢冷淡的声音飘过来。

郦壬臣被逼无奈,只好再舀一勺冰冷的肉羹,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咽下去,就闻到一股人肉被烧焦的酸臭气味飘了上来

这一下可实在忍不住了,郦壬臣飞速捂住嘴,抑制将要吐出来的冲动,站起来,掉头就跑,劈开人群,一溜烟下楼梯。

刘枢眼皮眨也不眨的目视前方,对闻喜道:去看看,别吓死在这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喜得令也下楼去。

过了一阵,闻喜带着打理干净的郦壬臣再次回来。

只见郦壬臣脸色白如金纸,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朝上拜倒,叩首道:小人御前失态,请王上赎罪。

刘枢头也不回,讥讽道:你倒是挺执着,看到结党的下场了吗?

台下鬼哭狼嚎的声音愈发惨烈,身遭炮烙极刑的囚犯已痛苦到扭曲,郦壬臣埋首不敢看。

刘枢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拿起观刑台上的弓箭,搭箭,弯弓,对准台下。

只听咻的一声,箭簇对着那遭受炮烙之刑的囚犯穿心而过,那囚犯立刻毙命,不再动弹。

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刘枢随手把檀弓扔给一旁的侍从,转过身来,慢慢半蹲在郦壬臣身前,瞧着那碗快结冰的肉羹,笑说:看来齐国的客人对寡人的招待不甚满意啊,想来汉国物产贫乏,不值得齐国名士留下。

郦壬臣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石砖的寒气渗入膝盖的骨缝里,她控制不住的阵阵寒战,但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倔强来:

小人不敢。请教王上,可听过齐国先王用晏夫子的故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曾,寡人愿闻其详。

小人听闻五十年前,晏宛偶遇齐国先王的时候,身份只是个樵夫,在齐国桂园砍树罢了。像这种情况,君臣二人关系可说是生疏之极的。结果一番长谈,齐国先王就任他做了博士大夫,并请他同车一起回去,这便是交浅而言深啊。

此后,齐国果真在晏宛的辅佐下建立功勋,至今称雄诸国。假如齐国先王仅仅因为晏宛地位低下又交情生疏而不跟他深谈,便也没有如今的齐国了。

刘枢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她,隐约听懂了她的意思,但还是说:你究竟意欲何为?不妨直言。

郦壬臣道:现在小人只是个异乡之人,身份微末,与王上更是关系疏远,而小人所想要面陈的,又都是匡君王、扶社稷之大事。王上不信任小人,也情有可原。但小人愿意献上一片浅陋的忠诚,却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

哈哈哈哈刘枢大笑几声,这天底下,口口声声说想要为寡人献上忠诚的臣子不可计数!你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加上苦肉计就能有用吗?

苦肉计?

这一句把郦壬臣说懵了,她什么时候用过苦肉计?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她这副面色苍白又单薄微颤的模样,端的是分外惹人揪心的。

清水出荷花般的容颜配上一双倔强又漂亮的眼眸,天然含水的目光给人一种泫然欲诉之感,像残风中韧如蒲苇的白玉兰。

站在一旁的符韬早就心疼的不行了,但碍于汉王的威压,才不敢上前解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的眼神却冷的像掉冰渣,齐国的士人,还有何话要与寡人说吗?

有。郦壬臣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人,她今天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小人还有一言,劝谏王上:如果您一直不面对外人,那么永远也无法知道更多。您的宏愿、您的心病,将永远无法实现。

这是郦壬臣说的最短的一句话,却是最刺中刘枢心窝的一句话,她霍然站起,放肆!

君王之怒,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周围的人全都呼啦啦跪下一片,鸦雀无声。

本就跪着的郦壬臣无需再多做什么动作了,她此时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闭嘴,但是她没有,而是接着道:三次!王上愿给小人三次机会吗?

你说什么?

几乎没有人会在汉王发怒的时候忤逆她,二十多年了,刘枢见得最多的,是乖顺如狗的臣仆。

郦壬臣的表现,倒叫她有一丝的意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小人说,恳请您给予小人三次觐见的机会,如果三次以后,您仍然认为小人一无是处,小人愿受直觐之罚,以死效尤!

刘枢俯视她许久。

郦壬臣知道,此刻,刘枢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扔到刑场里斩了。

许久后,刘枢开口了,却是淡淡的一句,起身吧。

郦壬臣踉跄一下,才晃晃悠悠站起来,她的膝盖已经快被冻成冰块了。

刘枢斜睨着她,说道:寡人就按你说的,给你三次机会。三次以后,是车裂还是腰斩,你自己选。

谢王上!

汉王摆摆手,郦壬臣退下了,其余人也退下了。观刑台上只剩符韬和闻喜伴驾。

刘枢一直不曾回头,她远眺天边隆冬的浓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喜,你看这齐国士人怎么样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直安安静静的闻喜这才发言:奴觉着,她倒有几分见识的。至于胆量,也与寻常士人有点不同。

呵。刘枢嗤笑道:一向谨小慎微的内侍长也会如此直接的夸人了?

依寡人看,那齐国的士人除了有几分姿色外,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了!

闻喜恭顺的笑笑,说:如果您真的觉得她徒有颜色,就不会给她三次机会了。

刘枢不语,沉默片刻,哦?你很看好她么?

是的。

刘枢语气一变,你们难道都看不出,她是相国的人吗!

闻喜和符韬都大惊失色。

符韬道:这这怎么会?众所周知,依汉制,直觐之臣,都是生死一线啊,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呢?何况是相国的人,恐怕更不会吧?

刘枢睥睨台下,冷冷道:自从寡人登基,二十余年从未有直觐之士。如今这一出,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的,是高傒,他早早就把这个国家向上申诉的通道全堵死了,又怎么会留一线生机呢。

闻喜道:也许是这次王上法驾来到雍城,此处相国的势力较少,不似沣都那般。加上今日相国又郊祀去了,所以才有此时机。

哼。刘枢道:说得好啊,寡人一来雍城,就碰巧有人来直觐,还正巧赶上相国外出的时间,而这直觐之士,又恰好是个有勇有谋的大贤才,正好白白送到寡人麾下,这一桩桩、一件件,也未免太凑巧了吧?

一件凑巧是偶然,三四个连续的巧合全赶在一起,便更像是精心设计的了。

可是万一呢?

万一呢?

半晌,刘枢叹出一口气,对符韬道:接下来几日,叫人探探这齐国人的动向,若无异常,传她三日后觐见。

符韬:喏!

第57章变化一更

变化一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夜,郦壬臣又做了那个噩梦。

也许是白天被冻惨了,她整夜都手脚冰凉,醒来时额上一片霜汗,可把田姬急坏了。

小主人,您可千万别生病了。

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又没有足够的盘缠,生起病来可就麻烦了。

无妨。郦壬臣苍白的嘴唇扯*出一抹笑,每个冬天不都是如此吗。

她饮下热汤,就坐在驿馆发呆,一遍遍复盘昨日的经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是汉王已经怀疑她了?

这不可能,没有多余的人知晓她见过高傒的事情。这事高傒已经处理的滴水不露了,绝不会留切实证据。

那汉王那股隐隐的敌意从何而来?

难道是汉王这些年来长成了这么个多疑的性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多疑又冷漠,还真是做君主的好料子呢。

郦壬臣要气笑了。

田姬见自家主人如此茶饭不思的考虑问题,就问:小主人,王上可是给您出了什么难题?

是有个小问题吧。

郦壬臣平静道:王上说,如若我不能在三次内打动王上,便要受腰斩或车裂。

田姬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叫小问题?!

那您答应她了吗?

答应了。

田姬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才好。这实在有点疯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风险,哪来收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依然很平静。如果我想脚踏实地的在汉国做官,就不会冒险去见高傒了。一步是冒险,步步是冒险。

她慢慢起身,走到窗边,从我们踏入汉境的第一天起,便是一场豪赌了。

郦壬臣的语气无悲无喜,仿佛只剩一具会喘气的躯壳,淡然的说着最残酷的话:如若大仇不能得报,那么我现在死去,和七年前就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砰!砰!砰!

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诡异的平静。

惊去开了门,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外,先声夺人道:在下中郎将符韬,郦生可住在此处?

霍,讲话真不客气,惊往门口一站,堵着门,回道:何事?

符韬意外的打量她一眼,在汉国,还没有谁对他这么不尊敬的。且不说他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太傅,就光论他自己中郎将的职位,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轻视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俩人你瞅我,我瞅你,一时僵在门口。

郦壬臣听着不妙,只好自己出来迎接,见了符韬,先一揖到底,恭恭敬敬见礼道:原来是符将军莅临,不知您找小人有何贵干呢?

惊这才让开。

符韬走进来瞧着郦壬臣,只觉得她比昨日更虚弱了些,叫他更揪心,就说:郦生不必将昨日之事放在心上,王上天生就是那样暴火的性子,习惯便好了。

郦壬臣俯身道谢,承蒙您提点,小人知道了。

她再抬起头来,只见符韬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仿佛要从她身上盯出另一个人来似的。

她不动声色的垂首,敢问符将军还有别的吩咐吗?小人自齐国而来,他乡异客,为您做事是小人的荣幸。

哦,不必。符韬回过神来,侧过身,只是来与你说一声,王上传你两日后进温泉宫觐见。

他在心里默默叹息:是了,她不可能是那个人,那个人光风霁月的归氏嫡女绝不会有如此低三下四的时候。

郦壬臣听后也非常感恩戴德的一顿道谢。

符韬摆摆手,叫她免礼,抬腿大踏步走向门口,随口道:我见郦生身子不便,两日后,我派辆马车来接你进王宫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怎么好呢,小人还只是一介黔首,怎劳中郎将大驾。

符韬打断她道:不用客气,我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罢了。

他望向窗外的白雪,喃喃道: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旧相识。

说完,符韬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狭窄的驿馆。

惊关上了门,回头见郦壬臣的脸色更加灰白,大叫道:夫子,您怎么了?

无事。郦壬臣坐下。

惊又看向田姬,田姬也是一副失魂的模样。她就不再问了。

郦壬臣自语道:王上竟然两日后就要见我,这么急,该如何准备才好呢。

田姬在她身侧坐了,为她倒上一碗热汤,道:我以为您是永远不会问出这种话的人。

为什么?

田姬笑道:小主人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可是变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郦壬臣咽下一口浓汤,我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田姬却摇摇头,可是依我看,您一点都没变,因为我是看着您长大的,我了解您。

可这与我两日后要入王宫觐见有什么关系?

田姬道:我的意思是,您小时候是怎样应对王上的,那么现在就依然怎样应对她吧。您小时候能做到的事,现在依然能。

郦壬臣苦笑,可是现在汉王已经不是从前的汉王了。

田姬又摇头,怎么会不是呢?你是的,她也是的。只不过你们都套上了一层壳子。人长大了,都会给自己套上壳子的。

郦壬臣一时无话,她知这是田姬在宽她的心。

想起来高傒今日也该回来了,那么她昨天直觐的事情也一定已经一字不落的传到了他耳朵里。

现在的她,毕竟已经名义上算作高傒的秘密门客,不妨问问他,看那老狐狸有什么反应。

于是她道:惊,待会儿我写一封书信,你想办法避开耳目,将它转送进相国府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午时,惊很快就把这事办好了,为了不叫人发觉,她还特意转了三道手,经过一个小贩,一个乞丐,一个童子,又在集市里混了半日,才将信送进去,保管无人察觉。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直到第二天夜里,也没有相国的人送回信到郦壬臣这里来。

不回复就是最鲜明的回复。

高傒撒手不管的意思很明显,为了避嫌,他不会插手的。

高傒真是谨慎到极点,他是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王上发现了他和我有往来,落下把柄,便干脆装聋作哑,由我自生自灭。

毕竟,她现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棋子。

郦壬臣将全局默默思考了一遍,开始准备明日的策对。

就是不知道,如今的汉王,会对什么话题感兴趣呢?

第58章用典二更

用典二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翌日清晨,紫光殿外。

紫光殿是君王休憩的寝殿,建在温泉行宫的最高处,有时也用作处理政务、传召臣子。郦壬臣早早站在殿外的空地静候,据宫人说,汉王早起去后山骑马了,一会儿才回来。

此时正值清早,殿旁植有辛荑树,王宫中雾气弥漫,林木葱郁,高低错落,别有一番幽静。

站在此处朝外看去,能看到天边的七彩霞光,还有一路连绵的宫殿群,殿堂广布于雾气之间,飞檐翘角,重叠峥嵘,蜿蜒的温泉水汩涌成河,环绕于山石之间。

此等仙景,叫人望之陶然,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

于是刘枢自远处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清香的辛荑树旁,女子白袍翩然,宽大的士子服笼罩着纤长的身体,优雅的身影亭亭而立,迎风眺望,似乎已出离凡俗。

刘枢停下脚步,远远看她的侧颜,忽而就想起了那首《淇澳》之诗:

有斯佳人,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如圭如璧,婉兮绰兮,瑟兮僩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作为君王,她平生见过的女子都是艳丽谄媚的、热情逢迎的,可是今日得见,方知世间还有另外一种优雅至极的美。

不仅美在形,更美在一种清心涵泳的气质,于云雾中悄然独立,像一块冷玉。

如此典雅的气度,当真是贫瘠人家出身的女儿吗?

刘枢驻足许久,才继续往前走。

日月星辰的王袍玉带上,环佩玉组瑱瑱作响,好不悦耳。

这悦耳的玉组声自然也惊动了郦壬臣,她立刻转回身来,正见汉王朝她缓步而来,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宫人。

不知王上驾到,小人罪该万死!郦壬臣跪拜行礼。

无碍,寡人也并没提前通知你从哪个方向来。刘枢抬手叫她起来,转身进了紫光殿。

郦壬臣也随在队伍的最后进去了。

刘枢走到王座上,一屁股坐在堆满奏疏竹简的桌案后,随手拿起一卷,一边道:废话就不必罗嗦了,直接说点有用的吧。

郦壬臣端端正正的跪在殿前,想了想,道:敢问王上此时想听些什么呢?

刘枢听着她沉着冷静地声调,嗤笑一声,你难道看不出,寡人并不待见你吗?你们做士人的,不是讲究个随波逐流吗?明知遇冷,为何还不离开汉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道:您这是三个问题,请允许小人分三步来回答。

她的语言依然稳重而柔和,似乎无论对方是什么样多变的情绪,她都能始终如一地应答。

讲!

得了应允,郦壬臣便不急不徐的说起来:

其一,小人自然明白,以小人这般卑微渺渺之身,是没法令王上初遇便刮目相看的。但,作为游说之士,如果仅仅是不受待见就放弃,那么天底下就没有我们普通士人的容身之所了,这实属是生存之无奈。

郦壬臣的声音回响在静谧的紫光殿中,宛如流畅的泉水叮咚,亦如和煦的春风,听起来很舒服。刘枢不知不觉就听了进去。

其二,天下士人虽然都随波逐流,但也并非个个是投机之辈,被迫飘零只是没有遇到明主,良禽择木而栖,若遇上了值得的机会,岂肯随便放过?

刘枢奇道:你如此大胆的来汉国直觐,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值得的机会吗?命悬一线的机会?

郦壬臣微微颔首,顺着她说道:这便是小人要回答的第三点了,您方才问小人为何还不离开。其实,在小人看来,并非任何国度都值得停留,小人从齐国一路而来,曾面见齐王、郑伯,也听到过陈、蔡国君的事迹,可是小人却果断离开了这些国家。

刘枢感到疑惑,哦?齐国与郑国都是富饶的大国,既然已面见了国君,为何你还是选择离开呢?

郦壬臣嘴角挂起一丝浅笑,道:王上,这已是您的第四个问题了。那么,小人可不可以认为,您对小人前三个问题的回答,比较满意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刘枢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恢复冷硬道:你只管回答便是。

唯。郦壬臣也没有多余情绪,依然温和的答道:

小人之所以选择离开齐、郑,却固留汉国,那是因为在小人看来,王上您并没有犯一个君王原则性的错误。

一个君王原则性的错误?那是什么?

这可真是激起了刘枢的兴趣了,她有点纳闷的问:你是说齐王和郑伯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吗?

然也。郦壬臣很肯定的回答。

刘枢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讲来听听。

郦壬臣道:起初,齐王问冬捕于小人,小人便答国之大事种种,请他不要去观冬捕,以免滋长置产投机之风。

刘枢点点头,显然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用郦壬臣再像给齐王解释那样重新解释一遍。

然后呢?

之后,小人又借机提出了七条谏言,以辅国政,然而齐王听后不仅不采纳小人的建议,反而要设计杀了小人,小人这才仓皇而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道:竟有这等事?你的七条谏言,又是什么?

郦壬臣便挨个数说出来,从祭祀到耕种,从整治军务到培植民生,涉及方方面面,一一道来。

刘枢听着听着,不自觉的就直起身子来,倾身侧耳以闻。

等郦壬臣说完,只见高座上的汉王沉思半晌,才说:若你当真是这样谏言的,那看来齐王心胸也不过如此,斗筲之器耳。

刘枢继续问:那郑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平心静气的讨论了七八个问题了,看来这场策问大概率能顺利进行下去,郦壬臣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继续答道:

至于郑伯,小人见他于深冬之季大肆屠杀山林禽兽,以为玩乐,嗜欲成祸,不养民用,又大兴土木,殿堂奢靡,小人念此国不宜久留。

刘枢低笑两声,好听又沉稳的女声荡漾在空气中,都说郑国商贸繁荣,没想到郑伯竟是这样为君的么。

这些话,朝廷中那些相国爪牙们可不会对她说,她听的高兴了,大手一挥,来人,赐坐!

立刻有宫女在王座阶下的右手边布置好了一个位置,摆上矮几,奉上茶点,铺好棉垫,郦壬臣谢过汉王,在那处坐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齐国士人还有什么话,尽管道来。

喏。郦壬臣想了想道:方才小人只回答了离开齐、郑的原因,并未谈及两国要政。

她察觉到汉王的目光正盯在她头顶上,似乎是在认真倾听,也似乎是在探查她。

两人这时坐的近了,在这样的视线下,郦壬臣心中莫名有一丝紧张。

因为有些人的目光,天生就令人觉得有威压感。

郦壬臣更深的俯首,继续道:齐国之政,问题不光在使民以时,更在于应当如何配置资源,这才是齐国亟需要解决的事,可是,小人还没来得及再次向齐王建议,他便已不能容小人了

刘枢颔首,没有打断她,示意她说下去。

以刘枢识人的毒辣眼光,已大概看出郦壬臣是有些见识的,哦不,不仅是有些,而且是见识非凡。

只可惜,她是高傒的人。

与此同时,郦壬臣也悄悄察觉着汉王那不冷不热的神情,心里还是不太有谱,汉王对她的态度到底有没有转变,她不敢定论。

于是她继续说下去:而郑国之政,小人认为,在于国君没有警戒,远离诱惑,郑伯或许无法明白,做国君的,虽然富有一国,但却不是国家的什么都可以据为己有的,其中的分寸,是国君必修的原则。

刘枢道:这些话,你也没来得及告诉郑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却摇摇头,非也。小人没有向郑伯说出这些,并非没有机会,而是郑伯其君,不值得。

哈!这话把刘枢逗笑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有点脾气的人。

有点脾气?郦壬臣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自己,而做出评价的人,还是汉王,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枢呷了一口热茶,问道:齐国士人的高见,就这么些了吗?你拿来直觐的本事,都使完了?

这句话问出来,只见那端坐阶下的士人沉思了片刻,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卷书来,双手举起,言道:小人愿向王上献上此书,待王上看过,再做评断。

这是什么?

闻喜绕过台阶,从郦壬臣的手中接过了那一捧竹简,返回放在汉王的桌案上,汉王却没有要翻阅的意思。

此书是《九国方舆图志》。

刘枢好笑道:你当我汉国是什么破落地方?寡人后宫的藏书中亦有此书,为何要看你的?

郦壬臣恭恭敬敬道:小人在每一段旁都做了批注,倾注了小人十余年的心血,王上一看便知。

她相信,如果那王位上坐的是个值得托付的君主,那么就一定会读出这卷书的价值。

这三次直觐,她不能出一点差错,因为这是最好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私,想斗倒高傒,报仇雪恨,她需要一个有力的帮助者,而最好的人选,就是汉王。

于公,作为谋士,她需要选择一位值得辅佐的君王。而那位君王的人选,她希望是汉王。

三天前,在残酷的刑场,在那炮烙之刑时,檀弓一箭射出,她见到了刘枢眼底的恻隐之心。

刘枢的手摸上了那卷书,拿起来掂了掂,是比普通的《九国方舆图志》要厚不少,也重不少。

不过她还是没有翻开,而是玩世不恭的笑道:你说你留在汉国是因为不曾见寡人犯过一个国君原则性的错误。那么你可知道,坊间都传寡人是个昏聩之君?你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小人有所耳闻。郦壬臣道:但,《说苑》中有言,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足践之不如躬身辨之。您是什么样的君王,小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啪嗒!

刘枢手中的竹卷掉落在案上,她面具一样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说苑》

疼痛的记忆被掀开一角,曾经,也有一个人,喜欢引用冷门的《说苑》中的句子写信给她,而且,她们也都用过那一模一样的句子!

明明表示眼见为实的典故那么多,但是那个人就偏爱用这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足践之不如躬身辨之

最最关键的是,在《说苑》中,原本的句子并不是这样写的!郦壬臣所说的其实是一个错句,错在最后一句:足践之不如躬身辨之。

汉王内心中最隐秘的一角被触动。

刘枢忽然将坐席向前移了一步,靠近郦壬臣的方向,哑声道:你可知《说苑》中那一句原本应是足践之不如手辨之?而你却说成足践之不如躬身辨之,为何说错?

很久以前,那个人在写信的时候,也爱将这一句写成躬身辨之,而非原句的手辨之。

世上怎么会有错都错在同一处的人?

郦壬臣也被刘枢问的心底一抽,大意了!

这本是她从小自己改编的句子,儿时调皮,觉得《说苑》中的原句写的并不精妙,引用时便给它改了,说的次数多了,也便顺口了。

而就在她一停顿的瞬间,刘枢却不打算给她思考的时间,抬起头来,看着寡人!

郦壬臣只好抬头,迎上那目光如炬的双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此时少年君王的脸上已没有了往日那散漫的假笑,面具撕下,只剩下执着的凝视,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迫切。

为何说错?回答寡人!

音量不大,却有十足的压迫感。

郦壬臣悄悄攥紧了袖笼中的手,一手的冷汗,万万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出纰漏!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万种解释。

这时候能说只是口误吗?不行。以汉王的伶俐,不会相信这种小儿科的说辞,堂堂稷下之士怎么会把典故用错。

郦壬臣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一如既往的平稳:回王上,小人说错了典,请王上赎罪。只是这一句是小人的夫子这样教导的,他认为,这样改编更好。

你的夫子?

是,小人的夫子是齐国学宫祭酒,他老人家曾周游列国,结识许多名士,也在汉国停留过,您可曾听过他的名号吗?

是了,齐国学宫祭酒郦夫子,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广泛交游,又在汉国停留过,那大概也结识过学识非凡的归氏吧。

这么一来倒也可以说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寡人知道他刘枢慢慢收敛了气势,轻叹一口气,那神情似是了然了,也似是恍然若失。

郦壬臣垂下眼皮,掩住一切,小声道:您您一直看着小人做什么?

刘枢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无事,寡人只是又想到故人。

此时揭开的又岂止是刘枢一人的痛苦记忆呢?

郦壬臣心间忽然一涩,不再发声。

有裙摆拖地的脚步声匆匆走近,几个侍者出现在殿中,禀报道:王上,您进学的时辰到了,侍讲夫子正等在殿外。

刘枢皱了皱眉,又是无聊的进学。

谁叫汉制规定,只要君王还未亲政,就要一直进学呢。

她本不想去听那群腐儒上课,更愿意与郦壬臣聊一些各国王政事情,但这样不就显得是她舍不得了嘛,面子哪里过得去。

于是刘枢清清嗓子,轻飘飘的问:齐国的士人还有别的谏言吗?

谁料郦壬臣一拜到底,额头贴在地上,乖顺道:小人不敢耽误王上进学,今日已无他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

她马上站起来,警告道:好,今日便到这,寡人忙的很,也没功夫听你说了。但你要记得,只剩一次机会了。

???

郦壬臣迷惑道:王上,您之前不是答应小人三次觐见机会吗?

是呀,是三次。刘枢狡猾的笑笑,在刑场那一次,不就已经算第一次了吗?

郦壬臣:

齐国士人,退下吧。

无情的君王没去管她的脸色,走下台阶。

郦壬臣却跪着不动,若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小人只求一事。

讲。

小人恳请王上记得小人的名字郦壬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脚步一顿,回身看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瘦俏又坚定。

好。

第59章君臣演说天下势

君臣演说天下势

雍城又下起了雪,宫宇屋檐被白雪覆盖,显出古城的韵味。雪花落在行宫的青砖上,走起来有点打滑,有清道的宫人们出来打扫甬道。

郦壬臣一步一步走出棂星门,像她这种无官无级的士人是不配马车的,而驿馆还有很远。

雪越下越大,走到城中心地带,人渐渐多起来,街道上的黄土路在雪水中变得泥泞,粘污了她的棉鞋。天色阴云密布,一如她沉闷的心情。

汉王对她的态度,她还琢磨不出来。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她能留下的希望渺茫。

是腰斩还是车裂,你自己选。

冷漠的女声回荡在脑子里,郦壬臣已经没有力气去抱怨了。她唯一的执念就是将高傒在最如日中天的时候拉进地狱!

为了这个目标,她努力了七年,也多活了七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已将自己磨炼的没有情绪,没有哀乐。可是不知为何,也许是今天的天气实在糟糕吧,她竟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委屈。

她不知道这股委屈是从哪里来的,似乎所有人都可以残酷的对待她,她动动脑筋,于谈笑间化解就是了,可是,为什么偏偏那个人也这样对她?不该是那样的啊

郦壬臣摇摇头,很快清除掉这些小家子气的情绪,想这些有什么用?现在,还是算算自己能活几天比较实际一点。

她分析若汉王果真没有兴趣,想速战速决的话,应该会很快就传召她。但不曾想,这一等就是十日。

温泉行宫。

刘枢一如既往的不怎么爱听课,她的桌案上展开着那卷《九国方舆图志》,起初只是快速浏览,未料到越看越起劲,不禁放慢了速度。

书卷按照国别分章排列,记录了天下九国的风土人情、山川关津、国体政体、商贸农业、水利工事等等。

刘枢不是没有读过这卷书,只是手头上的这一卷很特殊,简牍的夹缝里密密麻麻的批注,是一个有识之士的独特见解,令她大开眼界。

记山川关津,郦壬臣会额外列出一些冲要之地、军事要塞,详述攻守、得失之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记国体政体,郦壬臣会写下该国在实际中与书卷记录中的差距,评判各国框架体制的优劣。

记商贸农业,郦壬臣会列举出具体的资货财利,交通往来,指出各国税收分布权重,以点带面,作风险预测。

记水利工事,郦壬臣会将自己亲眼见过的工程详细描述,阐述它的利弊,并与古今战守联系起来。

郦壬臣为稷下之士七年,曾跟随郦夫子走南涉北,周游多国,她亲眼观察到各国风貌,比一般人丰富太多,也深刻太多,加之有自己的思想融入,由是,已成上品。

汉王枢一生都活在沣都,更从未踏出汉境半步,这样的一卷书对她的吸引力是空前的。

整整十天,她几乎是手不释卷的览过一遍又一遍。而后立即下令:

召郦生觐见。

这十天,对于郦壬臣来说漫长又煎熬,但对于刘枢来说,宛如一夕。

这一次的觐见地点有些特殊,没有在宫人眼杂的殿内,而是在温泉行宫山顶的凉亭,亭中狭小,刘枢的身边只陪着闻喜,其余侍从便统统被打发到山腰的露台上待命。

只有她们三人能听到彼此的说话声。

又是一个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色只是蒙蒙亮,眼前尽是浮云朝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雪初霁,从亭中望去,山下雾凇弥漫,汉王拥毳衣而立,俯看山景,她们这场谈话是站着进行的。

寡人读完了你的批解。刘枢淡淡道:嗯,尚可。

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评价叫郦壬臣不敢掉以轻心,王上厚爱,小人惶恐。

刘枢转过身看着她,视线跟着笼罩过来,不过,有一点写的不尽如人意。

又是这种觉察的视线

仿佛什么事情都逃不过这双眼睛,郦壬臣被压的只能更低的埋下头。

小人不才,请王上明示。

寡人很好奇,你写了王政优劣,写了冲要攻守,写了民生资材什么都写了,可是,为何偏偏不写诸国命门在何处呢?

命门,即一个国家最要害之所在,就像人的咽喉,扼之则死,放之则生。

世上没有完美的国家,更没有完美的政治,一个国家总会有那么几点关键地方,毁之则溃不成军;也总会有那么几点,兴之则一跃腾飞。

历史上无数成功的改革家,无一不是切中了命门,扭转乾坤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道:是小人学识浅薄,写不出来。

开玩笑,这种刁钻的课题怎么能明明白白的刻在竹片上呢,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哦?是写不出来,还是不愿写,抑或不敢写?刘枢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此时四下无人,你不妨说说,没准寡人听了高兴便留用你了。

郦壬臣小心翼翼的思量片刻,坚持道:王上恕罪,小人实在愚钝。

哈哈哈刘枢大笑,明白了她的谨小慎微,你是会藏拙的。没胆子把话写明白,却敢来直觐?难不成,是有人保?

郦壬臣背后一阵冷汗,这句话是不是汉王真的怀疑她和相国的关系了?不过,就算她是高傒的门客,也不会保她的,这是高傒对她的测试。

她实话实说道:小人出身低微,哪里会有人保护呢?就算您立即处死小人,也激不起风吹草动。

出身低微的人会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远的见识?刘枢在心中默默想着,但没有说出来,因为这并不重要。

管她是什么出身呢,刘枢识人从不看重这些。金铲子铜铲子,有用就行。

罢了,你不说,寡人替你说。听听和你想的是否一样?

刘枢一扬手,撩起厚重的披风,指点江山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下有大国者六,小国者三,世事潮涌流变在于大,而不在于小。大国者,齐、鲁、郑、楚、郧、汉耳,分而辩之,各有命门。

这是总纲,刘枢一气呵成,继续道: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善渔盐,人足智,好议论,然民心随变,嗜投机,怯斗勇,贵贱不明,蔑于王法,故齐之命门,在于乱法!

夫郑者,天下一都会也,四方通达,民俗懁急,赖于贸易,商贾富于王室,仰暴利而食,好游戏,多倡伶,游媚富贵,国中富而边民弱,故郑之命门,在于断其财通!

讲到这,刘枢看向郦壬臣,寡人所言,郦生以为如何?

郦壬臣内心激动,她万万没有想到,汉王深居王宫二十余年,竟对天下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如此天赋,是很多在位四五十年的老君王都不曾拎得清的。

于是她赞道:小人以为王上所言极是,愿聆听圣教。

刘枢见她肯定的神色不像假的,心中欣然。这些见解她平时无人可以诉说,也正想借此疏通一番,便继续道:

至于鲁者,俗好儒,备于礼,有古君子之遗风,颇有农桑之业,然地小人众,俭啬畏罪,教条板滞,朝中三桓当道,乱于外戚,国君衰弱,无支可依,故鲁之命门,在于乱政。

楚风彪悍,其俗易怒,地薄,水泽,寡于积聚,行巫术,喜青铜,贱奴虏,兵强气盛,然穷兵黩武,蛮横无章,尚暴力,轻文士,故楚之命门,在于乱其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忍不住一面听,一面默默赞叹,这些一针见血的看法,如果是从别个国君的嘴里说出来,她只会觉得惊奇,但是从汉王口中说出来,便是惊悚了。

高傒一辈子都想将刘枢养成个昏废之君,二十多年来,做了诸般努力,竟然到头来全是徒劳。

郦壬臣根本无法想象,眼前的君王是费了多大的狠心和念力,才能将自己从那闭塞的王宫深处挣扎出来啊。

暗无天*光的汉王宫,也遮不住烈日的初升。

在刘枢的话语进入收尾时,天边的朝阳也慢慢浮出云层,透过浓雾,金色的光线照耀着凉亭的每一处。沉缓圆润的女音继续说着:

郧国亦沃野,自相己足,地饶丹沙石铜,盛产楉果,山势穷险,易守难攻,四塞栈道,无可交通,本可偏安一隅,然郧伯偏私偏爱,废长立幼,国基不稳,故郧之命门,在于乱君。

此大国之命门也,至于小国者,盖随波逐流,茍于生存,不足为虑。

刘枢讲完,手收回袖子里,不等她发问,郦壬臣已长拜到底,由衷地叹道:

王上所见,拔乎其萃,诸王不能也,小人亦不能也!

刘枢笑话她道:郦生谦虚了,若你不能,就写不出那一卷书了。

直起身来说话吧,寡人没叫你拜呢。

唯。郦壬臣站直了。

刘枢说完了,但也没说完,她针砭时弊,直指诸国要害,却还漏了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国。

然而她也不必说了,汉国的命门在哪里,又该怎么解开,刘枢怎么会不清楚呢?

汉国危机不在萧墙之外,而在萧墙之内。

她们都明白这一点。

于是郦壬臣便问起别的事:请教王上,小人没有去过郧国,故有一事不明,为何您说郧国废长立幼呢?天下中从未听过郧国有这样的传闻啊。

哼。刘枢笃定道:就算现在没有废长立幼,那也是迟早之事。因为,郧国的长公子衷,已经出逃到了汉境。

竟有这等事?这确实是郦壬臣不知道的。

公子衷为郧国长公子,又为先伯夫人所生嫡子,本应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却仓皇出逃到汉国来,这说明,郧国王室的乱象已浮于表面了,只是外国还不曾得知罢了。

寡人留下了他。刘枢主动说出,观察着郦壬臣的反应。

如果她是高傒亲密的门客,一定会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可惜郦壬臣没什么表情,她只是在心里纳闷,为何汉王要留下公子衷。

刘枢不再说下去了,她自然有她的布局,但郦壬臣并不是一个能叫她完全信任的人,不必多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言不发的汉王转了个身,抚去栏杆上的积雪,忽而一阵微风吹过,带来几片洁白的雪花,落在刘枢那刻着饕餮纹的墨玉王冠上。她像是浑不在意似的,随手拂去,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旁人无法模仿的自如和矜贵。

郦壬臣默默看过去,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刘枢的侧脸上,高额日角,鼻梁高挺,眉宇浓密,大气的五官排布明朗,威仪庄重,不怒自威。

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凡的。

片刻后,闻喜上前提醒道:王上,该是会见大夫的时辰了,您要移驾去桂枝殿吗?

刘枢点了点头,转回身来望向那年轻的士子,再度开口:郦生已直觐三次,你觉得寡人会怎么做呢?

郦壬臣的心宛如沉在了冰湖中,终究汉王还是不为所动吗?

她默默低下头,小人但凭王上裁决。

裁决?刘枢琢磨着这两个字。

也许是光影太过刁钻,折射在郦壬臣的身上,刘枢瞧着年轻士人的身影,蓦然就晃了神,心底响起一句呢喃:那个女孩子,如果能顺利长大的话,也该是这么大的年纪吧

咳,咳。她咳嗽几下,甩掉了那些无意义的念头,摆了摆手,你走吧,寡人不杀你,亦不用你,你离开汉国吧。

毫不犹豫的,她扭头命令:闻喜,回宫。

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去的路上刘枢坐在王辇中一动不动,连侍女为她倒上的汤药也不喝一口。

王上真的觉得那齐国的士人一无所用吗?闻喜恭顺的问道。

刘枢从沉思中回神,瞪了一眼闻喜,寡人虽然被高氏堵住了耳朵和嘴巴,听不见,说不出,但寡人的眼睛可还没有瞎呢。

闻喜低头抿唇,他明白主子的意思,主上是有识人之慧的,很显然她已经见识到了郦壬臣的才学。

刘枢伸出一只指头,点着几案,说道:那郦壬臣确有肱骨之才,大汉国能有她这般见地的年轻人,着实没有几个。

那您为何还赶走她?若她转头效忠他国,岂不是放虎归山,成为祸患?

哼。刘枢轻蔑一笑,寡人可不似齐王那般小肚鸡肠。

说完,她有些头疼的点点太阳穴,可惜了,她是高氏的人。

您这么确定?

刘枢沉默。

在这场萧墙之内的斗争里,她一步都不能有失,若是因为用人失误而输掉全局,那可真就万劫不复了。不仅是她,整个汉室基业都将万劫不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外面又下起了雨雪,冰冷的雨夹雪敲打着车框。刘枢掀开竹窗去看,刺骨的风吹进来。

这样恶劣的风雪,也不知那郦壬臣要怎样回去呢?

君王在犹豫。

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像郦壬臣那般胸有丘壑的有识之士,真的就心甘情愿去做高氏的门客吗?以高傒的心胸,能驾驭住她那样的人才吗?

为王者,有时候遇见千里马的机会也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停车!她大喊道。

车子急急忙忙停了下来。

闻喜瞧着她的脸色,关切道:王上,您有什么吩咐?

刘枢似是没听见他的询问一样,自言自语着:如此人才,相国能用,寡人为何就不能用呢?!

思量一瞬,她猛一拍几案,大声道:寡人亦能用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豁然站起,果断命令:闻喜,取笔墨来拟旨。

湿哒哒的雨夹雪越来越大,郦壬臣的衣袍都湿透了,朝着棂星门的方向一步一步走着。

她走的很慢,似乎根本不在意雨雪的滂沱。

反正这下都完了,直觐失败,汉王没有理会她,高傒也便不会用她。

她仿佛听到多日前高傒那句冰冷的指令响在耳畔:

去直觐吧,老夫很好奇,油盐不进的王上是不是也能被你打动呢?

多么讽刺啊!

郦壬臣无声苦笑,冰冷的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她似乎没了任何力气。

再想想,再想一想,还有什么办法能爬起来呢?

有没有呢?

有没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使是天纵英才,此时也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远处,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王宫里怎么会有马蹄声呢?这不合规矩。

应该是幻觉吧。

郦壬臣再走几步,那马蹄声却越发震耳欲聋。

郦壬臣停了下来,正纳闷着

王宫卫尉令高亢洪亮的吼声盖过了马蹄声,穿透雪幕,随寒风入耳:

王命急宣!!王命急宣!!

郦壬臣猛地回身,就在她即将走出宫门的时候,卫尉令终于追上了她,翻身下马,抖开一方汉王亲自写就的帛书。

齐国士人郦壬臣听命!

郦壬臣叩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尉令大声朗读起来,字字铿锵:

王上敕命,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

齐国稷下之士郦壬臣直觐有功,深慰寡人之心。

授之客卿,以彰其德。

此命即下,使明知寡人之意!

世界都静止了,仿佛连风雪都停驻了,郦壬臣的心缓缓地,缓缓地,安放下去。

臣,郦壬臣,谢王上!

第60章檀弓二更

檀弓二更

正了正进贤冠,理了理玉带钩,取下佩剑,脱下靴履,郦壬臣随在群臣队伍的最后,趋行进入桂枝殿,按部就班的参加每日的王政议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她被授予客卿转眼已过月余,温泉行宫的日子平淡又无聊,但也不是无事可做,反正以她现在的位置,也做不了太多。

在汉国,客卿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身份,类似于王庭的顾问,既没有位阶,也没有实权,它只是一个游离在官制体系之外的荣誉称号。

毕竟现在汉王手中权能有限,无法任免实权官员,能授予她客卿的身份,已经是尽力而为了,这个位置,含金量也许不高,人情味却是十足的。

无论怎么说,郦壬臣总算是堂堂正正迈入汉国大夫之列了。

近些日子不再下雪,天气已呈现回暖的趋势,而积雪还没有融化,郦壬臣每次都坐在在末尾的位置听政,挨着门口,仍旧觉着冷飕飕的。

进了正殿,四列卿大夫依次坐下,桂枝殿里鸦雀无声,他们都在等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汉王,而另一个则是相国高傒。

这时殿外就响起了郦壬臣最讨厌的传报声,小宦官扯着嗓子喊道:

相国宰冢永信侯高傒到!

群臣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

每日都要循环一遍的传报声还在继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廷特赦相国: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沉重的脚步声逼近,高傒穿着朝靴,带着长剑,不停不趋,直接跨进殿门来,群臣作揖相迎。

这便是总理百揆的相国,他享受这样的特权,已有十年之久。

高傒昂首挺胸的从众臣中间走过,路过郦壬臣位子的时候,略微停了一下,投去一瞥目光,郦壬臣自然表现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自直觐之后,现在的郦壬臣已经算是通过了高傒的第一重考验,正式成为了他心里的秘密门客。

隔三岔五的,她还得偷偷摸摸去相国那里汇报情况。

高傒走到最前面的位置落座,瞟了眼空空的王位,而后笑谈道:王上今日恐怕又起晚了,来迟了。

也只有他一人敢在这种场合谈笑自如,其余众臣只有纷纷唯唯附和,不敢乱说。

又一会儿,汉王也来了,众臣叩拜山呼,唯有高傒端坐首座,不拜不名。

如此这般的场景几乎每日都要重现一遍,似乎所有人都习惯了。唯一不同的是每日殿会的内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今日要讨论的国事不多,且都很常规,只有一件比较特殊,来自外邦:老齐王薨逝的消息传了过来。

根据齐国使臣的说法,老齐王薨逝在一个月前,将举办隆重的葬礼,从齐国至汉国路途遥远,因此时隔一个月才把消息传到汉国来。

友邦国君薨逝,汉国自然要有所表示,刘枢便安排典属国照章办事,准备相应的慰问礼物和悼文送去。

此类循规蹈矩的政事,刘枢已经完全能应付自如了,相国也无从干涉。

两个时辰过去,枯燥的殿会终于告一段落,群臣拜退的时候,上面传来一声:

郦卿留下。

年轻的君王照例发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汉王常留郦壬臣单独叙话。郦壬臣也不知不觉成了御前新进的红人。

殿会后刘枢换了衣裳,要去靶场转转,冬日的暖阳照耀在皑皑白雪上,君臣二人一面散步一面谈着事情。

齐王薨逝,此事郦卿怎么看?

郦壬臣道:在臣离开齐国之前,齐王便已病重,不幸薨逝也在情理之中。想来现在天下诸国都已知晓这个消息,正在派人前往齐国吊唁呢。

刘枢一笑,若寡人只想知道这么浅显的事情,就不会单独问你了。

她回身瞟了一眼落后自己半步的郦客卿,你生于齐国,长于齐国,就不知道一些其它的事情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的事情?

还是说,这些事你只会告知相国,而不会与寡人说?

这冷不丁的一句敲打,吓的郦壬臣双手一抖,王上赎罪,臣对您从来都是知无不言!

这是郦壬臣少有的真心话,但汉王又能相信她几分呢?

刘枢听后只淡淡的道了一句:哦,这样么。那不妨讲讲看?

此时靶场上的中郎将正在训练羽林卫士,军号嘹亮,队列整齐,符韬见汉王一行人缓缓走来,又见郦壬臣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赶紧迎上去行礼。

不知王上驾到,微臣有失远迎!

刘枢有些好笑的看看符韬,哪能看不透他的心思,怎么,中郎将又来英雄救美了?

这话把符韬整个了个大脸红,去看郦壬臣。

郦壬臣像压根没看到一样,想了想,接着回答刘枢的问题:

齐王生性多疑,膝下二子一女,其中公子栾个性张扬,颇受齐王宠爱,然久不得立嗣。近来齐国才立长公子臼为太子,太子势弱,国基不稳。因此臣以为,此番齐王突然薨逝,必会掀起一波宗室混乱。

刘枢听后点点头,推理道:齐国乃东方大国,震慑诸侯,若国内混乱,免不得天下也要跟着骚动一阵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俯首道:王上所言甚是。

刘枢转头问符韬:子冲,你觉得这次当遣谁去替寡人吊唁好呢?

符韬道:以国中的形势,恐怕只有高氏的资格

这谏言可真够傻的。

王上,不可!郦壬臣急着打断他道:高氏不可遣。臣以为安侯与乐侯皆为王叔,虽年纪老迈,但仍旧代表汉国宗亲,王上可派其中一侯前往齐国替您吊唁。

刘枢瞧她一眼,觉得颇有意思,若郦壬臣是相国死心塌地的门客,又何必否定符韬的提议呢。

汉王又瞪一眼符韬,子冲,除了天天练武,你也多读点书吧。

符韬瞬间蔫了,唯。

好啦,此事明日再议,寡人脑筋累了,你们陪寡人练练弓法吧。刘枢活动着筋骨,褪下披风,信步走到靶场中央。

宫人为她奉上檀弓,草垛编织的红心靶子立在百步之外,符韬与郦壬臣一左一右站在两侧,羽林卫士们则不远不近的排成两列。

随着咻咻咻三声飞箭而过,羽林卫士们欢声雷动,很是捧场,显然是汉王射中了。

侧目一看,符韬也射中了,唯郦壬臣的靶子上空空如也,不仅没射中红心,反而给射脱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一笑,无妨,再来。

又是三声箭响而过,士兵们又一次热烈欢呼,结果则依然是:

汉王射中,符韬射中,郦壬臣脱靶。

两人同时意外的朝郦壬臣望去,把郦壬臣瞅的一阵尴尬,她不好意思的道:小人弓术不精,少时不曾学过,还请王上恕罪。

说完这一句,郦壬臣默默垂下头,没有暴露任何破绽。想她一个黔首出身的下士,怎么可能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呢,必要时得露出一点粗笨才说得过去啊。

刘枢果然没有怀疑,点点头,宽和的笑笑,这有什么,治国之才,在于胸中乾坤,又不在弓马之上,只是娱乐罢了,郦卿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郦壬臣抬起头来,看见了刘枢疏朗的笑容,心下一软,她没想到汉王枢还有如此和煦的一面,看来君王也不总是板着一张脸嘛,这么一想,紧张的心情也消散了大半。

然而刘枢下一句又是叫她猝不及防,只见汉王大手一挥,弓术并不难,多练练就好了,来,子冲,你教教她。

喏!

符韬大踏步上前,郦壬臣下意识的朝后瑟缩半步,硬着头皮道:臣谢过王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虽然她这个细小的动作已轻微到不能再轻微,但眼细如尘的刘枢还是察觉到了。

心思一转,刘枢又摆了摆手,算了,寡人来吧。

符韬的脚步戛然而止,有点惊讶的回望汉王,养尊处优的王上什么时候屈尊教过别人东西?

说话间,刘枢已施施然走近了郦壬臣,来,你先射出一箭,让寡人看看问题。

郦壬臣也被眼前的反转惊呆了,一时愣在原地。

一双剪水秋瞳眨了眨,显出一丝与平时全然不同的不知所措,刘枢看看郦壬臣这副样子,竟觉得有些可爱。

怎么,弓也不会握么?

啊不是。郦壬臣只好侧过身,取一支箭,拉开了弓。

一箭射出,毫不意外又是脱靶。

刘枢看着她的姿势,笑道:你还真是不会握弓啊。

连续三箭都脱靶,羽林卫士中传出了低低的嘲笑声。郦壬臣面上划过一抹丢脸的神情,放下了弓。

听到笑声,刘枢皱了皱眉,朝羽林队伍里扫了一眼,一记眼刀飞过,比隆冬的寒风还要冷,羽林卫瞬间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敢吭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事,这也好办。刘枢将自己御用的檀弓放在郦壬臣手里,同时人也转到了郦壬臣身后。

她一面念着要领,一面扶起了郦壬臣的手臂,弓术讲究的是五平三靠。

紧接着,汉王抖抖袖子,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臂,顺势握住了郦壬臣执弓的手,带她一起撑开弓弦。

肩平,肘平,手平,眼平,头平,此谓五平。汉王在郦壬臣耳边说道,知道了吗?

臣知道了。

郦壬臣身体都快僵硬了,刘枢朱黑交杂的广袖围拢着她,整个人像被汉王圈在怀里一般,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后,骇的她呼吸都要停了。

好,现在来搭上箭。刘枢一板一眼道。

刘枢又靠近她一点,取一枚箭,搁在弦上,握起她另一只手,苍劲的指节引导着她再次撑开弓,继续道:三靠是指,弓弦靠身,翎羽靠面,耳靠弓弦,可明白?

明白。

明白怎么不靠好?

郦壬臣有点后悔撒谎自己不会弓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下里的宫人也一个个惊的不敢出声,瞧着远处的两人身影几乎重合,都懵了。汉王什么时候这样过啊。

汉王则一门心思要把郦壬臣教会,弓弦靠身,对,就这样,再靠过来一点啧,又不对了你的手怎么都是汗?

刘枢的耐心有限,见郦壬臣半天不得要领,直接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朝自己一靠。

王上!郦壬臣心头一颤,差点慌得把弓扔了。

就是这个位置。刘枢在她耳畔低低出声,现在,放箭。

嗖的一声锐响划破空气,箭矢离弦而去,正中靶心!

这就对了。刘枢很满意的放开郦壬臣,怎么样,可会了?

郦壬臣身上莫名起了一层汗,垂眸道:谢王上教导,臣会了。

那你自己试试看。

郦壬臣只好重新搭弓,在别人的注视下,瞄准,思量了一瞬,放了箭。

这一回箭射中了草靶的边缘,虽然未及红心,但最起码不再脱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又射一箭,则更加挨近红心了。

好,有进步!刘枢大为得意,嘴角都翘起来了,寡人头一回教人就如此富有成效。

众宫人赶紧纷纷称功诵德:王上圣明!

刘枢转身拍拍郦壬臣的肩膀,褒扬道:郦卿很不错,勤加练习,更上层楼!

郦壬臣瞧着汉王那自得的表情,忍住笑,俯身一礼,喏。

恍惚这一瞬间,她好像觉得眼前的汉王确实没有变过

第61章故人之姿

故人之姿

午间的太阳洒在靶场上,积雪将融未融,正是活动筋骨的好时候,汉王兴致不减,大手一挥,道:那檀弓就赐予你了。

在场宫人神色俱是一变,除了郦壬臣,众人都知那名贵的檀弓乃是先王遗物,也是当今王上从小爱不释手的珍宝。

郦壬臣虽不知其中关键,但也明白君王佩弓以赐臣子是莫大殊荣。顾不得地面积雪,她跪拜谢过王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笑笑,叫她起来,走到一处平整的空地,问道:郦卿可会剑术?

这回郦壬臣再不敢说不会了,臣粗通一二。

好,陪寡人试练试练。

郦壬臣只好上前,此时汉王已摸上了腰间的剑柄。

铮然一声,集王者之风与霸者之气的龙渊剑出鞘,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郦壬臣也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向汉王行君子剑礼。

练剑比试为的是锻炼身体,点到为止。众羽林卫士将比试的场地围了一个圆,静观场中动静。

人如其剑,一招一式都体现君子的风度。

但见那君王之剑,如雷霆光耀,大开大合,锋芒霸道,一剑可破山河!

而那臣子之剑,则如轻风明雪,飘逸悠长,一招一式都富有韵律和美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符韬目瞪口呆的站在场边,他想不到连弓都不会握的郦壬臣剑法竟如此精妙,不由得看迷了眼。

郦壬臣此刻很无奈,汉王的剑法实在是太霸道,逼得她下意识就全力抗衡,装都没机会装。

这也难怪,汉王枢的辞典里从来就没有谦虚两个字!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找机会卖个破绽结束这场试练,谁料这一时的分心没能逃过刘枢的眼睛。

郦卿,与寡人练剑,你竟然敢不专心?!

刘枢气的无语,还没有谁敢在她的剑下分心呢。她奋起一刺,直入关节,迫的郦壬臣不遗余力的反击。

郦壬臣想都没想,剑柄在掌中飞速转了一圈,挽了个剑花,回身反刺,一式漂漂亮亮的柳叶飘花就使了出来,化解了刘枢那一刺的同时又反攻一回。

然而就是这剑花旋转的一刹那,刘枢却突然怔住了,她忽然睁大双眼,只觉得这一式剑招如此熟悉

刘枢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郦壬臣的剑势却已经收不住了,她大惊失色,这一招原本并不难拆解啊,为什么王上突然不动了呢?!

眼见这一剑就要刺中汉王枢,周围人都惊恐万状,大呼:王上小心!

好在刘枢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侧身一滑,只听刺啦一声响,王袍被剑锋划破!所幸人无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比试也随之戛然而止。

羽林卫士们见状立刻冲上去,要拿住郦壬臣,大胆客卿,敢对王上不逊!

然而,就听刘枢怒叱一声,道:退下!寡人身侧,可是轻易近得?!

羽林卫大惧,仓皇后退,伏地请罪。

他们都还记得,没有王上的准许,是不能踏入十步内的。

郦壬臣也早被吓得面色发白,刘枢慢慢走近她,无妨,寡人未受伤。

她捏住了郦壬臣拿剑的手腕,以探究的目光直视郦壬臣,喃喃道:寡人的太师归婴,也用过同样的招式。

郦壬臣面色如土,太师归婴这是一个但凡想起都令她心痛的名字。

所以,郦卿的这一式,又是跟谁学的?

郦壬臣垂下头,跪伏请罪,臣弄坏了王上的王袍,罪莫大焉,请王上降罚!

刘枢的眸光一冷,寡人在问你话,这一式,是跟谁学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的问题是避无可避的,原本热闹轻松的场面顿时变得阴冷而又危险。

臣自然是跟着齐国剑师学的。郦壬臣硬着头皮答道:这一式剑法平平无奇,在东方诸国中常有人使的。

是吗?汉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的就连臣身边新结识的郑国从属都会使的。郦壬臣急中生智,说出这么一句来。

哦?刘枢表现出一副好奇的样子,疑心道:不妨叫寡人见见?

她抬了抬手,让郦壬臣起来。

郦壬臣所说之人便是惊。派下去传话的宫人很快带着惊来到了行宫。

惊被带到靶场的时候,只见几千名威风凛凛的羽林卫陈兵两侧,黑压压一片,瞠目而视,宛如修罗布阵,阎王开道,气氛肃杀,饶是十七岁就敢杀人的惊也被这场面唬的心虚了。

又见武场中心摆了张座位,其上端坐一华服女子,神情淡漠,一人的气场就镇得住千军万马。

惊左右看看,只见自家主人站在那人身侧,和一排宫人还有符韬站在一处。

惊认得符韬,之前在驿馆见过,印象很不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被带到场中,郦壬臣见她愣愣的模样,小声提醒道:快拜见王上。

惊依言拜了,刘枢怕吓着小朋友,温温和和的叫她起来,问过名字,还赏她吃甜藕,一派矜贵雅量的态度。

郦壬臣在一边却看的心惊肉跳,因为她晓得这都是汉王枢的表象。

寡人问你,可会用剑?

惊看了眼郦壬臣,才答道:会一点吧。

郦壬臣又提醒她:与王上讲话,要称呼尊号。

惊就小声重复道:哦,回王上,小人会一点。

刘枢不在意的笑笑,又问:柳叶飘花这一式也会吗?

什么是柳叶飘花?

惊的剑术都是郦壬臣所授,短短几月便进步飞快,但郦壬臣不曾专门与她讲过每一式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俯身道:王上,臣的从属不甚通文学,请允许臣帮她演示出来。

刘枢点点头。

郦壬臣提着剑走到场中,宫人为惊也找了一柄长剑,两人交手,在郦壬臣的引导下,剑柄在惊的掌中转了一圈,再回身反刺,正是那一式柳叶飘花。

惊的姿势干净利落,完全不像是只学了几个月的成果,更像练习多年的剑客。刘枢因此没有怀疑。

看着随随便便一个郑国奴仆都能使出这一式,刘枢心底那最后一点渺茫的期望也消失殆尽了。

她的目光落在郦壬臣风姿绰约的身影上,心中一时百感千回。

若非故人之女,又怎会有故人之姿呢?

难道寡人又看错了吗?

她长叹一声,自嘲般的摇摇头,近来回想起故人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了,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回到汉王身侧,刘枢又发话了,问惊:你的这一式,又是何人教授?

这个问题叫郦壬臣紧张的攥紧了手,希望惊这回机灵一点,不要什么都说。

惊与生俱来的动物一样的敏感力叫她感觉这一问很不寻常,仿佛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回答似的。

她学着郦壬臣的样子低下头,答道:回王上,小人是郑国人,剑术在郑国时便会了,是那时郑国的主人教的。

她心想,反正郑国的主人已经死了,王上怎么查都不会查出来疑点的。

刘枢听后欣然点头,见她模样朴实,不像是说谎,心里有点喜欢这个孩子,加上是郦壬臣的从属,更叫她好奇,就问:除了剑术,你还会些什么呢?

正常来说,圆滑的臣下此时应该适当谦虚几句,然后一走了之。

可惊却张口就答:小人还会弹弓。

什么?弹弓?刘枢被她逗笑了,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察言观色,也马上跟着汉王一起笑起来,场上的气氛似乎又变回了轻松愉快的样子。

弹弓显然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技艺,郦壬臣正要上前谢罪,刘枢却一点也不生气,摆摆手,笑道:真是有趣,来人,就拿几个弹弓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一会儿,几个宫人找来几只弹弓,闻喜解释道:王上,行宫里目前就这么些弹弓了。

无事。刘枢站起身,朝场外的士兵们一指,道:羽林卫士中有谁擅长弹弓的,不妨出来和这小姑娘比一比,谁赢了,寡人重赏之。

谁小时候还没玩过弹弓啊,哪怕是这些出身优越的良家子,少时也都或多或少玩过,他们一个个挤上前来,踊跃报名,赢不赢倒在其次,都渴望在王上面前露脸啊。

符韬走下去,挑选了几男几女上来,靶场上很快摆好一排陶碗,当作弹弓的靶子。

惊从怀中摸出了自己常用的木头弹弓,绷紧了皮绳,与其他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兵站一排,她却毫无惧意。

随着一声令下,弹弓石子如雨点般飞出去,乒乒乓乓击碎了大部分的陶碗,没击中陶碗的人则被淘汰。

换上一排新陶碗,又是一轮乒乒乓乓,又有几人被淘汰。

如此十几轮下来,场上竟只剩下了惊一个人。

刘枢饶有兴趣观察着临危不乱的惊,拊掌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她一拊掌,众人也全跟着啪啪拍掌,绝不让君王的情绪落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却充耳不闻一样,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前方再次摆上新的陶碗。

符韬见自己手下的战士全数落败,面子上过不去,又去挑了一批人上来。

新一轮的比拼开始,半炷香时间过去,场上最终又只剩下了惊。

百发百中,弹无虚发。

这令在场诸人都大感意外,谁也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客卿从属能有这两下子绝活。

郦壬臣默默观察着场上的情况,时刻担心惊千万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符韬气急败坏,堂堂羽林卫士竟不如一个黄毛丫头,叫他这个中郎将的脸往哪搁?

他朝汉王一抱拳,道:王上,臣愿一试!

第62章太阿宝剑二更

太阿宝剑二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知道他的脾气,一笑,抬抬下巴,去吧。

符韬挽起袖子,选了只最结实的弹弓,往惊的身旁一站,颇有出气的架势。

傲慢,轻蔑,一副世家贵子的跋扈劲儿。

惊感受到了这一丝挑衅的气息,扭头看过去,对上了符韬的眼睛,她毫不示弱的回望过去。

十七岁少女的眼中,涌起一股野狼一般的锐利,不服输是她的天性。

郦壬臣看到这场面,心里替惊担心,这回*惊可真是把符韬惹到了。

不,准确来说,是他们互相都把对方惹到了。

她侧目去瞧汉王的神色,刘枢却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生怕看热闹不嫌事大。

陶碗被重新摆上,砰砰两声过去,两只碗都碎了。

宫人将陶碗摆远三步,提高难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是砰砰两声。

再摆远十步。

依然是砰砰两声。

摆远二十步。

砰砰两声。

三十步。

砰、叮。

这时符韬的那一只碗依旧被击的粉碎,但惊的那一只只破了个口子。

她愤愤咽下这口恶气,符韬却突然道:与女子争气力,非男儿所为,我才不会因为这个就以为自己赢了。

天上飞过一群寒鸦,嘎声振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瞧了眼惊,道:咱们再来比活靶子!

说完就扬起弹弓,朝那乌鸦射去。

下一瞬,只听呱的一声,一只乌鸦从天上坠落。

惊静静的看着那乌鸦坠落的轨迹,竟然微微一笑。

这一笑把在场的人都看得不明所以,只有郦壬臣知道她的意思,这是野猪遇上狼狗正中下怀了。

活靶子,才是惊的强项。

你笑什么!符韬喝道。

惊没理他,她已经举起了自己那把木头弹弓,朝天上瞄着,跟着乌鸦的飞行路线,缓缓移动着弹弓。

符韬哼道:打个乌鸦还要瞄这么久吗?你还是直接认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那个输字还没完全吐出口来,只听嗖的一下石子飞过,下一瞬,却传出了两声乌鸦的惨叫!

呱呱

惊的石子竟然直接射穿了第一只乌鸦柔软的脖子,接着又击中了第二只乌鸦,两只乌鸦同时坠地!

一石二鸟。

符韬目瞪口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刘枢的眼里闪过一抹光。

惊收回弹弓,转身对符韬道:您的弹弓使得很好,只不过,若在山林里过冬,您恐怕也要饿死的。

你符韬的脸气的涨红。

郦壬臣见状不妙,赶紧上前解围,向符韬长长一揖,符将军息怒!我这位从属自小在野地里长大,学会弹弓只是为了应急糊口,雕虫小技而已,不足将军挂齿。

郦壬臣一边说着,一边心想是时候该教教惊人情世故了。

符韬见郦壬臣跑来求情,便将火气压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卿说的妙啊。观战许久的汉王枢信步走来,看戏看的很满意。

她伸出一只手,随手扶直了郦壬臣,又上下打量一番惊,对符韬道:你们两人学习弹弓,一个不过是小时候为了好玩解闷,一个则是为了生存,这般情形下,又怎么可能技艺相当呢?

在刘枢听到郦壬臣说惊的弹弓技艺是在山林间磨练出来的时候,胜负便已分明了。

不单单是符韬,在场的所有羽林卫士都绝对赢不过惊的。为了生存而学习的技艺,远比娱乐更精益求精。

这句话无意间触动了惊,是啊,这还是阿青教她的呢,如果阿青还在的话,一定比她赢的更快吧

好了,寡人也该兑现承诺了。刘枢笑笑,看向惊,赢的一方当受重赏。你想要什么呢?

惊回过神,垂下头,半天憋出一句:小人什么也不要。

对君王来说,这可不是个聪明的回答,郦壬臣飞快瞧了一眼汉王,她想提醒惊应该怎么回答才好,但是现在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刚看过一场那么精彩的比拼,刘枢心情不错,也蛮有耐心,语气和气道:没事,慢慢想,想好了告诉寡人,寡人一定重赏。黄金,还是珠宝?

惊还是道:小人真的什么也不要,小人什么都不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缺的东西永远也回不来了。

刘枢沉默了,场面升起一股凉意。

汉王默默回到桌案后坐下,淡淡道:什么也不缺?寡人给你一点时间,你再好好想想,嗯?

惊一点时间也没想,根本没过大脑,紧跟着就重复了一遍: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缺。

郦壬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惊这次是说错话了。君王富有四海,万众宾服,谁敢对君王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呢,难道你比君王还富有吗?这句话让一个君王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下的了台面?

况且汉王已经提前说好了要重赏赢家,如果惊执意推三阻四,不就显得是汉王说话不算数了吗?

还是说,连君王这里都没有你想要的东西?王宫上下,汉境之内,叫你统统瞧不上眼?!

总之,惊这一句话,可谓踩中了为人臣子的所有红线。

空气已然凝固,静的令人窒息。

刘枢看看惊,再看看郦壬臣,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半晌,轻轻道:郦卿,你养了一个好从属啊,忠于你更甚过忠于寡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午后的太阳光弱了下去,阴云慢慢笼罩在天空,雪地里的寒气翻上来,冷到了每个人的心里去。五千羽林卫都无人敢吭一声。

完了,这句话的意思惊是不是要没命了。

郦壬臣当即跪倒,伏于君王身前,臣教导不利,罪该万死!惊也跟着她跪倒。

刘枢垂眸看着郦壬臣惨白的侧脸,她纤细的手指扣在冰冷的雪地里,控制不住的抖。

刘枢忽然有一瞬间的心软。

寡人没叫你跪。

说完这一句,她自己都感到意外,以前她可从没对任何臣下心软过。

在她心里,群臣都是她要斗智斗勇的敌人,一招不慎,就可能跌入深渊。从十五岁开始,便一直这样想了,根深蒂固。

国王总是孤独的,从来没人对她心软,她又何必对别人心软?!

郦壬臣的出现,是一个奇怪的意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依言起来了,依然恳求道:王上,臣的从属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要什么赏赐,她只是没反应过来,她

好了,罢了刘枢打断她,嘴角弯起一抹笑,寡人也并非小气之人。

她转头命令道:闻喜,去将仓库里的太阿剑找出来。

这话一出,符韬和郦壬臣道都大吃一惊。

《名器录》曰:太阿者,锋芒微寒,白虹流星,天下之利器也!

上古名将也曾写到: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

这太阿剑可是与夜明珠一般珍贵的宝器啊!

符韬上前言道:王上,请三思,太阿剑乃国库之重宝,怎可随意赐予他人?

刘枢笑道:寡人当然知道太阿剑是重宝,既然是重宝,才配得上寡人所说的重赏。况且,大汉的国库里多的是珍宝,又不少这一柄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看着她这样轻飘飘的态度,符韬气不过去,瞪了一眼惊,又道:王上,像太阿剑这样的名剑,怎么能赐予一个做过奴隶的人!

郦壬臣站在一边,也猜不透刘枢的意思。

够了!刘枢不耐烦的摆摆手,对符韬道:子冲,区区一柄剑就叫你如此失态吗?

汉王冷了脸,符韬也不敢多说了,虽然在他眼里,那绝不是区区一柄剑。

刘枢知道他心里憋气,就问:你们有谁知道为王者为何不爱珠宝金玉名剑这些东西?

符韬不答,空气也不能冷着,郦壬臣于是上前道:小臣斗胆言上,王上已富有全国,又怎么看得上珠宝金玉呢?

刘枢哼笑,道:你说了对一半。

她站起身,道:寡人的确富有全国,汉境之内,莫非寡人之土;率土之宾,莫非寡人之臣;山川河流,莫非寡人之资;黔首百姓,莫非寡人之民。金石宝剑是寡人的,臣工百姓亦是寡人的,汉国的一切均为寡人所有。

那么,这些珠宝名剑无论是放在王宫的国库里,还是放在百姓家中,不都是一样的吗?就譬如左手倒右手,左右都是寡人所有,又有什么区别?

刘枢微微一笑,若为王者,连这点道理都不清楚,却要斤斤计较,与民争物,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她缓缓扫视四周,眉间有一股坚定之色,尤其是珠宝美玉这类东西,放在臣子百姓那里,比放在王宫仓库里,更有效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洋洋洒洒一段话,听得郦壬臣心潮涌动,虽然刘枢最后一句没有讲完,但她完全懂得刘枢的意思。

珠宝放在王宫仓库里,君王收获的只是珠宝,而放在臣子那里,收获的则是人心,同时珠宝也并没有丢失。

这么多年来郦壬臣从未见过这样的君王,年纪轻轻便深谙权驭之术、王霸之道,思路清晰到令人觉得恐怖。

汉王枢究竟是如何在密不透风的深宫中悟出这些来的呢?也许只能归结为天赋了。

她想起了父亲归婴说过的那句话:刘氏的骨子里,天生就流淌着权术的血。

果然如此啊。

刘枢又看向符韬,恨铁不成钢道:子冲,真叫寡人失望,你到底何时才能有大汉上将军的气魄呢?多看看尔父吧!

虽然符韬比汉王还要大好几岁,却被她训的狗血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俯首称是。

他们也算自小一起长大的,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刘枢却要比他成熟的多了。

郦壬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俩。作为新晋的外臣,她可是一句也不敢插嘴。只觉得汉王枢这人比她原先认为的还要深不可测,心思不得了。

很快闻喜便捧着一方剑匣回来了,先给汉王看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端看片刻,脸上终于又带了笑,果然是柄好剑,拿去吧。

她这一句当然是说给惊的,闻喜将剑匣送到惊手上。

刘枢袍袖一挥,道:打开看看。

惊抱着这方名贵的乌木剑匣,在宫人们和羽林卫们艳羡的目光中,慢慢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一柄平平无奇的剑鞘,鞘身已然生锈,不复往日华丽。

不过这不是重点,鞘安于钝,以护剑利。里面的剑才是重点。

第一次拿起如此名贵的古剑,惊有些小心翼翼,她摸上剑柄。

在剑锋被抽出来的那一霎那,连天光也显得暗淡了一瞬!

霜电青锋,夺人眼目!

剑身蜂鸣,薄如蝉翼,隐隐发出嗜血的震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是名剑!

惊的目光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天下的剑客,谁能见到太阿宝剑而不心动呢?

她痴痴的看着剑,不敢相信这样的珍宝已经属于了自己。

刘枢点头微笑,很满意自己看到的。

郦壬臣悄悄提醒惊:还不快谢恩。

哦!惊猛地回神,将宝剑收回鞘中,跪拜下去,伏身在地,小人谢王上!

声音里难掩一个十七岁少女的兴奋和惊喜。

刘枢很满意自己听到的。

起来吧。刘枢对惊说,却抬腿走到郦壬臣跟前,意有所指道:

这是一柄好剑,连寡人见了都喜欢,郦卿可要好好替寡人打磨,来日方成大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当然明白汉王的意思,她打心眼里为惊高兴,也为汉王高兴,俯身道:臣谢王上厚爱!

第63章王陵

王陵

《易》曰:春,蒙稚,益动而巽,天地万物之始也。

立春过后,齐鲁大地已经回暖,而汉地依然冰天雪地,再等一个月,嫩绿的草芽才逐渐铺满大地,播种的时节终于到了

春气上浮,刘枢近来身体大好,也不怎么咳嗽了,来到雍城后,奇怪的晕倒症也再没有出现。

太卜司根据此时的节气为王上做了占卜,表示到了该返回的日子了。

敬神是举国重视的大事件,太卜司占卜的时候,各公卿都齐聚紫光殿,作为客卿的郦壬臣也在场,卜筮的卦象明明白白显示出启程的日子,相国的脸色很难看。

谁都知道,高傒并不想叫刘枢回到沣都。但还能有别的借口吗,她毕竟已经康复了呀,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场没来由的晕倒症就那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奇也怪哉。

相国一垮脸,周围的气氛便紧张起来,人人都战战兢兢,唯有那亲手占卜的卜正神情自若,视而不见,依次收起石盘上的龟壳和蓍草。

于是郦壬臣将注意放在了那卜正身上,那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的整个面部都被毁容了,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嗓子也嘶哑的不成样子,发不出正常人的声音,只能带着嘶嘶的杂音简短的公布占卜结果。

汉王挥挥手,他就走了,目不斜视的经过一群高官的身侧,仿佛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在汉国,哪怕位高权重的相国也不能随意处置神职人员,因此这些术士多少都有点傲气,可即便如此,也极少有小小卜正敢对公卿们不敬的。

郦壬臣觉得这人身上有什么东西令她熟悉,但一时记不起来。

相国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她的遐想:王上来雍城疗养,还未去看过王陵呢,不知安排在哪天比较合适呢?

刘枢锐利的眼光看向高傒,不知他这句话里下了什么套,于是她没有立即说话。

高傒的语气非常不客气,他甚至没有问汉王要不要去看看王陵,而是直接问她要哪一天去。

王陵,即汉王枢自己的墓地。与其他国家一样,每一代君王即位的第一年,王陵工程就会开工,直至君王薨逝,才会停下。所以,在位时间越长的君王,王陵修建的越规模盛大。

按照汉国的惯例,视死如视生,每一代君王都要重视王陵的修建,必要时抽空去视察自己的陵墓工程,也是分内之事。

祖祖辈辈的先王陵墓都建在雍山脚下,守护着汉室江山的龙兴之地,刘枢来到雍城三月有余,却从不提起王陵的事情,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刘枢斜倚凭几,想了想其中的关键,说:匠作大夫并未一同来雍城,相国可有什么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给出的障碍也是实事求是的,专职人员不在,去了也白去。

高傒一笑,无妨的,少府长丞在此,可为王上驱策问对。

刘枢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她倒是忘了,少府长丞负责王宫用度,与匠作大夫隶属于同一部门,自然也清楚王陵修建进度的事宜,这次也是跟了来的。

看来是不得不去了呀。

也好,那便安排在三日后吧!寡人不喜繁琐,车装从简。

唯。

事情敲定,黑压压的众臣如潮水般退散。

郦壬臣听着君相两人的交锋,心里默默想着:这下麻烦了,可别误了回沣都的春祭呀!

按照汉制,去往王陵前的三日,刘枢和所有预备前往王陵的大夫们都要斋戒,这也是为什么出行最早只能定在三日后,绝不可再提前了。

郦壬臣作为低微的客卿本来没必要陪同前去,但喜怒无常的汉王枢大笔一挥,郦壬臣的名字就赫然出现在随行人员名册里了,于是她也只好陪着汉王枢吃了三天的清汤寡水。

三日后,一列轻车在雍山脚下蜿蜒前行。汉家王陵规模宏大,轻车队伍先是驶过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两侧耸立着石碑、神道柱,碑柱上刻着经文符咒,为几十位先君护法。

王陵门口,矗立着威风凛凛的麒麟和辟邪神兽,青铜铸造,体型巨大,左右各一对,神兽触角直插天际,令路过的人胆寒。

好不容易到了要视察的王陵,老远就听见工匠们叮叮当当的落锤声,少府长丞引着大家走上一片高地,俯瞰这座宏伟的工程,极目望去,远近高低俱是先王陵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周地势平旷,绵延不尽,南望阳水,北依群山,气象开阔,地脉极佳。

这片土地上沉睡着刘枢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世世代代的汉王伉俪都深埋此处。

她俯视山脉,一时无话。

少府长丞恭敬又不失专业的向汉王介绍道:此处乃气脉所集,乾坤聚秀之域,朝阳会和之所,为千百年来第一吉壤,王上您的王陵更是将西、北龙脉相连,藏风聚气,是天下罕见的万年吉地啊

长丞一面说,一面对照着堪舆罗盘指给刘枢看:哪里哪里是主墓区,哪里哪里是陪葬区,哪里哪里是祭祀区,这座地宫的结构非常复杂,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普天之下,许多君王要到四五十岁才能即位,然后开始修建自己的王陵。通常来讲,也不过修上十来年便派上用场了,但汉王枢的王陵已经足足修建了二十二年了,往后还不知道要修多久。

刘枢左看看,右看看,年纪轻轻就听着别人侃侃而谈自己未来的坟墓,总觉得有一丝别扭。

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君王都如此重视自己的陵墓,她反正不关心什么风水之说,人活着已经够忙了,怎么死去了还要规规矩矩的呢?

可是她回望一眼跟在屁股后面的群臣,一个个都表情肃穆,凝神专注,这些人听着别人家坟墓的事情,却仿佛将此当作天底下顶顶重要的事。

她忽然觉得他们有些滑稽,非常可笑,但是面对列祖列宗的坟茔,她也不敢就此笑出声来,那就太不敬先人了,她只好忍下。

少府长丞终于说完了,刘枢问道:依爱卿所言,寡人的王陵如此好,那为何大汉的百姓仍不如齐郑富足?狁方的胡人为何还胆敢进犯边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少府长丞哑火了。

典客大夫这时上前说道:王上,王陵的福祉,是用来惠及汉室子孙的,王上的恩德定能泽被后代!

群臣频频点头,一顿唱高调。

殊不知刘枢却最不爱听这类话,淡淡道:寡人活着的时候若不能叫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死后埋进土里又哪里还有泽被后代可言!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把那典客大夫吓得浑身哆嗦。

刘枢斜睨他一眼,告诉寡人,你是谁家的子弟?怎么混到上大夫位子上的?!

那大夫知道自己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汉王这两问都快把他魂吓没了,他脸色煞白,吭不出一个字。

气氛开始凝固。

郦壬臣走上前来默默换下了典客的位置,笑道:王上,您看山下的工匠们在向您行礼呢。

刘枢转头去看,果然见工匠们在向这边跪拜,山呼王号。

刘枢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朝工匠们亲切的招手,赏了些东西,叫他们起来,各自忙各自的活儿去吧。

群臣们跟在刘枢和少府长丞的后面,一边走,一边俯察这片王陵的布局,刘枢亲眼见到了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父母的陵墓,也远远的望到了祖父母、曾祖父母们的安眠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她将目光又落回了自己的王陵上,王陵的中心有一方巨大的深坑,是她的主墓区,她不禁叹道:寡人以后就要葬在那里吗?

这个问题没人有胆量正面回答,唯有冷风对她报以回应。

她望着望着,又喃喃出声道:连陪葬区都离主墓室那样远,果然做君王的,无论生前还是身后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句话听在郦壬臣耳中,不知怎么的,叫她抬起了眼。她还从没在刘枢嘴里听到过如此孤寂的语调。

这座王陵实在广阔,规制超群的主墓室装的下几千名忙碌的工匠,可在遥远的将来,这里也只能容君王一人安眠。

此时的郦壬臣绝不会想到,将来的将来,她会与身前的这位人主一起躺在里面。

孤寂的心绪只有一瞬间,刘枢很快就把它藏起来了,她转头问相国:这里有多少工匠?

高傒回道:每年来此服徭役的黔首足有万余人,您的陵寝将是雍山前最大的。

如此多?刘枢奇道:该减少些了吧,寡人的王陵不需要那么多人,也不必建那么大,差不多该停工了。

高傒笑道:这怎么能够呢?王陵的威严乃国运所系,老臣已经安排下去了,往后每年在此服徭役的黔首都比前一年增加一千名,春季还要从别的地方征发力役,为王室服务。

刘枢的脑子里啪的一声,像是解扣了一般,她终于明白高傒这老狐狸下的套在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收敛了颜色,转头看向高傒,说道:征发如此多的黔首修陵,那还有多少人能留在家中耕种?

高傒老实巴交的道:请您不必担心,汉地幅员辽阔,就是征发十万名壮丁来修陵,也不会无人种地的,能为汉室修陵,这是他们的福气。

十万?刘枢吃惊的扫视群臣,竟无一人表示反对。

高傒的话句句站在礼仪的制高点上,叫人无法驳斥。

刘枢定定的瞧着高傒,想了一会儿,她想明白了。

以她对高傒的了解,这是在跟她谈条件。

就像她来雍城前向高傒提了交换条件一样,离开雍城,高傒也来向她提交换条件了。

商贾高傒从不叫自己吃亏。

高傒硬要叫她来巡查墓地,后面几天的流程也相当繁琐,若再耽误一段时间,必会误了回沣都的春祭仪式。而根据汉制的规定,百姓们都要等着王上春祭祈福以后才能播种,春祭一日不举行,百姓便一颗种子都不能下地。

若播种晚了,就会影响秋天的收成。

基于此,高傒的条件是,若刘枢不想耽误今岁的播种季,那便只能答应他逐年增加修陵壮丁数目的要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刘枢执意要减少修陵人数,那他便会以视察王陵为理由,想方设法在流程上做文章,拖慢王驾回沣都的时间,错过播种季,挑起民怨,对王室的民怨。

似乎怎么看,都是对高傒有利的。

修陵的资金直接来自于国库,增加修陵壮工人数,那些黄澄澄的来自国库的铜币就会层层派发下去,结果就是大多数都流进了高傒爪牙们的钱袋里。

壮丁的数量越多,拨款也就越多,高傒和他的党羽们也就越富有。

刘枢的火气险些就要压不住了,她的目光钉在高傒身上,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是她强迫自己维持镇定,因为现在发火只能叫百官看笑话,笑她无能狂怒。

她的手罩在宽大的袖子里,攥紧了拳头,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相国的谏言真是好极了!明年增加一千名力役,为寡人修陵,简直说到寡人心坎里去了!如此寡人希望尽快返回沣都。

高傒露出了笑容,王上英明!

远远站着的史官们一言不发,默默记录下这些言行。

高傒也是爽快人,两日后,他大刀阔斧地砍去了剩下的繁琐流程,汉王的大驾火速拔寨启程,返回沣都,筹备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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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二更

隆隆的马车轮子碾在积雪融化的驰道上,王驾队伍快速向东行进,溅起一溜泥水,照刘枢的意思,务必要在春耕祭前抵达王都。

行程将过半,滚滚的车架晃得刘枢脑袋发晕,即使如此她也没有下令叫车驾慢下来。

一路上心里都郁闷的很,手里的书卷也难以卒读,她拍拍手,闻喜就走了进来。

叫个人来为寡人读书。汉王懒洋洋的命令道。

唯。闻喜问:是叫鸿学博士们来呢?还是叫公乘大夫来呢?

刘枢皱皱眉,想了一圈,说:算了,叫郦卿来吧。

郦壬臣踩着黄泥水,很快从队伍的末尾赶到前面,擦净鞋子,登上王车。

不一会儿,王车里就响起她清润的朗读声了,嗓音顿挫有致,朗朗的句子从唇边泻出,叫人烦闷的心绪感到一丝平静。

刘枢叫她读的是一卷春秋史书,郦壬臣每读上一段,刘枢便与她讨论上一阵。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熟读史书是君王的必修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敏锐的察觉到,两日未见,刘枢的兴致似乎不高,难道还是在为王陵那时候的事情烦心?

她一面想,一面读,当她读到一句应龙兮不见,霸图兮怅矣,牧马兮复归的时候,忽然就停住口,不念了,心中感到一丝不妙,悄然去看那座上的人。

此时汉王枢正斜倚在桌案边,修长的手指点着眉心,整个面部被手掌遮住,看不见表情。

听她停下,刘枢默默出声:怎么不读了?还有两句呢?

郦壬臣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

刘枢的脸庞依然隐在手掌后,话语中听不出情绪:还有两句是王道兮已沦昧,战国兮竞贪兵,是不是?

郦壬臣一俯身,是,王上好记性,臣不如也。

刘枢放下了手,忽然一笑,对她道:郦卿也好记性啊,否则怎么偏偏停在这两句前?

刘枢朝后一仰,微微靠在了坐垫上,两天以来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似乎减轻了几两。因为她在郦壬臣的这一停顿中,感受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温情意味。郦壬臣不忍心念出那句王道兮已沦昧。

做臣子的,也会真心同情她的君王吗?

刘枢从未见过这样的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将目光放在郦壬臣身上,正色道:作为客卿,你应当为寡人顾问。

音调并不严厉,似乎只是随便问问。

臣明白。

但是,在王陵的时候,你一言未发。

郦壬臣垂下了眼皮,小臣不敢出言。

是不敢?还是认为那结果本就是对的?

是不敢。

刘枢点点头,瞟她一眼,你接着读吧。

郦壬臣却没有立刻拿起书卷,而是问:王上信任小臣吗?

刘枢打量她一眼,郦壬臣作为客卿已经三个多月了,自己是否信任她呢?

君王总是非常善于把难题丢给别人,于是刘枢反问道:郦卿觉得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愣了一下,不过她还算机敏。机敏的臣子也总是善于曲解上意、蒙混过关的,于是她埋首道:臣觉得臣还是为王上读书吧。

呵呵低沉又好听的女声从上方传来,等笑够了,刘枢道:寡人觉得你

轰隆!

话还没说完,随着车架一声巨响,车身整个侧翻过去!

刘枢本来坐在上首台阶之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将她掀下去,两人来不及反应,跟着车厢仰倒。

又是咚的一声,随着车厢的滚动,郦壬臣被甩在了车厢一角,刘枢的胳膊肘磕在了厢壁上。

哎呀!

车架终于静止,不翻腾了。

车门已经损毁,两人谁也出不去,都四仰八叉的被甩在角落。刘枢晃晃脑袋,看看眼下处境,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了郦壬臣上方。

好在她比较有风度,死死的用双臂撑住两边的车壁,没有叫自己直接压在郦壬臣的身子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车架以一种奇怪的情况半斜着歪在地上,车底盘和轮毂也被牵连着横在路心,横七竖八的挤在一起。外面传来侍从们惊慌的叫喊:王上可受伤了?王上可受伤了?

闻喜冲到车门跟前,犹豫着要不要撬开车门,就听里面传出了汉王镇定的回答:寡人无事。

众人松了口气,闻喜缩回了手,还是不要让大家看到王上此时的仪态比较好。

驾车的车骑郎官在外面禀报道:王上,车轴忽然断了,惊了圣驾,臣罪该万死!

车轴断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有限的车厢空间里,刘枢和郦壬臣两个人被迫堆在一角,刘枢两手牢牢撑着车壁,与之空开一段距离,底下是一动也不敢动的郦壬臣。

汉王听着外面的禀报,了解了情况,便命道:速速更换车轴。

喏。

王宫里往日都是财大气粗的,什么零件坏了便直接换掉,从来都懒得修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但郦壬臣听到外面那一声勉强的喏,就敏锐的猜想到,这临时的王驾队伍里,大概是没有提前准备车轴的。

王车比其他轻车大三倍不止,车轴自然也更粗更长,从别的车上换下来一根车轴自然也不合适。

如今之计,只能修。

可是,王庭工匠们不在,那些良家子郎官们会修车轴吗?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一下子就晃过去了,根本没法细想,因为眼下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摆在眼前她与王上一起被困在这座王车里!

刘枢像那些有洁癖的贵族一样,努力伸直胳膊将自己和郦壬臣之间留出一段空隙,尽量不挨着彼此,似乎非常嫌弃有人挨着她。但是宽大的王袍滑落下去,两人的袍子不可避免的纠缠在一起,也没有办法。

气氛有些尴尬,两人离得这么近,甚至能清晰的听见对方的呼吸声,闻到彼此衣袍上的熏香味。

外面已经响起了热火朝天的议论声和摆弄器械的声音,看来侍从们也在想办法修车了,但车厢内的两人却谁都一言不发,脸对脸僵持着,安静的不正常。

郦壬臣根本不敢抬头直视刘枢,她此时恨不得一剑劈开车厢逃出去。

太尴尬了,不行,她得说点什么才好,来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于是她若无其事的接上了车架翻倒前的话题:王上方才是想说什么?您觉得臣怎么了?

哦刘枢也若无其事的回道:寡人方才是想说,寡人觉得郦卿讲话的方式很像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俯看郦壬臣,慢慢说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那人在平日的信笺里,偶然也会像你这般急智、有趣。

什么什么信笺?不会是以前的她吧。郦壬臣忽然心里打鼓,顿时觉得自己不该起这个话题。

郦壬臣安静了半晌,调整好心态,才附和道:哦,那人是王上的什么人呢?

刘枢想了想,很久不言,是什么人呢

她喃喃自语着,目光闪过一抹哀戚。

是臣子吗?好像还算不上。

别的身份就更算不上了。

一个儿时的玩伴吧刘枢最后这么说道。

原来如此。

郦壬臣的回应轻轻浅浅的,听不出心境。

晦暗的车厢又陷入了阒静,两人都默默的听着车外的喧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想了片刻,想再找个新话题,余光却瞟到撑在自己脑袋两侧的那双手有点微微的抖,不由心想,看来王上是撑了太久了,应该累了。

她想问问王上是不是累了,但也没有说出口,因为这不是个好问题,就算累了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泄劲压上她吧?

刘枢才不知道郦壬臣现下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呢,在这种处境下,身为君王的她反而没什么好尴尬的,只不过手臂确实有些累了,心里迫切希望那帮侍从赶紧给她把车修好!

她垂目看一眼缩在角落的郦壬臣,郦壬臣的身上散落着几枚书简,是刚才车祸时掉上去的。车里燃着的地龙已经在方才被打翻了,熄灭了,空气变得越来越凉,她忽然问道:郦卿很冷吗?

郦壬臣的眼皮颤了一下,回道:臣不冷。

可你在发抖。

没听到回复,刘枢又问:那你就是很热了?

臣也没有很热。

可是你脸怎么红了。

郦壬臣轻轻咬了下唇,不知道该怎么答。她是紧张的!哪有人和顶头上司呆在一个狭小空间里不紧张呢?

寡人看你是憋闷坏了。刘枢努力再将身子撑远一点,想给郦壬臣多一点空间,好透风,可是她的胳膊实在太酸了,根本撑不住,她以前可从没如此辛苦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厚重的窗帘,也扰动了车厢内的空气,刘枢的鼻尖嗅到了一股幽香若兰草的气息,似乎是郦壬臣衣襟上的味道,她不由自主的低头去瞧郦壬臣的脸。

刘枢还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谁。映入眼帘的是光滑饱满的额头,随后是一双睫毛浓密的眼,鼻梁秀挺,双颊清隽,颈项修长,手若柔荑。

郦壬臣的皮肤白皙而光滑,温比玉,腻如膏,叫人一瞬间能联想到无数辞赋中的溢美之章。

瞅了许久,刘枢才回过神来,吃惊于自己竟然盯着别人看了那么久。

她连自己都惊讶,一个当客卿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呢?王宫里那么多好看的宫女,她又不是没见过!

虽然吃惊,但她并没有移开目光,依然瞅着郦壬臣,只不过换了种疑惑的眼神,似乎是想好好看看这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叫自己出神良久。

郦壬臣被她瞅的浑身发毛,小声说:王上,您老看着臣做什么?

问这话后,郦壬臣似乎忘了保持住礼节,抬眼皮来看了刘枢一眼。

清亮的眸子就这样撞进了刘枢的目光里,郦壬臣的眼睛像是一泓湖水,里面藏着灵气的智慧,藏着坚定和深邃,也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温软。

刘枢感觉自己心里的什么地方,悄悄动了一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听到郦壬臣这么问,她迅速收住心神,旋即摆出一副欣然惬望的样子,笑道:怎么了?寡人不看你,现在又能看什么?寡人不能看你吗?

郦壬臣又重新垂下眼,想了一会儿说:

王上,这么久了车轴还没修好,臣想出去看看,兴许能帮上什么忙。

刘枢狐疑的打量一眼她的小身板,道:你能帮忙?

郦壬臣点点头,想赶紧出去。

看那态度不似作假,刘枢便允许她了,好吧,那你就出去看看吧,叫他们干快点。

刘枢自己没法动弹,只有郦壬臣伸手推开她的肩膀,才好不容易从她胳膊下钻出去了。

也只有当郦壬臣推刘枢这一下的时候,肩膀上潮热的触感才叫刘枢明白了这人的手心竟然出了那么多的汗!

原来她竟然紧张的都出汗了?!刘枢愕然不解。

寡人是什么很可怕的人吗?

郦壬臣爬出去了,车厢里只剩下汉王一人,她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双臂了,翻个身躺下去,舒舒服服的躺在原先郦壬臣呆的位置。

她的手臂已经酸的不能动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侧耳听了一阵子,车外原本杂乱的喧闹声有了个统一的节奏,车底下传来呲啦啦的剐蹭声,修缮的进度听起来明显加快了不少。

又等了一会儿,车厢渐渐被抬起,然后立转过来,咕咚一声,两轮都着地了,刘枢终于能以一个正常的坐姿坐在车里了。

第65章春汛

春汛

郦壬臣回到车里的时候,是半个时辰后了,掀开帷幄,马车内已经快速被收拾过一遍,又恢复了翻车前的景象。

炭盆里燃着暖烘烘的地龙,博山炉里冒着袅袅的香气,地板和桌案被擦拭的透亮反光,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郦壬臣也悄悄在下首坐了。

刘枢握一卷竹简,闲闲的看书,见她刚坐下,就问:郦卿果然会修车轴?

是。郦壬臣点头,一双手规矩的放在腿上,然后将自己如何修车的经过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以现在王车的状况,只要不过分颠簸,抵达沣都应该没有问题。

刘枢一面听一面点头,笑道:还真是新鲜,堂堂士大夫会做这些事,你怎么想到去学这些技艺呢?

郦壬臣两只手握在了一处,垂眸平静答道:臣没有专门想去学这些事,只是臣少时家贫,为讨生计,故而多能做这些鄙陋之事。寻常士大夫,是不会想学这些技艺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的笑容收敛了,没再问下去。

是啊,寻常贵族士子,哪里用得着去学这些东西呢?

她的目光下移,落到了郦壬臣那双交握的手上,一个时辰前还嫩如柳枝的手指,此时却冻得通红,隐隐有几条皲裂的冻疮分布其上。

视线在那双手上凝了一瞬,刘枢将案前的博山炉往前推了推,又将手里的书卷随意扔下,用懒懒散散的语气道:哎,方才,寡人的胳膊都为你撑酸啦,你还不赶紧为寡人继续读书!

郦壬臣答应一声,就要伸手接书,刘枢却不给她,指指身侧,道:来这里读,寡人好听得清楚。

郦壬臣只好起来,登上一级台阶,坐到王位的旁边。刚一坐下,一股热浪就包围了她的身体,叫她觉得舒服极了,刘枢身边的地龙烧的不是一般得热啊。

读书声响起,滚滚的车轮淹没了清浅的声音,使之不能传到很远,郦壬臣苍白的脸色渐渐回暖过来。刘枢很满意,以手支头,悠哉地听着。

往后的五日,她都是在这样的轮毂声和读书声中度过的

沣都已不再下雪,一个傍晚,王驾的马蹄声叩响了汉王宫的青砖,青黑色的宫砖在夕阳的映照下像泼上了一层暗橘色的胶漆,王驾车队鱼贯而入。

照规矩,郦壬臣该在公车门前下车,刘枢也没留她,这些天,汉王大部分时候都是沉思着的,似乎酝酿着新一轮的战斗。

下车后,料峭的春风带着些许寒意吹来,郦壬臣正要抬脚出宫,大内侍闻喜跟了上来。

客卿留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郦壬臣惊讶的目光中,闻喜递给她一方小小的木匣,大内侍款笑着,这是王上赐予客卿的,叫老奴下车转送。

郦壬臣见状要跪拜谢恩,闻喜却阻止了她,不必了,王上没有亲自下赐,而叫老奴来送,就是不想叫客卿跪拜的意思。

郦壬臣看了一眼闻喜,他的脸上有一种不明的笑意,她就接过了木匣,打开来,一只晶莹的玉瓶躺在里面。

这是?她疑惑道。

闻喜道:是上好的积雪草霜膏,太医丞特制的御品,效果极佳。

郦壬臣的手微微一颤,藏在袖笼中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冻疮的位置。

谢过大内侍了。

该谢王上。

谢王上恩典。

闻喜微笑着看她,点点头,好,老奴这便去复命了。

王驾随行的车马一辆辆从她身旁驶过,郦壬臣收起木匣,就着暮色,打量起这座宏伟的宫殿群的轮廓,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汉王宫的内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里是她的父兄们曾经几乎每日都要来的地方,同时也是那位年轻君王自小生活的家。

虽然她只瞧见了汉王宫的一隅,但也能感觉到,小模小样的雍城行宫绝不可与此地相提并论。这里的宫阙更巍峨,耸立九霄,森严肃穆,气势恢宏,仅仅远远望着就会使人心生畏惧,这是大汉国真正的权力中心。

夕阳渐渐从王宫的城垣外坠落下去,凌阳原上的晚风吹来,不由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郦壬臣捏紧木匣,走出宫门,默默想着田姬该在家中等她了吧。

***

春耕祭祀的仪式总算没有耽误,依照汉制,在汉王亲自举行过春祭后,各地的百姓们才能开始播种,代表他们每年种下的粮食都是神圣的君王为他们祈福得来的。

春雨一场又一场的轻拂了大地,汉王暂时没有要紧的事处理,这段时间只与那郧国来的公子衷走得很近,经常召他去王宫里谈天。

那公子衷一开始还很拘谨,过了几天便放得开了,竟开怀和汉王交起心来。

郦壬臣看得出来郧国公子并不是汉王所欣赏的那一类人,但却主动与他交好,也不知刘枢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两国王室成员相交,按礼节,做臣子的相国也插不上什么话,于是就假装没看见,专心处理外庭的朝政去了。君相两人在这一段时间都互相没找对方什么岔,度过了一段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和睦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也没闲着,她甚至比在雍城时还要忙。

她一面要按时进宫陪侍,做些客卿该做的奏对任务;一面要掩人耳目与相国沟通长短;一面还要竭力熟悉沣都城各个官员的情况,在最短的时间内搞清楚□□势。

谁也看不出来,人畜无害又沉默寡言的郦小客卿竟然活的有那么多张不同的面孔。沣都城的显贵们谁也没有把这个不入流的小客卿放在眼里。

在这个渐渐回暖的春季,只有一件事看起来略微蹊跷,那便是汉王那莫名其妙晕倒的毛病又犯了一次。

太医令也对这种奇怪的晕厥病说不出个理由来,只能推测为沣都的水土与王上体质相克。

面对未知的病症,刘枢并没有表现出惊慌,一回生,二回熟,她在醒来第一时间封锁了所有消息,既然太医令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便叫医正记载下来是由于夜间喝了浓茶引起的心悸才晕倒的。

没有人怀疑这个说法,因为谁都知道汉王自小就有病根,勾起什么病都不奇怪。

事情很快就揭过篇去了,相国也忙碌得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只是后来,在平平无奇的某天,汉王突然去了一趟宗庙和太卜司,逛了一圈便走了,也无人怀疑。

自己的身体感知自己最清楚,经过这么几遭,刘枢敢断定这奇怪的晕厥症绝不是什么病根勾起来的,那种感觉和寻常的病痛很不一样。

可如果是连太医令都无法看出端倪的病,而且又毫无规律的发病,那会是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而她已经有了判断。

雪化干净之后,春汛如约而至,望都河上游解冻,引起河水上涨,积攒到下游便成了洪涝,下游的城池因此受灾。

今年的雨水尤其丰沛,农历二月末,告急的奏疏便像柳絮一样从那些受灾的城池飘到了沣都。

汉王忙的不可开交,整天批阅的竹简多达百斤,相国高傒也每旬都要主持十几次例会,君臣一堂,商议各地的排涝方案、兼顾春耕、调配物资、巩固水利,再一一委派卿大夫们逐次落实。

国库里的铜钱一车一车的拨下去,就像丢进了无底洞,连个响也听不见,部分地方的洪汛总算得到了缓解,可也总有那么几个城邑依旧催命鬼一样的向沣都告急。

有一回清早,郦壬臣照例到宫中陪侍,刘枢正阅览一卷奏疏,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作卿大夫的,拿着寡人的钱,一天天不干正事,只晓得看高氏脸色,从上到下,无一不贪!无一不怠!

啪!奏疏被掼在地上,宫女们吓得不敢抬头。

郦壬臣正巧进门,她默默捡起那卷竹简,一句句看过,原来是彭城的大啬夫呈来的奏疏,彭城是这次洪灾最为严峻的一处,黔首们流离失所,刚播下去的禾苗都淹没了。

很显然,彭城灾情危急是一方面原因,派下去的赈灾款没有送到位也是一方面原因。

郦壬臣还在思考着前因后果,就听上首的刘枢来了一句:郦卿,你去彭城一趟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略微惊讶的抬起头,臣?臣去?

刘枢的表情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这并不是她一时冲动的决定,而是思虑一番过后的任命。

彭城水患事急,刻不容缓,你拿着寡人的敕令去,速速办好此事。

郦壬臣想了想,接下了,喏。

她本以为这封王命走到高傒那里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阻力,万万没想到,高傒非常爽快的就给通过了。

她正纳闷间,高傒的一条密令也同时送到了她手上,她展开一看,无奈苦笑,果然,这将是高傒对她的第二次考验了。

第66章治水二更

治水二更

王廷的特使队伍在草长莺飞的三月到达了彭城外,郦壬臣骑在马上,护从们跟在一边,举着代表君王的节,那节以竹为杆,上系耗牛尾,挂满五彩丝带,威风凛凛的沿官道行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瞭望前方,彭城离雒城不远,那是兄长归灿曾经游学并帮助黔首治疗过瘟疫的城池,她便默默想着,也许这一趟也能打听到一些当年的事情。

七年前蔓延到沣都的那一场瘟疫,为何会在归氏家中发觉首例,高氏到底如何在背后陷害的,这一直是个未解之谜,郦壬臣无论如何也要弄明白。

半晌后,热烈的锣鼓声拉回了她的神游,为迎接她这位王城特使,彭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出城来迎了,百姓夹道欢迎,好不热烈。

使君别来无恙啊,彭城城宰拜上!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道响亮的女声引起了郦壬臣的好奇,她纵目寻去,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城门口。

郦壬臣差点激动的叫起来,您是米晶大夫?!

果然是王莹。

王莹着一身褐色官服,走到她的马前,伸手抓住缰绳,一点也不见外的样子,脸上喜气盈盈。

郦壬臣也早下马来,与她相揖拜过。

王莹身后跟着一大群大夫们,她侧身为郦壬臣一一介绍,哪个是大啬夫,哪个是监军,哪个是主簿,以及城佐、城尉、功曹、水利掾、监察等等一大堆官吏,都打个照面。

一顿寒暄后,大啬夫葛仓站出来道:使君远道而来,下官早备下筵席,为您洗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便侧过身,请郦壬臣先行。

郦壬臣可不敢,在一城之中,虽说城宰与大啬夫的俸禄都是四百石,表面上以城宰为首,但实际上最高行政权是在大啬夫手里。

打个比方,若是一个官员从某城城宰调任另一城的大啬夫,那便是明降暗升,反之则是明升暗降。汉国任何一处官职设置都带有互相牵制的意味。

郦壬臣虽然是从沣都来的特使,拿着汉王的敕令,但毕竟只是个临时的虚职,怎么敢真的在彭城一把手面前充大?

于是她淡笑道:葛大夫客气了,王上已仔细看过您的奏疏,特意叫我转告,慰劳葛大夫的苦心。在下年纪轻,资历浅,便走您左边吧。

汉国以右为尊,郦壬臣以年纪小为幌子提出左行,既不落后于大啬夫显得太卑微,又能充分地尊敬到他的主场。

葛仓悦然一笑,心想这郦客卿年龄虽小,却很擅长拿捏官场分寸,不愧是王上身侧的人。

于是郦壬臣、大啬夫、城宰王莹三人并排走进城门去了,后面一大堆官员依次尾随。

郦壬臣本想简单吃个便饭就着手治洪要事,却没想到这基层的官僚之风浓厚极了,筵席足足摆了一下午,期间各种虚与委蛇,谈文论辞,讲道说理,互捧互吹,不一而足。

她在心中默默记下若干情况。

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王莹与郦壬臣才站在了彭城的水利工事前。水援吏和功曹向她述说这段时间的治水方案与得失,王莹做补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一面听,一面爬上高坡,俯瞰彭城水路分野,心里琢磨着对策。她又叫副官取来这几个月的账目查看,查了半日,大致明了了。

王莹叹了口气,引她走到无人处,问道:治水一事谈何容易啊,少卿,王上给了你多长时间?

自然越快越好。

郦壬臣想了想,分析道:我查过你们这里的账,首先是缺钱,王庭拨下来那么多铜钱粮草,怎么也不够用?

王莹苦笑道:王庭是拨下来几万石粮食,可是一层一层分下来,到我们彭城这里,就只剩下谷壳了。

郦壬臣懂了,层层贪腐坏了一切,这个问题确实也没法快速解决,她们的权力管不到上面。

她沉吟着道:其次,就是缺人,彭城的水利工事实在修的太慢了。

王莹继续苦笑:彭城哪来的人修坝?

不是有徭役吗

王莹打断她道:这彭城里的黔首们,也不是我们做大夫的想使唤便能使唤的。

这又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卿可听过游侠娄四大爷?

不曾。郦壬臣不可思议的道:连你城宰大夫都要唤一句大爷的人,那是何许人也?

王莹道:我们这里南北十城,谁不知道娄四大爷娄烦的名字?那是鼎鼎有名的郡国豪侠,广交显贵,手眼通天。

她来回踱步,慢慢向郦壬臣讲道:他年轻时据说罪恶滔天,但总能有法逃脱刑律,到老了,却摆出一副简朴好施的大善人模样。我们这里各乡各里,谁不认他?百姓们都说,谁家要有什么不平事,找楼大爷摆平,比找官吏好使。

王莹哂笑道:我们这些做城宰的想做什么事,不也得找他才使唤的动百姓吗?

郦壬臣听后,叹了口气,说道:天高君王远的地方,果然容易滋生地头蛇。可是,这样的名人,昨日筵席上怎么没见着?

王莹道:嗐!你一个过几日便走的使节,人家理你干嘛?

这郦壬臣脸上有些羞然,就问:所以其实你们也没招到几个人修缮水利?

那当然啦,洪灾一事,大家都是扎紧腰带过日子,我们又不给娄烦什么好处,他凭什么帮我们去发动百姓?王莹无奈的叹口气:我当了一季的城宰才知道,这基层士大夫可不好做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默默想了片刻,眺望远处的泥泞平原,说道:此事以后再说,我想到上游去再看看。

王莹惊讶道:这种境地,你还要看啊?

郦壬臣点点头,道:这便是我想说的第三点了,彭城治水,取法不当。

王莹不解道:怎么个取法不当了?不是年年都这样干吗?加固堤坝,清理淤泥,疏通河流,如此三条,有什么不对?

郦壬臣道:往年是因为水势不大,用此法治理能见成效,但今年洪汛弥漫,更甚于往年,自然要变个法子了。

王莹问:变个什么法子?

郦壬臣道:你先带我去上游看看。

好吧。

哦,还有,郦壬臣转身问那功曹:你们这里大半区域已经被泥沙覆盖,黔首们如何出行?

功曹道:用石块填出道路来,步行往来。

那着实不方便。郦壬臣想了想,道:我自小在齐国长大,齐国毗邻江河,年年都要治理水患,因此齐国人在这方面比较熟悉,在泥沼多的地方,齐国百姓以橇车代步,便利又省时,你们这里能否找出几个会做橇车的工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工曹面露难色,说:那可是从未见过东西,彭城府曹里没有干这个的匠人。

王莹这时候插话道:若府曹里没有,便去民间寻,我在齐国时也见过那东西,橇车并不难做,万一在汉国还有未失传的匠人呢?即刻寻来!

工曹于是只好领命去了。

剩下一行人慢慢朝上游挪动,走了一阵子,人人都是满脚的泥。

足足两日后,她们才终于回来了,来不及休整,王莹立即去找大啬夫,凑齐彭城大大小小的官吏们,开始组织集议。

集议的主题也很鲜明:郦壬臣想出法子了!

大啬夫将自己的官邸院子让出来,搭了个草台架子,挂上兽皮做的水利地图,郦壬臣便向众人讲述这几日的心得:

望都水从山麓而下,水流湍急,汹涌澎湃,汇到彭城时,水势趋缓,水流减速,今年的水势浩大,上游水携带大量的泥沙在此处沉积下来,使得洪水流经平原时,难以疏导,虽然多次清理淤泥,仍然难以除水患。此为彭城洪汛难治之根本。

她一面讲,众人频频点头。

人群中的水槽吏苦恼道:既然古法不可再用,要寻新法,可我们向来是照古法疏浚水患的,哪里还有新法?难道要上报沣都,请王上派少府大匠亲自来规划吗?这又得耽误多少功夫?

不必请动少府大夫,鄙人有一法,与诸君集议。郦壬臣拿起一支毛笔,在那地图上边画边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彭城处下游,我们不妨将河流分出两条河渠,加快洪汛下泄之流速,两条河渠一南一北,绕彭城而过。

北边较高的那条河渠通过汲水,流进大泽,湖泽也可作为来年春汛蓄积洪水的滞洪地;南边那条水势大,就再分出四条河道,依次导入渭水。

而淤积的泥沙,正好可在南北渠中间堆叠为一泥沙岛,只需稍加巩固,便成一个天然堤坝,拦蓄来年洪水,至此,望都河之洪汛才算彻底疏浚。

她讲完后,人群中出现一阵讨论的骚动声,主要是曹吏和匠人们在讨论,大啬夫等士人们则不开腔,这并不是他们的专长。

等人群讨论的差不多了,大啬夫才开口,笑道:特使大夫不愧为王庭信赖之人,于这治水方略甚为了解,叫下官大开眼界啊。

郦壬臣谦虚的笑笑,只说:在下不才,这都是在齐国学到的。

经过一通商议,曹吏和匠人都纷纷同意郦壬臣给出的治水方略,大部分人觉得这法子值得一试。

新办法是有了,可问题就是,既要修河渠,又要筑堤坝,人从哪来?钱从哪来?

【注】治水方法改编自《汉书·沟洫志》

第67章办法

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旬过去,天气热起来了,夜幕降临,王莹提着竹灯笼,与郦壬臣和大啬夫葛仓一起,沿彭城的边界走着,检查河渠修建的进度。

按照郦壬臣的规划,新的水利工事已经开工半月有余了,但城垣外才挖了两道浅浅的沟,河堤也建的太松软,地基不稳,没法将洪汛分流,因此郦壬臣建议在那儿筑起木篱,参杂石块,使之更稳固。

葛仓对她的说法相当赞同,但依然愁容满面。

郦大夫,您知道的,我们的力役越来越少了,其中的原因嘛

他有些难以说出口,原因自然是黔首们的怠工。一开始几天的时候,黔首们还看在官府的面子上来一来,应付几天之后,就渐渐不来了。

在这个当口,那豪侠娄烦又闭门不出,假装什么也没看到。黔首们见此,更不愿来了。

法不责众,彭城的大夫们也拿这些百姓没办法。

王莹见他这副羞愧的样子,便用眼神示意他,那意思是:她一早已经向特使说过彭城的情况了。

葛仓便舒了口气,转眼巴巴去看郦壬臣。

虽然只短短相处了二十日,郦壬臣却逐渐变成了大家的主心骨,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她动动脑子,总能解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就譬如说,前段时间她让去寻的橇车工匠,没想到真让工曹给找到了,是一对早年从齐国搬来的母女,姓班氏的,本来是匠人,来汉国后便以务农为生了。

郦壬臣听说后,便决定不惜重金请她们出山,重操旧业,叫班氏母女与彭城官府的匠人们一起,赶做了几千架橇车,分发给百姓。这下百姓出行果然方便起来了,也能更好地照看地里的禾苗,对官府自然感谢的不行。

随后城宰大夫再趁机发布号召,三户抽一户,募集百姓们来修渠建坝,这下愿意来干活的人也就多了。哪怕是那些抹不开面子才来的黔首,也总归是干了几天活的。

郦壬臣又抓住这个群情激昂的机会,叫黔首们三下五除二先把原先的旧坝修缮好了,暂时堵住了更多洪水的侵袭,叫彭城的官吏们松了一大口气。

然后再转到修建新渠的工事上来,干了一段时间,黔首热情消散,又不出窝了。

三人就这样默默围着稀碎的新工事转了一圈,又查看了新建的围墙,一些地段的城墙是带壕沟的土围子。郦壬臣指出,这就管用了,只要一段时间泡不软,洪汛便不会糟蹋新的禾苗。

她一面说,王莹一边记下来要点。

检查完一圈,郦壬臣见他俩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也不好意思不表态了。

沉吟片刻,她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能怪黔首。受灾这几月,他们没分到赈灾的粮食,更没得到毁坏庄稼的补贴,人人饥不果腹,愁容满面,更不晓得来年的田税怎么交得出来这般境地,我们怎么指望他们来乖乖干活呢?

反观那娄烦,这几个月来又是舍粥又是赠粟的,虽然只是小小一点恩惠,但明显更令人依赖。

大啬夫也苦叹一声,说:使君,并非我们不愿意赈济百姓啊,只是粮仓里实在没有余粮。王庭几次说已经拨下来了,可分到我们这里便少得可怜。我们硬着头皮一再上疏去要,只能惹来相国大夫的责骂

郦壬臣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她不能对此给出建议,因为说到深处,只会触及到如今高氏一手遮天,君权不敌相权的形势。

于是她岔开话,问道:彭城还有多少粮食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莹道:满打满算,恐怕不到万石了,如果都发下去,根本吃不了几天!

不到万石郦壬臣清秀的眉毛皱了皱,说:容我想想法子。

葛仓略带失望的呼出一口气,如若这次治水不利,他这大啬夫估计也就当到头了,王莹的命运估计也差不多。

两人郁闷的回去睡了。

郦壬臣睡不着,这一想便是三天。

三日后,她默默找到葛仓与王莹,道:在下有三计,可依次而行,与二位商议。

这一句话出来,王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葛仓更是诧异的说不出话来,心道这年纪轻轻的女子怎么能想出那么多计策来。

使君快快道来!

郦壬臣与他们两人走到一处僻静地,说道:如若我们为力役们包食包宿,只要来干活的,就保证他一天口粮,他们会来吗?

当然会来,可是我们哪来的粮食呢?王莹激动道:按你这法子,不出十日,仓库里就不剩一粒米了。

郦壬臣依然平静道:我么可以向别的城邑借粮。

别的城邑凭什么借给我们?现在大家都困难呀虽说我们这里是最困难的一处吧。大啬夫也忍不住抱怨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微笑道:我们不仅要问别的城邑借粮,我们还要借人,借很多修坝开渠的人。

听到她的话,王莹和葛仓面面相觑,随后又听她详*细说明了一番策略,一二三步,如此这般,她一面说,两人的脸上也随之浮现出希望来了。

行,就这么办!王莹和葛仓同时拍板道。

隔天一大早,王莹马不停蹄的下乡奔走去了,按照郦壬臣的第一步计划,她给了那娄四大爷一点好处,叫他陪着自己完成接下来的事情。

他们找到几个乡长和里正,叫他们把彭城的所有工匠从他们家里有些人是从床上、酒窖中、饭馆里、或农田里统统叫起来,召集到一起,聚在彭城官邸前。

王莹说明了现下紧急的情况,以及打算怎么修建工事,并向大家宣贯:只要肯来干活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供给全天的口粮;

有娄烦坐镇,里正和黔首们果然都听话多了,一听还有包吃包住这种好事,马上积极响应起来。

然后,王莹带着他们沿水利工事走了一圈,给每个人指定了一个区域:木篱的活儿归木匠,石墙的活儿归石匠,河渠归壮工和妇女,土围子归少年人,并约定了每日领取粮食的时辰和地点,新工程迅速推动起来了。

所有的彭城官员无论是士大夫还是曹吏全都换上短打便装,下地充当了监工和指挥。

大啬夫要求今天之内每个人把自己的区域打上桩、扯上绳,然后再回家,还叫大家晚上睡下之后还要想好明天的活儿怎么干。

王莹性格开朗,又有耐心,长着一副邻家大女孩的亲民形象,那些听不懂官话的百姓们,她就连说带比划的讲上好几遍,直到每个人都明白为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很快,汇集过来加入修建工程的黔首越来越多,到夜幕时分,沿城垣四周,闪亮的草灯就拉出了一条条点线,工匠们都在挑灯打桩,铁匠就地点起炉火,连夜打造铁锹。

这种不寻常的全民徭役打乱了城内百姓的生活规律,但似乎所有人都挺高兴的。毕竟有吃有喝谁不高兴?

按照郦壬臣的第二步计划,过了几天,工事初见雏形,葛仓便派传驿官去将周围十几座城邑的长官们请来参观。

在这些长官们目瞪口呆的巡视完这些规模浩大的水利设施后,葛仓便信誓旦旦的解释说是因为王上和相国很重视彭城的治理,不仅派了郦特使提前来查看,过几日还要亲自来视察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重磅消息无疑勾起了别的城邑首脑们的极大兴趣,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卿大夫以上的官员那些牢牢掌握他们仕途命运的人,更别提王上和相国了。

他们正想再问几句,打听点小道消息,葛仓却闭口不言了,转而去说别的事情。

葛仓谈到郦特使规划的这些举措,都是能帮助上下游的城邑一举解决水患的工事,不仅能治理今年的洪汛,就算是来年的洪汛,不论水势如何严重,都不必再怕了,这对彭城周边的城邑也有极大好处。

他说的这倒是实情,城邑长官们听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心想不愧是王上和相国都重视的工程啊。

大家表示想拜会这位象征着沣都意志的特使,葛仓从他们的表情上便知道他们是想打听更多王上和相国莅临视察的事情,但他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郦特使忙于接驾之事,恐不能会见诸位了。葛仓一脸遗憾的说:待相国大夫抵达彭城,诸位可再同来嘛。

城邑长官们面露难色,他们的确不想错过见到相国和汉王的机会,但他们又没参与彭城的水利工事,以什么理由来呢?

这时主簿曹吏恰好跑来禀报关于黔首们分粮食的事宜,又说从明日起要减少力役的口粮供应。

一旁的雒城城宰跑出来问:此项工事正是要紧关头,贵邑为何要减少口粮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葛仓一副尴尬的样子,只说沣都派拨的粟米正在路上,还需多日才能运到彭城,于是只好暂时减少力役的口粮。

哎,这有何难。大家一听,好像都自以为抓到了什么希望,上谷大啬夫马上站出来说:我们借给你粮食,周转周转,不就好了嘛?

这不太好吧葛仓捋着胡须面露难色。

大家都是兄弟城邑,有什么好客气的?待王庭拨派的粮食运到,葛大夫再还给我们便是。培城城宰也跳出来说。

这么一说,众长官竟然都表示赞同,他们这些城邑受灾都不太严重,每城只需借出一点粮食来,合在一起,就足够彭城用好几个月了。

葛仓难违众意,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送走这些城邑的大夫们,葛仓心里反而后怕起来,这都是郦壬臣教给他的话术。实际上相国和汉王从来没说要来彭城,他赶紧去寻郦壬臣,问她第三步进行的怎么样了。

郦壬臣此刻正忙着完善水利地图,听到葛仓一五一十的给她讲述借粮的过程,笑道:如此甚好,您信不信,他们不仅会给你送来粮食,还会给你送来更多的人,好日后向上峰邀功呢。

葛仓不放心的问:郦特使,王上和相国大夫真的会来吗?

郦壬臣道:这要看彭城的工事干的怎么样了。

葛仓问:那彭城的工事怎样才能干好呢?

郦壬臣笑道:这要看王上和相国会不会真的来了。

葛仓拍了拍自己一头虚汗的脑门,叹道:您这一计,真险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郦壬臣这一计,叫做以虚套实。汉王与相国来不来与彭城的水利工事能否修好,这两样事是互为前提、互为表里的。

此计实在是非绝境不能用也!

郦壬臣道:我已经向沣都呈上了两份奏疏了,一份送进王宫里,一份送与相国大夫,加急传报,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返回了。

这两份奏疏的内容,葛仓没有看过,他绝不会想到,郦壬臣在奏疏中已经对彭城的工事项目大吹特吹一番了,虚实夹杂,文笔漂亮,写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叫人不得不信。

郦壬臣推测,好大喜功的高傒不会不心动。

可是葛仓纳闷道:为何要王上与相国大夫一同来呢?只要他们中的一个能来,效果也是同样的呀。

非也。郦壬臣微微而笑,道:就是要全都来才好。那些城邑大夫们最想要逢迎的,是相国高氏,可若只有相国前来,他们反倒不会来拜谒了,因为哪个士大夫会把巴结的心思写在脸上呢?

若只有王上来,那就也不够。城邑大夫们自然会来拜见国君,这是肯定的,但他们绝不会真心实意的给彭城借这么多粮食和人力。

葛仓懂了,所以是都来才好。

那些城邑大夫们就可以打着尊敬国君的旗号,巴巴的跑来彭城,实际上行巴结高氏之事。

他默默的瞧着郦壬臣,只觉得这女子心思不得了,仅仅为官三月,就懂得这许多微妙的官场道理,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奏疏公文不在话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穷苦人家出身的士人,更像是权贵之后,只有从小耳濡目染这些事情,才能熟稔拿捏到这般境界吧。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问了。

郦壬臣一愣,只是笑笑,道:葛大夫抬举在下了,在下只是一介庶民,出身微末,在齐国稷下学宫多年,专修的是纵横之术,奇技淫巧罢了,才敢在您面前卖弄,实在是不值一提。

淡然的神情完全不似说谎。

葛仓没有说话,默默想着,这样特别之人,若遇东风,必得扶摇直上。

第68章工事二更

工事二更

暮春时节的一个半夜,当工匠和力役们干完了一天的活儿,回去安寝的时候,彭城的官吏们还在城外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商量事情。

人们围在水利地图的四周,这几个月来,郦壬臣自然而然成为了他们的核心,她在为今天的工程进度做复盘,然后再为明天的调度做安排。他们每夜都要如此集会。

曹吏是具体工事的领头人,郦壬臣安排他们监督挖沙、夯土、供料和搬运等等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得到了其他城邑的借粮后,所有人又充分的干了一个多月,工事进度突飞猛进,但还远远不够。

就在大家都以为今天的集会也要照例结束的时候,郦壬臣忽然停顿了一会儿,才告诉大家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我收到了沣都的回信。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

王上已发出王命,将来彭城,相国陪同。

此话一出,她感到众人一起松了口气,甚至都有点欣喜的激动。

但一部分人依然不安,包括郦壬臣在内。王莹问道:王上法驾何时到达?

郦壬臣道:旬日后。

众人又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忍不住叫起来:才十天?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出名堂呢,王上和相国来了,就看这?

郦壬臣心中也有此忧虑,但为了稳住军心,她用镇定的语气解释道:王上这次只是轻装简行,不用大驾的排场,所以才会这么快就到而且,他们是已经走到半路才发来通知的。

王上和相国是想来一次突然检阅吗?又有人问道:不然干嘛搞这么仓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等这些议论声差不多停下来,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决定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尽量使水利工事的修建状况给王上和相国一个深刻的印象。

彭城只是一个远离沣都的中等城邑,不到五万户的黔首。她为大家宽心道:所以我们不必追求尽善尽美,只要能叫圣驾眼前一亮便足矣。

如果不能叫王上和相国满意,由我这特使一人承担后果,诸位只是按我的意思办事,依本国律法,不会受牵连。她平平淡淡的说着,面上毫无惧色,众人被她的坚定和勇气所感染,心境也慢慢定下来了。

基于此,她开始布置接下来十天的事情,一切为着视察做准备。郦壬臣不像某些士大夫一般清高,她很乐于倾听并采纳工匠们的意见。集会开到后半夜才结束。

郦壬臣一夜都没合眼,到第二日一早,她已经梳理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

地基已经挖到应有的深度,班氏和石匠们可以开始筑木篱和垒基石了。再过十日,或许一部分堤坝可以垒到高过人头,以便工匠可以进一步封印砌墙。这样,工事就会比现在看着像样些,但还不够。

郦壬臣真正需要的是再有一千名力役,但彭城的财政连雇一百人的钱都没有,只能靠吸引临近城邑的黔首们自发劳动,可是,到汉王莅临那一天,他们能凑够那么多力役吗?

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和王莹还有几个匠人头领一道去查看工事,并请葛仓以彭城的名义向周围二十多座城邑捎去王上和相国十日后就要达到这片土地的消息。

她相信无论是各城的城宰还是黔首们,都不想错过这个凑热闹的机会。

她又叫葛仓特意写道,到那一天,彭城的四面大门将尽数打开,凡有乐意前来干活儿的黔首都提供充足的食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巡视了一圈,直到下午太阳落山,她和王莹都呆在工地里,虽然大家忙了一天,却不见工事有什么起色。石坝才升到地面的高度,土围子还是低矮的土堆,木篱地段空隙还很多。

她们转完一圈之后,郦壬臣问工匠们:十日后,我们来得及完成计划吗?

工匠们有的说:天气越来越热了,大家没精神,干的就慢。

另一些工匠补充道:百姓的餐食也越来越少了,后面几天肯定干的更慢。

照这种速度不成。王莹听了一圈后,问:就没有加速的法子吗?

这时候,擅于做橇车的班氏女儿站出来说话了,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有着齐国人特有的灵巧性情,还做得一手好木工,那些橇车就是出自她和她母亲之手。她说:

通常,活儿要是干得快,必然干得糟。

其他人闭口不言,算是默认,郦壬臣考虑了片刻,却说:那我们就干得糟些,要怎么弄?

班氏女子想了想道:现在,咱们是叫石匠砌墙,叫木匠竖篱,叫力役挖土,叫水曹开渠,各司其职,对吧?这样子活儿干得好,但是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点头,班氏女子就继续说:所以,您想要快一些,便调木匠去砌墙,调力役去竖篱,调水槽挖土,调石匠开渠,等这样调配顺了以后,再要求他们加快速度,他们本就不明白手底下活儿的细节,说快便也能立马快起来,只是最后的结果可能不好,那样的工事糟透了,只能看个样子罢了。

我明白了。郦壬臣道:现在起,就这样办吧。工事暂且糟糕一点也没关系,日后重新加固就是了,可要是相国大夫没有看到令自己满意的场面,那我们就永远也没有修建这项工事的机会了!

她发出这样的指令,工匠们就立刻照此执行去了。

日子一天天飞逝,堤坝升高了,河渠挖深了,木篱逐渐合拢了,整个水利工事一天比一天壮观了。

若不抛开看看,绝对瞧不出其中有什么缺点。

郦壬臣和彭城所有官员谨慎的静候着,现在只等那最后一搏了。

***

汉王莅临的当日,黎明。

郦壬臣和别的大夫们早早起来查看工事,确保汉王枢和高傒今天不会看到什么豆腐渣工程的痕迹,他们在黎明的暗色中行色匆匆。

暮春的好天气和漫长的白昼帮了彭城大忙,郦壬臣计划的部分大都完成了:

城邑北端的河渠已经建好了,可以直接从上游放水分流了。南边的堤坝已经到了应有的高度,远远看去,很难想象这是不到一月筑成的。

班氏母女拿出了看家本领,已做好足够的吊土器械和运石装备,可以让几千人不停歇地继续剩下的工事,只要有这么多人齐上阵,绝不会断工。

此外,望都河下游河边堆满了顺流漂来的伐下的木料,这些材料都要抬上堤坝的陡坡,运到工地,形成一个来来往往的循环劳作的场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都是可以预料的展示成果,至于不可预料的那部分,就要看其他城邑黔首们的意愿了。

郦壬臣就着黑天布置最后的任务谁来负责砌东墙,谁来负责运沙土,谁来吊石块,谁来搅灰浆,哪些人组织百姓夯土,哪些人去接待王驾

我们要让王上与相国大夫看一看,我们的工事已进展得多快了。郦壬臣以一种胸有成竹的口吻说着这些安排。

她讲完这些后,又有几个功曹补充了一些技术问题:

大坝侧面的石料可以选难看的,但顶部的石料必须方正整齐,因为是砌在上面的,人人可以看见的,说不定王上会有兴趣登上去看一看,所以要选技术最好的石匠做那一块的工事

诸如此类的提议又说了很多,工匠们全都一一记下。

他们说话的时候,郦壬臣和其他大夫们都在一边默默听着,不插话。

两个月来,人们发现郦壬臣这位京官一点官架子也没有,甚至很敬重吏员和工匠,更不会对百姓颐指气使。但到了该树立威严和自信的时候,她也一点不马虎,更别提她还有个绝顶聪明的脑瓜,什么问题都能想出计策来应对。于是人人敬服她的为官魅力,虽知她平易近人,但也绝不敢忤逆她。

大家又协商了一小会儿,其中不乏几个泄气的人出来找茬,但是郦壬臣都平复了他们,眼看将要日出,郦壬臣适时的把握住节奏,结束了这最后一次集会。

太阳升起的时候,苏醒的黔首们又聚集到水利工事附近,王莹和葛仓安排今天的饭食,分量比往日多了一倍,叫他们全吃的饱饱的。

早饭后,活动就全面展开了,年轻男女们各司其职,卖力干活,老人们为大家煮粟粥,准备中午的吃喝,小孩子们也拉来跑腿,传送消息。上到八十岁的老妇,下到七八岁的儿童,谁都知晓,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官吏们也在尘土飞扬中四处奔忙,王莹不停地在工地上到处走着,心急火燎地督促着进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要确保工事的不同区段接茬的地方要严丝合缝。还要不停地解决从四面八方汇报来的新问题。

所有的官员都按照她前一天的嘱咐,保持笑容满面,鼓励着来往的工人,没人冷脸打骂下人。

在一片繁忙又有序的热闹场面中,郦壬臣一直没有听到从其他城邑传来的消息,不禁有些着急,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太阳升到了清澈湛蓝的天空,这将是个大热天,她吩咐厨师们多备清水,还要加上一点盐进去,在这种天气下,干重活儿的人容易口渴,她可不想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困。

过了一会儿,约莫巳时的时候,一伙陌生人从彭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郦壬臣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们。他们人数不多,但也许后边还会跟来一大群人呢?

她甚至亲自迎了上去,那些黔首们先走到分发米粥的地方,舀粥的小吏很不悦的瞅了这群人一眼,郦壬臣却大方的予了他们每人一大碗。

王莹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问:你们从哪里来?这些人此时正咕嘟咕嘟地喝着米粥。

从雒城来。其中一个一边用袖口擦嘴,一边回答。

这是个好消息,王莹与郦壬臣对视一眼,果然有别的城邑的人愿意来干活。要是运气好的话,可以指望光雒城就再来几百个人。

你们一共来多少人?王莹紧接着问,边问还边朝城外张望。

那人听了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就我们几个啊。他回答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莹:

日头越来越高了,城外一直没有传来王驾的消息,也不知到底几时会来,派出去的传令官也没有回来的。

在接下来一个时辰里,陆续有黔首们稀稀拉拉的走进大门,到半晌午时,总共有七八十个黔首走进来。后来,就不见再来人了。

王莹叹了口气,走开到一边去了。

郦壬臣为自愿来工作的人一个一个安排工作,把他们分配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她仔细分辨这些人的类型,那些懂一点技艺的黔首,她就给他们单独分一块活儿,叫他们领着一批人干,而那些什么也不懂的人,则用来充力役,干些不复杂的活儿。

十里八乡的黔首们聚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吵吵嚷嚷的聊天,尽管危险的情势就迫在眉睫,但到处都洋溢着一种欢快的气氛。所有人齐心协力,如同过节一样。百姓们似乎忘记了这次活动可能会面临的一败涂地。

中午时分,吏员敲响了磬钟,大家收工吃饭。百姓们大快朵颐,官员们却高兴不起来,虽然装作高兴的样子,但一口饭也吃不下。

功曹们点数着人数,报给郦壬臣,郦壬臣又去巡视堤坝了,听着别人的禀报,她一言不发的看着大坝侧面半干的石墙,石墙已经砌好了最下边两层石头,准备砌第三排扶垛了,她朝上瞧了瞧剩下的十几层空当,灰心地想,也许这坝永远也砌不完了。

他们还需要很多很多的人,她想要的是在高傒到来时,工地上是一派忙碌而高效的景象,而不是这么些零零碎碎的小场面。

吃过午饭,喝饱了足够的淡盐水,黔首们又回到各自的位置开始干活了。郦壬臣也回到自己的位置,过了一会儿,正当她忙着解决某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叫她。

郦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场人多嘴杂,她朝混杂的人群望了一眼,没捕捉到什么特别的人,就低下头,可是那声音却不罢休,又拼命叫她。

郦大夫!郦大夫!

郦壬臣这回终于找到了发声的人和地方只见大啬夫葛仓正在彭城的一个城楼上用一种很不雅观的姿势踩着梯子,保持着平衡。

郦壬臣吃惊的走过去,用平静但送得很远的声音说:葛大夫,您这是在干什么?快从墙上下来。

但她没想到,这个前段时间还保持着士大夫仪态的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却固执的待在墙头上,冲她叫着:郦大夫,快过来,看这个!

郦壬臣走到了墙根底下,心想葛仓这可不行,新来的人对彭城的官员会有不良印象的,但她不禁好奇是什么引得葛仓激动得忘了应有的举止。

葛大夫,请您下来讲吧。

不行,您得自己看!下官想叫您看看这一幕!葛仓依然激动。

郦壬臣悄悄咬了咬牙,走了过去,心道他最好有充分的理由才这么要求她的。

她照着他的要求做了,走过一片马厩前的泥地,跨过一道矮墙,再一脚踏上梯子,颤颤巍巍的爬上去。

这是彭城内最高的一处地方,比卫兵巡逻的岗哨都要高得多,郦壬臣好不容易爬到顶了,低声问: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您知不知道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了,眼前的一切叫她震惊的说不出下半句来,只能目瞪口呆的望着。

顺着葛仓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越过村舍的屋顶和河流,在那四野起伏的大路尽头,蜿蜒的黄土路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人群,数也数不清的人,全都朝着彭城而来。

郦壬臣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这些当然是从四周城邑来的黔首们!

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葛仓在她旁边大声道:看看吧,一定有一千,不,两千,甚至还要多呢!

是的。郦壬臣激动的嗓音微微颤抖,他们到底是来了。

郦壬臣已经不记得她还要说道大啬夫仪态的问题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人群挤满了大路,直到跨过吊桥,从城门外涌进来。

第69章郦河三更

郦河三更

郦壬臣和葛仓快速爬下城楼,这些密密麻麻的不速之客们在工地外围打转,一边喝粥,一边等着有谁给他们派活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快速走了过去,投入调度。光高兴还不够,她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些人派上用场。

来!她朝王莹和葛仓道:

把官吏们都召集起来,每人分上一拨人,按批次分活儿。

告诉厨师尽量多熬些粥,有多少熬多少,多备水!

叫匠人们多做些运土的篮子和木畚,铁匠们也快快敲打起来,我们要更多的耒耜和铁锹!对了,还有橇车

我们要在王驾和相国到来之前,让所有这些人都干起活儿来!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郦壬臣简直忙得晕头转向,脚底下都要擦出火花来。

厨师长慌张的跑来和她说:现有的灶台只够准备一千人的饭,可是这里看来至少已经有五千人了,怎么办?

郦壬臣吩咐在工地边上就地架起一口大锅,生灶煮饭,又叫曹吏去城中各个里正家里借厨房,临时用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厨师长刚一离开,又有更多一堆人带着更多问题来找她了,她忙里忙外的部署劳力,叫这几千号人从毫无秩序变成井然有条。

工地的劳动气氛非常热烈,人声喧嚷,尘土飞扬,夯土扬起的黄沙比人都高,大家拼命的奔走,拼命干活,正是半下午时分,烈日当头,所有人都挥汗如雨,赤膊上阵。

正在郦壬臣繁忙的发号施令的当口,有人在她后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柔声道:郦大夫,您能为我分一会儿神吗?

这声音礼貌又文雅,带着一股沣都人特有的矜持腔调,郦壬臣回头去看,原来是王宫大侍长闻喜。

她心头一惊,什么人到来了已不言而喻。

郦壬臣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便看到了莅临的全体人员:

他们全都骑着马,衣着华丽,身上和脸上纤尘不染。一丛人簇拥着最中间的汉王,相国高傒则在她副手的位置。

刘枢一身行军的装束,身穿方领鱼鳞甲,头戴武冠,腰束犀牛带,脚蹬翘头靴,手扶剑柄,端坐马上。

此时,她正张开那双炯炯有神的凤目,惊奇的看着周围的景象。她一旁的高傒也坐在马上,神色淡漠的看着彭城的一切。

郦壬臣观察到它们派出去的传令官都被留在了汉王队伍里,看来是汉王有意扣留,想出其不意的到来。

郦壬臣走到汉王马前礼拜,汉王却道:不必了。她微笑着,用一种年轻人特有的灵活又洒脱的动作下了马,扶起郦壬臣。

刘枢一下马,身后的人便也齐齐跟着下马,她道:除了城宰与大啬夫,叫其他人也不必过来了,都各自忙各自的吧。

唯。身侧的闻喜立马去传递了这条王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现场的热闹气象在凝固了一小阵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喧腾。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王上已经来了,就被通知继续干活了。

王莹和葛仓来见驾,他们现在都和郦壬臣一样灰尘扑扑的,从鞋子上到脸上都是泥点子,刘枢依然笑着免了他们的礼,至于那些从别的城邑赶来的长官们,她只象征性的点了个头。

看来寡人派你来对了呀。刘枢在一行人的陪同下边走边笑道:果然如郦卿奏疏中写的那般。

郦壬臣从汉王愉快的表情中竟然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种赞许的尊重,这是她在其他君王脸上从未见过的一种表情。

她恭敬的说道:这些都是彭城城宰与大啬夫做的事情,臣只是略微监督罢了。

虽然众臣都建议汉王进城去歇息,但她执意走进工地深处看看,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好奇神色左顾右盼。

她打量着四周数千名干活儿的百姓,问了王莹与葛仓一些问题,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俩人此刻都有点紧张的拘谨,磕磕巴巴的作答了,这是他们作为基层士大夫首次面见君王,怎么能不紧张、不激动呢。

好在刘枢没有计较这些细节,依然对他们的回答很满意,大手一挥便给了赏:善,彭城令与大啬夫爱民善治,各赐金五百斤,锦缎千匹,玉箸一对。

两人激动的谢过王恩,退后去了。

刘枢又向高傒道:如此人才,竟还是十五级俸禄的大夫,待来年察举选拔,不该好好升迁重用吗?相国以为呢?

高傒摆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笑道:老臣自然要好好查验,为汉室拔擢最好的人才。

话说的挺漂亮,但来年升迁名单上有没有那两位,就不得而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四处走着,看着,浑不在意干净的华服被灰尘所染,她走到哪一处,郦壬臣便为她介绍到哪一处,她见到壮工们在她眼前来来回回的搬运石料,一名石匠正在砌墙,那过分熟练的动作叫她好奇的停下脚步。

只见那匠人铲起一铲灰浆,抹在墙上,利落的用瓦刀把灰浆抹平,再把新的石砖放上去,刮去多余的灰浆。他在放石块时,会瞄准两头扶垛间扯直的麻绳来测水平,保证一面墙都在一个水平面上。

刘枢注意到,石块的上下两头很光滑,而露出的灰浆也同样平整,整个过程眨眼间就漂漂亮亮的完成了,这使她很有兴趣,就问郦壬臣其中的道理。

郦壬臣道:这个还是叫他本人来为王上作答吧。她走过去拍了拍那匠人的肩头,与他说了,他憨厚的转过身来。

嗯石头上下是不能直接挨上别的石头的,那工匠规规矩矩的回答说,要用灰浆隔开。

他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竟忘了说回王上的话之类的句子。

石块为什么不能接触呢?刘枢问,脸上并没有不悦的表情。

匠人道:会造成石块裂开的。

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开始解释:就像如果人踩在薄薄的石板上,很容易会踏裂石板,但如果在石板上铺一层木板或者毯子,就可以在上面随便走、随便跑,也不会把石板踩坏,因为木板或毯子把重量分散了,灰浆也是起到这个作用。所以盖三层以上的石墙,都要抹上灰浆。

他讲完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郦壬臣一眼,不知道自己说这么多的话合不合适。

刘枢愉快的笑了笑,点点头道:寡人还从来没听过*这个道理,看来石匠也是个蛮有意思的行当,你很不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汉王一通赞许,又挥挥手,赏赐了这个匠人好些布匹和酒肉,便走开了,石匠呆呆地杵在地上,仿佛还在梦里。

路过木匠的地盘,刘枢又问起橇车的事情,郦壬臣便找来班氏女子为她解答,刘枢又笑呵呵的直接赏了班氏小女一个功曹吏员的职位;

路过水曹附近,刘枢又兴致勃勃地听起了水利开挖的事情,同样也留下丰厚的赏赐;

路过夯土堤坝,她自然也不放过筑坝填土的道理知识。

一群人就这么跟在刘枢后面,一路走,一路问,刘枢像个散财童子似的,一路赏赐过去,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那是全然不同于面对群臣时候的冷若冰霜的。

很少有沣都的贵人们会对这些下层黔首的活计手艺感兴趣,但刘枢似乎乐此不疲,她带着一种年轻人特别的求知欲了解这一切。所过之处,都激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涟漪,百姓们有时会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着那一群珠光宝气的人物在泥泞中挑着路走。

最后,他们走到堤坝的最高处,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水利工事的全景,一眼望去都是热气腾腾的忙碌场面:

力役们带劲的挑着装满黄土的担子来来往往;

石匠们卖力的砌墙;

泥匠们搅和着大桶里的灰浆;

木匠们哐当哐当捶打着木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铁匠们粗壮的胳膊挥着铁锤,加高炉火,弄出很响的声音;

小孩子们跑来跑去传递信息,老人们为壮工送上淡盐水

郦壬臣便在这时展开了水利地图,指点着远处为汉王讲解这次工事的原理和起到的作用,并告诉诸位从沣都来的大夫们,一旦完工,这将是一个能够永久解决望都河下游春汛水患的工事。

刘枢站在高地上,听着,看着,鼻腔里闻着灰土的气息,脚踏着这片踏实的泥土地,她感受着这一切,许久不语,眼中有一抹郦壬臣看不懂的感慨之色。

这一切都是郦卿到来后才起的变化吧。刘枢缓缓道,寡人念着,这条新的河渠,便叫郦河吧。

郦壬臣惊讶之余也只能跪拜谢恩,史官们默默记下了这一切。

随后刘枢又顺手将带来的几千车粮食和上万贯铜币全都赐予了彭城。

刘枢眼中的感慨之色不变,下达这些命令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去看郦壬臣,因为她好像第一次尝到了做君王的意义。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下方的黔首们身上,喃喃道:是你让寡人明白,拥有这样的百姓是寡人莫大的骄傲。

第70章相国二试郦壬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国二试郦壬臣

深夜,空气中还浮动着庆功宴后的酒气,所有人都酣然入睡,好像打了一场大胜仗。

相国临时住处的灯却一直亮着,等郦壬臣忙过一切赶来的时候,甚至还要排队,早就有很多人在她之前来了。

这毕竟是无数人渴望偷偷巴结的高氏相国啊,郦壬臣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她表现的像个虔诚的门客那样,焦急的等在门外,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她了。

相国大夫一路辛苦!她神色局促的坐在窄室里,奉承道:下官已经安排驿站连夜修缮,明日一定为您安排一间宽敞的别馆。

彭城的条件实在落后,唯一一座还算舒适的院子已经给汉王用了,按照礼制,相国和其他大夫们只能去住简陋的小屋。

高傒坐在麦草铺就的坐垫上,打量着郦壬臣唯唯诺诺的举止,心里莫名松了口气,笑道:

想不到短短三月不见,郦大夫竟做出这么一桩大事来,叫老夫刮目相看呢。

哪里,都是相国大夫安排的好。郦壬臣垂下头,您说只要小臣在王上身边呆稳了便会考虑启用小臣,小臣可是听进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是这样吗?高傒皮笑肉不笑的说:以今日所见,王上确实很满意你,怎么样?圣宠殊荣,很快意吧?

郦壬臣听出了画外音,就道:正本溯源,这都是相国赐予的机会,若没有相国,小臣此时还不知在何处落魄呢。

她从袖中取出一叠竹简,双手呈上,小臣愿献上一份薄礼,以谢相国。

巴结就巴结,竟然还想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郦壬臣自己都为出口的话感到不齿,但她明白,高傒就好这口。

送礼是个大学问,有些人就喜欢别人直直白白的送,有些人则喜欢把它包装成等价交换。

以高傒的性情,你直接送礼给他恐怕他还会担心欠你一个人情呢,所以,聪明的方式是将送礼送的像还礼一样,彻底让对方心安理得,没有后顾之忧。

其次就是送的礼能不能送到对方心坎上去了,高傒这一晚上已经拒绝了太多的金银珠宝,那些东西在他看来都是送礼人愚蠢的凭证,不仅不会增加好感,反而会打破他苦心经营的节俭朴素的光辉形象。

他慢慢悠悠展开郦壬臣给她的竹简,一片一片翻过去,这是一封名单,里面记载着彭城所有士大夫和吏员的名字,以及临近几个城池高官首脑们的名字,在名字的后面,详细的记录了他们的性情、喜好、为人特征、社交圈子、站队情况。

三个月,足够心细如发的郦壬臣对他们有全面的了解。可是这些信息有什么用处?堂堂相国干嘛要去了解这些基层官员的喜怒哀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高傒的表情给出了答案:简直太有用了!他几乎心花怒放,这些看似平平的竹简里,都在向他透露着一个信息,那便是哪些人是他这边的人,哪些人不是,哪些人可以成为他的人,哪些人永远也不可以。

该提拔谁,不该提拔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高氏的掌控力可以更深的向下浸透,而且轻轻松松。

郦大夫有心了。高傒默默收起了竹简,笑得满意。

郦壬臣恭敬道:礼太轻,承蒙相国看得起。

她悄悄松了口气,高傒对她的第二次试探,应该算是过关了吧。

高傒不禁感慨道:若老夫所有的门客都能像郦大夫这般叫人省心,该有多好。日后,郦大夫可要更加尽心的为王上献忠啊。

这是自然,小臣明白您的意思。

为王上献忠,便是进一步取得汉王的信任,并且把一些关键信息及时透露给高氏的意思。

待到郦壬臣走出来,剩下排队的人也一律被相国府遣散了,高傒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东西,对其他人的礼物当然提不起兴趣了。

初夏的蝉鸣声此起彼伏,郦壬臣没有回去安寝,而是走去了另一处更加破败简陋的茅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子!惊从草甸上跳起来,喜道:您怎么来了!

郦壬臣低头迈入屋内,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了?让我看看你做郎官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呦,长高了嘛!

自从上一次靶场比试之后,汉王对惊青睐有加,在返回沣都的时候便授她了个郎官做,呆在护卫的队伍里,日夜接受训练。

小人过得很好。惊简单答道,脸上带着一丝腼腆。

看来王上待你不错。郦壬臣拢了一堆草杆,在上面坐了,抬眼就见一个妇人端着热汤从里间出来,惊讶道:咦?田姬,你怎么也来了?

田姬将热汤捧给她吃,正要说话,惊就抢在前头道:还不是不放心夫子,听说我要随王驾来彭城,她便说什么都要来。

郦壬臣接过热汤,尝了一口,无奈笑笑,此次她来彭城出使,想到情势必定复杂,条件必然艰苦,又念着田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便将她留在沣都,做些别的事情。

郦壬臣拉了拉田姬的手,像安抚母亲那般拍拍她手背,笑道:我在这里好得很,你们都放心,对了,我交代你沣都的事查的怎么样?

田姬叹了口气,上下打量着道:小主人,您瘦多了!您要随我们回沣都吗?

这要看王廷安排了。

那我这次算来对了。田姬讲到:小人在沣都打听到一些事,正想和您商量,小人查到当年归氏流放斩首的名册里,缺了好些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的眼光一寒,哪些人?

田姬道:大概有五六个,都是各院的家丁或侍女,您肯定不认得,我倒是有些印象。

果然什么事都是从内部开始溃败的。郦壬臣叹道:从微处入手,是高傒的作风。这些人还能找到吗?

田姬道:在沣都是很难了,不过小人可以试试。我一个老妇,看起来也没什么威胁,我有一手绣花的绝活,几个月下来,也算小有名气,经常上各位大夫的府中为他们缝补,东打听,西寻摸,还是知道了一些事。

郦壬臣点点头,田姬曾经是太师府邸中最高一等的家厮,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技艺,外加灵活处事的心性,探查消息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随后,田姬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探查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郦壬臣一面听,一面联系起来,结合最近自己查到的关于雒城的往事,在脑中做判断。

七年前那场传进沣都的瘟疫与兄长在雒城治疗的并不是同一种病。

她轻描淡写的放出这个重磅炸弹,叫田姬骇然失声。

您怎么知道?

雒城的史志中存有一份档案,录入了当年那件事以及兄长开出的药方,兄长叫雒城百姓投在井水中用于治病的药方明显是治疗寒症的,而后来在全国大肆传播甚至传入沣都的疫情却是一种温病,这个王庭的太医署有详细记载。两种疾病的发病特征也有所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病症!田姬激动的险些忘了控制音量,灿大夫是被冤枉的!

郦壬臣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田姬的后背,好叫她平复心情,现在说冤不冤枉的还有什么用呢?况且归氏被冤枉的远不止这一件事啊。

此时郦壬臣的神情坚定而镇静,哪还有半分面对高傒时的畏缩?

田姬,振作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然后她开始细细嘱咐田姬等过几天回去之后再特别关注哪些人、哪些事,一件一件安排下去,田姬也收拾好情绪,一一记在心里。

不料惊突然插进话来,说:哪有再等几天啊,王上明早就回宫了。

如此急?郦壬臣愕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不回去处理的事。

但具体是什么事,就不是惊一个小小郎官能知道的了。

郦壬臣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思路,便作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觉得王上为人如何?郦壬臣忽然问惊。

惊答道:小人觉得王上虽然严厉,不近人情,但处决事情还算公正。

田姬不禁摇头失笑:你这小女孩胆子挺大,叫你评价当今王上,你还真敢一本正经评价起来了?

惊小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答。

郦壬臣也笑笑,无妨,不说出去就好了。她定定的看着惊,不过,你真的觉得王上不近人情?

那当然,她整天冷着一张脸,谁也不看一眼。

郦壬臣又是一笑,那么,你这几个月可受过什么欺负?那些打弹弓输给你的郎官们,他们可都是良家子出身,有没有挤兑你?

没有。

你一个新来的,那些老侍从有没有刁难你?

没有。

说到这,郦壬臣与田姬相视一笑,继续说:好,那么你想想,如果无人特意关照,这些事凭什么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惊张大了嘴,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不笨,已然明白了。

是王上原来王上一直在照看小人。

郦壬臣见她懂了,就不再多言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王上是心细之人,也是心热之人,从小便是。

郦壬臣从袖中拿出一叠竹简递给惊,将这卷名单悄悄交到王上手中,不被任何人发现,可以做到吗?

保证做到!惊郑重其事的点头。

高傒绝对想不到,郦壬臣会一笔一划的将名单誊抄两份出来。

同样内容的名单,交给不同人的手上,也会有不同的用处,利益往往是把双刃剑,就看谁是执剑者了。

她对惊说:既然你已经做了汉民,当了郎官,便要忠于君王。

忠于汉王?惊从没想过她这个郎官能做得长久,更没想过有生之年要忠于第二个人。

没错,像忠于我那样,忠于汉王。假以时日,你会知晓,忠于她比忠于任何人都划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也许大仇得报之日,便是我生命终结之时了。

她咽下了这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起身离开了茅屋,在黑夜中像一缕白烟一样飘然而去。

在郦壬臣的心里,自己本就是从地狱里侥幸爬出来的孤魂,上天叫她多活这么几年,一定是为了让她来替家族雪耻,她实在想不出,除此之外她现在的人生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第71章外政二更

外政二更

翌日天明,王驾果真匆匆启程了,由于返还匆忙,便留下相国几人处理后面的事情,刘枢率领一队轻骑先行返回沣都。

刘枢虽然很满意郦壬臣做出的功绩,也想在基层城邑多呆几日,可有一桩突发事件叫她不得不赶紧回去处理,这件事关系着天下每一个国家

齐国哗变!

这件事在昨日才传入汉廷,又加急连夜报给彭城的汉王与相国,目前只有汉国高层大夫知晓此事,但过不了一个月,就会在全汉境传得沸沸扬扬,据说作为天下枢纽中心的郑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状态了。

汉王的轻骑一头扎进王宫,刘枢来不及更衣,就拿起一手资料,一口气从头看到尾,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几个月前,老齐王薨逝,长公子臼继任,可公子臼在朝中势力不稳,心虚之余又担惊受怕,他继任后并没有任命众望所归的虞师大夫郦渊为齐相,而是第一时间任命自己最信赖的家臣为齐相,这举动引起了朝中很多大夫的不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齐王臼的担心并没有结束,他为了树立德望,急急忙忙颁布了一连串的改革措施,使本就不安定的王庭陷入更大的混乱,同时,又轰轰烈烈的操办起了老齐王的丧事,大发讣告,于是天下九国的君王都郑重的派了吊唁大夫前去。

齐国王都淄城一时间风声鹤唳,老齐王的所有子嗣也纷纷齐聚淄城,参与治丧。齐王臼疑心不灭,竟在灵堂后埋伏精兵,欲随机而动。前来奔丧的公子栾也贼心不死,竟率亲兵前去参加典礼

剩下的细节在奏疏中并未写明,看来汉国的使臣在当场也没有看清全部事情的经过,他只是如实记下了事情的结局:

在一片内乱中,公子栾杀死了自己的哥哥齐王臼,于先王灵前自立为新齐王,一个月后,齐国上将军晏无忌又以讨伐逆贼为理由率军攻破王宫,处死了公子栾。

一时间齐都群龙无首,侯爵割据,支持公子臼一派的晏氏主张立小公孙勉为新主,支持公子栾一派的莒侯却认为公孙勉年纪幼小,尚未成年,不堪大统,应另择成年的王室嫡系继任。

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刀兵再起。按照齐国的法制,凡侯爵都能带兵,晏氏与莒侯兵力不相上下,于是这一打起来便没完没了了。

随着各国使臣反国,消息便在全天下传开了。现在,莒侯和晏氏都以拥护齐王正统的名义向天下诸国发出号召,寻求支援。

而天下诸国的表态,也将影响齐国局势的走向,甚至影响天下格局。

王上,您可要拟王命?舍人在一旁问道。

大部分人都明白,虽然相国没有跟着汉王一同回来,但他一定早交代好了结论,汉王只要照做便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汉王的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皱,随后说:不急,召使臣来见。

充任此次出使齐国职务的典客大夫来到宣室殿中殿,汉王又问他一些问题,叫他把奏疏中没有写明的细节汇报出来。

你是说很多卿大夫都趁乱逃出了淄城?甚至虞师大夫郦渊都不见踪影?

是的,王上,臣也是在那时候动身返回来的,先齐王的葬礼并没有办完。典客大夫如实说道。

去参与治丧的王子王女们呢?

他们一部分在内讧中被杀,一部分四处逃窜嗯还有压根没来得及抵达现场的。

竟有此事?后半句话引起了刘枢的兴趣,先齐王丧礼盛大,各方云集相应,诸王子王女中竟然还有第一日不在场的?是谁?

典客大夫道:是先齐王小女儿,现任即墨城的城主于,听说她是由于途中风雪太大,耽误了几日,葬礼哗变发生的时候,她还在路上呢。

王女姜于。刘枢慢慢重复着这个名字,想了一会儿,她现在何处?

这就不清楚了,有人说她吓坏了,走到一半又返回即墨去了,也有人说,她害怕兄长们之间的竞争会波及到她,于是逃往鲁国去了。

刘枢低声道:鲁国是齐国的联盟国,若她真逃去鲁国,那还不算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后,汉王没再问其他问题。

她在宣室殿木制的回廊上来回踱步,一边思索,道:

相国的意思是支持公孙勉上位,只因姜勉乃齐王最正统的嫡长孙,支持他总没有错,汉国距齐千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选错了,我们也是站在礼法这一边的,日后新王即位,也不会过分苛责汉国

众人听到这一句,都心下默然,中书舍人润了润笔,准备开始记下这个意思。

然而刘枢熟视无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可寡人并不认同。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为这个初夏蒙上了一层寒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噤若寒蝉。

汉王的龙靴有节奏的踩在木地板上,踱来踱去,节奏慢吞吞的,木板咯吱作响,如此气场叫众人都不敢吭出一声。

想想看吧。刘枢接着不紧不慢的道:

若汉国支持了姜勉,就算他能继任,也不会感谢汉国,只会念着全赖他嫡长孙身份的功劳;若是旁人继位,则必然会怨恨汉国。

汉国与齐国并不接壤,即使有些小摩擦也不会动起兵戈,因而他们不必为这份怨恨付出任何代价,对汉国表示适当的怨恨还能展现出新齐王的强硬做派,从政治上讲,这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说放在十年前,甭管她这一番论点有没有道理,一定会有卿大夫冒出来劝谏她的想法,否定她的论述,并用一种请求的语气强迫她向相国的观念靠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敢在刘枢跟前当面讲反话了,她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

汉国不会支持任何人!刘枢给出了她的结论,她停下步子,面向众人。

无论是公孙勉,还是四处作乱的旁支王子,又或者是流离逃窜的王女,寡人都不会支持!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支持任何一方,都是在拿汉国的权能做背书。

她讲完,瞧了一眼身侧,淡淡道:舍人,记下来吧。

王庭舍人手中的笔一抖,不敢下笔。

有卿大夫小声道:王上,国政大事,是否需要三公会审?

刘枢嗤笑一声,如今的汉廷哪里还有三公啊,只有高傒一人罢了。

于是她闲闲的道:相国大夫又没有了解事情的全貌,若他今日与寡人一道多听一些事情,肯定会和寡人想的一样,你说是吧?

刘枢向前迈一步,学着那大夫的语气道:相国大夫总是与寡人意见相通,政见合一,怎么会有分歧呢,嗯?

这下彻底没人敢反驳一个字了。这句问的谁敢说不是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庭舍人的笔在竹简上点了又点,眼观六路,犹犹豫豫。

舍人!大常侍闻喜忽然叱道:做好你的本分。

王庭舍人浑身一个激灵,心下一横,只好不管不顾的按照汉王的意思奋笔疾书起来。

旬日后,等高傒回到沣都的时候,使臣已经带着汉王的意思出发前往齐国了

高傒不满是肯定的,但他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和汉王翻脸,因为这类外交事情并不直接影响他的权力和在汉国内的计划。这事只能像一根鱼骨头一样卡在他的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凭白恶心自己。

汉王似乎也很知道分寸,除了这桩外事,她没再对任何事指手画脚,安安静静地当她的闲散君王。

她就像一只乳臭未干的小老虎一样,游走在猎场边缘,时不时突然伸出爪子挠你一下,轻轻擦破对方一点皮,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离开边缘。这虽然叫人心里不舒坦,但又没理由大动干戈的找她兴师问罪。

高傒嫌恶的吐出一口痰,在自己的府邸里打转,叫道:前几日给散骑大夫看的名册怎么还没送回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下人们都知道,这话唠叨的是他那位宝贝儿子高封。

高傒见无人回应,又喝道:又上哪玩去了?去把那逆子叫来!

一个时辰后,高封小心翼翼的进到自己家,瞧着老爹的脸色,请了个安。

高傒劈头盖脸就问:彭城官吏调任的名册,给你看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弄好?

高封摆出一副冤枉的表情,说道:父亲,儿子这段时间可没有闲着,也是在做正事的。

你能有什么正事?跑哪去了?

高封压低声音道:儿子这几日都在王宫里。

高傒瞪他一眼,除了与你妹妹胡闹,你去王宫能有什么事?你这个做哥哥的赶紧催催她早日诞下王嗣才是正理!否则的话,你以为我这把年纪还能撑多久?

高封小声嘟囔道:生王嗣又不是一个人能干成的事儿,汉王从来不去妹妹那里,她怎么生?真为高氏着想,还不如不要这汉王了。

你悉悉索索的说什么呢?高傒只听到他最后一句,一惊,伸手将人扯进屋内,怒道:

你说不要汉王就不要了?不要她还能要谁?叫安侯来做汉王?还是叫乐侯来?王上若是绝嗣,你就等着他们骑到你爹的头上撒尿吧?!

四下里没人,高傒什么粗话都说得出来了,高封还想再解释几句,高傒却不给他机会,接着道: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学着处理政事,才是要紧!

不是啊父亲,儿子在学了。高封急急忙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卷文书,这是儿子圈点的名录,请您过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接过卷轴,心情这才舒坦了一点,他坐在桌案后,展开那卷文书,一列一列看过去,看了没几眼,又是怒从心起,骂道:

谁叫你把彭城大啬夫和城宰大夫都贬了一级的!

高封摸不着头脑,道:您不是说,此二人冥顽不灵,绝不会是我们的人,要小心待之吗?

高傒看着木楞楞的儿子,心里都气失语了,拍着桌子道:

我是叫你小心待之,不是叫你把人明晃晃的贬了!人家二人刚立了治水之功,我就把人给贬官了,那不是向汉国上下宣布我高氏狼心狗肺、陷害忠良吗?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懂这点门道吗!

啊这高封抽抽鼻子,不吱声了。

高傒抚了抚心口,消消气,厌烦道:算了,你下去吧,看见你就心堵!随后自己大笔一挥,飞速整改了一遍名册的内容。

高封很识相的一溜烟跑了,心有余悸的想着,父亲大人年纪越来越老迈,脾气也越发焦躁了。

出到院外,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狠戾之色,看来那件事情,要赶紧做下去了呢。

第72章赴任

赴任

薰风暖暖的初夏,郦壬臣在阵阵知了声中启程了。彭城的水利工事已经重新加固到了完全合格的程度,她收到了来自沣都的调任书拔擢她为阳丘邑大啬夫。

这当然是朝廷的意思,也即是高傒的意思,看来高傒对她上一轮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也没有完全打消疑虑,否则就不会派她去那么遥远的城邑做大啬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拿着任命状,左看看,右看看,高傒的意思她能猜出来,可她猜不出王上的意思。王上似乎对这份任命没有任何表态,似乎她被派去哪里,都与王上无关一样。

不管怎么样,先上路再说吧!

王莹和葛仓带着彭城的百姓浩浩荡荡的送她出城,这阵势比她拿着王庭符节来的时候还要轰轰烈烈。

在一片老百姓的夹道送声中,王莹红着眼和她洒泪而别,那哭哭啼啼的模样,仿佛郦壬臣不是升官去了,而是受苦受难去了一样。

郦壬臣只得安慰了她好一会儿,王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走了没几日,路过焦山驿站的时候,她又收到了王莹给她写来的信笺,展开一览,原来王莹和葛仓也收到王庭命书,要升官赴任去了。

王莹与葛仓分别调任北武郡和三川郡的郡守大夫,这表面上是表彰他们的治水之功,从城宰直接提拔为郡长官,但想想北武郡和三川郡素来是苦寒险峻之地,流民猖獗,土匪顽固,历代郡守没有谁能治理好的,不论谁去,迟早要丢官。

郦壬臣长叹一声,只能在内心默默祈祷他们一切顺利了。她稍停半晌,写了两封回信,本想寄去彭城,但转念想到他们也即将启程了,于是索性便将两封信都寄往他们赴任的郡府,算算日子,等他们到任的时候,信也差不多到了。

没有了田姬和惊的陪伴,郦壬臣的旅途相当枯燥。

她侧骑着一头黄牛,手执书卷,慢吞吞的走在官道上,牛背上插着大啬夫令旗,兜里揣着王庭下发的敕牒与告身,倒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她一面读书,一面考察路上的风土人情,时而看看庄稼的长势,打听打听农税律令,如此这般,对汉国这几年的基层情况也有了大致了解。

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拐上一条新修的官道,此道名叫子午道,道旁的大石上写明了修建它的意义所在:今上国婚三年,饶山出翠玉,宰冢以王后有子孙瑞,故通子午道。注:改编自《汉书·王莽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上大婚三年后,饶山里出了一块翠玉宝物,相国以此作为王后将要怀有孩子的祥瑞事件,因此修建了这条子午道。

郦壬臣读到此处,不禁摇头失笑,心想高傒是有多迫切让王后诞下继承人呀,连这种招都用上了,专门修了条国道祈福。

这道路的名字起的也大有指向性。

子为水,午为火,火为天为阳,水为地为阴,故水为火妃,通子午之道以协龙凤呈祥。

郦壬臣在稷下学宫精修阴阳五行之术,她一眼便看出了高傒的心思,同时也看出了那位权倾朝野的相国大夫内心的隐隐焦虑。

郦壬臣又登上道路北坡,俯察地势,寻龙探穴,这一看竟看出了些许名堂。

还别说,此间的风水当真是为祈福王嗣而设计的,看来高傒背后也有堪舆大师指点啊。郦壬臣边看边自言自语道:

只不过,这气机藏的太深了,恐怕一年半载是不能应验咯,少说也要等上十载方成,也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杰作?呵呵。

她冷笑一下,走下山坡,又骑上老黄牛去了,沿着子午道从杜陵直绝韶山,径汉中,又过了半月,才抵达阳丘邑。

尽管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但当她真正迈进城邑官寨的时候,还是为眼前的破烂吓了一跳。

按理说,阳丘邑虽然是个新城邑,但也建城快五年了,周围地貌虽然不肥美,但怎么说也是有自己的土地和山林产业的,人口不多的情况下自给自足应该不成问题。

可根据沣都出示的税收来看,这五年来阳丘邑竟然一文钱的税也交不出来,甚至还要依靠沣都的额外补贴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还有更糟糕的问题,目之所及,郦壬臣在庭院里没有见到一个官吏,用来诉讼公事的堂屋全是灰尘和杂草,用来处理公文的屋子里堆满了没有拆封的信笺,竹简摆放的横七竖八,书记功曹和府库里也空空如也,门窗破旧,这完全不像一个每逢朔望日都要举行议会的场所,更像是逃难人家丢弃的破院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都说明这里的管理是多么松散懈怠!

在赶来赴任*的路上,她曾反复考虑过这里一鳞半爪的情况,也盘算过将实行哪些策略。比如,要如何与这里的同僚处好关系,如何推出一些措施,如何赢得百姓的尊重和信任,等她坐稳大啬夫的位置,又该如何颁布一些改革的政策。

虽然她祖上十八代中谁也没人在汉国做过如此小的芝麻官吧但郦壬臣不气馁!

在归氏子孙中,官阶最低也得是从沣都大夫做起的。但是,郦壬臣可不怕,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她来的路上没把治理阳丘邑当成什么难事。

现在看来郦壬臣眉头深深的拧起来,她非常诧异,也非常不满意。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收起了大啬夫令旗,在门口一块空地拴好老黄牛,开始慢慢巡视她的新官邸。

官寨里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木头盖的,并且全都摇摇欲坠,连储藏粮食用的仓库也没有用上石制缸。

她四下张望,又见到了不止一处令她无法忍受的自由散漫:后院的牛棚竟然没有围栏?池塘里堆积着牲畜的粪便?谷壳和碎麦混在一起发霉了?

她咬咬牙,清丽的五官因为不悦而紧绷起来,但她仍然一遍遍提醒自己:要稳重,稳重,稳重

这院子像是八百年没有打扫过,也没见一个人,直到她又穿过几间屋子,一股醪糟味从后厨飘了出来,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柴火声。

她循声走过去,又闻到了炙烤肉类的味道,里面还传出了七嘴八舌的闲谈声。

她的脚步声似乎惊动到了他们,一个发髻凌乱、头发上沾着麦草杆的年轻人从后厨里冒出头来,眼神茫然的落在她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你找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轻人的眼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现出了惊奇的表情。

此时的郦壬臣虽然衣着朴素,但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秀气的脸上沉静如水,眼眸清透如波,高雅的仪态仿佛是天边来的贵人,哪怕站在破烂的院子里,她也显得气质超群,不可轻视。

郦壬臣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随后,有片刻的放不开,她又补了一句,答予本官。

我下吏叫白广丁。

年轻人彻底清醒了,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年轻女子的身份,但她身着士子袍,心下推测一定不是普通人。

好。初入陌生的地方,郦壬臣一点也不怯场,她把缰绳递给白广丁,交代道:你将门口的牛牵到牛棚里去吧,再找个地方洗把脸再回来。

是。白广丁接过缰绳,转身要回去。

你到哪去?郦壬臣叫住他,声音染上了些厉色。

白广丁眨眨眼,理所应当的说:去和大伙儿说一声,官寨里来了个人啊。

郦壬臣道:做大汉的吏员,你应该先学会服从,先去把牛牵到牛棚里。我会告诉他们我来了。

是。白广丁脸上露出一丝惶恐的神色,弯腰向大门走去了。

郦壬臣走到后厨门口,瞧了瞧它顶上冒出来的炊烟,估摸着时间,决定进去看看大家飨食吃的什么,她伸手将门推开一条缝,果不其然,闻到了更浓烈的醪糟酒的味道,还有烤肉香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皱了皱眉,推开门走进去,圆形的土灶台边围了一圈人,约莫五六个,灶上正烤着一只油汪汪的山鸡。

怎么会有山鸡?难道是偷猎了公家山林里面的东西?

屋里每人都穿着一身短打布衫,手里都端着一个陶碗,装着白乎乎的浊酒,他们全都回过头来,惊奇的望向走到跟前的陌生士人。

郦壬臣一言不发,从一人手中自然而然的拿过陶碗,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然后以尽量礼貌的语气说:今日不是望朔日,也不是正旦日,你们为何饮酒?

喝酒快活呗。那人满不在乎的说,你也来点儿?

郦壬臣在心中无奈的叹口气,看来他们谁都没有见到新任大啬夫要就任的公文!

郦壬臣忍住把整碗酒都扣在他脑袋上的冲动,继续平静道:汉制规定,官吏不到酉时不得进飨食,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大吃大喝?

那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偏过脸去,话如此多!

显然他们也不怕别人去告发他们,因为告状要去到遥远的郡守府邸,没人会仅仅因为一只山鸡而大费周折。

又有人道:你以为你是谁?

郦壬臣没有回答他,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顺手泼掉了那碗酒,转身走出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剩下的人,应该都在广场上吧。

不错,整个官邸就只剩下最后面的大广场她还没有去看过了。

她在袖口里捏了捏拳头,提醒自己要慢慢来,要谨慎面对,要有雅量,要稳重,稳重她走过一道窄门,大广场引入眼帘:

有几十个人稀稀拉拉的站在广场上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什么账目的事情,有的甚至赤脚踞箕在地下,男男女女没有一个在干正事,全都在插科打诨,一面磕着从谷仓里随意抓来的瓜子,甚至公然调笑,讲浑话,追逐打闹。

代表着阳丘邑官府的牌子斜斜的挂在木架子上,不仅没有得到修缮,一个男人还像拨弄玩具似的拨弄着它,一边和旁边的同僚哈哈大笑。

郦壬臣的火气蹭的一下就窜上头顶了,官邸广场是用来集会议事的地方,而不是

就在这一瞬间,她最后一点点耐性已经到头了,一切有关要稳重,要慢慢来,要谨慎之类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一扫而光,紧接着,她做了件一辈子也没做过的豪放举动。

她一个箭步冲到那个正在拨弄牌子且笑得最大声的人跟前,一把拧住了他耳朵。

跪下!

那男人长得人高马大的,本来不可能被身形纤弱的郦壬臣制服,但这一下来的太突然,那人惊慌之余没来得及反抗,竟然被郦壬臣一下子扯的弯下腰去。

跪下!郦壬臣又吼了一声,声音里浸透了寒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知道自己没理,又偷眼看到了士人装束的郦壬臣,也不敢强硬挣脱,加上耳朵上剧痛难忍,只好跪下了。

你们全体,郦壬臣站直身子,转身面向人群,命令道:都跪下!

她大声道:叫我看看,大汉的俸禄都养着些什么人!

听到这一句,有一半人惶然的跪下去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放荡生活还没有完全抹杀他们对来自上级长官口气的天然恐惧。

就像兔子们已经闻到了鹰犬的气息一样,会下意识地缩头自保。

她补了一句:谁敢迟疑,明日就不见得能再吃上这口俸禄了。

郦壬臣站在原地,冷冷发声,也冷冷的看着他们,他们一个一个都跪下去。

听到响动,从厨房跑过来凑热闹的那几个人,看到这个情景,也不由自主都伏在地上了。

等到所有人都跪下去,直到还剩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与郦壬臣对峙。

那是个大腹便便的人,也穿着士人袍服虽然衣冠不整到完全没有士大夫的仪表他大概比郦壬臣大二十多岁,正挑衅的瞪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郦壬臣猜出他应该就是城宰,便直视他,问道:你怎么还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城宰轻蔑道:你是什么人?

郦壬臣迟疑了一下,她的装束明明白白的表明了她也是个士大夫,对方可能是不确定自己的官阶是否高于他。

其实她只要说我是你们的大啬夫就行了,但她不想那么做。

她心中有个很重要的念头,她认为应该让这些人意识到他们触犯的是王庭的权威,亵渎了汉制的尊严,无耻挥霍了黔首们的课税,这才是他们的罪责,而非仅仅是向她个人的权力低头就一了百了了。

那个城主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这一丝迟疑,立刻就揪住了这一点,他表面上彬彬有礼,却暗含讥讽的问:劳烦您告诉我们,是什么人在命令我们在她面前跪拜?

郦壬臣锐利的目光钉在那个人脸上,她心里默默鼓励自己,想着: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于是她挺立如松柏,昂然道:是王命!

那个城宰看上去晃了一下神,没有了十足的自信。

郦壬臣上前一步,接着道:你们敢在堂堂官邸中嬉戏打闹!你们敢在大汉禁酒令面前偷偷饮酒!你们敢不到酉时便大快朵颐!你们敢放任堆积的政事不去处理!你们对城中黔首的死活毫不关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么,她提高了嗓门,你们敢不敢在王廷威仪、在大汉法度面前不下跪?!

这番话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

城宰丧失了底气,他也终于不情不愿的跪下去了,广场上鸦雀无声。

郦壬臣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但她没有把这点表现出来。她的脚上还沾着行路奔波的泥土,她本不欲孤注一掷的和他们一见面就发生冲突的。不过好在事情的态势还算掌控在她手里,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她默默站上了一方土台子,扫视众人一眼,说:我是阳丘邑新任的大啬夫。

她简单介绍了一点自己的名字和履历,四下里的人全都安安静静的听着,也许是她的履历对这个小地方来说实在太过令人震惊了,众人表现的更加安静了。

随后,她从衣服里摸出一枚王庭颁发的官印这是她出任的第一个名副其实的汉国官职阳丘邑大啬夫印,铜印而龟纽,系着青色绶带,绶带上的编织花纹在阳光下发出闪闪光泽。

她很珍贵它。

从今日起,我会接管阳丘邑的一切。

第73章考察二更

考察二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天下午,郦壬臣将所有官吏都集中到官寨前院,对照名册一个一个记住了所有人的样子。

小城邑的领导班子人数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十号人。她又简单重申了几条基本纪律,便到酉时了。

新任的大啬夫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苛责,她大方的放他们去吃晚饭了。

第二日一大早,郦壬臣亲自站到官邸门口点卯,她要看看,经过了昨天,谁还能在今天迟到。

大家表现不错,几乎所有人都准时来到,除了城宰。

他还是那副懒散的睡不醒的样子,直到日上三竿才踏进官寨的门槛,当时大家都已经活动起来,郦壬臣只在人来人往中与他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新任大啬夫已经到任的告示贴遍了全城,传令官大声朗诵给黔首们听,确保全城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

郦壬臣上任第一件事是:关起大门,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