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会些拳脚武功吗?或者有谁教过您?郦壬臣问。
女孩刺她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还问?
郦壬臣笑笑,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不会。女孩回答了她。
您的小主子也不会了?
他会。
哦?郦壬臣有点好奇,那您怎么赢过他的?
女孩扒着土坡朝外张望,又不说话了。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白天已经迅速的消逝,冬季的阴雨天往往如此,这时夜幕已完全降临,城门开始稀稀拉拉的有人出来,三双眼睛从官道两侧悄悄的盯着城门的方向,但都没有看见那个山匪。
似乎是爬的有些累了,女孩翻了个身,变成斜躺在土坡上的姿势,低头瞅瞅,她的草鞋和郦壬臣的棉靴都已被壕沟里的积水浸湿。
郦壬臣其实也想像女孩一样换个姿势,但是女孩既然已经翻过去了,她就不能再翻过去了,因为总要有一个人盯着官道和城门。
下一瞬,她觉得手上有什么东西一松,她低头去看,发现绑在手腕上的皮绳被解开了,她诧异的望向女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女孩没有看她,不自在的说道:方才在集市里的时候,其实有很多次,我都忘了抓牢你,可你没有跑
郦壬臣自嘲道:哎,那我可真傻,竟没有注意。
女孩正色问:你为什么不跑?
很简单,以您的迅捷灵敏,就算我跑了,也会很快被您抓回来,严加看管。郦壬臣道:我不会采取这种令您加重疑心的笨办法,这是一个对您和对我都很糟糕的策略。
女孩瞭望着远处的田野,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一闪的,看起来更亮了,她突然问:你的属下会识字,懂得很多文化,是你教的吗?
郦壬臣意识到这也许就是方才在城里的时候,女孩欲言又止想问田姬的问题。
是我教的。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有点莫名的酸楚。她没有再表现出别的态度,不过竟破天荒的回答了郦壬臣问她的前一个问题:刚才你问我是怎么打赢小主子的,其实一开始我也打不赢他的。
她低头想了想,似是在搜肠刮肚的遣词造句,然后说:小主子爱比武,没事干就轮番找我们做奴隶的撒气。听说主人请了有名的剑客教他。小时候他打我们一身伤,除了阿青他谁都打。哦,对了,我阿爹是他打死的。
女孩的语气异常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郦壬臣却听的心头发冷。
不过,她也没忘了注意到一个新名字的出现
阿青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女孩没理她,接着讲,中间没有停顿:他打我,我就躲他,躲不开就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一开始我总输,后来和他过手多了,慢慢瞧出些门道来他使的招式总是那么几个。我就想办法,躲开那些招式,慢慢也就不会被他打到了。时间长了,还能学着他的招数,反打他一两次。但我不敢反打他,他要回去向主人告状的,我就惨了。
这是她头一回一口气讲这么多话出来。
郦壬臣一边望着城门那边的动静,一边问:和您一伙的其他人,有没有也渐渐不被他打的?
女孩摇摇头,没有。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别人学不来。
她扭头瞅了一眼郦壬臣,像看傻子一样,说:我阿爹不就被打死了吗。
郦壬臣明白了,默默点头,心道真是个天赋奇特的女孩啊,可惜一辈子都在人家家里做奴。
您是因为什么反击过您的小主子?
什么?
郦壬臣趴的时间太久,胸口的肋骨被硬泥硌的生疼,实在忍不住了,因此也翻过身来,背靠在土坡上,缓了缓,问:
方才您说,您不敢总反击他,怕主人知晓了责罚您,但是您毕竟还是反击过一两次的,所以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叫您不得不大着胆子反击他。
女孩见她翻过身来了,就很有默契的重新趴回去,盯着城门。
郦壬臣注意到女孩此时的眼中有种强烈的情绪,这个问题似乎叫她难以一下子回答出来,她想了好久,才吐出四个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阿青。
又是阿青郦壬臣隐隐感觉整件事情潜移默化的结成了一张网。
她不着急逼问女孩,因为她大致明白了女孩的个性,越是关键当口,越是不可表现出任何异常。
于是她漫不经心的问了个别的问题:您和我讲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可偏偏您还未告知我您的名字呢。
女孩的眼睛在黑夜中闪动一下,默然片刻,我叫惊
惊?郦壬臣温和的笑了笑,好吧,我记着了。
奇特的女孩,奇特的名字。
天已经黑透了,惊看不见郦壬臣脸上温和的笑容,但她从郦壬臣的语气中感受到了这份温和雅致。
惊愣住了。
一个士人,一个做主人的,竟会用郑重其事的态度对一个奴隶说我记着你的名字了之类的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太奇怪了。
惊描述不出来现在回荡在自己心里的情绪应该叫什么,她只能说:你也不要再叫我您了我我听了不舒服。
好。郦壬臣点点头。
她们现在的关系很古怪。按照社会位阶来看,郦壬臣是士人,惊是奴仆,本不该有对话的机会。
但按照具体情况来看,此时郦壬臣又是惊的俘虏,惊是绑了她们的人。
今夜再没有月食了,明月还是圆满的样子,甚至比昨晚的还要圆一些,散发出皎皎清辉,照映出城门口来往的行人。
虽然距离城门口足足有五十步之远,但惊看得清楚任何细节,她有双好眼睛。
她趴着瞧了一会儿,突然道:阿青和我在一个铺长大的。
郦壬臣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奴仆都是睡大通铺的,十几个奴仆挤在一个茅草屋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个一个并排着睡。
郦壬臣没有出声,默默听她继续讲下去。
阿青生的好看小时候不显得,这几年才好看起来的。不是有句话吗,叫女大十八变。惊费劲的组织着语言,也就这几年吧,小主子每次瞧见,都要扯她。
扯什么?
扯衣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嫌恶的皱了皱眉。
但是阿青脾气烈,小主子扯她,她就用指甲盖挠破他的脸。所以小主子后来就不怎么敢挨近她了。而且,大主人也不乐意看见小主子和我们这些奴隶混在一起。
惊回忆着道:直到有一次,是个晚上,我瞧见小主子领着阿青走到前院去,但去的不是他自己的屋子,而是一间客房。那天,我刚从地里打了谷子回来,我还纳闷阿青那天怎么没去打谷子呢。而且那晚我感觉阿青很怪。
怎么怪了呢?郦壬臣问。
惊说:怪就怪在,小主子领着她走,她就乖乖的走着,她却没有挠他。
还有一处怪,阿青那晚换了身新衣裳,脸上涂着粉,像是被打扮过一番。惊接着道:我感觉有点怪,便偷偷跟着他俩,等他俩进到了客房,拉上了门,我就躲在窗户底下,戳开一点窗户纸朝里看。
惊停下了。
这故事讲的不上不下的,卡在这关键的地方,听的郦壬臣心里着急,但也不好催促,她耐着性子等了老大一会儿,灵机一动,出声问:你是不是什么也没看见?
不!我看见了!惊大喊一声,嗓门比方才任何时候都大。
激将法果然好用。郦壬臣忍不住在黑夜里发笑。
你小声些。郦壬臣小声提醒惊,怕她惊动了过路的行人。
惊于是便低下声来,我瞧见客房里面还有个人,我不认得。
郦壬臣道:那应当是你主人家的客人了。那人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问叫惊的眼中浮起一股愤恨,说道:那人拉着阿青,脱她的衣服!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仅凭惊这寥寥几语,郦壬臣已经开始感到心痛了,原来是这样她不再说话了。
惊的手攥起来,攥紧手底下的一把湿土,隐隐发抖,我瞧见这场面的第一眼,便什么也没想了,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感觉浑身的血都流到了头顶上,然后我就踹开了门,冲进去我冲进去的时候,他们都瞪着眼睛望我,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一个个都一动不动的。
惊冷笑道:也是,他们怎么可能想到会有个奴隶在那时候闯进去呢?我一把拉起阿青,要把她拉走,快跑出房门的时候,小主子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上来拦我、骂我。这一回,我却没有再躲他了,他拿刀子戳我、打我,我就拾起烛台和他对打,我不知哪来的胆量,中间趁他不注意,还夺过了他的刀子。最后我一脚将他铲倒,把刀子一并扔在他身旁,拉着阿青跑掉了。
惊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听的郦壬臣也觉得惊心动魄的,追问:然后呢?你们跑去了哪里?
我那时脑袋里完全乱了,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跑,就只能拽着阿青铆足一口气瞎跑。
惊咬了咬嘴唇,我不自觉的就跑到了我们下人住的茅草屋附近,但又不敢就那样呆着,我怕等小主子爬起来,追上我怎么办,所以我就拉着阿青继续朝后院跑
郦壬臣默默想着,其实她们完全没必要再跑的,因为等那小主子爬起来的时候,只怕要忙着向那位贵客赔礼道歉、百般赔不是才对。他根本没时间在那个节骨眼上来追她们一对奴仆,就算要清算,也是隔天的事情了。
郦壬臣虽然这么想着,但并没有出声打断惊,她一言不发的听着惊继续讲下去。
惊继续讲:我们跑过了谷仓,跑过了牛棚,又路过粪坑,最后从后门直接跑了出去,跑出了主人家的宅子,跑进一片菖蒲地里,就不跑了。不是我们不想跑,是实在跑不动了,我们是被累倒的。
惊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她说:我那时很难过,因为这片菖蒲地也是主人家的,就算跑过了菖蒲地,前面又是一片黍麦地,黍麦地也是主人家的,黍麦地外面又是什么,我就不晓得了,大概也是主人家的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从生下来就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也就是说,我们做奴隶的,是不可能跑出主人家的。
做奴隶的,是不可能跑出主人家的。听着这些话,郦壬臣觉得心情很沉重。
夜凉如冰,惊呼出一口霜气,仿佛在重新消化自己方才讲的东西,缓了片刻,才继续说:
我那时候脑袋总算静下来了,能够想事情了。我在想要不要就这么回去,还是先在外面躲几天再说。我们做奴仆的,没有赎回卖身契,是不可能再去别家效力的。我正想着,却发觉阿青脸色很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惊解释道:就是她的脸看起来特别的红,喘气也不自然。
郦壬臣听到这里,心头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只听惊说道:这时我又想起来之前她表现奇怪的地方了,我就问她,方才为什么要乖乖顺着小主子走,为什么不挠他。阿青说,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她说小主子给她吃过一个果子,然后她的脑袋就开始晕晕乎乎的了。
什么果子?郦壬臣大概隐隐有一个猜测。
不知道。惊老实巴交的摇摇头,她只说特别的甜。
喔那你们郦壬臣已经了然,看来她猜的是对的,她斟酌着措辞,小心问:那你们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惊的语气开始变得磕磕巴巴的,我我当时就问她怎么了嘛。她说她很热我心想她是不是生病了,刚要仔细再问她,她就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来抱抱着我,然后然后
惊把头扭向一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轻咳了一声,为了缓解她的不好意思,就清清冷冷的替她简短总结道:然后,你们那晚快乐极了。
惊把头低下去,险些都要埋泥里了,声音小的像蚊子,嗯。
明月朗朗,菖蒲花香,动人的少女,悸动的心,如果惊稍微有点文化,大概能在脑子里将那一晚勾勒得极为浪漫又绚丽。
郦壬臣快速跳过了这一节,接着道:再然后,过不了多久,你们发现阿青怀孕了,是不是?
惊突然抬头,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这下该郦壬臣讶然了:你到现在竟还不懂得这些吗?
没人和我讲过惊眨了眨眼睛,但是,我晓得阿青的孩子一定也是我的孩子,因为除了我,她从没那样抱过别人。
郦壬臣扶额叹息,无奈道:你知道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有孩子吗?
我晓得女人与男人可以有孩子,女人和女人也可以有孩子,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至于为什么可以有惊捧着脑袋想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跟所有没受过教育的孩子一样,对什么都一知半解的。
郦壬臣听她这么说,有点怀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问:你多大了?可成年了?
惊捶了一下泥地,不服气的说:我十七了!
都十七了还什么都不懂,郦壬臣有点头痛的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思考该怎么和惊说这件事。
惊,我问你,那天你们小主子带阿青去见的客人,是不是个女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啊。惊扭头盯着她,你怎么又知道?
郦壬臣叹了口气,我当然能猜得出,因为你的小主子给阿青吃的是楉果。
楉果惊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
楉果产自郧国,远在天下之西南。在郧国的中心,有一处地方,名叫广野,这里四季常青,被誉为人间天堂,一年四季都可以播种百谷。
而在这广野,有一棵万年古神树,名叫若木。这若木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枝叶繁茂,一棵树比一个村子都大,它树干粗壮无比,几百人张开手臂都无法将它合围。谁也不知这若木究竟有多高,传说它高达三千丈,又有传说沿着若木可以通到神明居住的地方,所以若木也叫通天神树。
在残留的古籍中有记载,几万年前,人和神可以通过若木进行联通。现在就不行了,华夏之地纷乱频仍,人心不古,灵气稀薄,若木是以绝地天通。
郦壬臣讲的这些,让惊感到很新鲜,这都是她从前没听过的。
郦壬臣继续介绍道:那若木树的周围聚集着各种飞禽走兽、奇珍异草,若木上也长满了鲜花和果实,据《方舆志》记载,若木的树叶是圆形的,它开的花是赤红色的,极其艳丽,它结的果实甘甜如蜜,名叫楉果。【引用自《山海经》】
惊终于明白楉果是从哪来的了,她问:那小主子干嘛要给阿青吃楉果呢?
只听郦壬臣解释道:这楉果有一个功用,便是可以使女子之间生育,且只能生下女孩。虽然我们都知男女可以生育,女子之间亦可以生育,但这两者的原理却是不同的。
原来是这样啊。惊想了想,举一反三:女人之间生孩子,是不是吃了楉果的就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点头,是的。
惊又问:这楉果产于若木,那万一哪一天它不结果子了可怎么办?
这问题叫郦壬臣哭笑不得,若木树结了几万年果子,每年都结千百万个果实,供天下女子用都用不完,这是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都有的事情,怎么会突然不结了呢?若木古树乃天地灵气所聚之处,如果它不再开花结果,那么这天地也将不复存在了。
哦惊似有所明,那小主人为什么要阿青吃楉果,难道他想叫阿青和那女客人生下孩子?
这倒不是。郦壬臣的眼中透出一股凉意,这楉果甘甜可口,还具有一层催情的功效
话说一半,点到为止,惊却已经听明白了,小主子叫阿青吃下楉果,那贵客只管自己□□心就罢了,哪里还会顾及一个奴仆会不会遭受生育之苦呢?
按照天下九国的世俗,没有婚姻而诞下的私生女/子是无法继承家产的,不会有人来认领这些孩子,他们生来就与奴隶无异。
一种悲愤交加的情绪在惊的心头激荡,虽早知自己的命运低贱如草芥,可是念及阿青的遭遇,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心痛。
她刚说一个字,眼风扫到一侧城门,忽然噤了声。她瞥到了一个身披破斗篷、正埋头走出城门的男人。
惊立刻把头低下来,眼光一瞬不瞬的瞧着那个男人,郦壬臣随着她的注意力也看到了那个人,他此时此刻正在走过吊桥。
那是郦壬臣轻声问。
就是他,错不了。惊的语调笃定,那个山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35章放过
放过
郦壬臣不由得暗暗佩服惊的眼力,那么远的距离,那么阴暗的光线,惊竟然能一眼就将人认出来了。
她们观察着那个山匪慢慢走近,同时琢磨着那人的步态。
他没喝醉,看起来挺清醒。郦壬臣低低出声。
没错。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这真是个遗憾。
再过一会儿,她们发现官道对面有人头闪动一下,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冒出来,不用辨认也知道,那肯定是田姬,显然,她现在才发现了那个山匪。
山匪明明是从靠近田姬那一侧的城门出来的,但惊却是率先发觉他的。
山匪越走越近,惊从后腰处摸出一把榔头,用右手掂量着,这是她出门前带在身上的。
山匪又心不在焉的走了几步,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没有鼻子的脸让雨水都流进了他嘴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的眼神告诉郦壬臣,她痛恨透了这个人,但她压抑下情绪,耐心地等着,直到山匪走到距离她们四五步开外这是一个巧妙的节点,山匪既来不及掉头往回跑,也没法从她们面前一跃而过。
就在这一刻,惊窜了出去,身形快到郦壬臣根本没看清她的动作,但是她看到了惊出动前的眸光一闪。
这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该怎么形容这个女孩:她活像一头狼。
狼一样的女孩这时已经翻身过了壕沟,跨过杂草,飞也似地冲到路中央,一下子撞倒了那山匪。
山匪根本没反应过来,猛的摔倒在地,瞪着突然闯入眼帘的人影,什么情况!他有点紧张,因为他的脖子已经被一双细手牢牢的钳住了。
他并没有认出女孩来。
惊死死盯着他,你昨天抢了我的羊,然后卖给了一个坪城羊贩子。
我没有
别耍赖!惊喊道,手下又加了几分力道,你把卖羊的钱给我,我不会伤你。
山匪好一阵子没有吭气,在身上摸摸索索,惊还以为他将要掏钱出来呢,但没成想,那山匪一个挺胸,推了她一把,将她掀翻,跳起来扭头就跑。
他直直冲着郦壬臣跑去了,没错,这时候郦壬臣也从壕沟里爬出来了,站在官道边上,正走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看见他跑的方向,又看见了郦壬臣,心里大叫一声糟糕,赶紧也爬起来去抓那山匪,但抓了个空。
山匪奔到郦壬臣面前,将她一把扑到壕沟里,他以为郦壬臣和惊一样,身手应该不错,没想到一下子就扑倒了,他正要抡起拳头捶下去,惊已经赶到了,从后面揪着他的后衣领,将山匪一把揪起来,掀翻在地。
壕沟里的泥水溅起来,溅了到他眼睛上,他一时间看不清东西,抬手去揉眼睛。
没事吧?惊跳下壕沟,匆匆问郦壬臣。
郦壬臣艰难爬起来,没事
这时山匪也从泥水里站起来,惊冲过去,赶在他反应过来前,曲起肘部,一肘击中山匪的侧脸,只听黑夜里咔的一声轻响,是下巴脱臼的声音。
没人教过你,用手肘捶人更疼吗?惊冷冷的又补上了一拳,力道也很巧,是一记直冲下颌的下钩拳,打的那人惨叫一声,重新跌回泥水里。
惊踢了他一脚,让他趴下,一条膝盖抵在他的后背上,又伸手去捏他已经脱臼的下巴,拧着他的痛点,喝道:把钱交出来!
那人被打的眼冒金星,痛呼不停,惊松了点力,又说一遍:把钱交出来,我就放你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心想这回山匪没有理由不给她钱了吧。
那人只顾着拼命喊疼,郦壬臣从他们身后站起来,没有贸然再凑过去,她紧紧的盯着被惊压在膝盖底下的山匪,突然看到一抹寒光闪动。
小心!她有刀!郦壬臣大声提醒。
山匪手里亮出匕首,一个反手,冲着惊的喉咙扎过去。
惊提前听到了郦壬臣的提醒,所以早半步偏头躲开了,那刀蹭着她的脸一闪而过,并未伤及要害,但因着这一躲的动作,她也没法继续压着山匪了。
山匪一跃而起,跳开了去。
果然是个亡命徒!
山匪退后一步,没等她们犹豫,便挥动着匕首继续攻上来,惊也挥动起她的榔头,那山匪在狭窄的壕沟里前后跳来跳去,匕首在寒夜中嗖嗖作响,但始终没有碰上惊。
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惊却没有慌张,明知一柄木榔头不及山匪的匕首,她也不打算就此跑掉,两人就这么针锋相对的互打。
忽然,她从眼角瞥到身后有一个动作,是郦壬臣的身影,那山匪也看到了,郦壬臣手里不知何时捡了一根拇指粗的树枝,从侧面朝山匪的胸口刺去。
那山匪欲躲,树枝也灵巧的跟着他忽然转个弯,朝他腰上刺去,这时候他想再躲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招声东击西叫山匪避无可避,于是他腰眼处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刺,山匪觉得半边身子一麻,栽倒下去。
惊诧异的瞄了郦壬臣一眼,没想到她还会功夫,来不及多问,惊紧跟上前朝山匪的大臂结结实实砸了一榔头,山匪痛叫一声,再也站不起来了,他的一条胳膊也断了。
惊还嫌不够,跟着又是一下,怕这山匪又顽抗,她这次使了狠力,榔头高高举过头顶,再挥下来,接触到山匪的头顶,只听咯的一声脆响,那山匪便像脱力一般的趴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站在一旁的郦壬臣心里一颤,估摸着惊方才那一下的力道,这山匪恐怕是
惊全身的神经仍然紧绷着,紧张的呼哧呼哧喘气,山匪突然安静下来,叫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扭头看向郦壬臣,只见郦壬臣随手挽了一圈那根树枝,背在身后,惊认出这动作有点像挽剑花的样子。
你会剑术?
嗯。郦壬臣没有多言,学习剑术本就是士大夫的必修课。
只不过很多士人对此并不上心,又无明师指点,所以大多数士人的剑术只能算花拳绣腿,应付应付礼仪罢了。郦壬臣则不然,君子六艺,小时候样样都是跟随家父请来的名师学习的,是实打实的克敌技法。
惊很好奇,你方才只轻轻给了他一下,他怎么就倒下去了?
我趁其不备,刺了他阳关穴,这一处在防御中颇为要紧,只要刺到,便会全身酸麻,不能持物。郦壬臣道:我找不到剑,只能捡根树枝代劳了,若是用我的佩剑,他恐怕都近不得我的身。
她这么一说,惊感到很不好意思,毕竟是她把郦壬臣的剑收起来不还人家的。
至于贴身格斗,郦壬臣是一点也不会的,所以才会被山匪突如其来一下子撞倒在地。
方才郦壬臣也看出来了,惊和那山匪都不是会武术的人,全凭蛮力和打架经验在互殴,失手做到什么程度都不奇怪。
郦壬臣不打算继续讽刺她,问:你快看看他还能起来么?
哦。惊立刻蹲下去晃了晃那山匪,没有动静,他起不来了。随后开始搜摸山匪身上的口袋,我要找找他把钱藏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听她这样说,*便扔了手里的树枝,也蹲下来,伸出一指去探山匪的脖颈和鼻孔。
他的口袋怎么都是空的!惊着急的解开山匪的破斗篷,又搜摸一遍,抖一抖斗篷,只抖出两个铜板,她不死心的将山匪翻过来,山匪像任人摆布的软柿子。
惊急得将他全身的衣服都撕开来,在他贴身的小衣里找到一个暗口袋,她一喜,忙掏出来看,这暗袋却也软塌塌的,一个铜板也没有。
怎么会!惊像疯了一样开始搜他的裤子,没有摸到一处装钱的地方。最后,她扒下山匪的臭鞋子,用山匪的匕首将鞋底的硬布割开很多人都这样藏钱,藏在鞋底的夹层里。
但是山匪的鞋底依然什么东西也没有。
不可能啊。
于是惊又用匕首割山匪的腰带,抽出来,从头顺着摸到尾,再从尾摸到头,腰带软软的,连一个铜板也没有。
那山匪歪着身子躺在壕沟的泥水里,浑身上下被扒拉的乱糟糟的,面目全非,直到最后,惊握着那两枚仅有的铜板,疯狂的捶着冷硬的泥地,吼道:他一点钱也没剩!
直到此刻,惊才理解了白天在城内的时候,郦壬臣说的那句恐怕在城外找到那山匪也没什么用了这话的意思。
她哭丧着脸问:你是不是早就判断出他会把钱花个精光才出城?
事实摆在眼前,又何必再问呢。其实方才看到那山匪负隅顽抗的样子,郦壬臣心下便已明白,如果他身上还留着些钱,就不会那样拼死也要挣扎。
站在山匪的角度去想,女孩能从鄢邑追到坪城来找他要钱,那肯定是抱着极大的决心,如果让她知道自己一分钱也没剩下,女孩指不定会一冲动就宰了他,与其等着挨宰,不如拼死一搏,先打死这女孩,再逃回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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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希望这个混蛋被天打雷劈去见阎王!
郦壬臣收回探在山匪颈间的手,他已经在阎王殿了,她说,因为你已把他打死了。
直到郦壬臣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惊才意识到面前的山匪已经是一具死尸了,一阵寒风吹过,顿时叫她感到透骨的冷。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映着月光,郦壬臣看到惊的额角流下了一滴液体一样的痕迹,你受伤了?
随着她这一声提醒,惊也才忽然感觉到自己脸上有温热的黏液淌过,她抬手抹了一把,嗅了嗅,是血。
没啊惊奇怪自己明明没被山匪扎到怎么会有血。
她刚把血抹去,又有新的血淌下来。她顺着脸颊去摸,待摸到额角上的时候,手触到一片皮肤,顿时觉得火辣辣的疼,这才知道自己早就不知何时挂了彩了。
想来应当是那山匪第一次扎她喉咙的时候,她一下子没完全躲开,匕首贴脸而过,划伤了额角。
方才惊不知道自己负伤了,心情又紧张,没觉得疼,现在知道了,立马开始感到钻心的疼。她扯下山匪身上一块布条,捂住受伤的额角,并不在意,没事,很快就好了。
她们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同时紧张起来,如果让坪城的官兵知道这里刚打死了人,那就更糟了。
好在是虚惊一场,因为来的人是田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怎么才来。惊愤愤道。
田姬刚跳下壕沟来,正要解释,郦壬臣却先一步替她说道:她不会武术,来了也是添乱,而且,咱们也没叫她来啊。
田姬赶紧点点头,补道:方才我见你们在官道中间打起来了,正犹豫要不要出来,却见那山匪又扑向了主人,我便立马翻出壕沟,跑来相助,没想到等我赶到时,这边已经没有了打斗声,我只好沿着壕沟一路找过来,看看你们是在哪个位置,现在才寻到。
听她这么说,惊不再抱怨了,而是看向郦壬臣问道:你竟然替自己的奴仆开脱?
惊又想到郦壬臣教会田姬识字学文的事,她的心中又开始冒出酸楚了。
呀!你受伤了。田姬看到惊用胡乱揉作一团的布条死死捂住额角,便凑上去,移开那条布,又扯下一块山匪身上的布料,两条绑在一起,替她缠在头上,一圈又一圈,牢牢将伤口包扎好,最后打个工整的结。
田姬包扎完,叮嘱道:要是得空,你回去抹上点烧酒,若找不到酒,就涂上点盐水也行,可不能污了伤口,害了温病可不得了
她正嘱咐着,却见惊的眼中不知何时落下一滴泪来,骇的她不敢再多说了。
你怎么郦壬臣也吓了一跳,不过眼下的情况,任何语言安慰都是徒劳的。
夜深了,乌云遮住了月亮,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了,她们听到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回去还有什么用呢?我会死的,阿青也会死的。
什么意思?
三人一时陷入静默,惊站起来,道:全告诉你们也无妨了!
她抹掉脸上混着血水的泪水,阿青怀了身孕,现在月份大了,马上临盆,什么重活都干不得。干不了活,主人自然就不给她饭吃,她没爹没妈,靠什么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的嗓音几近哽咽,我便想着多干一份工,多领一份饭。我一面砍柴、沤肥、翻土,一面替主人养一冬天的羊,这样才多一碗饭吃。现在好了,我弄丢了羊,也没拿回钱,主人定是要打我一顿,不仅不会给我两碗饭,还要扣我一个冬天的饭食。
我饿一冬天倒没什么,我挖野菜、啃树皮也能活下来,又不是没经历过,可阿青跟着我的话
惊讲不下去了,因为她的眼中又涌出了冰凉的泪水。
一个即将足月的孕妇,能够熬过这个冬天吗?
原来一切竟是这样。郦壬臣心下喟叹,终于明白了这两天遭遇的所有事情的始末因由。
惊为了自保,学会了在小主子手底下过两招的功夫,后来又阴差阳错为了阿青向小主子动了手,带走了阿青,阿青怀孕后,惊又主动多干一份活,养活阿青。
小主子却怀恨在心,故意叫惊弄丢一只羊,害她们没吃的。于是惊被逼无奈便抢了从郑国边境过路的郦壬臣,卖了她们的马匹,企图重新买一只羊填回去可天不随人愿,兜兜转转还是一场空。
郦壬臣梳理着所有事件的经过,只得出一个无奈的结论:从头到尾,惊和阿青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
作为奴隶,她们的一生都是被动而窘迫的,哪怕她们什么也没有做错过,也依然无法抵抗纷至沓来的灾难!
如果你愿意的话郦壬臣吐出几个字,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田姬知道她的心思,但同时也知道她从不说没有把握的事情。
反正我要死了,我把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吧。惊领着她们又回到了鄢邑,回到了谷仓,从米缸中扒出了一柄剑和一个行囊,行囊里是两件换洗的衣服以及一点寒碜的散碎铜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拿回东西的时候,田姬和郦壬臣对视一眼,万万没料到这些东西竟然就埋在她们俩被绑住的时候靠着的那口缸里。这恐怕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你们走吧。惊冷冷道,她决定放走她们。我凭白绑了你们,还害你们丢马,本身就是我错在先。
现在的惊早就心如死灰,也不怕郦壬臣会去报官来逮她,因为早死和晚死没什么区别。
而且惊的心里有种隐隐的直觉,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感觉郦壬臣和田姬不会去告发她的。
第36章郑都曲沃
郑都曲沃
郦壬臣和田姬再次上路了,她们已经到达郑国,她们的目的地是郑国的国都曲沃。因为按照齐国翁主姜于那封亲笔信笺的指示,能够接应她们的那个人就在曲沃。
郑国国土面积不及齐国和汉国,它仅有五十座城,但却成了天下九国中最为繁荣富庶的邦国。只因它占尽天时地利。
郑国位于天下中间的位置,东临齐鲁,西靠汉、蔡,南接申、陈,再往南便是渺小的申、陈两国,穿过申、陈,就是幅员辽阔的楚国。
处在这样一个核心的地理位置,从郑国出发无论去哪国都非常便利,可谓四通八达。
发达的交通网带动了贸易行业的繁华,郑国聚集了天下最精明的富商和贾人。《九国方舆图志》云:郑国处天下之中,上下交通,无往不利。
以上都是郦壬臣从书中或者稷下学宫的郑国同学那里学到的东西,但她还从未亲自好好的考察这个国度。她心中好奇,作为郑国第二大都会的坪城已经足够热闹了,国都曲沃又该是何等盛况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心中始终还惦记着惊的事情,要怎么才能救那孩子?她现在无权无势无财,要想救人,恐怕也要仰仗远在曲沃的那个贵人了。
从坪城到曲沃路程有点远,她们赶了两日的路才到,由于没有马匹,她们只能全程徒步。不过这样虽然辛苦,但也有好处,郦壬臣可以一路上考察郑国的风土人情与地形地貌。
这两日中,她们只吃了三顿饭就花光了余下的那几个烂铜板,这首先要怪郦壬臣在齐国时本来就生活拮据,七年来实在没攒下什么钱来。但还有一个无法避免的客观原因是郑国的物价实在是太高了!
按照《货殖书》的记载,贸易越繁华的城市,物价也越高昂,特别是在生产行业欠缺的地方,就更是了。
郑国将这一规律展现得淋漓尽致。
二人风尘仆仆的抵达曲沃城的大门口,郦壬臣和田姬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城门守卫那里验明传碟,才走进去。
曲沃城总共有两道大门,全为木架结构,与坪城的城门样式相似,但更为高大宽阔,城门上挂着一块镶金的牌匾,写着曲沃两个大字。
连城门牌匾都是镶金的,可见这郑国国都有多么财大气粗。
郦壬臣仰头端详片刻,又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那封姜于写的锦书,乐观估计:看来我们马上就不会饿肚子了。
她们踏上城中最宽阔的一条道路,沿街走着,立刻便被车水马龙的人潮所淹没,郦壬臣举目望去,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曲沃城与坪城的结构类似,都是采用蜘蛛网形的道路规划,这种结构便于商贸往来。
与坪城不同的是,曲沃城看起来明显更加干净和富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起闭塞拥挤的坪城,曲沃城有着更宽阔的道路,可以供两驾马车同时通过。她们惊讶的发现,街道地面上都铺着瓦片一样的陶砖,所有街道都是通铺过的,人们下雨天走在上面也不会打滑,郦壬臣不由想,这地方可真够富的。
街面很干净,不见一块污泥,空气中也没有像坪城那样家禽粪便的味道。她仔细嗅了嗅,不仅没有臭味,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脂粉味飘散在大街小巷。
尽管商肆稠密,作坊林立,但整个曲沃城比起坪城反倒更安静,人群也不那么拥挤。曲沃城的占地面积比坪城大三倍还多,人口却差不多一样,这里人人都有足够的空间泰然自若的活动。
她们走过几个街坊,发现街道两侧的店铺要么大气高耸,要么小巧精致,甚至连那站在店门口负责揽客的伙计,都穿着簇新的绸布衣裳,一个个白白净净的脸盘,翘首而立。
店内装潢富丽,珠光宝气,一望便知是寻常黔首消费不起的地方。人人都说曲沃是个风流地,郦壬臣今日才亲眼验证。
这里的酒肆,卖的是天下最香的名酒;这里的布庄,卖的是天下最华美的锦缎;这里的饭铺,召集了天下最能耐的庖丁和厨师,做得出独一无二的诱人美食;这里的戏院,豢养着天下最甜美的歌喉;这里的青楼楚馆,汇集了天下最貌美的妓女和最俊俏的男倌
在曲沃的大街上,放眼望去皆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郑国精明的贾人们可以在这里尽情倒卖天下各国的奢侈品,什么物件赚钱,他们就贩卖什么。他们将齐国产出的精盐与丝绸卖给蔡国人,将楚国雕刻的华丽青铜器卖给鲁国人,将汉国打造的结实兵甲卖给陈国人,将申国编织的靴履卖给齐国人,将郧国的楉果卖给全天下的人
若有人要问,郑国人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
答案是,没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是个躺在贸易网上来摄取暴利的国家。
贸易带来的巨额收入甚至占据了郑国王廷近七成的财政收入,为了方便贸易,郑国颁布了全天下最宽松的课税政策,以及保持最中立的外交策略。
于是九国的富人与贵族都偏爱将自己的资产储存在曲沃的币庄里进行流通。
它的都城曲沃也自然成了一个十足的烟花富贵地,一座富人的天堂。
这里的货币多如流沙,因此享乐营生也便空前繁荣了,曲沃素来被誉为天下富人的销金窟与安乐乡。
在曲沃,郦壬臣看不见一个穷人。
她心中惊讶极了,这竟然是一个国都的状态吗?
她们一路走一路看过来,一直走到接近城中心的地段,随后便很容易的找到了她们想找的那户规模宏大的人家范卓公邸。
不出郦壬臣所料,商人在郑国的地位比在其他国家都要高得多。而这个国家最富有的商人范卓公,果然是有资格将府邸建在郑王宫跟前的。
眼前这座范卓公邸,规制看起来甚至比郑国丞相的宅院都要气派。
郦壬臣打量片刻,确定这就是姜于在信中所写的人物,然后才走上台阶,从袖中摸出那封锦书,礼貌的递给门童,口中道:鄙人齐国稷下之士郦壬臣,特执拜帖,拜见范卓公。
却不料那门童根本不接那封锦书,斜睨她一眼,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
郦壬臣顿时有点尴尬,这一出倒叫她见识了郑国的又一个特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别的国家,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一定地位,首先要看他/她腰间有没有配大夫印,以及有没有佩士大夫剑,这都是地位的代表。
但是在郑国,以上这些大概都是不太重要的东西,郑国人首先只会看这人的穿着打扮,穿不穿绫罗绸缎,有没有宝玉璎珞悬在腰间,头饰是否精致,车架是否华美,若要主动上门拜访他人,那还要看来人有没有带什么珍奇的礼物。
显然,郦壬臣什么都没有。
她只能厚着脸皮又去说一遍:鄙人齐国稷下之士郦壬臣,奉齐国翁主于之命,特执拜帖,拜见范卓公。
那门童听见齐国翁主几个字,终于转头来瞧她了,将她和田姬分别打量一通,眼中露出鄙薄之色,似乎是很怀疑的样子,道:
既是齐国翁主的贵客,首次登门,却不曾备一份薄礼吗?
这个来时匆忙,竟疏忽了。郦壬臣强忍着尴尬,说道:而且我二人在郑国的边邑又糟了一场抢劫,实在始料未及,今日唐突拜访,还望海涵一二。
那门童见她谈吐不俗,颇有风度,想了想,道:那拜帖给我瞧瞧。
郦壬臣递过去,门童展开看了,只见这锦书是用上好的织锦缎做的,确是齐国王室的用料,边缘还绣了几只青鸟图案,绣工极为齐整,也确是齐国王室的图腾,门童这才信了几分。
你们先等着,待我进去通报一声。门童说完,把厚实的大门拉开一道缝,钻进门去,大门又重重的关上了,好像生怕她们溜进去。
只等了一小会儿,门又开了,那门童跑出来,喜上眉梢,口中道:贵客,快请进,奴家主人有请!说着还将两扇大门全部敞开来。
门童突然换了副脸,猛地这般热情,倒让郦壬臣不大适应,她与田姬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愕然。
郦壬臣喝田姬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穿过宽阔的大门和雅致的二进院门,眼前的风景不禁令郦壬臣咋舌,范卓公不愧为郑国首富,府邸建的酷似一座小王宫,亭台楼阁,花池假山,九曲回廊,一应俱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是在汉国还是在齐国,从来没有商人敢修建如此奢华铺张的庭院。
当她们走进正厅的时候,望见一个女人等在那里,这女人服饰雍容,脸盘圆润,看起来像三十多岁的样子,自成风韵,但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
她眼中好像时刻透着机敏,肩膀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毛披风,那厚实的皮毛质地叫郦壬臣看起来很眼熟。
第37章范卓公
范卓公
郦壬臣认得出那是来自汉国的名贵狐裘,她想起来姜于在那封亲笔锦书中提到过,姜于曾在范卓公这里买过不少新奇玩意儿,和范卓公也是多年好友,那件准备送给她的银狐裘斗篷也是在范卓公这里买下的,本来想当作个惊喜送给郦壬臣,只不过郦壬臣没有收下。
而现在,郦壬臣就站在这位范卓公府邸的前院里,面对着一个身披汉国狐裘的女人阴差阳错,一切竟有这样的巧合。
她猜想眼前这女人应该就是享誉天下的范卓公了。
郦壬臣在庭院外放慢了脚步,因为现在的情形叫她一时不知道待会儿该如何与范卓公见礼。郑国自有国情在此,看看这座豪气的宅院就知道了,恐怕这位富商的礼仪规格要比士大夫还高呢,万一失礼了可就不好了。
然而不等她踏上台阶,那女人便率先一步迎出来,扬起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哎呀,是齐国来的稷下高士吗,快请进!说着还像好朋友似的去扶郦壬臣的肩。
两人并肩而行,范卓公亲亲热热的把人带到厅中,厅中早就摆好了一大桌案的山珍海味、瓜果饴糖、茶点澧酒,一副为她们接风洗尘的情状,像是早就在等着她们似的,其实距离范卓公知道郦壬臣要来也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大为惊讶,这些竟然都是刚才准备好的吗?
范卓公看起来是个精力充沛的女子,嗓门又高又亮,总露一副笑容出来,待人接物麻利又熟稔。
郦夫子一路辛苦啦,若早知翁主要叫您来曲沃,我定然头几日就去边境接应您了嘛。
范卓公客气了,怎敢劳烦。郦壬臣作了一揖,和她见礼。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叫郦壬臣有点不适应,商人果然机敏,嘴皮子又利索,仿佛刚才那颐指气使的门童与她没关系似的,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翻篇了去。
范卓公很照顾郦壬臣的心态,继续笑呵呵的张罗着:快来两个人,请两位贵客去后院梳洗一番。
一丛奴仆拥着郦壬臣二人去了后院,跨过门槛时还听到范卓公热络的嘱咐声在背后追上来:请两位贵客去最好的汤池泡泡身子,那可舒服的很呐哦,后坊还有几套新做的衣裙,也一并拿去叫郦夫子挑选!
郦壬臣被云里雾里的带到后院,范卓公邸的仆从仔仔细细的侍候着她们,沐浴洗漱一番,郦壬臣的心境很快恢复了镇静,在心里默默思量范卓公其人。
商人往往不会像士大夫那样爱好端架子,更不会因为一点面子纠纷就拉不下脸来,无论什么样的人物,只要在他们身上有利可图,聪明的商人总会保持热情和周到,因为这样做代表了生意的机会。
郦壬臣心下感叹,无怪乎范卓公的生意能做的那么大了,那女人看起来和谁都能处成密友的样子。
可是,郦壬臣的身上又有什么利益可以图谋的呢?显然范卓公的利益考虑是在翁主姜于身上的,能叫齐国翁主亲笔写信托付照应的人,从前可是没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整饬完毕,在一众花花绿绿的锦缎衣服中挑了件看起来最朴素的穿上,是一件蟹青色带暗纹的交领衣裳范卓公实在没有不带花纹的衣服。
她很多年没有穿过绸面的衣裳了,这时穿在身上,只觉得滑溜溜的很不适应。
田姬被留在后院用饭休憩,郦壬臣还不放心的专门去看了一眼,见那饭食比他们七年来吃的哪一顿都丰盛,这肯定也是范卓公悉心安排的吧。
郦壬臣放心下来,就随着仆从走出来与范卓公应酬。
郦夫子果然风姿绰约啊,这衣服与您很相配呢。范卓公真心夸赞道,眼神充满赞许,像在夸一个邻家妹妹。
郦壬臣知道无论自己穿哪件出来,范卓公都会这样夸赞的。
她谦逊的笑笑,范卓公盛情,晚生实不敢当。
哪里当不得呢?您分明是天生丽质呀。
范卓公一边说着逗趣的话,一边道:我们自己人就不要客气来、客气去啦,快坐,快坐。
然后她请郦壬臣在东位坐下,自己则西向坐,这是很抬举郦壬臣的表现。郦壬臣坐在一张柔软到过分的锦绣鹅毛垫上,臀部和大腿的触感让她觉得有种不习惯的舒适感。
范卓公又扭头对仆人道:斟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仆从端酒上来,黄金打造的酒壶,黄金打造的杯具,杯底的精细花纹处处彰显着奢华。
两人相对而坐,双手执杯,平举,共饮了一小杯甜酒,只一口,量不在多,在礼节。
这是士大夫之间宴请才会用到的礼节,显然是范卓公是为了郦壬臣才预备了这一环节的。
从方才门童通知她到现在,也不过几刻钟的时间而已,范卓公竟然能想到这许多细节,又筹备的如此周到,郦壬臣不得不感慨她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奇人。
按照礼节呢,此时宾客应该说些带有韵脚的祝酒词,来表达对东道主款待的感谢。这对郦壬臣来说不在话下,她略一思索,恭谨道:
瑶清密勺,实羽觞兮。
挫糟冬饮,酎琼浆兮。
陈酿不废,宾如归兮。
卓公尽欢,介景福兮!
【改编自《楚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卓公听罢,开怀大笑,似是高兴极了,好文采,好文采呀!
她笑生两靥,爽朗道:我呢,就爱与你们这些做夫子的交往,感觉连饮酒都沁人心脾了呢!
她这话不知是真是假,大概换个职业也能对其他人再说上一遍,不过听起来倒是发自肺腑的样子。
郦壬臣欠身道:方才进门时就想说,夫子的称呼,在下可担不起,范卓公今日肯收留我们,便犹如救命之恩了,若不嫌弃,您直唤我少卿便好。
在士大夫眼中,夫子是用来称呼那些德高望重的学者的,郦壬臣现在既无名气,也无官阶,自然不可以被叫夫子的,范卓公是有心想捧高她才那么叫的。
范卓公大方的点点头,满眼热情,好啊,既然您这样看得起我,不与我生分,那我也不客气咯。
她执杯道:来,少卿足下,再一杯呢,算我自罚,为我那不懂事的门童致歉。
范卓公饮完一杯,又为自己倒上一杯,说道:我已差人痛打了他一顿,罚他去清理三个月的牛粪了。
痛打一顿又被扔去清理粪便,这大冬天的,可着实要受不少苦,郦壬臣于心不忍,道:范卓公言重了,那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何必如此呢。况且是晚生考虑不周在先,冒失来访,本就不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范卓公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金杯,冲她摆摆手道:嗐,方才是谁说叫我别客气的?怎么您还叫我范卓公呢?
这郦壬臣意识到这女人直接跳过了她想问的主要问题。同时,她也看到了这个阔绰的女人竟然有一双饱经风霜的手,粗硬,褶皱,仿佛是多年前被重活蹂躏的痕迹。
这令她想到了流传在坊间的那些关于范卓公的传奇般的事迹
不等她回话,范卓公就自顾自的继续道:想必您之前也有所耳闻我那不值一提的经历,我本是蔡国人,本名卓寮,儿时也算读过几本书,还未起过字号,便从了商
郦壬臣听她的意思,没有字号可不好称呼,范卓公该不会是想叫她直呼其名吧?那可使不得。
于是郦壬臣先一步说:既如此,那在下便称您为卓君吧,请万万不要推辞。
啊那也好。卓寮点点头,应下来。
她低头望着满桌子的好菜,拈起一双银筷子,咱们别墨迹啦,快吃菜,饭要凉了。
她明白郦壬臣奔波了这许多天,一定饿狠了,就不再多话,省去一切不必要的应酬礼节,专心吃饭。她怕郦壬臣不好意思,就自己先吃起来,也没说要再祝酒。
郦壬臣很感念这份无形的体贴,一边吃饭一边考虑一些问题。
她这次带着姜于的锦书来投奔卓寮,本来只想暂时歇歇脚,但是见识到卓寮后,觉得她是个颇有意思的人,甚至比那传闻中的还有意思。
两人吃饱了饭,卓寮跳过了饮茶寒暄的步骤,率先提出来:就请少卿足下先去后院歇息吧,我已命人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都燃好了地龙,暖和极了,请您在此安安心心睡一夜。我还有些公事要办,您有什么事呢,待明早再议,可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自然要说好,卓寮真是很会照应人的感受,这番话无异于安排到人心坎上了,从齐国一路坎坷过来,她早就累的骨头快散架了。
范卓公邸的仆人做事很利索,正如他们主人的气质一样。郦壬臣和田姬很快就被引到了一件无人打搅的厢房中,房中有两个隔间,田姬睡在外屋,她睡在里屋,屋子里果然很暖和,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田姬早累惨了,天还没黑,她就已睡着了。
郦壬臣虽然也身体疲倦,却没那么早睡,她看了看厢房木架上的竹简,发觉竟都是些齐国稷下学宫里常常流通的书。
显然,像范卓公那样的人是不会读这些书的,那么这些书籍出现在这个厢房里只有一个解释了这些都是专门为郦壬臣准备的。
郦壬臣再次感叹卓寮高超的待客之法。
她抽出一卷《九方舆图国志》,翻到《郑志》那一章,竹简崭新,一看就是此前没人动过的,也不知道范卓公是怎么安排手下在短短一个时辰里找到这些书籍,又放在此处的,也算煞费苦心了。
她开始读起来,读了几句,又想写点什么,便把这卷竹简放回原位,然后从自己包裹中取出自带的那卷《九国方舆图志》,取过香炉旁的砚台与毛笔,研好墨,开始圈点勾画。
她回忆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和体悟,写下批注,不知不觉天色便深了。郦壬臣点起烛灯,继续读、写。
这厢房里的灯具用的是市面上流行的那种簋形灯,青铜制的,终于不再是黄金了,因为黄金不耐热,做不得灯具。
簋形灯的好处是样式美观,烛光明亮,坏处是费灯油。郦壬臣在齐国时,只舍得用那种上下分层的椭形灯,名叫省油灯,虽然不大明亮,但节约油钱。
院里响起敲梆的声音,戌时到了。郦壬臣觉得很困,若在平时,她还要再读一个多时辰的书才歇的,今日且早早放下。
她躺进松软的蚕丝锦被中,吹了灯,四周陷入黑暗,脑海中浮现出这段时间经历的惊险时刻,一幕幕走马灯似的略过,最后定格在一个女人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卓寮。
在坊间,关于郑国首富范卓公的新闻总是不绝于耳,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生长于蔡国,少时也读书,可能是由于学途无望又家境微寒的缘故,最后便弃学从商,做起了生意。
卓寮一开始在蔡国境内兜售手工商品,而后辗转九国,倾销货物,建立关系,最后在郑国的范城做大,发家致富,成为举世闻名的贸易商,是以世人都尊称她一声范卓公。
这当然是过誉的光环,因为通常只有各国王室或者重臣才会被赐以某公的爵位,虽然郑国对这些事情规定的不那么严格,但能够随随便便被尊称为某某公的商人,也仅有卓寮一人而已。
作为一个贾人能有这等荣誉,放眼天下都是独一份的殊荣。
郦壬臣盘算着这些半真半假的信息,很*快便睡着了。
第38章汉国秘辛
汉国秘辛
也许是床铺过于舒适了,她们一觉睡到第二日的辰时才醒来,郦壬臣几乎是惊醒一般的起来,她还从没睡这么久过,她快速穿好衣服,在别人家里睡懒觉是非常失礼的事情。
外面的仆人们听到动静,敲门进来,送来梳洗的用具和早点,其中一个仆从说:郦大夫不必着急,我家主人尚还未醒呢。
什么?郦壬臣惊讶的看了那仆从一眼,卓寮也睡过头了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主人昨夜处理公务到很晚,所以今日起晚了。那仆从解释着,她说您要是起来早的话,便请您吃过饭稍等她片刻,她与您有事要说。
好嘛,这样一来,郦壬臣反倒成了早起的那一个了。卓寮不是一般的会照料人的情绪。
她的目光探究似的在那名仆从脸上绕了一圈,仆从像没瞧见一样,撤下盘子便走了。
郦壬臣不禁默默感叹,能做到这份上,看来翁主姜于是卓寮关系网中顶顶重要的顾客呢。
屋里留下郦壬臣和田姬一同用饭。她不敢耽搁太久,匆匆吃过便嘱咐田姬留下休息,自己去了前厅。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刚在前厅坐下,卓寮便一副哈气连天的模样出现了,身上换了件比昨日更加华丽的衣服,但还没来得及戴首饰,她清亮的嗓门给人带来一种欢快的气氛:
少卿足下可当真拘谨啊,奔波了那么多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一夜,却又起得这么早。
郦壬臣柔和的笑笑,卓君府邸的软榻实在太惬意,昨晚我们二人睡得都很好,今日比平时足足晚了一个时辰才醒呢,这都要多谢您的款待。
别和我客气这些啦,我来不了士大夫那一套,我只知道,结交少卿这样的朋友叫我很高兴,若您有生意与我做,我就更高兴了。
卓寮随便找了软垫坐了,又叫人摆茶上来,然后招呼一个奴婢来为她佩戴钗子,摆弄发型。
做商人虽然地位不高,但乐在自由随性,想梳什么发型都可以,想穿什么衣裳都随便,头上无论戴多少珠宝都没关系,只要不碰那些只有士大夫才能使用的礼器用品,其他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尝试前提是只要有足够的财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见她这样率性,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笑回道:那恐怕要您失望了,我现在可没有生意与您做。
哎,话可不能说太满哦。卓寮一面照镜子打理发梢,一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悠悠的道:只要人活着,都是有生意可做的,否则天下都成了一团死水。士农工商,哪一行都必不可少对不对?再说,即使现在无商可营,多交朋友总是不错的。
卓寮继续侃侃而谈:而且这交朋友嘛,可一定不能作假,作假只会惹人生厌,是最最愚蠢的小人。
她戴上一副手镯,拨弄着,我虽也不是什么君子大夫,但我若想交朋友,那必是真心实意的交。
郦壬臣点点头,感觉有道理,她也品了一口茶,口中顿时馥郁喷香,喉头回甘,忍不住赞道:郧国的望云茶,这可是很难得的品种,卓君好品味啊。
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再尝过了呢,郦壬臣又喝了一口。
卓寮意外的通过镜子瞧了她一眼,很好奇她这样贫困的士人竟然喝过这种贡茶。
只听郦壬臣道:卓君这么喜爱交朋友,那要人人都来您府邸蹭饭,您岂不是要亏惨了,这笔生意又怎么算呢?
卓寮被她逗笑了,咯咯的笑声从房檐飘出去,我也不是什么人都交好的呀。像少卿这样的,就算没有翁主力荐,我也会乐于和您做朋友的。
哦?这回轮到郦壬臣意外了。
我们做商贾的,不就是围着人打交道吗?这些年来我阅人无数,也算有些心得,我看好的人,一般不会错。卓寮打理好了头面,笑着站起来,就算我看错了,翁主总不会看错的,是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也笑了,这人可真会讲话。她想起来姜于的亲笔信笺中那些极力夸赞的溢美之词,都觉得不好意思。
郦壬臣看起来昨夜确实睡得好极了,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色都恢复了很多,衬着院外投射进来的晨曦,桃花般的脸庞似乎熠熠生辉,卓寮一望之下,只觉她容颜空雅,逸丽出尘,看的卓寮一愣。
卓寮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她叹道:少卿这等天资,若去了郑王宫中,不知该有多少公卿王侯为您倾倒呢。您何必做什么士子,整天战战兢兢、规规矩矩,连个耳环玉珰也戴不成,还将自己弄得风尘仆仆的。
卓寮热情的拍拍郦壬臣的肩头,带着她往厅外走,玩笑道:不如和我一同经商,自由自在,享乐无边,岂不快哉?
卓寮自己没有孩子,见郦壬臣年岁小,生的又讨喜,便情不自禁的多说了两句。
郦壬臣笑笑,明白她是开玩笑,在下恐怕没有卓君这样的好福气。呃,我们这是要去哪?
卓寮看来是一早就计划好了要带郦壬臣出去,从出门开始,目的地就很明确。
但郦壬臣没想到卓寮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卓寮在曲沃的产业作坊。这些作坊遍布曲沃城,大大小小总有几十上百家之多,交易着不同种类的商品,有专门运营布匹蚕丝的,有加工食品的,有收购皮毛的,有金银器物流通的,有雕刻木料石材的五花八门,数不尽数。
郦壬臣惊奇的发现,在她们昨天走过的那条最繁华的曲沃大街上,大概有一多半的商铺都与卓寮有关要么是完全属于她的,要么是即将属于她的。
甚至郑王宫后城门的修缮工程竟然也是卓寮承接的郦壬臣不由狐疑,国家工事都交给商贾来做了,那王廷的少府匠作在干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们一路查看,卓寮非常健谈的一路介绍着,大部分时间都是卓寮在说,郦壬臣在听,只有偶尔提几句没听懂的问题,引着卓寮继续兴致勃勃地讲下去。
郦壬臣不敢想象,卓寮在仅仅一个曲沃城里就有如此庞大的商业版图,那在天下的其他邦国,还有多少呢?若将所有归属于卓氏的拼图拼在一起,将是多么恐怖的图景。
怪不得人人都得尊称她一声范卓公呢!
最让郦壬臣惊叹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卓寮出类拔萃的经营能力,她手下掌管着这么多条产业链,如此复杂的资金流转,卓寮竟然都能理得清清楚楚,如数家珍,甚至比她手下的那些只负责某一项产业的代理人都更清楚。
郦壬臣默默想到,卓寮确实是个奇女子,能将商贸做到如此庞大的规模绝非偶然,天下中唯有卓寮可以吧。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倒也不难理解,卓寮自有其独特的魅力。仅就这两日的相处来看,卓寮的为人足以叫人印象深刻。
她富可敌国却并不高冷,相反,她还热衷于交际,非常乐于广结善缘,又不失心机。她做事心思缜密,却又为人率性,待客周到而不拘小节这样一个女人,是很难叫人真正讨厌起来的。
不论是什么样性情的人,面对卓寮的热情和她真心实意的照顾,总是对她感念万分的。
所以,只有卓寮的生意能做遍全天下。
看了一圈下来,郦壬臣真真实实地被卓寮的经商能耐给打动了,看起来您很擅长聚集财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错。卓寮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她的夸赞,我天生擅长此道,这是天赋。
郦壬臣听着她的话,还没忘了思考,贾人无利不起早,卓寮带着她转悠了一大圈,花了一个白天的功夫,总不会只是想请她参观吧。
郦壬臣站在人潮涌动的街角,冲卓寮微笑道:卓君今早的话果然一语成谶了。
哪一句?
今早我才说没有生意能与您做,您叫我话说的不要太满,现在看来,您是对的。
卓寮的脸上霎时浮现出兴味盎然的表情,我就知道少卿是聪明人,快讲,你有什么生意?
我即将去往汉国。郦壬臣道。
卓寮的热情被这句话浇灭了,为什么要去汉国?少卿竟然不回齐国吗?
郦壬臣回答道:我有一件不可不办的事情,只有在汉国做得了。恐怕也无法再回齐国了。
看到卓寮脸上的可惜神情,郦壬臣大概能猜出她是怎么想的。姜于作为齐国的翁主,又即将被任命为富庶的即墨城的城主,这样一个人,必定是卓寮关系网中举足轻重的大客户,而郦壬臣作为翁主亲笔推荐的人物,卓寮必不会怠慢,而作为一个贾人,卓寮也会盘算,姜于如此看重郦壬臣,那么郦壬臣自然算是姜于的亲信了,迟早是要回齐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她能打动郦壬臣,有了这么一个往返齐郑的媒介人物,那么卓寮想要进一步拓展齐国的生意,不就好办了吗?
自古人情往来皆是如此。
所以,听到郦壬臣不打算再回齐国的消息,卓寮不感到可惜是不可能的。
于是郦壬臣赶紧补充道:不过,我在汉国或许有更大的生意介绍与您。
郦壬臣寻思着,同样是做生意,产业遍布天下的卓寮一定也对汉国感兴趣吧。
没料到卓寮听到这里后,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沉声说:若是汉国的生意,那就免了吧,我可无福消受。说完抬腿就走,哪怕明知郦壬臣的话还没有讲完。
这一下叫郦壬臣猝不及防,大为诧异,为什么卓寮会对汉国那样避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卓寮和汉国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第39章卓氏的忧虑
卓氏的忧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一头雾水,并且隐隐觉得这其中大有由头,她几步追上卓寮,却不急着再说话,两人一路无话,一直走回到范卓公邸。
迈进大门的时候,郦壬臣重新理清了思路,道:卓君就不想听听我的生意是什么吗?如果我方才哪里冒犯了您,那绝非是我本意,还请您见谅,并予以明示。
这一路走过来,卓寮的情绪也渐渐恢复平静了,不再像方才那样激动,意识到是自己失态在先,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哎!卓寮朝一座偏厅走去,叹道:这并非少卿足下的问题,您并没有冒犯我什么。
这话叫郦壬臣心中更加确信了,卓寮与汉国是不是有什么敏感的过往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偏厅,这是一座临水而建的厅堂,供主人平日休憩时使用,因为靠近池水,卓寮也会偶尔来这里垂钓。为了平静心情,卓寮便要仆从去准备吊具。
这时候门外跑进一名门童,急匆匆地递给卓寮一封信笺是一片装在布套里的竹板,那门童还道:是从鄢邑送来的,还说请主人速看。
卓寮扫了一眼那竹板,漫不经心中带着些不耐烦,我当是什么火急火燎的要紧事呢,只不过是一个小农作坊的市贾被家奴失手打死罢了,这也值得闯进来禀报吗?
门童见主人脸色不好,畏惧道:那是您的产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自然知道。卓寮不客气的说:再换一个代理市贾便好了嘛。
她叫人取来笔墨竹简,快速写了几行字,算作对这件插曲的处置,交给门童,吩咐家仆带着她的这份决议返回鄢邑去。
郦壬臣听见她的命令中有鄢邑这两个字,心中划过一丝留意,那是惊所在的城邑,但她没有机会问出口,因为卓寮已经拉她去钓鱼了。
***
偏厅外的池水缓缓地流动,表明这是一池活水,前后不知连着哪条贯穿郑国的河流。一个时辰过去了,郦壬臣陪着卓寮坐在池边一动不动,专心垂钓,她们都是水平高超的钓手,都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耐性。
两人身边各放着一个小木桶,桶中都装着十几条钓上来的小鱼。
落日透过树杈投射下来,在池中映出金色的光辉,卓寮的心情似乎已完全平复了,语调又恢复了平时的高亢而清亮,少卿可知我在天下各国有多少家代理商铺产业吗?
郦壬臣手握钓竿,想了想,我猜测少说也得百余家吧。
卓寮笑笑,统共是二百六十三家呢。
郦壬臣吃了一惊,就听卓寮继续数道:这些产业中,数郑国最多,虽然郑国面积狭小,但足有七十三家,齐国幅员辽阔,有五十五家,楚国国土更大,但奈何荆人不喜中原文化,十几年来我也只发展了四十七家,申、陈、蔡合计五十家,郧国地势偏远,山路险阻,难以通商,经营多年,也只得三十八家
郦壬臣脑筋灵活,卓寮这么一数完,她已经算出了总数,总共就是二百六十三家没错,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她默道:
汉国,竟一家也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叫她愈发好奇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她暂时压下了自己的疑问,开始从卓寮的角度思考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讲这些,卓寮是不会白白与她闲扯这些事的人。
过了一会儿,郦壬臣问:怎会需要如此之多呢?以您对产业的管理才能和熟悉程度,恐怕无需如此之多的代理商贾吧?
卓寮侧眼瞟她一眼,赞赏她的机敏,不禁大笑起来,少卿果然非一般人也!一点就通。
她扶着鱼竿道:寻常人听到我方才那一番话,只会吹捧我的生意做的多么繁茂,夸赞我的产业如何覆盖天下,仰慕我的资财多么令人惊叹。
卓寮扭头看向郦壬臣,道:可是,唯有少卿问出怎会如此之多的问题,看来您也对此抱有忧虑吧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正与我一样呢。
郦壬臣说中了卓寮的心事,就问:那您为何既不停下来,也不精简呢?
谈何容易啊。卓寮失笑,若此事容易办,我怎么还会来问您这样聪明绝顶的稷下名士呢?
在动荡的天下中,有实力的商人也需要供养学士来为自己出谋划策,郦壬臣默默思量着这件事的轻重,要不要卷入卓寮的事情里呢?
只是几瞬间,她便打定主意了,她认为这也许是一个尚佳的突破口来与卓寮实现一次各取所需的交换。卓寮需要的是她的才智和判断力,而她只需要知道关于汉国的事情。
这时,郦壬臣的鱼竿抖动了一下,她立即提起来,钓上一条肥美的鲤鱼,她将鱼取下钩子,放进身侧的水桶里,又将诱饵缠在钩子上,重新甩钩下去,鱼线缓缓沉入池水中,整个过程不慌不忙。
她同时也在借机思考,郦壬臣盯着笔直的鱼竿,直到鱼线在水下完全舒展开来,她也思考的差不多了,才出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下斗胆先提一段往事,自十九年前的狭陉关战役失守以来,郑国便失去了一道好不容易得来的屏障,从那以后,郑国便越来越倚重贸易商业作为一国支柱,而非军事或者农桑,这便是郑国的国情。以您在郑国商贾中的尊崇地位,想做任何事都不会太难的,若连您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削减自己的产业代理处
她停顿了一下,道:请允许我放胆猜测,这症结恐怕只能出自于王庭内了,这是令您头疼的事情。
卓寮也钓上一条鱼来,她一边整理鱼线,一边感慨郦壬臣分析事情的独到眼光。虽然她们只有一日相处,但卓寮感觉郦壬臣沉稳的不像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
她冲郦壬臣笑道:说的不错。这生意做的太大啊,便不完全是自己的生意了。
尤其是在郑国。郦壬臣在心里替她补充。
如果某个行业成为了一个国家的支柱,那么它便不再可能被某人私有了,这是一条放在四海皆准的铁律。
卓寮问:那么,少卿的解决之策在哪里呢?
郦壬臣望着鱼竿,问题出在王庭,解决之道也只能在王庭了。也许我们可以先看看郑王廷中都是些什么人,再做判断。
卓寮惊讶道:难道少卿想直接觐见郑国王室吗?或者是郑伯本人?
郑国只有六百乘兵车,按照天下礼制的划分,达不到王国与公国的水平,所以为伯国,与郧国等列。虽然它只是个伯国,但完全是一个独立的国度,与其他王国和公国平起平坐。出于对其的尊敬,依然管它的朝廷叫王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士人游说于各国王庭之间本是常见之事,卓寮只是没想到初出茅庐的郦壬臣竟有如此胆量,她看到郦壬臣坚定的眼神,便知道她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好吧,这倒不难,我可以引荐。思量再三,卓寮答应下来,除此之外,您还需要知道什么呢?
果然是地位尊崇的范卓公,随便安排一位士人见国君都显得像是小事一桩似的。
如果是仅仅作为一个智囊,郦壬臣的请求也就到此为止了,但是,她还有想问的外事,我还想请教您关于多年前狭陉关之战的事情。
卓寮道:我一向不关心战事,您也知道,商贾之人最痛恨的便是动乱,动乱意味着断财路。关于那场战争,我只知道郑国输掉了,就像您之前提到的,丢掉了一个屏障。于是国君便开始急速扩军,来保卫边境。
可是车兵并不是那么快速就能训练出来的啊?郦壬臣问。
这没错。可是这里是郑国,一切事情都可以转换为生意来做。卓寮笑着说。
您的意思是?
郑伯利用贸易得来的暴利去买进全天下的游侠和士兵,只要价开的高,什么样的雇佣军买不来呢?
原来如此。郦壬臣隐隐感觉这是一条重要的信息,虽然与她想知道的事件无关,但也算意外收获了,她要回去记下来。
您方才说郑国现有六百乘兵车?
是的。卓寮回道:最起码向别国宣布的数目是那么多,具体有没有这个数,只有国君自己清楚了。
如果再继续增加规模的话,只怕郑国不日将要晋升为公国。郦壬臣估计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伯也正有这个意思。卓寮皱眉道:不过这么多的兵力,又斥资巨费,可是很难供养的呢。
卓寮无论考虑什么事情都是从商贾的角度去思考。郦壬臣想了想,觉得卓寮的观点自有她一番道理,再说耕地很少的郑国确实供养不了这么庞大的军队。
既然您对战事不怎么关心,那我们也别谈论这个了。郦壬臣将话题稍微拉回来,只是斗胆再打听一个人,这人您想必听说过的。
卓寮果然来了兴趣,她尤其对交朋友这桩事上心,追问道:是谁呢?快快说来。
郦壬臣侧首看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不泄露任何异样的情绪,一字一句道:那人据说曾经也是郑国人氏,如今是汉国的相国大夫,永信侯高傒,您可曾听闻?
没想到这话一说出来,卓寮一下子扔了鱼竿,恨恨道:为什么要问他呢!
怎么郦壬臣被她这个反应给吓到了,她见到卓寮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明显的激动愤慨的表情,与白天在街上的失控一模一样,实在抱歉,想来您知晓他。
何止知晓!卓寮咬牙道:我恨不得活剥了他!
这话像是银针扎到了耳朵,引得郦壬臣飞速扭头去看卓寮,卓寮的脸色变得铁青,所幸暮色四合,卓寮又情绪激动,完全没有去注意郦壬臣探究的目光。
这世界上还有和她一样痛恨高氏的人?
第40章致富法门
致富法门
事情还没搞清楚,郦壬臣不好做判断,她屏住呼吸,哪怕心中好奇的紧,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等待卓寮平静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卓寮果然讲下去了:想必少卿方才也发现了,我的产业遍布天下,但偏偏不设在汉国,汉国人想要与我做生意,只能运送他们的货来郑国,求我做。
是的,我发现这点了。
哼,我为什么不在汉国做生意?这都是因为那个小人在汉国为相,我早发过誓了,只要他在哪个国家,我就偏不在哪个国家做生意。天下的生意这么多,能打交道的人更多,我干嘛要去那个王八蛋所在的汉国找不痛快呢?
郦壬臣想着,看来卓寮铁定是恨毒了高傒的,他们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听闻整个汉国对商贾行业都不大感兴趣,高傒大夫也不热衷于配置产业。郦壬臣说。
呵,高傒大夫,多么高贵的称谓,多么雅致的名字。卓寮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那家伙原本在郑国只是个不起眼的破落户,他一开始也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郦壬臣的脸上一副闲听八卦的表情,实则加倍仔细的听着,要把卓寮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脑海里。
卓寮道:少卿可能不知道吧,高傒本来生在郑国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寨子里,原名叫白乙丙,幼年忍饥挨饿长大,成年后便来了曲沃,几经辗转,被当时郑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府上招去干杂活,从洗刷粪桶做起等到我初次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位翁主的府上干了多年,成了一群杂役的头头儿。
郦壬臣思量片刻,推测道:那位不受宠的郑国翁主,难道就是后来嫁与了汉国质子,最后成了汉国王后的那一位?
卓寮点点头,看向郦壬臣,少卿不愧是齐国翁主倚重的亲信之人,对这些王室里面的事情都还有所了解。
郦壬臣没有说话,这本是她曾经作为公卿女自小就知道的事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更多细节。那位王后与汉国的先王感情深厚,但却体弱多病又情绪敏感,对政事一窍不通,远不如雷霆手腕的太后。先王病逝对她打击巨大,她在先王的停灵日才诞下了现在的汉王,又完全无力帮助汉王对付那些诡计多端的朝臣,终日以泪洗面,忧思先王
卓寮可不知道郦壬臣在想些什么,她继续讲下去:
我初次认识白乙丙的时候,他虽然已经摆脱了穷困潦倒的状态,但依然是翁主府的低等下人。我那时做生意已经小有所成,刚在曲沃崭露头角,着意结交曲沃城里边的权贵们,因此也偶然间认识了他没错,是他先巴巴的来攀附我的。
他虽然地位低下,又比我大许多岁,但为人殷勤,脑筋灵活,又会搞关系,能读书识字,甚至还自学过几本你们士人才碰的学问经书,要知道,他们那些做杂役的人,通常连识字的都没几个。我见他勤勉至此,顿时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便交了他这个朋友,也答应了他的所求。
卓寮说到此处,一副懊悔的样子,悔自己当年识人不清。
郦壬臣问:他当时求您什么事呢?
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致富的生意法门了。卓寮又露出了那种轻蔑鄙夷的神态。
郦壬臣明白,这并不是卓寮在傲慢,在当年,能像她一般从一介草民跃升至富商的人物,全天下也没几个,直到如今也是一样。论起经商头脑,范卓公若排第二,恐怕天下没人敢称第一。
卓寮接着说:我顾惜那白乙丙的诚恳和机灵,便也乐意为他想一条路子,这对我不难。但是什么样的人适合挑什么样的担,这还是有所不同的,必要因材施教。于是我便盘问了他的过往,他也就对我说了,就是方才我和你讲过的那些。我就判断,他这人,农事是干不得的,桑麻之业也不行。
这又为何呢?郦壬臣一时想不通其中的门道。
卓寮笑道:虽然他没有与我讲,但我清楚他出生的那个小寨子,盛产桑树,且人人都以耕种为本,以他的上进和机智,若他能从这两门营生上获利,干嘛还饿肚子到成年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如此
郦壬臣肃然起敬的看着卓寮,这人竟然对哪个地方适宜何种产业都了解的如此清楚。可以推测,不仅是郑国,卓寮恐怕对全天下的任何地方都是如此了如指掌的程度。
那您叫他做什么呢?
卓寮道:这不难,我思索两日,给他写了一行竹简,只八个字。她掰着手指头缓缓道出汝欲速富,可蓄母畜。
【注:改编自陶朱公范蠡和商祖猗顿的典故】
郦壬臣不懂为什么当时卓寮给白乙丙指了这条路,她也没问。也许因为当年这个行业正值缺口,也许白乙丙干惯了脏活累活,不怕蓄养牲畜的艰辛。总而言之,卓寮的建议一定出于她独到的商业眼光。
这其中的商业细节不是郦壬臣关心的,关键是后来,白乙丙一面在翁主府邸干着杂役头头的活计,一面听卓寮的建议开始蓄养母畜,然后去卓寮指定的城邑贩卖,买进卖出,没过几年,他便富了起来。
卓寮继续道:我借给了他第一笔购买牲畜的钱财,他第二年便还给了我,在三年间快速致富。我本来很是为他高兴的,然而这个男人并不简单啊。
卓寮深深的叹了口气。
郦壬臣知道这才是自己最想了解的部分,她忍不住追问:他后来怎样了?
该怎么说呢,他似乎特别擅长发展关系,而且是政治关系。卓寮回忆着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像别人那样用挣来的钱财享乐挥霍,而是将它们用来走动关系。几番打点,他很快便成了翁主府上的大管家之一,管着一大帮家丁,比起翁主手下的其他家臣,他虽出身最低贱,但却结识了多得多的贵人。
郦壬臣默默想着,这确实是高傒的风格。
卓寮的语气冷下来,如果事情只是到此为止,那我其实还蛮欣赏他的,直到他又问我借了一笔钱。
高傒已然是富人了,为什么还要再借钱呢?郦壬臣虽不知原因,但她明白一个道理:
一个富商问另一个更大的富商借钱,那么这次所借的钱财一定不是个小数目,对不对?
不错。卓寮冲她笑了,十分欣赏道:我喜欢少卿这样的聪明人,若不是您执意要离开,我倒是万分想留下您。
郦壬臣客气的笑笑,开玩笑道:您就不怕我也会成为令您愤恨懊恼的第二个白乙丙吗?
不会。卓寮肯定道:且不说您与白乙丙为人全然不同,就从我个人来讲,今日的我也绝非是当年心浮气盛的我了,我看人断然不会看错两次的。
卓寮道:当年我可真是自得过头了,以为与白乙丙交情甚笃,生意上借钱还钱也是常有的事,而且他之前也曾问我借过几次数额较大的钱财,我都借了,他也很快都还了。所以,当他来找我借走我近一半的家财时,我虽心中纳闷,却没有任何怀疑。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愚蠢之事!
郦壬臣倒吸一口凉气,借走近一半的钱财?这么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困惑道:白乙丙要用钱干什么呢?
卓寮冷笑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觉得是他生意上一时周转不开,遇到了急难。
她忽然放低了声音,道:说起来,这事还算颇为敏感,我不好说破,我只能告诉您,他借钱的那一年,正是二十五年前的盛夏。
她讲完后,就不再吭气了,她相信以郦壬臣的聪慧,肯定能自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二十五年前的盛夏
郦壬臣开始思考。
那一年的盛夏,正好是上上一代汉王如今汉王的先祖父薨逝的时候;
那一年的盛夏,也便是远在郑国为质的汉国长公子如今汉王的先父携家眷潜逃回汉国,继承王位的时候;
那一年的盛夏,郑国的高傒也随汉国长公子去到了沣都,长公子继位后,高傒很快被委以重任,成了长公子最宠信的人物,也成了汉王庭举足轻重的大夫
这些念头在郦壬臣的脑中呼啸而过,她一瞬间面色如土。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了一切。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无误,她压抑着颤抖的嗓音,小声问:您的意思是,他借走您的钱财,是为了快速打通某些关系*,然后资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嘘卓寮把一根食指放在唇边,打断了她,这表明她的推测分毫不差。
于是郦壬臣只能在心里说出后半句:
白乙丙全力资助了当时孤独无依的汉国长公子,逃出郑国,进入汉界,抵达沣都,登上王位!
在这个时代,国与国之间的消息传递通常都很慢,所以,谁先一步掌握信息,谁就拥有了主动权。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高傒是如何比旁人提前了一点点听到了汉国丧事的风声,又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劝动了汉国长公子去汉国搏一把,又如何悄悄打通了曲沃城和郑国边界的关系网,让他们顺利通过操办疏通这些事情,他一定花掉了数不清的钱。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白乙丙终归是赌赢了,作为一个商人,他这回赢的盆满钵满。
卓寮的语气尽是鄙夷:从那以后,他便换了个听起来像贵族的名字,还装模做样的穿上了士大夫的朝服,他还掩盖起自己曾经商贾的身份,拒不承认自己低贱的过往和渺小的出身。
卓寮道:我并非瞧不起做士大夫的,我只是瞧不起那些过河拆桥的小人!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难道做商贾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吗?难道出身低微一定要极力掩盖吗?难道为了显贵就能毫不留情的将推心置腹的朋友弃如敝履吗?我卓寮最瞧不起的便是这样的人!
郦壬臣为她感到同情,小声道:那段时间,您一定很难熬。
那当然难熬了。他拿走我一半的资财不还,仅仅半年,我的生意就濒临破产,我几乎是花了十年才缓过这一口气来!卓寮哼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我是谁?我可没那么容易倒,照我们生意场的话来说,我这样性情的女人,哪怕从头再来,也绝不会一蹶不振。而像白乙丙那厮,定不会得意太久!
郦壬臣苦笑道:但他却得意了二十多年。
哼,怕什么,古话说,三十年气运一变,他久不了的!卓寮爽然道。
这话无形中鼓舞了郦壬臣,她觉得卓寮有一种叫人敬服的乐观精神,这种风采和魅力,会叫许多人折服的。
卓寮收了钩,将最后一条鱼抛进木桶里,本来是想通过垂钓来镇定心神,没料到又将往事给勾了起来。也罢,这些话我从未对旁人讲过,今日说给少卿听听,一吐为快,心里竟觉得舒坦多了。
她又数了数自己桶里的鱼,二十六条。拿几条今晚去炖汤吧。
她捡出几条肥硕的鱼儿,然后又哗啦啦的将剩下的鱼全部倒回池塘里。
郦壬臣想着,她之所以对自己畅所欲言,除去情不自禁的缘由外,大概还因为自己马上将要离开郑国了,不会再回来。所以对自己说什么,风险都不大。
况且,卓寮还想要听到郦壬臣的建言呢。
郦壬臣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那么无论如何也该叫卓寮听到想听的东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也学着卓寮的样子,留下几条肥美的鲤鱼在桶里,将剩下的又倒回池水里。
第41章伯夫人
伯夫人
两天后的上午,郦壬臣便被领到了郑宫门口,宫中的侍者干脆利落的告知她觐见被安排在午时前后。
郦壬臣再一次感受到卓寮在郑国权势之强大。商贾之人竟然可以毫不顾忌的直接参政,这样的政体哪怕在开放包容的齐国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卓寮这日还有别的要事处理,并没有陪她去郑宫里。
她踏上了一段汉白玉凿刻的金水桥,密密麻麻的宫殿群便涌入她眼中。
郑宫面积不大,建筑也并不很高,但花样繁多,形形色色,沿着宫道排列,真可谓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个个造型精巧,耗资靡费,连那高处用不到的房檐缝隙,也描绘着五彩的金漆,悬挂着荧荧发光的绸布,叫人炫目。
空气中似乎流淌着名贵香料的味道,惹人迷醉,极目望去,似乎能看见晨光下升腾而起的梦幻般的烟雾,侧耳去听,甚至能听到宫中美人传来银铃般的娇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走在其中,也渐渐觉得迷迷糊糊的了,直到前面的侍者停下脚步,才如梦方醒,她在心中悄悄琢磨:住在这样纸醉金迷的宫殿中,这郑国的国君可真是个爱享受的人物。
侍者的话从旁边传来:君上正在与群臣狩猎,请郦生稍等片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郦壬臣把将要出口的道谢的客套话咽回肚子里,她站在一间耳室的门口,知道要在此处等待,刚才那侍者甚至都懒得将她引进去坐下,难道这便是郑国对待游说士人的态度吗?
郦壬臣对今日觐见的结果悄悄捏了把汗,同时心想郑伯会在哪里狩猎?
冬天草木凋敝,禽兽稀缺,按礼制本不该是捕猎的季节,身为一国之君的郑伯竟然在隆冬狩猎,这就足以令人咋舌了,而这壅塞的宫殿中又怎么会有猎场呢?
她在门口逡巡几步,听到耳室的另一侧传来呼喝奔走的声响,就转角去看,看到的一切解答了她心中的疑问。
只见耳室的侧面是一片空地,被一圈篱笆围拢,面积不是特别大,但也足够十几个人策马奔驰,空地里面是地毯般柔软平整的草地,正值冬天,草坪已经褪色,只留下灰黄色的草絮,此时草絮上洒满了新鲜的血迹。
十几个身着贵族骑服的男女正在对篱笆内的野兽展开一场围猎不,准确来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篱笆内的野兽种类很多,有松鼠,巨麂,野生豹子,羚羊,鬣犬,山鸡,野鸭它们看起来不像是同一片林子里共存的野物。
郦壬臣看了一会儿,明白了,这分明是从各处的树林里搜捕来的,放进这片围起来的空地中,专门供郑伯尽兴厮杀。她仔细去看,甚至发现篱笆中还有被故意折断翅膀的黑鹳和本来用于耕地的黄牛。
郦壬臣只觉得心冷,在华夏九国中,大部分的邦国都以农业为主,因此宰杀黄牛被看作是严重的犯罪。可在这里,黄牛却被随意的屠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看那些围猎的人群,个个骑着骏马在篱墙中挥刃、追捕,杀的满头大汗,畅快淋漓。在他们中间,有个衣饰最华丽的中年男人,他的发冠与旁人都不一样,他带着一枚金冠,□□的骏马也最神武健壮,马鞍上挂着玛瑙和彩珠,垫着织锦的鞍毯。
郦壬臣认为那人大概就是郑伯了,郑国现在的国君姒好。
郑国以姒为姓,与鲁国乃同祖邦国,据说千年前同出一源,本应最亲,但说来也奇怪,现在这两个邦国之间却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不仅如此,两个国家的发展走向也完全相反,郑国发展成了最不顾古制的国家,而鲁国却陷入了因循守旧的泥淖。
郦壬臣站在篱墙的外面,远远的看着,在人们没注意她的时候,她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眼前的情景令她觉得这场觐见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不该出现在这儿,没人会听她的。
她在原地站了一个时辰,在这期间,郑伯当然抽空瞧见她了,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她只好又站了一个时辰。
郦壬臣大概能猜到,这是郑伯对卓寮的一个下马威。
如今商贾与朝廷已发展成了难舍难分的关系,郑王庭需要商贾的力量来充实国库,但同时却不愿意商贾过多的分享行政权力,这对哪一方来说都是一个难解的局面。
因此,对于卓寮介绍来的士人,郑伯不可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就一口回绝,但也不会表现的太热情就是了。
午时到了,这场围猎渐渐进入尾声,一场围猎过后,篱笆内的活物所剩无几,但郑伯似乎正在兴头上,不愿意就此罢休,还与身旁的近臣热切交谈着什么,郦壬臣的脚早就站麻了。
篱笆外的武士观察着国君的脸色,又扔进去几头羚羊和野豕,一场屠杀似乎又要掀起了
忽然,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君上还不曾结束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转身去看,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衣着精致的少女,她大约只有十五六岁样子,穿着便服,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她的身边走着方才领郦壬臣进来的那个宦侍。两人居然肩并肩走,不分前后。
郦壬臣感到一丝奇怪,心中猜测这到底是哪位贵女,难道是哪位大夫的女儿吗?还是郑王宫里品级较高地宫女?
她看不出这女孩子的身份,也就不好行礼,只能微微欠身,垂首肃立,有点尴尬地杵在原地。
我早就说了吧,君上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那名宦侍不耐烦地抱怨着,仿佛带她来这里是浪费他时间。
可是蜡祭典礼今晚便要开始了呀,君上既要与我一同去为黔首们降福,今日总得演习一遍吧。少女的秀眉蹙了蹙,担忧道:我还是头一次参与这样的典礼,万一出岔子可怎么办。
郦壬臣听到她的话,心里大为震惊,按照礼节,能够与国君一同参与蜡祭典礼的人不正是只有国君正夫人才行的吗?!
虽然早就听说郑伯今年娶了一位刚及笄的新夫人作为上一任殁逝夫人的续弦,但郦壬臣完全不敢相信近前的女孩子就是郑伯夫人。
倒不是这女孩年龄小的缘故,而是宫中的侍从对待她竟然完全不像对待女主人的态度!
郦壬臣趋行上前,朝女孩拜倒,小人觐见伯夫人,夫人安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女孩还未说话,那宦侍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似是觉得她的举动很蠢。
女孩则害羞的微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示意,起来吧。
郦壬臣站起来。
女孩好奇的打量她,见她比自己高一些,头戴士人发冠,皮肤白皙,唇红齿白,脖颈修长,容貌倾城,女孩忍不住惊叹道:好标致的人物,生的这样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所谓人靠衣装,郦壬臣自从认识了卓寮,服饰便不得不考究起来,今日觐见郑伯,在卓寮的极力推荐下,她穿了件绛红色的菱纹丝袍,配绢白里衬,显出她如凝脂般的肤色,直裾深衣,大带一束,烘托出她典雅高贵的气质。
她这样的人无论站在多么不起眼的位置,都会叫人注意到的。
郦壬臣俯首回答伯夫人道:小人姓郦,上壬下臣,字少卿,自齐国而来,欲觐见郑伯。
听其言,观其行,伯夫人眼睛都要看直了。
郦壬臣本就生的秀丽,讲话时,音色清澈,眼若一泓秋水无波,充满睿智,腰悬长剑,仪态自如,动静行止间,更显风姿绰约,叫人一见难忘。伯夫人不由心生欣赏,笑眯眯的说:
原来是齐国的稷下之士。你抬起头来与我讲话吧,不必多礼。
郦壬臣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位年纪幼小的伯夫人,这下离的近,看的也更清楚,她竟然觉得这女孩的样貌有种熟悉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伯夫人朝篱场里遥望一眼,皱了皱眉,一点架子也没有,道:你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吧?
小人辰时就在此处恭候了。
伯夫人替她担心起来,哎呀,这么冷的天,又站了这么久,要不,你先去我的殿中坐一会儿。
郦壬臣还没有回话,旁边的宦侍却先叫起来,不行!这是君上要召见的人,她不可离开此地。
听到宦侍的语气,年轻的伯夫人脸上浮现出一种怯畏的神色,不再说话。
郦壬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局面,心下估计这男人应该是郑伯身边最宠信的宦官。
无论哪国,王宫里这样趋炎附势的奴才都多的是。
她想了想,朝那宦侍的方向迈了一小步。
休要无礼。她平平淡淡地说,声音不大也不小,脊背却挺的笔直,微微扬起下巴,服侍国君夫人是你分内之事。
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从郦壬臣口中讲出来,仿佛自带一股天然气派。那宦官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她,在接触到她凛然目光的时候,又不由自主避开了,再出口时都有点结巴:你齐国来的客人,这跟你可没没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上现在没有空闲,难道你瞧不见吗?你这没眼色的宦官。郦壬臣的音量依旧不大,不急不徐的,但平静的话里却带着一种贵族腔调的语气。
那宦官呆在原地,嘴里吐不出一个字,奴性使然,这场面叫他感觉自己天生比她矮一等似的。
郦壬臣继续:没人教你么?身为宦官不能拒绝国君夫人的命令,国君若知道了,必会因此杖毙了你。
那宦侍掂量了一下她说的话,君上现在正玩在兴头上,如果真的叫君上知道了,他可能就麻烦了,谁又能保证君上发起飙来会把气洒在哪一个头上呢?
但他还是不大服气,说:也许伯夫人也不乐意在君上召见前带走他要见的人。
他说这话时,目光咄咄逼人的看着伯夫人。
娇小的伯夫人一下子有点慌了,态度软了下来,妥协道:好吧。但是眼神还一直望着郦壬臣。
郦壬臣没看那宦侍一眼,转而对着伯夫人,缓声道:伯夫人,请问您方才想要小人做什么?这个不长耳朵的宦官方才似乎没听见,所以现在,他谦卑的恳求您再告诉他一遍您的意愿。
女孩知道她是在鼓励自己,便吸了口气,道:我我想请郦生在君上召见之前去我的宫殿坐坐。
宦官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微微颔首,小人谨遵伯夫人之命。
伯夫人眼中显出惊喜的样子,眼含热切的看着郦壬臣,显然很高兴有人帮她教训那个宦侍。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那宦侍在原地咬牙切齿了一阵子,也只好跟在她们身后走了。
伯夫人独自带郦壬臣进入自己的殿中,叫那宦侍留在了屋外。郦生,我该谢你的。她动容的说,平日里,他们从来不听我的。
伯夫人言重了,小人并没做什么。郦壬臣埋下头,恢复了谦谨的样子,您只要想着,这些宫中的侍从内心都是懦夫就可以了。按照您的吩咐做事,是他们的本分。
殿里的暖炉烧的热烘烘的,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顿时缓解了郦壬臣已经冻僵的身体,她感到舒服极了。
这宫殿里的装饰都是新的,新的布帘,新的香炉,新的地毯,新的桌案,香炉里正燃着椒兰香料这可是稀罕的奢侈品。
郦壬臣默默打量一番,想来郑伯还是非常宠爱正夫人的。
两人默默无言地坐着取暖,过了好一阵子,郦壬臣在想国君什么时候能结束那场围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年幼的伯夫人则在揣摩她方才的话,随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郦生,方才你对他那一下子,说真的,派头看起来比我更像个公卿贵女呢。
郦壬臣心里一惊,谨慎道:小人不敢。她立即俯下身去,担心自己是不是大意了。
啊,你别这么紧张。伯夫人着急的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打心眼里佩服你呢。她把郦壬臣扶起来,脸上扬起一抹孩子般的会心笑容。
郦壬臣瞧着她这样的笑容,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又从心里冒出来了,伯夫人的样貌怎么会让她有熟悉感呢?
但是她来不及深想了,门外传来了宦官的高叫:君上传齐国郦生觐见!
第42章亲人
亲人
郑伯接见郦壬臣是在一处偏殿中,殿中有十几位大夫分列而坐,他们的猎装都没有脱去,还是方才在篱墙中围猎的那一众角色。看起来郑伯并没有想要好好接待这位士人的意思。
郦壬臣趋步走进,众人见她步上殿来,容颜整肃,礼节颇有大家风范,行仪如秋兰玉树,自有一股风流气质,众人都不禁为之侧目。
与国君见过礼,郑伯却不给她赐坐,而是道:孤方才围猎乏了,待会儿要去与众卿宴饮一番,以解困昧,郦生是稷下名士,有何讽谏,直说无妨。
这是没有给她留多少时间的意思,结合早上看到的情景,郦壬臣已经想到了,无论她说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论点来,都无法令这样的国君留心的。
小人区区寒士,不敢自称什么名士,君上谬赞了。郦壬臣只好维持着跪着的姿势说道:只是不知君上日理万机如此,又有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能用到小人浅薄的才识呢?
既然郑伯丝毫没有给她机会的意思,那便早点结束这个过场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伯大笑,为郦壬臣的识趣而感到愉快,孤欲问为君之道。他随口说了一句,抬手松了松自己身上猎装紧巴巴的领口。
这显然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因为它太过笼统,所以怎么回答都是正确的,对于常年浸于学问的稷下之士来说,不用怎么动脑子就能想出无数种宽泛的对答方式。谁都能答,谁都敢答。
这与齐王所问的那种具体问题的难度全然不同。
郦壬臣想了想,很快就说:小人以为,明君之道,必先存黔首,若损黔首以奉其身,犹如自割股肉以啖腹,腹饱而身亡。是以伤国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改编自《贞观政要》】
话毕,殿中响起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虽然这样的问题怎样回答都不会出错,但郦壬臣的角度的确新颖。
郑伯的眼睛眯了眯,他竟然从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中听出了讽谏的味道,看来郦壬臣对方才篱墙之内的娱乐活动表示不满。
那么何谓明君、暗君?郑伯继续问。
郦壬臣道:《诗》曰,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国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故人君兼听纳言,则大夫之议不得蒙蔽,而下情必得通也。
如何兼听而不暗?
若兼听不暗,须先正其身。
孤知之矣,国君要自正其身。那么郦生以为何谓治国之要?郑伯继续懒洋洋的道。他明白这些士人的套路,谈到这个地步,就表示话题快要结束了。
郦壬臣:国君正身之法,在于存其黔首,寡欲而厚德。
郑伯皱眉道:这个你方才已说过了!孤现在是问治国之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殿上响起群臣讥笑的骚动,心想卓寮举荐来的士人,怎么话都不会听。
小人听清了。只是君上所言两问,实为一问。郦壬臣声线如常,未闻身正而国乱者!
郑伯面色一变,骚动声也戛然而止。殿中只留下郦壬臣的声音:
其理如一也。
郑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刮目而视,看了好一会儿,方笑道:若做个辩士,你还有两下子的。
正巧有人来报,宴会已经准备就绪。郑伯哈哈一笑,似乎很高兴,站起身来,一副要走的样子,扔给郦壬臣一句话:只是今日晚啦,孤还有要事,不便再会了。
众人陆陆续续站起来,郦壬臣也起身,见郑伯对身旁人安排道:左右,送郦生在后殿用过饭再走,好好招待。
侍从们送郦壬臣去后殿的路上的时候,郦壬臣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了,今天这场一问一答,在场的许多人都对她留下了印象,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士人来说,这点已经够了,也许会为她以后想做的事提前放了一块垫脚石。
然而,她还是没能够完成卓寮的托付,郑伯与商贾势力的关系看起来没有一点调和的可能性。
郦大夫,到了。一位侍女的声音提醒了她,她抬眼去看,一所精致的园林映入眼帘。
她正纳闷怎么这里没人,就听身后一个喜悦的声音说:我还道君上叫我在后殿款待的贵客是谁呢,原来就是方才见过的旧相识啊。
郦壬臣一惊,转身跪下去,拜道:伯夫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伯夫人扶起她来,不必多礼,此间只有我,君上与群臣在别处宴饮去了。
她们朝园中小台走去,早有侍从在那里摆好了矮几、方垫、饮食用具,一行人林林总总十来个,围着她们一圈侍候。两人在台上坐了,郦壬臣坐在下首,这里靠近花圃,周围花香阵阵。
消停地用过一顿饭,才洗过手,伯夫人就对侍从道:行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这里用不着了,我与郦生随处转转。
侍从们三三两两的应着,一窝散开,郦壬臣观察着这些宦官、宫女的行止态度,心中悄悄摇头。
伯夫人站起来,端详她片刻,笑道:我瞧着郦生面熟,方才在篱墙外就想说来着,好像在哪见过一般,心里好奇。
郦壬臣也马上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在苑中散步,伯夫人遗爱,小人甚幸。虽然嘴上推辞着,其实她心里也觉得这位伯夫人的样貌叫她感到熟悉,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
郦壬臣道:您上午说要与君上商议蜡祭的事情,怎么还得空来款待小人呢?
哎,这事说来真不凑巧。伯夫人的脸上又浮现出忧愁的神情,君上正忙不得闲,哪有空来管这些事呢,他只说典礼很简单,叫我不要紧张,就翻过篇去了,我亦不敢再提。
两人在花圃的一边小路上走走停停,伯夫人问了些关于稷下学宫里面的学问之事,郦壬臣一一解答,伯夫人听的高兴了,就说:
我入郑宫以前,本是郑国太仆上大夫赵氏族中的女儿,学名唤作赵宥,听我父亲说他年轻时也去过齐国稷下求学,不知郦生出身何处?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把郦壬臣震惊的险些失态。郑伯夫人竟然是赵氏太仆大夫的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封尘多年的记忆忽然从郦壬臣的脑海深处翻涌而出。
儿时,在郦壬臣还姓归的那些岁月里,常听母亲讲起,母亲原是齐国人,在齐国有一位远房表妹,幼时举家搬迁到郑国,后来在郑国做了大夫,再后来又与郑国世代任太仆之职的赵氏门户结合,日子过的不错,只是与母亲的亲缘关系日渐疏远,到她这一辈,早就出了五服,很多很多年没有再联系了。
郦壬臣只觉得脑袋抽痛了一下,任由那些不情愿想起的岁月席卷而来,她的肩膀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好在伯夫人走在她前面,背对着她,才没有发觉。
怪不得她们彼此之间会有种若有若无的面熟感觉,原来是因为她们本就是同出一个母族的亲人啊!
你怎么不说话了?伯夫人等半天没听见回应,好奇的要转身瞧瞧。
郦壬臣立刻回神,屏住呼吸,才咬牙道:小人小人是齐国祭酒大夫郦夫子收养的门生,从小便跟着夫子的姓氏了,至于之前身世缘由早已记不得。听夫子说,似乎是一家农户弃养的,他也不大确定。
原来如此伯夫人瞧着她发白的面孔,以为是她在为自己低贱的出身而感到羞耻。士人之间比量出身是常有之事,出身高的士人总是比出身低微的士人吃得开。
伯夫人忽然感到万分愧疚,她见郦壬臣举止如此高雅脱俗,便以为定是什么公卿家的女儿,万万没想到随口一问就揭了人家的短。
啊,真是抱歉。我我她毕竟只有十五岁,完全不知该怎么安慰郦壬臣才好。
伯夫人的不安正好给了郦壬臣缓过气来的机会,她迅速收拾好了情绪,悄悄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汹涌的心绪,尽量扯出一抹笑,低头道:请伯夫人不要为小人而挂怀,这并不是您的问题。
郦壬臣的语调恢复了柔和,小人也不是那等戚戚于出身的人,小人始终相信,燕雀起于微末也该有鲲鹏之志向,您那样高看小人,说明是郦夫子这些年的教导有方,令小人感激不尽,所以请您不必再忧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她这样说,伯夫人才放下心来,笑道:郦生这样好的口才,君上也该赏识的。
郦壬臣内心苦笑,这位伯夫人看来一点也不了解郑伯呢。
伯夫人缪爱了,今日君上没有赐予小人一官半职,看来小人不日将要离开郑国,往他国游说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君上一般只会叫我招待他看好的客人呀。伯夫人皱了皱秀气的眉毛,摇了摇头,算了,我也弄不懂君上那些复杂的事情,随便他吧。
如果伯夫人赏识的话,小人倒很乐意留下为您除尘。
听到这一句,伯夫人露出了笑容,虽然知道这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天下哪有叫稷下士人来做扫尘侍女的呢?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
郦壬臣有一种感觉,伯夫人应该平日里很少笑吧。
也许是知道了她们两人之间隐秘的血缘关系,在经过了最初的震惊无措之后,郦壬臣对这位伯夫人升起了一种真情实感的关切。
早在七年前,归氏全族覆灭,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万万没料到在这异国他乡的郑国宫殿中,还能偶遇到一位远房的亲人,哪怕她们不是一个姓氏。这种感觉很奇妙,很珍贵。
郦壬臣思量了半晌,做了个决定,她轻声问道:您方才说弄不懂君上复杂的政务,那么您心里想要弄懂那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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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授
郦壬臣轻声问道:您方才说弄不懂君上复杂的政务,那么您心里想要弄懂那些事情吗?
什么?伯夫人刚把视线转移到欣赏花朵上,听到这一句,又转回来,似乎很吃惊。
嗯怎么说呢。伯夫人眨了眨眼睛,露出迷茫,我是家中第三个女儿,在我之上还有两位姐姐,其中大姐是跟着母亲姓的,二姐跟着父亲姓,她们两人分担了家族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而我自小就没有了解过如何打理家务,何况理解国务呢?
郦壬臣表示理解的点点头,看来她这个郑伯夫人做的很吃力。
小人在郦夫子门下,也跟着夫子和师兄学习过打理学宫的事情。郦壬臣转着脑筋,先给自己要说的内容做个铺垫,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参与过打理学宫的事情。
伯夫人称赞道:你可真厉害,打理学宫可不容易,我要是像你一样对什么事都有主意就好了。她跟着又叹了口气,但你也知道,我甚至在君上的贴身宦官面前都威风不起来。
郦壬臣说:您能够做到的,请相信自己。
伯夫人轻轻抚上一朵枯木的叶子,可是我又能奈何谁呢?他们根本不怕我,我才十五岁。
年纪并非主要的问题。郦壬臣回忆着自己早在十三四岁时就懂得的一些东西,说:以您的聪慧,这一切都不难。
那怎么做呢?
郦壬臣已经仔细全面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了,这里四下无人,她可以放心说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人有三策,愿献给伯夫人。
哪三策?
郦壬臣娓娓道来:作为一个家族的打理人,或者说,作为王宫女主人,如果不知从何做起,一开始,您可以先成为君上意愿的传话人。
传话人?伯夫人疑惑道:该做什么?
郦壬臣道:从小事做起,例如,早晨君上梳洗,您就问他早膳想吃什么,一会儿想召见哪位大夫,在什么宫殿召见,如果君上要出门,您便问他想骑哪匹马,想坐哪辆车辇,去什么地方以及您能够想到的诸如此类的事情。
您问清君上的想法之后,再贴心的替他传达下去,去到宰人那里,去到内廷司那里,去到前殿,去到御马苑将君上的命令一个一个的吩咐下去,切记,一定要您亲自去传达这些旨意。这样,君*上会喜爱您对他的体贴入微,他会渐渐对那些不听您指使的人生气,因为他们违背了您说的话,就是违背了君上的意思。
可是这有何用?上传下达,这是奴婢们才干的事情。伯夫人一脸困惑,然后呢?
郦壬臣微微一笑,您先别急,然后,过一段时间,王宫内外上上下下的人就会习惯照您的吩咐去做事。这时候,您就要注意观察,哪些人在主动积极地帮助您,哪些人又在敷衍了事。您一定要让那些积极做事的人得到些许好处,比如,给他们派喜欢做的活儿干,允许他们偶尔休沐的请求;
同时您也一定要让那些敷衍了事的人得到惩罚,比如把一切难做的脏活累活都给他们去做。如此再过一段时间,不出几年,整个王宫的人就会明白,听伯夫人您的话会有好处的。
伯夫人渐渐品出她话里的意思来了,默默点头。
郦壬臣继续道:如果您一直做的不错的话,假以时日,无论是内廷的奴婢还是外朝的大夫们还会喜欢您胜过喜欢君上。
因为郑伯那样的人实在难以让人喜欢的起来,郦壬臣默默腹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伯夫人咬着嘴唇,虽一言不发,但她已经听的有些入迷了。
最后,要不了几年,您便会成为能够行使您个人权力和主张的伯夫人了。郦壬臣放低声音,大部分初入王庭的国君夫人都是如此获得稳固权力的
郦壬臣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伯夫人,又道:您应该懂小人的意思。
郦壬臣说完了,静静的等待着,过了许久,伯夫人出声道:听你这样说,好像的确不难。我懂你的意思。她的语气里升起了希望。
是的,只要您有足够的耐心,照小人说的三个方法去做,这一切都不难,唯一的难处是不要中途泄气,不要怀疑自己,请您切记切记。
我都牢牢记下了。伯夫人又扬起一抹笑容,看着她道:郦生,我今日可算真正见识到了,你们士人果然足智多谋,爱为别人想办法、谋主意,而且还都是好办法。
郦壬臣也浅浅的笑了,多谢伯夫人盛赞。不过,我们做士人的,也不会为随便什么人都想办法的。
她咽下了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她只会为在意的人动脑子。
隔日,曲沃城外,潏水江边。
在下欠您一个人情。郦壬臣望着冰封的江水,与来陪她送行的卓寮致歉,日后若有机会,必加倍奉还。
足智多谋的郦壬臣没能给范卓公在郑国想出一个好方法来,却给了那位年幼的伯夫人一些计策。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知道,卓寮前日愿意将那些与高傒的仇怨过往告诉她这个只认识两天的人,并非是卓寮的口无遮拦,实际上,在此之前卓寮从未对任何人提起那段往事。
她们只是进行了一场交换。
卓寮看出来郦壬臣对高傒的过往异常感兴趣,似乎那对她来说是一条很重要的消息。一个来自齐国稷下的士人为什么会对远在汉国的权臣的往事那么感兴趣?卓寮不想关心,但是郦壬臣好奇,她便告诉了她。
这样一来,作为靠嘴皮子吃饭的谋士,郦壬臣不会不懂得卓寮的意思她也需要贡献出自己的智慧来换取这条消息,为卓寮谋划一条方法出来。
但她没能兑现。
郦壬臣很明白现下卓寮的境遇,表面上看去风光无量,实际上已经走到了风口浪尖,没有任何一个国君会允许如此强势的商贾在自己国内存在,卓寮也没有办法抑制已经膨胀到无以复加的资产。生意大了,就不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了的。
但也幸亏郑国的经济对商贸的依赖太强了,郑伯一时半会儿不会动卓寮。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卓寮很大度的摆摆手,理解郦壬臣的无奈,她也完全懂得当今的郑伯是何等油盐不进之人。
如果连稷下学宫祭酒大夫的亲授高徒都不能为我寻到一条出路,那么看来就是没有出路了。
卓寮轻描淡写的说着,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我本也没抱什么希望的。
郦壬臣观察她一眼,说道:出路并非没有,就看卓君是只愿在郑国找,还是别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卓寮有些意外,但还是不在意的笑笑,我的营生大都在郑国,还能去哪找路呢?
郦壬臣道:您还记得前日在下说的那桩汉国的生意吗?
记得,可我在汉国向来不布置产业。
倘若在下说,在下看重的并非您的贸易产业,而是您这个人呢?
卓寮一怔,少卿是什么意思?
在下曾赞叹您很擅长聚集财货,比旁的商贾之人更具眼光。
那又如何?
郦壬臣笑道:我们士人都讲齐家治国,在下认为,您的能力不仅仅只限于管理一家之财。
卓寮诧异的看向她,这句话的意思很好猜。说她不仅限于管理一家之财,那便是管理一国之资了?
卓寮听懂了,但她不敢应。这确实是一项卓寮从未想过也没敢想过的大生意。
您不必急着回复在下,您只要想一想便好。除了像白乙丙那样用卑鄙手段以外,从商人到士大夫的距离也许并不那么远,在下是说,堂堂正正的。郦壬臣很体贴的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卓寮沉默了。手边的仆僮牵着一匹马,她把马缰绳递给郦壬臣,又从另一个小僮手中拿过一包东西。
这是
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话,我做商贾的确够久了。但这东西请务必收下。
卓寮又恢复了平时的洒脱,展开包袱来,笑道:我第一日便见少卿风姿不凡,就顺手叫布庄做了几件衣袍,区区身外之物,万勿推辞。
郦壬臣垂眸去看,只见那包袱中有三四件衣物,都叠放整齐,样式花纹与她第一日选的那件蟹青色的衣裳很相似,看来卓寮一直在周到的观察她的喜好。这样的送别礼,不轻也不重,却足够用心,这又是一层周到了。
郦壬臣心头一热,在下出齐国以来,一路流离失所,幸遇卓君这样的朋友,感念至深。
卓寮的好朋友遍天下,郦壬臣只是其中之一,并不有多特殊。但对于郦壬臣而言,这却是很少有的一份友情。
卓寮哈哈一笑,将包袱系好,塞给她,好啦,山高路远,佳期再会。
她望向远方的大路,冰封的潏江白茫茫一片,郦壬臣站在江畔,一身麻白的袍服在寒风中被轻轻吹动她还是更习惯这样素净的着装,身如玉竹,临风翩然。
卓寮看着她,又忍不住问了最后一句:少卿此次去汉国,是打算留下?还是只是像郑国一样试试看?
郦壬臣淡淡一笑,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无论哪国,若在下偶得官位,都恭迎卓君登门,并肩而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卓寮也笑道:那我只好说茍富贵,勿相忘咯!
郦壬臣和田姬上了马,两匹快马疾奔而去。
卓寮举目望着快马远去的方向,郦壬臣的身影溶在那上下一白的冰原之间,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想,这样如兰草般的君子,会选择将自己的满腹经纶奉献给什么样的君王呢?
第44章冷面君王国庆加更
冷面君王国庆加更
汉国,沣都。
今年的雪下的似乎尤其多,就和七年前的那场一样。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在王宫各个建筑的屋顶上,厚厚的一层,像棉被。
漆黑的廊檐,素白的雪,凌冽的风,这是一个肃杀的所在。
下雪的世界总是格外安静的,就连宫人走动的声音也极轻。
王上,该进药了。一个侍女轻手轻脚的闪进宣室殿,手中的漆木托盘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垂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停在王座的十步开外,将托盘向座上的人高高举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年轻的少年君王以手支颐,正翻阅着今日的奏疏,偶然发出一声咳嗽。竹简一卷卷的堆放在案角,像一座小山。虽然她对这些奏疏说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决定权,但还是会每日都查看。
她静静的看完手头上的最后一卷,才动了动嘴,极短促。
放那吧。
眼皮也不抬一下,声音有点冷。
那侍女不由得颤了下肩膀。唯。
她更加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将药碗放在案边,然后快速又退到了十步开外,才转而去做别的。
王宫里人人都知晓汉王是个性情古怪的主,连自小陪伴在侧的大常侍闻喜有时都摸不准她的性子,更别说其他人了。
汉王还总爱定些古怪的规定,更叫人无所适从。比如,她睡觉时不许人靠近,读书时也不爱见人,休憩的榻边要放一柄锋利的匕首诸如此类。
刘枢放下竹简,端起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放下碗的当口,不动声色的抬眼去看那侍女。
那侍女此时在远处添香,刘枢继续低头去看下一卷书,幽幽的香粉燃着,过一会儿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有点困。
侍女回来默默将那空碗撤下,刘枢也没理会。
王上,吃些水果吧。过一会儿侍女又来了,靠近了案角,托着一大盘切好的水果,有柰果,红桃,黄梨,青瓜,绿枣,柑橘看着都鲜嫩极了。
刘枢瞟了一眼殿内一角的铜壶滴漏,的确是该送水果的时间了。她下意识的咳嗽了一下,面无表情,她没叫侍女将托盘放下,而是直接拈了一块果子放进嘴中,慢慢的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侍女有种松了口气的样子,她端着托盘,在靠近王座的位置。
刘枢面色如常,看着她,冰凉的果肉咽下肚,刘枢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托盘上,缓缓往下压,露出侍女的脸。
水果沉重,侍女的手臂本来就快举酸了,再被这么一压,险些摔了托盘,但她绝不敢的,只能忍耐着。然而头顶传来的下一句话叫她如坠冰窟:
看着面生。
宣室殿中不准用新入宫的人,这也是少年君王的一项规定。
侍女的声音软软的,有些发抖,王上,奴奴已来了三月了。
哦君王微微一笑,却令人胆寒,寡人有些乏了,去将窗户打开。
唯。侍女如释重负的放下水果盘,去开了一扇窗子,但只开了一条缝,而后又回到了方才搁置水果的位置。
王上,方才送药过来时,太医令特意嘱咐,您冬日里千万受不得寒。
好。刘枢又咳嗽了几下。
七年前的那场大病让她留下了这个病根,每到冬日,便咳嗽不断。
刘枢似乎很累,合上竹简,胳膊肘支向了御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侍女悄悄抬眼瞧她,年轻的君王生的好看,单论长相,可称得上是容貌昳丽,俊美无俦,但她那双眼睛中的寒光,却叫人心惊胆战。
侍女脸红的低下头,小声道:王上是困了吗?可要歇息?
嗯。刘枢随意哼了一声,胳膊肘也支不住了的样子,身体直接趴在了案上,脑袋伏下去,眼睛似睁非睁,殿中的香气越来越浓。
那侍女见状,竟然走上台阶来,来到她身侧,壮着胆子挨着她跪坐下去。
刘枢还是没反应,似睡非睡。
王上侍女的脸上升起一种不正常的红色,伸手摸上了矜贵君王的袖子,身体也贴过去。
然而下一瞬,君王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目光凌厉,威压逼人,
原来你在这里逡巡许久,鬼鬼祟祟,目的就是自荐枕席?
冷冷的声音将侍女钉在了原地,她浑身僵硬,不敢相信,您您怎么没
她没能说完下半句话,因为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哧的一下刺进了她胸膛。
侍女抽搐了一下,热腾腾的鲜血顺着匕首柄流下来,流进了刘枢的袖管,有几滴还溅到了她的脸上。
刘枢又笑了,映着鲜血的笑容愈发显得诡异可怖,她轻轻道:国舅这方法可真不高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侍女更惊讶的瞪大了眼,但她什么都没机会再说了,因为那匕首又往前刺深了一寸。
匕首尖从侍女的背后露出来,猩红的血液浸润了刀刃上的花纹,还冒着热气。
这个平常的早晨,殿外的宫人们正百无聊赖的值守岗位,就被殿内忽然暴怒的吼声惊醒
闻喜!
宫人们推门而入,像一群慌张的母鸡,连王庭尉卫都被惊动的跑来几个。而众人拥进殿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君王的脸上血滴骇人,身侧躺倒了一个侍女,胸口深深的插着一柄匕首。
王上!您受伤了吗?闻喜冲在最前面跑过来,却在刘枢下一个眼神中定住了。
闻喜定在了十步外,所有人都停在十步外。
七年前,年轻的君王在及笄之礼后下达的第一条王命就是:凡近寡人十步以内者,杀无赦。
刘枢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略微颤抖的指尖缩回宽大的袖子里,在这场事故中,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她轻微的战栗,包括闻喜,包括那个侍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传医正。她平平静静的吩咐。
刘枢没有将匕首从侍女身体中拔出来,所以那侍女还一息尚存,不至于快速死去。
一个小宦侍领命匆匆忙忙出去了。
她的眼神又落到远处一座香炉上就是方才侍女添香的那一个,她说:将那香炉的灰收起来,存着。
闻喜去办了。
将窗子全打开。
又一个小宦侍跑去照办了。
王庭舍人何在?
臣在。从众人中挤出来一个大夫,手里时刻拿着毛笔和竹片。
王庭舍人,是专门为君王起草文书的宫内官职,然后将这些代表君王意思的文书送去有司各部门处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继续吩咐:侍女私用迷香,迷惑君王,自荐枕席,该如何记?
舍人俯身,唯。臣明白。
这显然是一件触及刑律的事件,记完后,该交由廷尉论处。
刘枢淡淡又添一句,若是受昌邑侯指使的,又该如何记?
舍人手一抖,差点掉了笔。
昌邑侯,就是当今国舅,王后的哥哥,相国的独子,高封。
医正此时赶了过来,来了四个人,停在十步开外。
刘枢招了招手,允许他们近前来。
三个人先轮流为刘枢测了脉象,意见统一无误后,取银针在她手上灸了几个穴位,缓解迷香的作用,又开了药方,叫助手速速去煎药。还有一个医正抽空去探查那侍女的症状。
此时窗户已经全打开,混杂着飞雪的冷风吹进来,加上针灸的作用,叫刘枢才真正感到清醒了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才,她其实头晕目眩,全凭毅力在硬撑。
王上请宽心,只是普通的迷香,过一会儿就会好的。太医令恭敬地禀报着。
刘枢点了下头。
一旁那个探查侍女的医正也来汇报:王上,这侍女应该是一刻钟前服用过楉果。
这句说完,众人一瞬间全都噤若寒蝉。
这侍女不仅仅是要自荐枕席,还想要受孕。
刘枢还是像方才那样点了下头,抬眼看王庭舍人,舍人,现在会记了吗?
舍人艰难的垂下头。
都不用深入推理,这样的事情,以及其背后的目的,只有高封做得出来。
还能活多久?刘枢冷冷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问的是那侍女,医正道:若匕首不拔出来,包扎一下,还能坚持一个时辰。
好,将这侍女仔细包扎,然后,送到国舅府邸去。他自己的人,自己处理吧!
众人头顶感到一阵凉风吹过。
刘枢的目光又落回到舍人身上,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舍人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颈。
舍人,记完了吗?
记记完了。舍人的手捏着巴掌宽的竹片,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却没有一字真的敢提及昌邑侯。
好。刘枢一笑,又咳嗽起来,没有看舍人写的什么,挥挥手,叫他下去。
不用看,刘枢也知道上面会写些什么,她更知道眼前的舍人不会把高封写上去。哪怕人证物证俱在,也不会写。
王庭舍人,从来都不是她的人。
闻喜默默垂下眼皮,他是明白王上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么多年,禁锢在这王宫里,刘枢还是悟懂了一项能力的。那便是,在这偌大的王廷里,哪些人属于相国,哪些人属于高封,哪些人属于自己,哪些人又属于别的什么人她心里全都有数。
并且,她也学会了不表现出来。
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悟的,旁人都教不得。
若说她怎么悟懂的,倒也有独特路径:
就在那些她没日没夜翻阅的奏章中,在那些相国一条条颁布下去的政策当中,都藏着谋划的痕迹;那些在大朝会上听似是废话连篇的大夫们的政论,也藏着几多派系的勾心斗角。
只要仔细去听,仔细去分辨,一桩接一桩的事情,连起来,串起来,都浮出一个术字。
燕过留痕,只要存在,就会在字里行间表现出来。
那些人无论打着多么正统忠诚的幌子,可利益的落点在谁身上,不会说谎。
这些东西,没人会教。不过,对于天赋异禀的君王,看多了,见惯了,也就能悟懂了。
王上,叫宫人侍奉您歇息吧。闻喜的声音充满慈厚。您面上的血还没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刘枢随便指了两个侍女,她们上前来。
君王站起来,一拂袖,其他人静悄悄的退散。
殿中又响起了咳嗽声。
第45章高蝉
高蝉
冬日的晌午仍旧是寒冷的,阳光没精打采的照在殿宇屋顶的白雪上,显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
膏粱殿里正熏着浓烈的月麟香,甜腻的香料味充盈整个宫殿。
这座属于汉国王后的寝殿里布置相当奢华,织锦的帷帐金丝灿灿,玲珑的灯台珠光宝气,一切都与宣室殿那边朴拙又庄严的格调截然不同。
年轻的王后刚沐浴过,粉嫩的脸上泛着水汽,此时她正斜靠在软榻上,吃着一碗甜羹。她的对面正坐着她的兄长,当朝国舅高封。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不打紧的闲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作为汉国第一权臣高傒的女儿,同时也是汉国的王后,高蝉恐怕是这个国度里除了汉王枢以外最尊贵的女人了,可是她的脸上却时常挂着忧愁。
又到太卜测算的吉日了,也不知王上今日会不会来。高婵想到这里,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很是烦闷,她放下手中的甜羹。
坐在对面的高封嗤笑道:吉日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年,那毛孩子又何曾来过一次?
这称呼叫高婵皱眉,那是王上,兄长岂可随意称呼?
他们所说的吉日,是太卜令为汉王与王后测算出来每个月最适宜合房同居的日子。
太卜令会根据汉王与王后的生辰八字,结合五行八卦的规律,谨慎对照星象,计算同房吉日,在每月的月初确定下来这些日子,送给宣室殿和膏粱殿报备。
由于选定吉日的要求非常苛刻,所以每个月也并没有多少天,多则三天,少则一天也没有。
按照王庭术士们的观念,在这些吉日里合房,有很大概率能够孕育出优质的王嗣。
这种说法也不知真假,因为汉国史上有许多王子王女们并不是在这些吉日里被孕育的。
但无论怎么说,按照宗法的规定,若无特殊情况,每当吉日的时候,王上与王后便有义务完成合房礼仪。
可是这七年来,刘枢从未遵照过这一规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性情古怪的汉王总是有数不胜数的特殊情况来推掉这些吉日。
例如,她会在吉日当天外出郊猎然后夜不归宿;她会在练剑时扭伤胳膊以致于连续几日表现的无法动弹;她会在临近吉日那两天莫名其妙的偶染风寒,卧床不起;她会故意吃些汤药弄乱自己的月经周期,导致太卜令都难以准确推算出适宜的合房吉日
而一旦到了冬季,所有的吉日几乎都会被取消,只因汉王的沉疾咳嗽总是不断,夜间还有气喘,所以刘枢理所应当的拒绝与王后进行合房礼。
想到这些,高蝉脸上的忧愁又添了一分,但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高封道:呦!你倒还挺维护她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高封平日纨绔惯了,向来不怎么注重礼节,哪怕与贵为王后的妹妹讲话也是无所顾忌。
他摆出一副卑琐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她或许就是不行!生育那方面
高蝉争辩道:休要胡言,王上平时身体很好的!
她道:我曾见她与郎将们练习箭术,她能于快马之上百步穿杨,毫不费力,还能挥剑技击,以一敌三,她还精于矛戈之术。
她翻了翻眼皮,回嘴道:这些技艺兄长都不曾熟悉吧。
高封脸上挂不住,急道:这是两码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了证明自己老成世故,他还补了一句:你还小,你不懂。
高蝉咬了咬唇,不言语。
高封得意的一挑眉,想到今早的安排,笑道:要想知道她到底行不行,试试不就得了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高蝉没听懂他的意思,有点迷惑,正要开口询问,就见殿外急匆匆奔进来一个宦侍,面色惶恐。
怎么回事儿啊?这么急?高封替妹妹问道,俨然一副主人翁的口气。
高封平时以国舅自居,飞扬跋扈,在王后宫殿里随意进出惯了,这膏粱殿里的宫人大都也听他使唤。
宦侍跪趴下去,向王后请安,再向高封请安,然后说:方才有侍女竟敢在宣室殿用迷香,还服了楉果,妄图自荐枕席,王上受了惊吓,御体欠安,太医令熬了汤药送过去,王上吩咐今夜吉日的事就取缔。
高蝉惊呼:怎会如此!
殿中的宫人们全都垂下头不敢出声,虽然被汉王拒绝已经是家常便饭的情况了,但每次王后还是会难过的大发雷霆。
那宦侍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见王后在殿上的主位坐着,就生生忍住了,埋下头,支支吾吾,半天不讲,只用眼神示意高封。
高封见他模样,不在意的瞟了上座的妹妹一眼,命令道:别磨磨唧唧的,还有什么话,全说出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宦侍才硬着头皮讲道:回国舅大夫,那侍女已经被王上一刀捅死了。
什么?!杀杀了?高封大惊出声。
宦侍接着说:王上还说要要将那侍女送到您府邸去,说您自己的人,自己处理。宦侍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满头大汗。
高封还没回话,高蝉先冷了脸。
兄长,原来是你安排下的!她咬牙切齿道:这就是兄长所说的试一试吗?
高封还为刚听到的消息心有余悸,根本没注意妹妹的表情,他摆手打发走那个宦侍,而后喃喃道:这么些年,她真是越长越奇怪了
高蝉坐起来,要是再干这样的事,你就从我的宫殿出去!永远别来!
高封诧异的转头看妹妹,他还从没见她对自己这么说过话,高蝉一张俏脸因为气愤而通红,恶狠狠的盯着他。
高封愣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目光有些玩味地看着妹妹,高蝉,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上座的王后气势一下子弱下来,像被窥探到了某种最隐秘的心事,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眨了眨,垂下来,我我没有。
高封继续道: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你首先是父亲的女儿,是相国大夫的女儿,其次才是汉国的王后。
我明白。
高封目露警告的神色,没有父亲,你什么都不是!
我明白。
膏粱殿中的宫人被尽数遣散,高封冷冷道:父亲的意思,王上已经二十二岁了,她必须快点有一个王嗣,我们才能牢牢掌握局面。
高傒老了,而刘枢已经长大了,虽然目前在高氏的压制下,汉王迟迟无法亲政,但过不了几年,王庭的局势没准说变就变,这对高氏很不利。
一个成年的君王不可能永远不亲政,高傒等不起。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孩子,也就是说,一个新的小汉王。
高蝉的表情有一丝痛苦,我明白的,但与王上诞下王嗣的人,只能是我,我不会允许别人!
可你没做到。高封冷笑道:我还从未听过婚嫁七年还未生育的人呢,何况是王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到这里,高封都不得不佩服刘枢那骨子里的狠劲,虽然高蝉脑袋空空,不成大事,但若论容貌,也算是婀娜多姿了,除她之外,王宫里的侍女也都个个秀色可餐。可刘枢竟然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从及笄到现在,整整七年,汉王宫里竟然连个私生女的传闻也没有。
真是怪人才干得出来的事。
听到兄长的话,高蝉闭上了眼睛,眼中流出一滴泪,泪珠顺着粉颊滑落。
高封问:你也别难过,她也许压根对女人不感兴趣呢?
这不可能。高蝉睁开眼,叹了口气,我曾注意过王上与侍卫们还有郎将们的交往,那些男儿们个个英气勃发,但她对他们根本没什么兴趣。
高封松了一口气,最好如此。
如果是和男人,汉王便只能自己生育,万一分娩难产什么的,到时候一尸两命,安侯与乐侯其中之一就可顺位继承王位,那高氏就什么也没有了。
按汉制,五十多岁的通侯宗室继承王位,便能直接亲政视事,根本无需高氏授权。
高傒只是先王任命的刘枢的托孤大夫,如果刘枢没有了,那高傒的托孤之任也就成了一纸空谈。
思绪回笼,高封又恢复了那副纨绔模样,她难道是怪物不成?食色性也,她怎么一个也不沾?
习惯于纵情声色犬马的高封怎么也想不通刘枢的做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蝉想了想,道:若说王上这些年对什么女人特别留心过,倒也不是没有。
高封猎奇心作祟,赶紧问道:哦?说来听听。
高蝉的记忆飘回了从前,她慢慢道:大概四、五年前吧,我派去盯着王上的宫人禀报说,王上在路过一处不起眼的偏殿时,曾见到一个奇丑无比的宫女,那宫女不仅皮肤黑,还一只眼大一只眼小,脸上尽是疤痕和斑点。
高封听的直皱眉,生成这样,也怪不得被打发去守偏僻的宫殿。
但就是这样一个宫女,却叫王上停下了脚步。高蝉苦笑着,王上不仅为她驻足,还瞧了她许久,仿佛像见了老朋友似的。王上甚至还把那宫女调到了宣室外殿去干活,更甚至还主动找她说话。
啊?!这叫高封费解极了,心里默默想着,那汉王不仅疯了,还有病。
他问:可我怎么从未见过王宫里有这么一个丑侍女?
高蝉面色一冷,王上从不肯多看我一眼,却如此留心一个奇丑无比的侍女,这叫我怎么能忍?那侍女被调去宣室外殿,没过几日,我就处死了她。
高封点点头,只觉得理所应当。
在四、五年前,以高氏的权势,悄无声息的处死一个宫女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怕是汉王身边的人,高氏也无所顾忌。
可是近两年以来,随着汉王逐渐健壮,宫中的形势好像也跟着悄悄发生了变化。不知不觉间,汉王身侧都已是她自己的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念及此,高封说:依汉制,王后在王宫内享有一半的行事权,可我看你怎么不大管事?
高蝉无奈道:在宫里,我怎么比得过王上的脑筋和手段?大大小小的事情,还不是王上一人说了算。况且,我也对处理正事不擅长呀,事情那么多,又那么累
高封掩饰不住脸上的嫌弃之意,那你擅长什么?
高蝉心虚的垂下眼皮,又假装无事的端起了那碗甜羹。
高封还想再奚落两句,却突然跑进来一个小侍从,附在他耳边说了半天。
高封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来,父亲唤我,我得回去了。
什么事呀?高蝉含着一*口甜羹,眨巴着大眼睛问。
你莫管。还是想想自己能为高氏做些什么吧。高封瞪她一眼,无论如何,你要尽快诞下继承人!
高封走了,殿里的宫人们被重新放进来,高蝉回想着高封出去时那股难以言喻的紧张神色,隐隐感觉他并不是去见父亲那么简单。吊儿郎当的高封很少有这么鬼鬼祟祟又正儿八经的时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不过高蝉也并没多想,她生来就不爱动脑筋。
一碗甜羹吃尽,侍女默默上来替她撤下碗匙,高蝉望着空洞洞的宫殿,心头升起无法排解的空虚感。她抽了抽鼻子,满殿都是月麟香的甜腻气息,她一早特意叫宫人点上,只为等待汉王莅临。
高封离去前严厉的话回荡在她耳边:
还是想想自己能为高氏做些什么吧。无论如何,你要尽快诞下继承人!
想到高氏,高蝉感觉胸口压抑的喘不过气来,这股压抑化作了委屈,进而又变作了愤怨,她的眼眶又情不自禁淌下泪来。
王上凭什么这样冷落我呢?!高蝉突然站起,快步走下台阶,径直朝殿外走。
宫人们慌里慌张拥上来,您这是要去哪里呢?
去宣室殿。
第46章当年国婚
当年国婚
没有刘枢的准许,高蝉从来没主动去过宣室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哪怕在每年宗庙典礼上,面对王上的那一张冷脸,高蝉也总是战战兢兢,手足无措到不知该如何表现。
今日还是头一遭,她不管不顾的跑去宣室殿。
刘枢此时正仰靠在宣室殿内殿的御榻上,手执一卷书册,乐得清闲的慢慢读着。
闻喜隔门向她禀报:王上,王后来了,要觐见您。
啪!书卷被抛在桌案上,刘枢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厌色。
寡人有疾,不便见人,叫她回去吧。
唯。
随后外间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响动,说明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快步进了中殿,并且有继续往里闯的架势。
紧接着,又听到闻喜焦急的声音:王后,您怎么直接进来了?哎您不能再进去了,王上在休息。
高蝉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激动,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我为何不能进去?王上今日受了惊吓,臣特意来探望也不行吗?
她一面说,玉佩响动的嘈杂声一直不间断,说明她正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走动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您听老奴说,您听老奴说闻喜一个劲的恳求道:王上下令今日任何人不得入殿。
我已经入了,又能怎么着?索性再进一道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呦,您可别闻喜绞尽脑汁地劝阻道:王上已经睡下了,这一时半会儿也醒转不来,您看要不过几日再来?
哼,王上当真已病的起不来榻了吗?
闻喜挡在门前,满头大汗,正要再想个什么说法。
就在这争执不休的当口,身后的门突然像被台风撞击般的从内部掀开了。
砰!
何人在中殿放肆?
刘枢一只脚迈出来,方才就是这只脚踢开了门。紧接着她另一只脚也踏出来。
她扫了一眼门外的情形。
门口挤着一大群人,高蝉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一堆膏粱殿的宫人,闻喜和宣室殿的宫人们排成一排挡在高蝉面前,在听到开门动静的那一刻纷纷转回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有人都随着开门的那声巨响看过来,见到刘枢直挺挺的负手站在那里,人群霎时噤声,而后哗啦啦的齐齐跪拜。
王上恕罪!
大殿变成死一般的阆静。
刘枢一步一步绕过扒在地上的人群,慢慢走到高蝉跟前,伸出一只手,俯身搀起她,王后请起。
这语气颇为亲昵,却叫高蝉吓的颤了颤肩膀。她顺着刘枢的力道站了起来,头脑一片空白,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刘枢轻咳一下,其他的,都下去吧。
紧接着殿中响起一片唯唯声和衣裙拖地的声音。空旷的中殿只剩下刘枢和高蝉两人。
刘枢面无表情,道:王后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吧。
空气中有一丝紧绷的氛围,高蝉缓了一会儿,小声道:听闻王上御体欠安,臣臣来探望。
嗯。刘枢侧过身,准备要走的样子,那现在看过了,王后请回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上!
高蝉感到一丝不甘的情绪翻涌上来,她鼓起勇气:王上臣从昨日就在等待您。
刘枢公事公办的笑笑,王后辛苦了,只是寡人身体实在不堪,也无能为力。
她脸色如常的说着这些话,又咳嗽几下,不知是因为讲话太多,还是心情烦躁,她根本不想在外面多停。
她这样一无能为力便是七年,高蝉实在无法忍耐了,道:不止昨日,每次吉日臣都会等您,臣不知还要等到何时?
刘枢忽然转过身来,目光迸出一缕锋利,王后慎言!
高蝉被这样的目光刺的一怵,但话到嘴边,已没有再收回的可能了,她的视线落在刘枢身后紧闭的内殿之门上,臣作为汉国的王后,也是您的妻子,却从未有一次机会踏入您的寝殿,试问天下有哪个王后是这样活着的呢?
高蝉情不自禁的哽咽起来,臣臣不知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又想哭了,可是她不敢,因为说出以上的话已用去了她所有的勇气。
王后讲出如此无礼的话,汉王却没有立即发怒。
刘枢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不怒反笑,呵呵呵
那笑容邪肆而无情,叫高蝉毛骨悚然,结结巴巴道:臣的意思是如果臣错了,臣可以改。
王后当然什么都没有做错,千万不必内疚。
刘枢朝高蝉慢慢走过去,目光冷峻,一步一步,明明大殿中空旷如许,可随着刘枢的挨近,高蝉却感觉逼仄的喘不过气来。
一定要寡人说的这么清楚么?错就错在刘枢挨到她面前,垂下头,她从来没距离她这么近过,高蝉的耳后不由自主爬上一抹红,想退后一步,刘枢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她伸手一把攥住她的腰带,冰冷又强硬的手,仿佛老鹰的爪子扣住一只小鸡一样,高蝉吓得只能凝固在原地。
年轻的君王脸上还挂着那抹凉薄的笑意,凑近她耳边,用只有她们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量,一字一句道:错就错在,你姓高!
高蝉一颤,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黑了。
刘枢的话还在继续:还记得大婚之日寡人和你说的那些话吗?不需要寡人再帮王后想起来吧?
大婚之日
尘封的可怕记忆汹涌而至,高蝉霎那间就白了脸色,不可抑制的浑身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秋天,她贵为相国的父亲告诉她,她可以成为王后,婚期就安排在王上及笄礼之后。
十六岁的高蝉想都没想过,资质平平的她竟然能成为那个光耀如太阳般的君王的妻子,成为这个邦国的国母。
一开始,一切都如梦幻降临身边一样,她激动的失眠,她原本无比期待那场盛大的国婚,可万万没想到,那却是往后胆颤心惊岁月的伊始
国婚日期一推再推,只因为据说是归氏罪臣的缘故,让年介及笄的王上大病了一场,这场病可不得了,太医令和全体医正倾尽全力才将汉王从死亡之门上拉回来。
没有人来得及去追究,久居深宫的王上为什么会染上重疾,总而言之,她那一病就是大半年。
将将病愈,汉王就拖着消瘦的身体参与了自己的及笄之礼只有及笄而没有亲政的典礼。
也就是在那场典礼上,高蝉才第一次见到了汉王。
消瘦的少女气度出尘,站在恢弘壮阔的高台之上,底下是万人敬仰膜拜,鼓乐震天,场面盛大,少女却面色不改,仪态端方。
高蝉被这情景震慑住了,偷偷仰望着那个身影,莫名心动。
可就在典礼即将结束的时候,稚嫩的君王却做出了一件所有人都不敢想的事。
只见她从腰间抽出了那柄刚佩上的三尺长剑,是的,她及笄了,终于有配剑的资格了。那长剑名唤龙渊,是汉国君王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象征王权的礼器。
少女拔剑出鞘,剑锋指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目睽睽之下,高台上的少女目空一切,在典礼的末尾兀自展示了一场剑舞,舞姿宏丽,剑势逼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因为这是完全不合礼制的事情,少女则像旁若无人一般,一边舞剑,一边吟出一首韵辞:
浮生兮五五之载,
飞光兮如梦如露,
否泰兮有生有灭,
君王兮何所留憾!【注】
韵曲终,剑舞止。
少女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郁顿挫之感,她即兴而诵的一曲韵辞,既像少年人婉转百回的哀思,又像烈士断腕的决然,像受伤的鸿雁,又像苏醒的巨龙,听来令人心惊。
一场孤绝又孤傲的独舞。
凡是参与这场典礼的人,不会有人忘记这一幕的。
那一天,高蝉看到站在前排的父亲脸色很难看,她第一次感觉到,无所不能的父亲竟也有畏惧的时刻么?
及笄之礼后没过几天,便是国婚,高蝉怀着忐忑的心境入了汉王宫,她穿着一身隆重的翟衣袍服,心跳如雷,她近距离的见到了同样隆重装束的汉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由于前几日高台剑舞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高蝉望着汉王昳丽而冷肃的容貌,自然而然觉得害怕又孤单,她根本无法预判面对这样一个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有新婚的喜乐,没有初立家室的温存,更没有婚礼夜晚的羞涩,什么都没有。
汉王宫寒寂透骨,压抑阴沉,年轻的君王脸色冷峻,淡淡出声:
高氏还真是贪得无厌呢。
只这一句便将高蝉吓的魂不附体,她不知道汉王为什么会在国婚当日是如此态度,外朝的事她从来不懂。
汉王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刀锋,回响在殿堂中:
你们已经得到了权力,名誉,后位得到了很多很多,现在却还想要更多吗?
大病初愈的汉王面容清瘦而漠然,漫不经心的环视一圈这座专为国婚而布置的膏粱殿,对高蝉缓缓吐字:
你想得到的一切,都可以在王宫里得到,你们高氏从前想要的一切,也都可以在汉国得到。但是,唯有一件,你们永远无法得到。
年轻的君王鹰一样的目光在暗夜中亮的出奇,高蝉浑身一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后,这便是你的命。
说完,君王看都不看她的新婚王后一眼,转身便踏出了膏粱殿,墨色的背影消失在浓稠的黑夜中。那夜的膏粱殿简直空洞冷寂的叫人发疯。
从此,那句话也成了高蝉最恐惧的梦魇。
王后,这便是你的命。
七年过去了,高蝉看着近在咫尺的刘枢的脸,她不知道高氏无法得到的那件东西是什么,但她大概知道自己无法得到的是什么了
【注】:《周易》中大衍之数为五五,五五之数是天地之数,吉凶无定,五五也表示断绝之意。
第47章发病
发病
高蝉的下巴止不住的颤抖,心如枯叶,一滴清泪顺着面颊滑落,刘枢放开了她,她下意识躲开两步。
臣明白了高蝉又退后一步。
如果说七年前她还报有一丝侥幸的心思,以为王上只是不喜欢被人强塞一个王后在身边而已。
她可以忍耐,可以等待,时间长了,情况可能就会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七年过去了,什么也没有改变,她心中那簇微弱的希望之火越来越微弱,直到今日,彻底被刘枢浇了个熄灭殆尽。
臣明白您不喜欢臣,臣以后不会再迈进这宣室殿一步。高蝉的声音弱下去,王上日后也不必用生病来推脱吉日了总是生病,您身体也吃不消的。
刘枢轻轻叹了口气。王后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蝉竟从这句叹息中听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情绪,回去吧做点什么都好,不必再想寡人了呃!
一句话刚说完,却见刘枢猛地弯下了腰,一手紧紧攥住了胸口的衣料,表情忽然很痛苦的模样。
王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高蝉有点发懵,她以前经常听闻王上偶染小恙,大多是装的,还以为这次又是同样的把戏。
高蝉有些委屈,咬了咬嘴唇,准备马上走开,王上不必在臣面前这般表现,臣已经说过日后绝不打扰您。
不是唔!刘枢另一只手也攥上了心口的位置,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拧在一起,她的腰弯的更低,随后像被秋风折断的树枝一样跌倒下去!
扑通!
高蝉被吓得跟着一抖,她眼睁睁的看着刘枢摔在地上,像一只虾一样弓着身子,蜷缩在漆黑如镜的青砖上,手指用力到发白。
王袍腰带上的环佩玉组也全砸在青砖上,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寡人的心脏突然好疼!刘枢的额角青筋暴起,似乎是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叫喊:快闻闻喜!
这看起来不像伪装的,高蝉彻底吓呆了。她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木头一样杵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
玉佩砸碎的声音和刘枢最后一声高喊惊动了外面的宫人,闻喜慌慌忙忙推门进来。殿中的情景也叫他吓愣了一瞬。
王上虽然以前常常装病,但都是小打小闹罢了,哪里有这样拼命忍痛的时候,谁也没见过她这样难受的样子。
快传太医令!闻喜意识到事情不对,声嘶力竭的朝外叫。一个小侍女领命去了。
人群绕过愣在原地的高蝉涌到刘枢跟前,殿里乱作一团,但即使是现在的情况,也没有人敢挨近刘枢十步以内。
围着汉王一圈站满了宦侍和宫女,形成一个方圆十步的圆,大家都焦急的唤着王上,王上
高蝉瞪大眼睛,见到这可怖的一幕,她吓的快魂飞魄散了,她转头仓惶逃出了宣室殿。
太医令连滚带爬的来了,还带着浩浩荡荡的医正团。
刘枢的面容已痛苦到扭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她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允许太医令近前来诊病,便陷入了昏迷。
人群又是一阵夹杂着惊呼的忙乱
约摸一个时辰后,宣室内殿,刘枢从自己的龙榻上醒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上醒了,进汤药!
不知是哪个人这样说了一句,刘枢随后就感觉被人扶了起来,晕晕乎乎间,她嘴唇间被喂进苦涩的汤汁,她吞咽了几次,感觉意识清晰多了。
哪怕身体还没恢复,刘枢睁开的眼神仍然如鹰一样有穿透力,她苍白着一张脸,偏头看向太医令,微微启唇,怎么回事?
太医令惶惶不安的跪坐在她床侧,接到这样的目光,越发坐立难安,医正们也都垂着脑袋。
回王上,太医令终于开口道:臣医术浅陋,并没从您的脉象中诊出特别的病症,您除了肺气稍弱引起的日常咳嗽以外其余的您您一切都很康健王上恕罪!
太医令说完就拜倒了下去,一群医正也跟着拜倒下去。
这还真是蹊跷。
没有人怀疑汉王装病,因为方才的剧痛和昏迷都做不得假。况且谁都知道汉王是从来不屑于用那般自毁形象的方式来装病的。
可查不出病因,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刘枢并未立即说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慢慢从榻上坐起,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一切如常,并没感到不适,仿佛刚才那股剧痛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又站了起来,在内殿活动两步,也依然没感到任何痛楚。
太医令还如履薄冰的跪伏在地上,等候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会给自己一个怎样严厉的判决。
刘枢瞟了他一眼,开口道:寡人昏迷了多久?
太医令:回王上,不久,只不到一炷香。
一炷香的时间便能恢复如常?
那么医令以为,寡人为何会昏倒?又如何醒的?
太医令嗫嚅道:许是王上近日政事繁忙,思虑过重,加之天气严寒,因此心血不足所致。臣方才见王上鼻息闭塞,心律凝滞,便用砭石之术浅刺沟洫与上焦二穴,每处三十六下,待您转醒。
嗯。刘枢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偏头说:太医令救治有功,赐圜币千镒,黍米千斛,金箸一对。其余人,各随赏赐。随后又摆摆手,叫他们全下去。
闻喜在旁躬身应下:唯。
汉王不仅没有惩罚他们,竟然还给了赏赐,这样的赏赐比一个卿大夫整年的俸禄都优厚许多倍,太医令和一丛医正感到又惊奇又畏惧的退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宫里上上下下都对汉王的乖戾放诞有所耳闻,但只有一直陪在汉王身侧的闻喜明白她其实并不总那样。
这莫名其妙的昏厥症状就这样暂且搁下了,汉王思量片刻,不再去提。
今日的奏疏还有没有未看完的?都呈上来吧。
刘枢理理袖子,露出一截如玉般光滑白皙的手腕,方才摔倒的时候磕到了一小块,此时看起来污青一片,非常显眼,但她浑不在意,从榻上起身。
王上的头发这时披散着,乌黑浓厚,长及后背,像丝缎一样铺满肩头,随着她走路的起伏动作更显油亮润泽。她也没有叫人来伺候束发的意思,只闲闲地披了件丝质便袍,就去那桌后坐了。
闻喜心里还惦记着她刚才莫名而起的病痛,想着王上要是再休息一阵就好了,可是他明白刘枢向来说一是一,不会改变已出口的话,于是他只好去捧了新的竹简回来,放置于御案上。
就只这些吗?刘枢扫了眼竹简,感觉不是很多。
是。闻喜道:大夫们听闻您今日御体欠安,便没有呈上太多
不是没有呈上太多,而是都忙着去相国门前串通消息了吧?刘枢打断他,冷冷的笑笑,说:他们是真怕寡人死的太早,又怕寡人活得太长呢。
闻喜被她这口无遮拦的话吓的直磕头,王上,您千万莫要这样说,老奴十个脑袋也抵不得呀!
哎,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起来吧,别老跪着,闻喜啊闻喜,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与那些年轻的宫人可不一样。刘枢一边说话,一边敏捷的翻阅着竹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了一阵,她又问:今日可还有别的事要报?
闻喜犹豫一瞬,说道:回王上,方才您昏迷那时候,相国大夫来问过。
这是肯定的。刘枢头也不抬一下,讥讽道:相国关心寡人的身体,更甚于关心自己子女呢。他可有说什么?
闻喜道:他说王上身体劳顿过度,又有旧疾在身,这是他做相国的失责,罪责深重,万分惶恐。
刘枢眉头一皱,讲要紧的!
她简直受够了高傒那副虚与委蛇的嘴脸。
闻喜就道:相国大夫恳请您最好去雍城康养一段时间,以便调护龙体。
哦?刘枢放下手中的一卷奏疏,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他想叫寡人去雍城?
相处这么多年了,刘枢知道高傒的每一个举措都不会是没有缘由的。
雍城,是汉国的副都。几百年前,汉室的开国之主曾在那里理政数年,创立基业,所以雍城也被叫做汉国的龙兴之所,地位仅次于沣都。
雍城临水而建,又设有温泉行宫,历代汉王也曾多次到雍城疗养享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起来倒真是一个休养的去处,只不过那是历代先王将要退位前才会去的地方。
看起来相国是很体贴的在为寡人筹备安度晚年的事情了呢。刘枢的话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闻喜心又揪起来,小声道:王上,您若不愿,便可不去。
天色暗下来,殿内点起烛光,刘枢默不作声,御案上左右各摆放着一盏长信宫灯,暖黄色的烛火照亮了她年轻的面庞,她微微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两排阴影,大殿中阒寂一片。
闻喜知道她思考的习惯,此时万万不可打搅。
过一会儿,刘枢又开口了,相国这时讲出这般话来,看来也应当是做好了万全的筹划,定是一件叫寡人不得不去雍城的事,猜猜看,会是什么呢?
以高傒的手段,他一定准备了后招,叫她别无选择,只能去雍城。
老奴愚蠢,猜不出。闻喜老老实实道。
刘枢笑了,状似随意的说:很快便会知晓了,他没时间了,不会叫寡人等太久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像是为了印证她所说的话一样,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禀报,刘枢用眼示意了一下,闻喜去打开门,接过侍女捧着的一卷短疏。
第48章博弈
博弈
刘枢话音刚落,殿外就突然传来一声禀报,她用眼示意了一下,闻喜去打开门,接过侍女捧着的一卷短疏。
是太医署那边刚刚呈上来的。
写的什么?刘枢懒得看,叫闻喜自己打开看。
汉王宫中识字的宫人并不多,因为教会宫人识字并不利于主人翁们行使权力,只有君王看重的内侍才会识字,闻喜是其中之一,在先王的授意下,他是宫人中识字最多的宦官。
他看完后将小小一卷竹简放到御案上,然后说:太医令与医正们联笔上疏,说如若王上御体没有大碍,那么下月的吉日请务必履行王室的义务,以安汉室祖宗之灵。
消息传得够快,她才转醒多久,高傒就这么迅速的做出了行动。
看,这不就来了。刘枢从案前站起身来。
打开窗户,寡人想看看庭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搬出祖宗之灵来说事,高傒的威胁意味很明显:若这次刘枢还是不从,他便不惜从最近出生的宗室婴儿中挑一个来过继与她。至于安侯与乐侯那边,又免不了一场大动荡了。
侍女打开了内殿中的窗子,外面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庭院中豢养着几只麋鹿,正在雪地上寻食,那是刘枢七年前养下的鹿,七年过去了,已然壮大雄健。
窗外的冷风吹进来,她没忍住,咳嗽了几下。闻喜连忙招呼一个侍女为她披上狐裘。
她停在窗边,修长的五指扣在窗牖上,瞭望外面的雪景,刘枢忽然笑出声道:闻喜,你看寡人还是王吗?
当然,您从来都是的。闻喜由衷的回答。
面前的君王是先王指定的唯一继承人,也是先王唯一的血脉,她自出生那一刻起便降落在王位上,要论正统,全天下都没有谁比她更正统、更不可撼动的了。
这恐怕也是最令高傒头痛的地方吧。
刘枢却收敛了笑,瞧着满庭的麋鹿,不,寡人明明是一只天天等着被配种的猪,连这苑中麋鹿也不如!
殿中的侍女和宦官全都被这话吓坏了,一排排慌忙跪下去,王上息怒!
寡人可没有发怒。刘枢悠然笑了,寡人从前经常这样想,也便这样说了。
她转身看向御案,可是今日,寡人终于不再这样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喜会意,走过去将那卷刚送来的短疏拿来,呈给她。
刘枢将奏疏从头到尾看过一遍,继续说:相国果然老了,他等不及了。
对于高傒的野心,刘枢要比他的亲儿子高封还要明白。或许在高封眼里,高氏世世代代做汉家权臣便是最好的归宿了,所以高封才会愚蠢的想出随便安排一个侍女服下楉果来引诱她的方法。高封在想,只要汉王能有王嗣,高氏便能稳住相权,孩子是谁生下的,并不重要。
但高傒不完全这样想,在高傒的心中,有一簇隐秘又阴暗的更大的买卖要做。就和二十年前那场惊天豪赌一样,他要的是以最小博最大,直到吞噬一切,这才是高傒的本性。
王嗣必须由高蝉诞下,将高氏的血脉与刘氏混为一谈,高氏才能变为真正的外戚贵族,彻底洗刷他那低微出身的过往。
一旦高蝉生下王嗣,那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高封便是下一任汉王的亲舅舅,高傒则是王嗣的亲祖,高氏一跃而成半个王族,如此下去,再过一代或两代,高封或是高封的子孙,便能僭夺王位!至于刘枢这颗棋子,便可以随便舍弃了。
这才是高傒隐藏在心里,从不为人言的滔天的欲望。
但是现在,事情似乎发生了转变,高傒竟然舍得暂时放下自己的计划,为的就是让她去雍城?
去雍城,代表着远离汉室权威的中心,代表着远离廷臣,远离政事,代表着刘枢会被突然架空,但同时也代表着她不用时刻被逼着生孩子了。
能叫高傒如此急于行动的原因,只能是一个,那便是高傒在害怕。随着岁月的推移,高傒的政事能力在衰弱,而刘枢的能力在扩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低笑两声,喃喃自语:他怕寡人像这些麋鹿一样长大,更怕他自己像这风雪一样消失在天际。
风雪虽强劲,也总有消散的时候。麋鹿稚嫩,也总有健壮的一天。
汉王这些年在朝廷中也笼络了些卿大夫,偌大的王庭,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甘心服从高傒的。况且,相国权势再盛也无法阻挡君王不见臣子不是?
年老的高傒怕自己手中的权力被她这个年轻的女子一点一点的收回去。这是最可怕的情况了。
所以他只能来逼她。
摆在刘枢面前的选择不多,要么与高蝉生下继承人,要么从宗亲过继一个,要么去雍城,暂时斩断自己已到手的那部分权力。
看起来,哪一条路都不是很妙。
或者,她也可以利用君王的身份,拖慢这一决策的时间。汉国制度繁杂,做什么事情的程序都古板传统,如若她真有心不乐意配合,拖他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
可是,要不要选择拖一段时日呢?短短一年,汉国的政坛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在窗前踱起步来,她要好好想一想,站在这个抉择的十字路口处,要如何做才是良解?
隐隐的,她敏锐的政治嗅觉让她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千载难逢之机,一个或许能令一切都天翻地覆的节点。
她等待了数年,忍耐了数年,也积攒了数年,虽然还是不够强大,但也并非一无所有。
她还是需要一些关键的力量,例如
一股恰如其时的东风?
一个不可或缺的良臣?
一场突然而至的惊变?
转机会发生在今年吗?
刘枢在踱步思索的时候,殿中始终鸦雀无声,没人敢在她想事情的时候弄出一丁点儿声响。
她负手在后,缓步徘徊,哪怕是专注想事情的时刻,她的腰背也会无意识的挺的笔直,多年的王宫礼仪训练让她的肢体习惯了在任何时候都保持高雅的仪态。
她身材颀长,肌理匀称,紧实有力,头脑灵敏,散发着年轻女子最美好的健康与活力。
在先王精心布置的策略下,刘枢终究是长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后她和她的国家将会如何,就要靠她自己了。
半晌,她足下一停,已经想好了,转回身,道:传下去,寡人将赴雍城,于温泉行宫静养。
唯。闻喜和侍女们一同应下,他听得出来,每当王上用这样笃定的语气说话的时候,便是有了十足的决断。
再者,刘枢继续道:既然相国如此上赶着来请寡人做一选择,那么寡人自当要与他谈谈条件才是。该说个什么条件才好呢
闻喜小声道:王上,可要召相国大夫入殿议事?
不必。刘枢摆摆手,叫王庭舍人来,记下寡人的意思,传与相国。
很快有宫人去通知了舍人。舍人急忙赶来,笔墨都不曾晕开,刘枢就已经说了起来。
刘枢才不会专门等他呢,她似乎颇有兴味的扶栏瞭望,自顾自的说下去:寡人*前几日批阅奏疏,典曹大夫曾上表言道,有郧国公子私自潜来汉国,欲求我邦庇佑,有这事吧?
她压根也没指望有人会附和她,毕竟旁的人哪里看过奏疏呢?就算闻喜偶尔替她念过一两卷,也早就忘记内容了,谁会对那些每日成堆的琐碎政事有印象呢?
刘枢却能。
也许是天赋卓绝,也许是头脑年轻的优势,刘枢总能将每日发生的政事理出头绪来,桩桩件件,条分缕析,并且和之前发生过的政事相互连缀,勾勒出一个个大政策、大事件进程的全貌。
并且在心里记下个七七八八,毫不觉得枯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时候连相国都不小心记混的事情,刘枢却可以在朝会上条理分明的替他数点出来,然后吩咐有司办结。
少年人的精力和敏捷,远非老态龙钟的老人可以比拟。
刘枢接着道:这桩事,寡人记得那时相国没有应允郧国公子的请求。
这符合高傒的行事风格,郧国地处偏僻,向来与别国关系生疏,突然偷偷跑出来一个公子,任何国家都不敢贸然提供庇护的。加上高傒近年来年老昏花,心思都在汉宫庭之内,没功夫去过多调查那位异国公子出逃的来龙去脉,就干脆一拒了之。
可寡人欲应允郧国公子,将其留在沣都别馆照应。刘枢一字一句的宣布,告诉相国,若能如此,寡人便于三日后动身前往雍城行宫。
并且相国也需陪伴寡人同行。
否则的话,动身之期,就来年再说吧。
这是刘枢提出的全部条件。
舍人战战兢兢的记下来。
窗外的远处,大雪铺满了层层叠叠的汉家宫阙,一眼望出去,都望不见楼宇的尽头。
刘枢眼落远方,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一切全看相国的决定了。
三日后,声势浩大的王驾车队由沣都开赴雍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49章归途
归途
越靠近西北方位,风雪愈盛,鹅毛般的大雪遮迷了人眼,郦壬臣和田姬抵达了郑国北部最后一个城邑邲城,离开这里,兑换传验,便是汉国。
邲城郊外有一处酒肆,用草泥灰筑成,屋顶的烟筒冒起炊烟,里面烧着炭火,看起来很暖和,二人决定在此吃上一顿热饭,休整一番。
郑国食货享乐之风盛行,没有禁酒令,因此每个城邑都有许多饭馆和酒肆,一到夜间,围着好多醉汉,官吏也不做限制。
她们将马匹拴在酒肆外的一处粗木桩上,掀开粗毛毡做的帷帐,走进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缓和了面颊的冰冷。
这位夫子,您这边歇!酒肆的堂佣马上热情的围上来,瞧着她们的打扮,一口一个夫子叫着,设座端茶。
郦壬臣环顾一圈,现在还是白天,酒肆里人不多,三两个为一伙,一堆堆的围坐着谈天。
屋里面阴暗的角落处,独自坐着一个人,背对门口,身形竹竿子一样瘦,呷着手中的一碗浊酒,身上裹着薄薄的旧棉袄,后背一堆补丁,帽檐压得很低,辨不出男女。
郦壬臣轻叹一口气,喃喃道:这样天寒地冻的季节,竟有人会独自在边陲酒肆里饮酒,一定是很孤苦之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只有田姬听到了这句轻叹,不过她没有说话,心里想道:您不也是这样孤独之人吗。为何老替别人叹息呢
郦壬臣选了一处靠近门口的小桌案坐了。
桌案很矮,座位是麦草和破棉絮做成的垫子,直接铺在泥地上,已不知被多少食客坐过几千回,也不柔软,坐上去硬邦邦的。
酒肆中的食物种类不多,主要就经营那么几种,也没甚可挑选的。
堂佣问好了她们所需的分量,便去后厨传饭了。
起先端上来两份葑菜粥,用陶钵盛满。后来又上了一份燔芋艿,热气腾腾,软糯香甜,二人掰开分吃了。
堂佣弯腰道:这位夫子,今日风雪大,不便出门,小店昨夜剩下的酒已卖完了,新酒在十里外的酒窖,还没抬上来,实在不好意思,若您要吃酒,可以等等下午,等新酒到了,小店白送您一碗。
不必。郦壬臣摇头笑道:我们不吃酒,用了便饭就走。
好嘞!那堂佣见她好讲话,又另外送了一碟腌薤菜给她们。
主仆二人正吃着,门外响起一阵喧哗,只见一伙人劈里啪啦掀帐进来,约摸四五个大汉,满脸横肉,提斧拎锤,嗓门很大,叫唤着要吃的。
四五个大汉走进门,并没有察觉到郦壬臣二人,她们的位子虽是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但寻常人开门进来的时候,走上两步,目光总会落在远处,扫视全场,并不会特意扭头去看坐在门口的人。因此表面上看她们是坐了离门最近的位置,但其实也是最不易察觉的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田姬拿汤匙的手一顿,有点无措的左右看看,郦壬臣瞧了她一眼,那意思是叫她不要慌张,在这群不明来历的草莽大汉眼皮子底下乱动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那伙大汉气势蛮横,吆五喝六的走到中间,明明有空位在旁,却偏要挤走中间的那一桌食客,自己坐上去。
看这无赖又凶狠的架势,倒和她们不久前见过的那个抢羊的山匪相似。
要酒!快给爷爷们上酒!其中一个虬面大汉喝道。
酒,此时当然是没有了。几个堂佣一起上来解释,又把方才对郦壬臣说的话讲了一遍。
哪知那大汉勃然大怒,吼道:你们不是开酒肆的吗!怎么能没有酒!
哎呦,不是没有,是要下午才有,今日风雪大堂佣央求着。
别和我碎嘴!另一个大汉一巴掌扇过去一耳光,打断了堂佣,叫道:我怎么看旁人有?
他一指角落里的那个满身补丁的人,说:那个人怎么有?
那堂佣直接被这一巴掌打昏了过去。
另一个堂佣吓的腿软,磕磕巴巴说:那位那位是今晨一早就来的,买了小店最后最后一坛酒,是昨天剩下的,然后然后就真的没有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呸!第三个大汉吐出一口唾沫在地上,站起来一把将堂佣搡倒,朝角落那人喊道:那个不长眼的!识相的就把酒坛给爷爷们送过来!
酒肆里经这么一闹,谁也没法好好吃饭聊天了,但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跑掉,怕引起这群大汉的注意。
所有人只得屏住呼吸不动作,私下里一片安静,只有帷账外呼呼的北风声刮过。
那满身补丁的人一动不动,像没听到大汉的咆哮似的。
嘿!他老子的!一个大汉腾的一下站起来,朝那人走去,说你呢!聋子!
说话间,大汉已走到那人的背后。
那人还是稳稳当当的坐着,叫人不由得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耳朵听不见。
大汉伸手越过那人肩膀,要去抓桌案上的酒坛,岂料那人比他还快一步,将酒坛从桌案的一头嗖的一下移到另一头,左手倒右手,让大汉抓了个空。
这不是你的。那人终于出声说,嗓音中带着点倔强。
是个女子的声音。
远离争端的郦壬臣还坐在门口,突然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声音怎么令她有些耳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女子的话无疑瞬间激怒了大汉所有的同伙,剩下几个坐着的大汉也一下子全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准备撸袖子朝她那去。
方才抓空的那个大汉更是怒不可遏,在她背后抡起拳头就要揍下去。那女子偏头一躲,顺势一骨碌滚远了,大汉的拳头闷闷的砸在桌角上,痛的他直抽气。
女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翻了一面,敏捷的爬起来,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摸着腰间,仰头去看那大汉。
女子这时终于面朝门口了,虽然距离稍远,但田姬和郦壬臣几乎是同时露出诧异的神色。
那个人,居然是是惊!
顺着惊的手看下去,她的腰间挂着一柄剑。不,那并不是一柄真正的剑,只是一条薄薄的铜片而已,剑锋打磨的很粗糙,剑柄也只是绑在铜片上的一块木头而已。
与其说那是一柄剑,不如说那更像是一件自制的玩具罢了。
此时,惊的手正牢牢地握住她的剑柄。
郦壬臣甚至还来不及去想惊为何会在此处,那几个大汉就围拢了上去。
那个一拳打空的大汉直起腰来,对他的同伙们说:这么个瘦了吧唧的小屁孩,我一个人对付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其他大汉闻声停下来,抱臂看起热闹来。
他轻蔑的看了一眼惊以及她腰间的那柄所谓的剑,说道:爷爷我马上砸烂你的脑袋!
别这样对我说话。惊那双狼崽一样的眼睛盯向他。
你能怎么样?那大汉开始动手解下自己腰间的斧子。
惊道:因为我会杀了你。
这个杀字刚出口,她的身子已经弹了起来,剑也随之刺了出去!
而当她说出最后一个你字的时候,剑刃已经划断了大汉的咽喉!
只有一瞬间。
这下快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似乎就是一眨眼之前,她还半跪在地上,剑还好端端的挂在她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现在,她已经跳了起来,而那柄破破烂烂的铜片也已划断了大汉的脖子。
没人看清这一瞬间的细节。
不过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个瘦了吧唧的女孩子,眨眼功夫就结果了一个九尺壮汉。
壮汉喉咙处的伤口喷出鲜红的血液,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跌倒在了地上。他身上的斧子甚至还没解下来。
其他的大汉个个面如土色。
酒肆里的气场似乎冰冻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是哪个客人惊叫了一声杀人啦!
这句叫声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屋里的所有人全都一下子作鸟兽散,一窝蜂冲出酒肆,包括那几个剩下的大汉。
郦壬臣和田姬没有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三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惊此时才注意到了她们,她的眼中马上浮现欣喜的情绪,说道:你们终于来啦!
郦壬臣和田姬这才站起来,面面相觑。
郦壬臣问:什么叫我们终于来了,难道难道你在等我们?
嗯。惊点点头。
田姬纳闷道:你不是在鄢邑吗?那可是在郑国的另一头,此处则是邲城你不会是穿过了整个郑国来到此处吧?
嗯。惊又点头。
田姬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郦壬臣走上前几步,端视惊片刻,又看了看地上的死尸。
她没有问惊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汉郑接壤的边陲城邑来等她们,而是道:我记得不久前我们见面时,你说你不想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默默垂下头,看向死尸,道:我现在不这样想了,因为有些人该杀!
郦壬臣观察着惊的表情,想看出她经历了什么。
片刻后,郦壬臣道:你也杀了你的主人,是吗?
惊一下抬起眼,正好撞上了郦壬臣秋水无波的眸子。
知道自己什么都骗不过她,惊又点点头,嗯。
果然如此
这其实很好猜,奴隶是主人的私有财产,是不能私自跑掉的,更别说从郑国的一头跑到另一头来。惊的主人一定会去官吏那告发,然后全国通缉,不过两天她就会被抓回去,拖回去暴打一顿。
郦壬臣这一路上从没见过有奴隶被全国通缉的事件,这就是说,惊的主人不存在了。
况且,惊今日的表现,也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杀人。
为什么?郦壬臣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的眼中溢出了浓浓的哀伤,阿青死了。
田姬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
眼泪从惊的脸上滚落,她的声音哽咽。
谷子收成不好,他们打了她。
今年又特别的冷,没什么吃的。
阿青在最冷的那天生产,刚挨过打。
没人帮我们。我眼瞧着她一点一点没力气了。
同个铺位的阿姊说这叫难产,还有阿青身子实在太弱了,孩子没能出生,和阿青一起
不用再说了!郦壬臣感觉心头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把手搭在惊的肩头,不用再说了
即使惊没有说下去,她也能推测出,以惊的性情,那晚上一定冲到主人的前宅,杀红了眼,再疯了似的跑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忽然记起在曲沃的时候,某一日卓寮想拉她钓鱼,在钓鱼前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她依稀记得是卓寮的门童来禀报,说鄢邑的一个代理市贾被家奴失手打死的事情。
那时卓寮很不耐烦的寥寥几句话便处理了这桩事,仿佛那是比芝麻粒还小的事情一样。紧接着她们就钓起了鱼。而第二天,她就去了郑宫。
这件原本微不足道的小事被从记忆里勾起来,叫郦壬臣有一丝恍然。
原来,那是惊遭遇的事?
将这两件事前后联系起来,郦壬臣看着泪流满面的惊,忽然感到一股双倍的痛楚。
她没有再问惊别的问题,因为无论再问什么都是一种残忍。
在阿青死去的时候,郑国的富商在闲情逸致的垂钓;在惊最无助的时候,郑国的国君在快活的游猎;在这对苦命的人最绝望的夜晚,曲沃城里歌舞升平,金迷纸醉。
郦壬臣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个天下到底怎么了?明明已经腐烂到根基了,可看起来好像还在若无其事的运转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是不是只有彻底的毁灭才能终结一切呢?
谁来终结呢?如何终结呢?
终结之后,又将从头建立什么样的天下呢?
谁来建立?如何建立?
谁都有想不明白的问题,郦壬臣当然也是的。
早在归氏被族灭的时候她便渐渐明白了,儿时读的那些圣贤书仿佛是一堆废纸,那些高高在上的之乎者也,那些夸夸其谈的大政方略,其实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她摇摇脑袋,暂时放下了这些问题。
惊用袖子擦干了眼泪。
我知道你们曾说过,想要去汉国。惊说道:我没处可去了。便来这里等着,邲城是去汉国的最后一道城,你们若要去的话,定会从这过。
郦壬臣问:你是想跟着我?
惊迟疑了一下,眼睛看着脚尖,点点头,嗯。
她不敢确定郦壬臣会不会答应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
惊诧异的抬头,她没料到郦壬臣竟然答应的这么快。
不过,在我这里,没有奴隶,只有家臣,这两者可是有很大区别的,你能明白吗?
惊不能理解,但是对她来说,一切都无所谓。于是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选主公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郦壬臣朝她苦笑道:我可以供你最普通的吃穿用度,但是以我现在拮据的形势,恐怕不能给你更多了。你还是再考量考量吧?
不错,天下没有比郦壬臣更窘迫的家主了。哪怕是惊见过的那些主人里面,也没有像郦壬臣这样贫穷的。
但是惊毫不犹豫,她跨过身前的尸体,向郦壬臣深深拜倒:那惊以后就是您的家臣了。
凡夫子所命,惊无所不应!
第50章招魂
招魂
郦壬臣叫她先起来,三人走出了酒肆,没去管那具尸体。无论在哪个国家,像方才那样的强盗都是没有身份证明的人士,他们整日以打架截虏为生,寻衅滋事,与各国游侠厮混,游离在社会边缘,居无定所,浪迹九国,就算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各国的官吏也不会去关心。酒肆管事的人过一会儿就会找人将其拖走埋葬了。
要做我的家臣呢,首先要做到一件事情。郦壬臣一边走在大路上,一边说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认出她走的是进城的方向,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什么事情?
郦壬臣微微一笑,看向田姬,君子正其衣冠,洁其身。
田姬会意,也笑了笑,从包袱中取出一件新衣服塞给惊,然后替郦壬臣解释道:那就是说必须得身体清洁,衣着干净!
惊一下子脸红起来,瞧着自己脏兮兮的手足,确实太不成样子了。
三人走到城门口,惊紧张的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不能进城!
郦壬臣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说:我明白你现在是个没有身份验传的人。你能独自一人大老远跑到邲城来,也真是有惊无险。
惊趁乱从遥邑主人家跑出来,又是奴隶,定然没有验传那些东西,她这一路上活的偷偷摸摸,只能绕过每座城池的主要地段,选山林小道赶路而来。
你不必进城,与田姬一起在这里收拾干净等我就好。
惊听她这样说,才放下心来。又纳闷她说的收拾干净怎么实现,不过她没有纳闷太久,田姬很快带她来到了城外的临时驿馆,推她去里面的浴室彻彻底底洗刷一番。
原来每个城池的外面都会设有这样的临时驿馆,供来往的商贩歇脚、喂马、整顿,条件虽然破败不堪,但好在人员混杂,管理松散,不会问她们要身份证明。
郦壬臣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一副忙碌了一天的样子,田姬知道,因为惊的关系,她们原定的今日离开郑国的计划要推迟了。
三人只能挤在临时驿馆的一间茅屋里过夜,说是茅屋,其实和一间马棚无异,稀疏的棚顶常常漏下冰凉的雪水,床铺上湿漉漉的,地上也没有一块完整的干草可以卧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心情却很平静,瞧了瞧沐浴整洁的惊,笑道:这样就好多了嘛,看来还是个俊俏的小姑娘呢。
惊那双倔强黝黑的眼睛头一次浮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态来。
三人席地而坐,就着夕阳的余晖,郦壬臣给田姬和惊看她从城里买回来的东西,摊开在地上,是一些给小孩看的大字竹简,还有刻刀、磨石、竹片。
郦壬臣对惊说:从今天起,我教你识字和写字,既要会用刀笔写,也要会用毛笔写。
惊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只感觉心脏快跳出胸膛,她半晌才点点头,嗯。
郦壬臣又从包裹里取出一卷兵书,我想你天赋不错,等你会识字写字了,就要学这些了。
惊看到那捆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什么也不明白,但她还是顺从的点头,嗯。
田姬忍不住笑起来,你啊你,都成了我们郦氏家臣了还一口一个嗯的,你应当学会说喏才是。
惊又不好意思起来,立马改口,喏。
郦壬臣笑笑,这些都无妨的,以后见的人多了,总会知道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田姬问:主人去了这么半日,就只是去买这些吗?
当然不是。郦壬臣道:这几日暂且歇在这里,等等消息。
她不多说,田姬也不多问,这么多年下来,相信主人总是没错的。
过了三日,果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厮骑快马来到邲城外的临时驿馆找郦壬臣。
连小厮都骑快马的主人家,那必然是财大气粗的范卓公了。
小厮是来送信的,三日前,郦壬臣写信给曲沃的范卓公,拜托她帮忙搞定一个没有验传凭证的奴隶的身份,方便出境去。范卓公在郑国果然神通广大,轻轻松松便给办妥了,和回信一起来的,是一封完完整整的写着惊的名字的新验传。
在郑国,求范卓公办事往往比求高官还便利许多。
郦壬臣又写了一封重重感谢的回信给那小厮带回去,那小厮恭恭敬敬道:我家主人也说了,区区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请郦夫子宽心去吧。
当日,没有一刻停留,郦壬臣便带着田姬和惊穿过邲城,踏上了汉国的土地。
郦壬臣这几日与她们有说有笑的,看着不是很着急的样子,直到现在她们才发现主人是多么迫切想去到汉国,不,是回到汉国。
各国为了在地缘上不被邻国轻易进攻,因此都使用了尺寸完全不一样的车轨距离,郑国惯用六尺轴距的车马,而汉国则统一用七尺的。
多出来惊一个人,于是郦壬臣将原先两匹马卖了,在边境换了一辆七尺轴距的旧马车赶路。
与崇尚奢华精致的郑国不同,汉国关塞高耸,城门覆满积雪,城墙厚实高大,屋檐多用木制,飞檐翘角,城阙俨然,没有多余的装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城头上的卫兵全副武装,一字排列,披坚执锐,警惕的瞭望远处,像是能随时进入战备状态一样。由于汉国长年与西北狁方部落作战,需要充足的兵源和动员力,习性使然,所以全国上下都养成了这种全民尚武的风格。
一路走来,没有了江南潮湿地的温暖如春,没有了似锦的风流繁华,有的只是北国风光,冷风如刀,雪原如海,城门肃立,黑色的旗帜在呼啸的北风里飘扬,上面写着赤血一般的汉字,所见所闻,尽显一派汉家气象。
三人驾车一路狂奔,七日后,抵达渭水,渡过去,便是沣都。
渭水汤汤,山寒寂寂,波涛如怒,终年不断。
惊跳下车来,呼叫着朝江畔跑去,她从没见过隆冬之际还能如此奔涌的江水,夫子,您看这水!
郦壬臣和田姬谁也没有回答她,并不是她们没有听见,而是她们已发不出声来。儿时奔腾的回忆像这滔滔的渭水一样涌入她们的脑海,需要使尽全力才能压住翻涌而上的心绪。
二十多年前,一对父母在渭水畔说出了那句天青雨霁,鱼龙出焉,天下安焉,河清海晏,岁丰物阜!
我们的女儿,便叫归霁吧!
她会是归氏公族最有希望的女儿,也会是全沣都最光耀的贵女!
因为她是我们的女儿啊!
往日繁华已去,而今物是人非。
玩水回来的惊诧异的看到,一滴晶莹的眼泪划过主人的面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像是裂开了一样,说不清楚是酸楚更多,还是痛楚更多。
又下雪了,飞雪溶化在江水里,汉国的冬天比别国更冷。
冬天,冬天,七年前她离开此地时,亦是一个寒彻入骨的冬天!
惊目若呆鸡,她从没见过主人这样的一面,夫子,您
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叫郦壬臣流泪呢?
北风吹干了那一滴泪,郦壬臣没有任何解释,只是轻轻道:你们听,有船来了。
惊回头去望,果然见一个须发苍白的老媪拨桨而来,她驾船技术了得,这么大的浪头,她竟能如履平地,船上另有一个老者在船尾拨桨,两人一边划船过来,一边唱着行船的号子,曲调悠长旷远,是汉地民间的韵味:
大夫哟,回家喽!
君侯哟,归来喽!
天不可上哟,上有黑云万里;
地不可下哟,下有九关八极;
东不可往哟.东有弱水无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不可去哟,南有豺狼熊麋;
西不可向哟.西有罗荒千里;
北不可游哟,北有冰雪盖地。
惟愿我大夫哟,快快回故乡哩!
改编自《楚辞》
老者们苍老嘶哑的声音将这曲号子唱出了一股感召冤魂般的凄凉味道。
田姬看主人一眼,又看向惊,吩咐道:惊,你快去拦住那船,我们要过江了。
好!惊很麻利的就把事情办好了。田姬则将马车在江边渡口典当了,换取一些钱币。
三人坐进船舱里,旁边还剩下几个位置,老媪还想再等等有没有其他旅客,那老者却说今日风雪大,行船危险,不如早早回去,老媪想了想答应了。
船掉头往对岸走,略有颠簸,老媪见郦壬臣是士人打扮,便送进来一支熏黑的省油灯,说道:夫子若要看书,且将就些吧,大半个时辰就到岸了。
郦壬臣起身接了,有劳船家,多谢。这么大的风,还要日日跑船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老媪叹气道:那有什么办法?课税又涨了,不跑船还能活吗?
郦壬臣疑惑道:汉国税率不是逢十抽一吗?并不严苛啊。
老头从船尾伸头进来插嘴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五年前便涨到逢八抽一,今年初又涨到逢七抽一!
怎么会这么多!郦壬臣惊讶道。
还能为什么,边关吃紧呗。老媪接口道。
郦壬臣有些纳闷,汉国常年抵御狁方,替中原八国挡住狁方的进攻,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其他各国每年都会向汉国输送财货,以供应战争之需,自古而今都是这样的。税收十抽一已是常态,不至于加税到七抽一吧。
听她这么一顿说,坐在后面的惊有点好奇的看了看主人,为什么主人好像对汉国这么了解呢?
老媪道:这位夫子讲得在理,但是课税的事又不是我们黔首做得了主的,王上要收那么多,我们又能怎么办嘛。
王上?郦壬臣又重复一遍,确认自己没听错。
对啊。老头又从船尾伸头进来道:本来王上还要逢五抽一的,是相国大夫劝了半天,才改为逢七抽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么郦壬臣微微点头,表示了解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田姬这时候忍不住开口道:王上与相国如何商量的,你们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俩是当着你们的面商量的?
哎,这位大姐怎么这样讲话!老者争辩道:全沣都的人都是这样传的呀,本来就是这样的,不信你待会儿下船自己去打听嘛!
田姬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郦壬臣和和气气的声线打断了:好了,都不要急,田姬,你再讲下去两位船家都没法专心拨船了。
田姬只得把话咽下去了。老媪和老者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拨桨了。
船舱里只剩下主仆三人,郦壬臣很反常的没有自己拿书出来读,而是叫惊拿书来读一段听听,惊乖乖照做,船舱里很快响起少女朗朗的读书声,郦壬臣只是坐着,闭目养神。
田姬悄悄打量她的脸色,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波动的迹象。波涛拍击船身的声音一阵又一阵传来,省油灯随着船舱的起伏晃晃悠悠。
第51章坊间传闻
坊间传闻
郦壬臣三人在沣都住了三日,也没有找到能够觐见王宫的门路。从前,汉王庭总会对外开放一条直接提出意见的通道,那些没官没品的士人可以借此直接向王庭提出自己的政论,以博得汉王的赏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先王在世的时候,有许多名臣猛将都是由这条路晋升上去的。依照汉律,无论是黔首还是士人,无论是商贾还是囚犯,都可以走直觐的方法,如果言之有益,汉王将大大奖赏,可如果言之无理,不堪大用,也将会受到重重的处罚。
因此,直觐是最快的一条路,但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条路。或荣或辱只在一锤定音。
通常来说,若非对自己的才识极有自信,且对当世的王上极有信心的人物,是绝不敢直觐的。
不过令郦壬臣万万没料到的是,如今汉国连直觐的通道都给关闭了。
虽然她并未想过一上来就挑战直觐的方法,但这条门路存不存在,却是一件汉国的大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一切都变了。
作为一个远自齐国而来的士人,她无名无财,想要在汉国寻找一席之地很困难。
最稳妥的方法是参加一年一度的士人考量,然后被择优举荐到所在的郡县,从基层小吏做起,一步一步熬上去,她估摸着等自己熬到京官的时候,恐怕得十几年以后了。高傒那时候有没有寿终正寝都未可知呢。
不行,这太慢了!
另一条路,便是通过三公九卿引荐,直接在沣都扎根,接触政界名流。这虽然很快,但大多数时候要靠运气,伯乐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首先在脑海中想起几位大夫的名字,都是先父生前的好友或者提拔过的后辈,他们的处事方式和政治主张大都与先父类似,如果去这些大夫的府邸毛遂自荐,那么被他们相中的概率会大大提高。
可是,经过她们这三天的打听询问,这些大夫要么已经过世了,要么早在七年前便被投入大狱,身没爵削,家族覆灭。
高傒,还真是寸草不留呢。
怪就怪她郦壬臣现在还不是名满天下的名士,不能像她的老师郦夫子那样,无论走到哪国都能受到国君的亲自礼遇。虽然她在稷下学宫时被人交口称赞,但那样的程度远远无法辐射到汉国来。
她原本的计划是先在齐国蛰伏几年,积攒名声,再到汉国来,那样事情便会好办的多。可是现在,齐王一句若不能用,则必杀之的密令,叫她不得不早早逃离齐国,保命要*紧。
一路走来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但郦壬臣不会慌了手脚,她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只不过,那也将是最痛苦的一条出路。
田姬,你说郦壬臣的声音平静如水,可出口的话却叫田姬差点震惊的晕过去,你说,我去做高傒的门客好不好?
田姬的嗓音有些微微颤抖:主人,一定要这么做吗?
做仇人的家臣,会是什么感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垂下眼皮,如果一定要做的话,我会做的!
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我在想。
汉国的冬天像是没有尽头,从驿馆的小窗看出去,外面冰冻一片,只有几个茶摊冒出袅袅热气。
田姬皱起眉头,她们携带的钱财,容不得继续虚耗下去,必须快点有所行动,何况,又多了一个吃饭的人。
惊站在墙角,默默琢磨着她们两人的话,没有多问,只站出来突然道:夫子,要出去喝碗热茶吗?
郦壬臣笑笑,也好。
郦壬臣畏寒,一到冬天总会做噩梦,每次都要喝碗热茶暖身子。这些是惊慢慢了解到的事情。
驿馆旁边的茶馆午间很热闹,有说书人连唱带跳的讲故事逗茶客开心,气氛高涨。
三人去听了一耳朵,故事讲的是相国高傒的英勇事迹,譬如相国大夫十几年前如何智勇双全击退郑军啦,如何设计夺回狭陉关啦,生活如何简朴啦,任职如何忠诚啦等等。
郦壬臣不大喜欢如此喧闹的环境,只站住听了两耳朵故事,便走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国有严格的禁酒令和宵禁制度,黔首除了每年固定的三日外,其余时间一律不准饮酒。这三日分别是:冬至日,除夕日,以及当今王上的圣诞日。
所以沣都城里找不到一家酒肆,但是茶馆却鳞次栉比。
郦壬臣另选了一家茶铺,进去坐下,惊和田姬也跟进来坐下,抬眼却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子正好坐在邻案,那女子一身麻色棉袍打扮,看来也是个士子。
郦壬臣的目光碰巧与之对视,在对方的眼里也看出了同样的情绪。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敢问阁下可是在齐国稷下学宫参与王霸之辩的辩士,王莹王大夫?
正是!王莹又是惊奇又是欣喜,在下字米晶,郦夫子不必客气,称我表字就好。
说话间,两人都站起来,对揖一礼。
王莹走过来坐到了郦壬臣这桌,热切说道:郦夫子自齐国远道而来,这顿茶饮,便当在下请了。
米晶大夫怎么会认得我呢?郦壬臣颇为意外:在下并未参与那次辩论。
王莹笑道:以郦生在稷下学宫的名头,还需要参加什么辩论才会有人认得你吗?在下只在稷下学宫呆了半月,就已经无数次听到您的赫赫高名了!
她说话有些激动,声音略微大了点,引得几个茶客朝这边看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国不像齐国,并不重视什么学宫士人,更不会因此而高看你一眼,所以王莹见到郦壬臣表现得这么激动,在周围其他茶客看来是有点举止奇怪的。
米晶大夫谬赞了。郦壬臣有点尴尬的笑笑,小声客套道:在下曾观看过您的辩论,您所说的王霸并用的论点也叫在下耳目一新,在下还记得您说以德兼人者王,以力兼人者霸,古今一也。二者并之,天下可安,实在是难得的高见
茶佣上前来为她们几人倒茶。郦壬臣和王莹你一言我一语,煞有介事的轮番进行着齐国士人之间常有的废话切磋,寒暄了老长时间才停下来。
惊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感觉什么都没听明白,又感觉她们好像其实也没聊什么要紧的话。
田姬忍不住偷偷笑笑,戳戳惊的肩膀,悄悄附耳对她说:夫子他们在齐国时,士人之间开场白总是这样的,都是些虚礼,随便听听便好,不必较真。
王莹虽是汉国人,但似乎非常向往齐鲁士人们的那种高级生活状态,拉着郦壬臣一寒暄起来就没完没了,茶过两巡,她们才算终于聊完了那些废话,开始讲点有用的东西。
郦夫子现下在何处高就?怎么突然来到汉国?
郦壬臣苦笑道:在下还不曾有一官半职,不过游士一个罢了,夫子可不敢当。
王莹仿佛觉得不可思议,怎会如此?以郦生的才识,若在齐国,齐王必厚遇之啊!
郦壬臣又是苦笑,齐王是一回事,齐国公子臼又是另一回事了,以公子臼的胸怀,未必能容她,况且父子俩还惦记着要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不想多提这个话题,就问道:米晶大夫近来如何呢?
王莹拍拍腰间拇指大小的铜印,叹气道:哎,还是那样呗,莽苍小士而已,不堪大用。
郦壬臣认出那是汉国第十六级大夫的印信,是卿大夫中次列最低的一级,职能几乎与吏相等,只不过挂一个士大夫的名头。
郦壬臣道:既然米晶大夫已位列大夫之林,又为何千里迢迢跑去齐国参与什么王霸之辩呢?
还不是为了见见世面。王莹道:见识到那么多能人奇才同聚于稷下,在下才明白,我汉国对待士人有多寒碜。
郦壬臣不予置评,只是平静问:哦?米晶大夫是这般想的?
王莹道:当然啦,人家齐国士人可以不治而议论,皆赐列第,是以学宫大盛,可不像汉国
郦壬臣小声道:米晶大夫慎言,汉国礼制,坊间不得随意议论王庭。
王莹笑道:嘿嘿,无妨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王庭啦,郦夫子瞧瞧现在的黔首,谁不爱议论今上两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说今上二字时难得的刻意压低了声音,又用手指指天上,郦壬臣会意,意思是说汉王。
王莹又道:郦大夫初来汉国,或许有所不知。当今王上年少,尚未亲政,王庭大事一应由相国大夫处理。
郦壬臣不动声色问道:听闻王上如今二十二岁,早过了亲政之年,为何还不亲政?
王莹道:还能因为什么?王上行迹顽劣,喜怒无常,据说还喜半夜杀人!哪堪大用?
她音量虽低,但语气却好似有模有样的,大谈特谈:王上体格羸弱却好色无度,三天两头卧病在床,无法自理。若是没有相国,王庭岂不是早乱套了。
郦壬臣:
王莹见她神色不变,就继续道:而且,在下之前听到一则传闻。
什么传闻?
王莹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在下听闻,当今王上病弱,以至于无法生育。
郦壬臣慢慢咽下一口茶水,消化着这个消息,此等深宫隐秘之事,阁下又从何得知?
王莹道:这还需要从哪得知吗?王上与王后结合七载都不曾生育王嗣,这期间宫中也无任何一个王嗣降生,加之王上又体弱多病这般情况岂不是一目了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郦壬臣点点头,表示知晓。
在从前的汉国,礼法严明,君王是国家至高无上的存在,是代表国家神圣意志的人物,是天命所归的刘氏血脉,是决不允许坊间黔首随意谈论的。
而现在,连一个小小的十六级大夫都在有鼻子有眼的谈论着国君的花边八卦。
汉王究竟好不好,郦壬臣无从得知,七年过去了,谁都会变,怎么变都不足为奇。
但是她明白,国君作为这个国家不可挑战的、绝对的、最高的形象正在百姓们心中慢慢瓦解。
以国体观之,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王莹讲完了,坐回去,道:若说王庭中还有谁最克行礼制,那就非相国大夫莫属了。
郦壬臣没忍住,呛了一下,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咳,咳咳
郦夫子怎么了?王莹问。
没事没事,只是不小心呛着了。郦壬臣接过田姬递过来的帕子,擦擦水渍,米晶大夫请继续,在下还想多了解了解汉国的情况。
王莹瞅瞅她道:郦夫子莫非是想在汉国谋功业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随意笑笑,在下若说是,米晶大夫又有何赐教呢?
王莹道:实不相瞒,若想在汉国建功立业,必得先成为相国大夫的门客,除此之外,别无它途。
郦壬臣默默捏紧了茶杯,一字一字追问道:别无它途?
没错!王莹道:相国大夫门下食客三千,能人辈出,一面难求,若郦夫子能成为相国大夫的座上宾,那么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郦壬臣道:可是王庭中总还有其他的九卿大夫,在下又何必去挤相国府邸的大门?
王莹笑了,低声道:郦夫子何不想想,是谁提拔了那些大夫坐上九卿之位的?
郦壬臣一顿,明白了,自然是相国高傒。
高傒的权势原来已经膨胀到这般地步了吗!
郦壬臣试探着道:王庭高官皆出一门,这就是米晶大夫所说的克行礼制么?
王莹听到这话,也默然半晌,才道:在下明白郦夫子的意思。可是当今天下,又有哪一国不是如此呢?天下纷乱如斯,汉国又怎么可能幸免!咱们就与邻国郑国相较,相国大夫在择人用事上已经是极大公允了。若无相国,汉国何存于今日?
王莹补充道:再者,相国对王上的尊崇和悉心教导天地可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郦壬臣差点都要笑出来了,何可鉴者?
王莹正经道:汉国有古制,公卿大夫行制不得逾越君王。汉王每日午时正点进正膳,于是相国便等到午时末方进食,且每餐不过五道菜点,因为汉王菜点有时七道,有时九道,相国无论如何也不敢逾越王制,所以自己只用五道,几十年如一日,其恭谨之心如此,令其他士大夫汗颜!
王莹又列举道:再者,每当王上卧病,相国必会亲试汤药,朝夕问候,并于宗祠面壁忏悔,写表上书于天,祈祷神灵护佑王上御体康复。
还有,自相国总理百官以来,汉国再未有任何动乱,九国各得其所,无所侵犯,狁方也再未闹出大乱,这些还不够说明么?
王莹陆陆续续说了一堆,郦壬臣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在下明白了。
高傒真是好手段啊。
王莹以为她是赞同了自己的意思,殊不知她二人思考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郦壬臣问:既然米晶大夫如此崇敬相国,何不早早毛遂自荐?
王莹饮下一大口茶,笑道:首先,在下只是陈述事实,并未有崇敬之情在相国身上,此相之才,还不值得在下崇敬。在下所崇,另有其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笑道:这真奇了,当今之日,汉境之内,还有令米晶大夫更倾佩的?
王莹黯然道:非也,并非今日之人,而是往日之士。郦大夫乃齐国人,恐怕并不知,在高氏之前她将声音压的极低,还有个归氏。
郦壬臣浑身一颤,咚的一声,杯底重重磕在案上,为了掩饰某种猝不及防的情绪,她又猛地转头道:惊,我的茶都见底了,为我添上。
惊赶忙起身,弯腰添了茶。
郦壬臣语无伦次,又对田姬说:田姬聊了这么久,米晶大夫和我们也饿了,你去旁边的铺子买些吃食。
喏。田姬一刻不停的跑出去了,像在逃什么。她心底明白,主人这是在竭力掩盖她们二人的情绪。
郦壬臣举杯喝下满满一盅热茶,温热的茶水熨平了心底的那一瞬的慌。
随后,她平静的放下彩陶杯,将苍白冰冷的指尖藏进宽大的袖笼内,脸上扬起生疏的微笑,哦,这倒是不曾耳闻。
王莹道:哎,事情都过去七八年了,旁人不知也是合情合理。论起这事,当年在汉国可是无人敢提的。在下见您是齐国稷下来的高士,便随口提两句罢了。
她说随口提两句,还真就只提了那么两句,旁的再没有吐出一字来。
对那个姓氏,连王莹这样的人都是谨慎万分、缄口不言的态度,由此可见当年情形多么严重。
郦壬臣问:足下方才讲到首先,那必然还有其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莹呼一口气,点点头,接着道:其次,还因为我这人有个不好的毛病。
什么毛病?
在下瞧哪里人多,便偏生不爱往哪里凑!
呵!郦壬臣也笑了,瞧她一眼,看起来也是个有点脾气的女人呢。
王莹又主动替她续上茶水,说道:所以嘛,若足下真想在汉国立业,可一定要得到相国的赏识才行。不过足下近几日就先别去相国府邸递名帖了。
这又为什么?
王莹奇怪的看着她,说:因为现下相国大夫根本不在沣都啊,连王上也不在王宫了,郦夫子不知道这事吗?
什么事?!郦壬臣手下一颤,握在手中陶杯里的热茶洒出来,溅在手背上,她也毫无所觉。
国君和相国一同离开国都,这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王莹道:听闻前段时间王上又犯什么病了,相国便请求王上去雍城疗养一段时日,本来计划是相国留守沣都,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改成了相国陪同王上一起去往雍城。
王架早已启程了吗?
没有,才走几日罢了。王莹好心提醒道:所以啊,郦夫子还是先留在沣都,待他们返程后,再去相国府邸拜访为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默念道,等他们回来,才是真的一切都晚了呢!
王莹没听清,追问:郦夫子说什么?
郦壬臣马上站起来,作一揖道:多谢阁下款待,在下突然有急事,必得立即动身,请留步。
哎?怎么回事?
王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大概猜出她这是要去雍城,也随她站起来,一把抓住她袖子,不叫她走,郦夫子,你何必现在急着动身?为何不听在下一劝?
郦壬臣被抓着,走也走不脱,看着她,叹了口气,实在忍不住道:不是在下无礼,阁下权当忠言逆耳吧。
王莹道:郦夫子客气什么,但说无妨!
君可曾想过自己为何飘摇数年,还只是个区区十六级大夫吗?
这下轮到王莹哑口无言了。
郦壬臣道:阁下方才言道,每日拜见相国之人如过江之鲫,一面难求。然相国此去雍城,行仪仓促,其门下三千必不会倾巢随行。且,沣都黔首知此事者,甚少,别国游士知此事者,愈甚少。吾等不趁此良机,更待何时!
王莹目瞪口呆,感觉脑袋像是被大棒敲了一记似的。她的手慢慢松开了郦壬臣的衣袖。
郦壬臣收回袖子,理平展,快步走下台阶,走出茶棚时,她回头对王莹道:君一生之所求为何?可想好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王莹张了张嘴,再吐不出第二个字。
她只看见郦壬臣那如星辰般剔透的眸子,与过往所见之人全不相同。
郦壬臣的话也像惊雷一样响在耳边:若君尚念高位,不妨也去雍城一试。
说完最后一句,郦壬臣三人飘然而去。
第52章王仪卤簿
王仪卤簿
郦壬臣这么着急去雍城,其实并不只是她告诉王莹的那些原因,更要紧的是,她想知道王庭究竟发生了什么巨变,才使得王上和相国二人双双远离政权中央。
冬日风雪愈大,汉家官道难行,她们又买了一架旧马车,缓缓赶路。
才走出两日,就听身后一阵踢踢哒哒声响动,直追上来。
郦夫子,等等在下!
田姬闻声掀开车帷去瞧,惊讶道:王大夫?您怎么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莹奔到近处,与她们并缕而行,喘气道:可叫我一路好追,你们也太快啦,再走两日,就快到雍城门下了。
马车慢慢停下,王莹抖抖棉袄上的积雪,钻进车厢去,厢内只有一小盆炭火燃着,厢板也不牢实,四处走风,不大暖和。
王莹一身寒气拱进来,有点不好意思,要再出去,郦壬臣笑了笑拉她坐下,米晶大夫想是算岔了,此处距雍城尚有三百里,恐怕还要旬日方到,怎么说两日呢?
没有算岔。王莹道:你这匹马老迈,赶路迟缓,何不用在下的快马?
惊掀帐去看,果然是一匹快马停在车旁,他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换马嚼子。
郦壬臣瞧瞧那匹马,又瞧瞧王莹身上这绸布的斗篷,想来王莹在家乡也该是有些家底的士族出身。
她这么想着,也就问出来了:米晶大夫为何不走察举之道?非要琢磨偏门?
王莹笑道:郦大夫果真明察秋毫。可惜在下早已不是什么士族之女了,王氏破败多年,已无力为在下谋察举之道。
郦壬臣点点头,了然。士族兴衰起伏也是常有的事。
只听王莹又道:说来也巧,在下的大伯,还曾做过雍城城宰呢,但从那以后,王氏士族便再未有人做过城宰大夫以上的职位了。
郦壬臣目光微凝,做过雍城城宰的王氏士族?模模糊糊的幼年记忆从她脑海中晃了一晃,有点印象,难不成就是那位每年正旦都提着鲈鱼来拜会家父的卿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确定,再问问,郦壬臣道:敢问令伯讳字?
王莹道:大伯名王邕,字伯喈。四十岁升雍城宰,五十五岁病免归乡。
说完王莹又摇了摇头,失笑道:都过去了,不谈也罢。
毕竟,当年那件归氏谋逆案牵连甚广,就算王邕只是个远在雍城的城宰,因为与归氏有交往,也受到了贬谪的牵连。
王莹的心里始终不明白,政绩出色又位高权重的归婴大夫,何必谋反呢?
王莹毫无波动的讲完这些,郦壬臣却平静不下来了。
果然是那一位!
曾经,每年都去拜会归婴的大夫成千上万,一个小城宰并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郦壬臣之所以会记得王邕这号人,只因为父亲有一次笑着提起,有个名王邕的雍城宰,性情爽朗,每年正旦都会送来两挂鲈鱼,十几年都不变的,人人引以为笑谈,她这才有印象。
惊掀帘进来报:夫子,马车换好了。
好巧不巧,王莹的出身,果然就是王邕一脉的。郦壬臣轻吁一口气,好,我们启程吧。
接下来的两日,快马拉着破车飞驰在雪原之上,速度是够快,可也把车厢内的四人颠簸惨了,待临近雍城的时候,郦壬臣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雍城位于沣都之西,雍水北岸,乃汉国先祖发迹之地,有东、西、南、北四垣,城池完备,仓廪休整,保留着完好的祭祀天地的场所,城内设甘泉行宫,常年被视为汉国的副都。
四人马车走到雍城外围的时候,却无法进入,因为雍城外堆满了人。
这些人有的是军士,有的是黔首,有的是士人,可谓人山人海,铺满了城外的雪地。
这阵仗可把王莹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郦壬臣下车来看,说道:应该是王驾还未抵达,城中人欲迎王上入城,提前在此排练等候。
王莹兴奋起来,这么说王上还没到?我们竟然提前到了?
郦壬臣无奈苦笑,王上出行,总不会也坐我们那般颠簸如风的车马的。
王莹想了想这两日快被颠碎的骨头,想想也是,她点点头,看看天色,说:暮色将至,王驾莫非要夜里入城?
不会。郦壬臣道:汉制曰,王车出行,独行驰道,朝发夕宿。他们夜里是不会赶路的,最早也要明日。
王驾出行,须得行驶在专属的驰道上,而不是像寻常百姓那样走官道,并且只能白天缓缓行路,夜晚休息,这是祖制。
惊跑去城门边的人群里打听了一番,果然得到王驾明日白天才抵达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莹不可思议的看着郦壬臣,郦大夫怎么会对汉国礼制如此熟悉?真乃神人啊。
咳呃来汉国前,在下总要做好功课不是?郦壬臣转过身去,眺望远处的人群,他们看起来是在提前排布阵型,以免明日接驾时人群混乱。
果如她所言,人群排布一会儿,天黑前便都回到城中去了。
这些人,明日都会来吗?这么大冷天的。王莹纳闷道。
郦壬臣瞧她一眼,笑道:恐怕会更多呢。
次日黎明,
雍城,这座汉国最古老的城,也是汉国曾经最辉煌的城,更是汉国最忠心耿耿的城,是历任汉国君王晚年都会来颐养天年的城。
几乎每一代汉国先王的遗命都从这座城发出,在这座城背后五百里远的雍山脚下,有一片广袤的雍阳原,安息着数十位先王的英魂。
太阳刚冒出地平线一点,郦壬臣四人从破马车上醒来,望见雍城外已有了不少人,人群陆陆续续的出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起先一波是雍城的官员和士兵,他们应当是听从城宰大夫的安排,必须要出来迎接的人。
数万大军排成一纵一纵的方阵,豆腐块一样站好,官员站在士兵前面。
太阳完全升起来,差不多是吃过早饭的时辰,又从城内走出一大波人群,有的是士人,有的是农夫,有的是商贾,还有工匠,浩浩荡荡,成片成片,堆在一起,人数比昨天的两倍还多,挤在军队后面,吵吵闹闹。
郦壬臣四人也赶紧混入其中,与数万大军和数万黔首一起,等在城外,等候汉王枢的到来。
王莹与郦壬臣并排站在一起,身子微微有些发抖,郦壬臣想她是不是饿了,便碰了碰她袖子,问她感觉如何,要不要进食。
王莹却悄悄道:在下念及今日竟能见到王驾,心中激动,昨夜一宿未眠!郦夫子呢?
郦壬臣:
她不得不配合着说道:啊这是呀是呀,在下内心也震动万分呢,想必王上车驾必不同寻常吧。
有雍城的吏员不断穿梭在拥挤踊跃的人群间,焦头烂额的维持着秩序,告诫民众一会儿见到王驾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雍城外人满为患,已无立锥之地。
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倒也不觉得太冷了,太阳高悬,金色的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映射出淡淡的光泽。黔首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叽叽喳喳响成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说:你们说,王上是不是先王唯一的女娃?
另一个道: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做的了王上?
该是个什么样子啊?
一定像石头上刻的那样,很高很高。
有雍城士人也插进来议论:王上必英明神武,如神人。
这句听起来虚无缥缈的形容却引起了朴实的雍城老百姓热烈的附和和赞同。
对啊对啊,我们汉国历代王上都是神人下凡的!
还有的说:听说王上头顶五彩祥云,走到哪里都有星辰相随。
没错,俺爷爷的爷爷曾见过先王的先王,就是他说的那个样子!
郦壬臣王莹:
她们被黔首们热烈的聊天声包围着,耳朵里塞满了这些夸张的谈话。她们一言不发,内心则唏嘘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远在沣都的街头巷尾已经开始有不利于汉王的言论散布,但是在雍城中,君权神授的意识形态还是牢牢刻在百姓的心里。
几百年来,这样的思想也是大部分汉国子民的共识。
随后,不知过了多久,远方似乎有鼓乐声传来,飘入耳畔。
穿梭在黔首们中间的吏员大叫:肃静!肃静!
人们也都意识到了什么,谨慎的闭上嘴巴。
来了?王莹她们站在后排,抻着脖子望也望不见什么。
来了。是惊的声音,她望得更远。
王驾莅临,不见其形,先闻其声。
片刻后,鼓乐声更响,由远及近,铿锵的鼓点伴随着隆隆的车轮声渐渐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终于能看到人影了,当先是十二辆斧车威风凛凛的驶来,两列排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车身与车轮皆青铜打造,车上竖起一丈高的铁杆,高处是一面比人头还大的巨斧,斧刃锋利,闪闪发光,车中站男女武士各一人,目不斜视,手中执旗,旗面黑底赤字,大汉军旗随风飘扬!
这是王仪卤簿中的武式开道。
汉制曰:王驾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
郦壬臣望了一眼,知晓这次将是王仪卤簿中较为正式的大架礼仪。
其后紧跟着是王驾仪仗的先导车队,分为三道驶过。
兵车滚滚,气势汹汹。
然后才是鼓吹车队,共二十四辆,为一个方阵,木车朱轮,上插梅花,足有两层高。
最高一层是一排号角,搁在木架上,吹角者鼓起腮帮子卖力吹奏。
呜呜呜
左右两排大鼓,鼓者赤膊站立,虽在寒冬,却一个个满头大汗,抡着鼓锤,奋力击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咚咚咚
此外更有笙箫管乐,红镫金鼓,横笛铜钲,板牙云锣,一齐合奏,礼乐层层叠叠,响声震天!
鼓吹车队驶近,惊飞了冬季的寒雁,连同大地都跟着颤抖。
所奏的,正是汉国雄浑激昂的军乐《凯风·圣王行》。
之后是十八列步兵旗手,举着玄色大旗,旗帜上有的描绘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斗牛、狴犴等各种各样的神兽,居于前;有的绘着山、川、日、月和二十八星宿,居于中;有的绘着金、木、水、火、土、风、雷、八卦,居于后。
浩浩荡荡而来,鼓乐喧天,旌旗蔽空!
跟着是三千王宫尉卫,男女各一方阵,步履齐整,踏鼓点而来。尉卫皆红衣铁甲,手持长戈,戈上系红缨,飘在高处,随着步伐,一步一起伏。
然后是五千精骑兵,兵强马壮,马蹄声踏碎了冰雪,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羽林禁卫。
这些羽林卫都是从世族良家子中选拔出来的,体型健壮,被训练的武艺高强,作为汉王亲兵,皆为国君死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言其勇雉,皆猛怒如虎,迅捷如鹰,能翻峻岭,越沟壑,渡险川,碎关山,以一当十,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其为君王战死乃止!士族子弟都以能够成为国君禁卫而感到无上荣耀。
禁卫共一万人,王车前后各置五千。男人雄壮,女人健美,精神抖擞,皆赤衣黑甲,重铠兜鍪,头盔顶上竖起一根白色长羽,气势凌然。他们个个斜挎劲弓,后负箭囊,腰挂弯刀,手持长矛,矛头竖直向天,匝匝排列,如一片钢铁森林驶过众人眼前。
之后便是四十八乘精锐兵车,这是中原大规模作战中的主力兵种。
兵车乃铜车木轮,两马一组,每乘车上有十二个车兵,一名参乘,三名主射,两名戢手,六名甲士,车顶有圆形的黑布盖伞。
车上长长的铜戢齐刷刷的斜指向前,杀气腾腾。兵车上的参乘站在中间,警惕的看着四周。
鼓乐,战歌,力士;
刀枪,干戈,剑戟;
缨旗,戎车,重铠!
雍城外的百姓一片寂静,这阵仗谁看了不腿软啊。
兵车隆隆驶过,再往后空出好大一片距离,才是六辆先导轻车,缓缓而来,此乃王之先导。
彩绘车身,上有棚顶,中间一辆上坐着相国大夫高傒,两边几辆坐着随行而来的宗正大夫和几位九卿副官。
然后才是汉王的礼仪车驾,共四副,有司马车驾、辟恶车驾、记道车驾、靖室车驾,各六辆,排排驶过。
之后又是很长一片空地隔开,才轮到王驾庄重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终于要来了王莹悄悄嗫嚅一句。
郦壬臣和王莹的脖子都快举酸了,这真正的王驾才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排场之大,正如汉制所记载的那样:国君出宫,必千乘万骑而行!
天下九国之中,恐怕只有汉国还保留这一古制,在齐国和郑国,为了省事,国君出门和卿大夫都差不多。就连一向遵循古制的鲁国也未如此,因为鲁公三位弟弟长期专权,为了增强旁支的势力,他们便以公室的名义篡改了一切有利于增加国君威望的礼仪,弱化国君的存在感,增强旁支威望。
郦壬臣正默默想着这些事,车驾上一排壮汉朝人群瞠目大呼:
王驾已至,拜!
随着这一声拜!,站在前排的雍城士兵齐刷刷单膝跪地,俯首等待。后面的黔首们也情不自禁跪倒在地,趴在地上,漫山遍野的人群就像迎风而伏的麦穗一样,矮下去一截。
郦壬臣四人也自然跟着*拜下去,又等一会儿,王莹忽然碰了碰她的袖子,快看。
偷偷抬眼去瞧,汉王车辇正四平八稳的驶来。
人群中也有和她们一样的,一边胆战心惊的跪拜着,一边又忍不住偶尔抬头偷看两眼。
出人意料的是,汉王的车辇极为朴素,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彩绘,更没有金银珠宝之类的装饰。但是任何人都不会因为它的朴素而忽略它其他方面的不同凡响。
首先是因为它的体量非常巨大,比前面任何车辆都要大两倍,它硕大的车盖棚顶甚至比之前二层楼高的鼓吹车队都更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次是那驾车的将军,身高八尺,体格威风,一身玄甲,执缰而立。此乃羽林禁卫的长官,中郎将符韬是也。
他能够替国君御车,礼制上算无上殊荣,也可见其受国君信任。
然后是那六匹被缰绳套住的纯黑的高大骏马,六牡彭彭,金马络头,一字排开,同步拉车。虽为牲畜,也摆足了八面威风。
汉制曰:王者之舆,驾马以六,圆盖象天,方车象地。车前插九面玄旗,是为樊缨九就,同建大旗。
王驾车身漆黑而内涂朱色,轮舆厚重,轮径巨大,辐辏紧密,朱斑重牙,贰毂两辖。
每个轮子上都裹着厚厚的麦草来缓冲行程的颠簸。
再看那不同凡响的车架子,文虎伏轼,龙首衔轭,鸾雀立衡,凤凰据辕,羽盖华蚤,革鞔漆之,无他饰。
虽极为朴素,但尽显贵气。
这是君王车辇没错!
王上万寿!
王上万寿!
车驾驶过,雍城的大夫和士兵同声敬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喊过没几声,有的黔首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念念有词:
王上万寿!王上万寿!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也许一生都没有机会再看一次这般宏大排场,这鼓乐声、这场面使他们群情激动起来。
没多久,伏首的人群中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人传人现象,从最头到最尾,大家不约而同从低声默念到大声呼拜
王上万寿!万寿!
也许是百姓们的呼声传到了远方,端坐在车辇中的刘枢从奏疏中抬起了头。
闻喜,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闻喜恭恭敬敬道:是,王上,我们将要进入雍城了。
刘枢轻轻皱了下眉,她对这个回复并不太满意,寡人是问,外面是什么声音?除了奏乐声?
这大概是雍城军士和黔首的声音吧,王上莅临,他们一定很激动呢。闻喜理所当然的说道。
是啊,能够在有生之年亲睹一次王架卤簿,该是多么大的荣幸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沉默了一瞬,彻底放下了手中的一卷竹简,这么冷的天气,都还在迎寡人吗?
她如此判断着,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一丝触动。
她侧耳去听,那声音模模糊糊的,都被鼓乐声所淹没。
闻喜,掀开车帐和窗帘。
闻喜吃了一惊,不知她这又是犯的哪一出病,王上,这这使不得呀,于理不合,您要做什么?
刘枢道:他们都是寡人的百姓。
是,他们当然都是您的臣民。
所以掀开车帐。
可闻喜膝行上前,那样车内就不暖和了,您的病还未痊愈
在王架卤簿的过程中打开车帐和车窗,从没有哪个国君这样做过。
刘枢却轻笑一下,说道:怎么?寡人这般上等容貌,还经不得人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喜:
见他不动,刘枢收敛了玩笑,道:闻喜,寡人看你大概是老了,竟然如此慢吞吞的执行王命吗?
闻喜很了解主子的脾气,话说到这份上,就代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唯。他立即去办了。
车帐和窗帘都被卷了起来,寒风强势的吹进来,驱散了所有温暖,刘枢的眉头却动也不动一下。
她强忍住没咳嗽。
汉王车辇的帷帐和窗帘全部打开的消息迅速从人群的最前面传播到了最后面。
黔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点燃了一般,他们的呼拜声一浪高过一浪。
王上万寿!
王上万寿!
在这样激动的气氛熏染下,很多人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们一面把头埋得更低,因为谁都知道直视国君的容颜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他们又一面更加忍不住想要抬头去偷看几眼。
奈何距离实在太远了,国君车辇的窗子也实在太小了,没人真正看清什么,也许只有前排的人才能侥幸瞟到几眼吧。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汉王的车辇驶入了雍城大门,完全消失在了大众视野。
紧随其后的,依次是是十二辆副车和三十六辆陪送轻车,再往后,是剩下五千羽林禁军殿后,最后是更为漫长的后勤部队、宫人行列、装满竹简卷轴的公务车队
人群是在十二辆副车全部驶进城门之后才陆陆续续站起身来的。虽然再也看不见了,但是黔首们讨论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有人说看到了君王的圣容,然后就是一顿天花乱坠的胡诌。
有人说在王驾驶过的时候果然瞧见了漫天五彩祥云。
所有谈资听起来都不大真实,但人们却乐此不疲。
在这座远离沣都的城池,黔首们对汉室国君的敬畏依然保持着堪比神明的高度。
郦壬臣四人慢慢从人群中挤出来。
我咋什么也没看着?王莹颇为遗憾的说道,又问其余三人:你们看见了吗?王上车辇的内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壬臣摇头,隔那么远,看见了才是不可思议吧。
田姬也跟着摇头。
四人随大流朝副城门方向走着。
惊却突然说:王上车内,不设珍宝器具,无有美人姬妾,不见丝竹玉帛
跟着郦壬臣学习小一个月,惊进步飞速,说话竟也文雅起来了。
她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其余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奇道:你竟然看见了?
惊点点头。
大家都知道,惊的眼力极好,同时也知道,惊是不会说谎的。
王莹立马兴冲冲问:还看见什么了?
惊道:王上车内,唯有竹简木牍,盈满桌案。
还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上手持竹简,虎口、指间均有厚茧。
这都能瞧见不过,这又怎么了?
惊白了她一眼,道:虎口厚茧,说明王上勤于剑术,指间均生茧,说明王上经常握笔与射击。
郦壬臣始终不言,听到惊的一番话,心中默默疑惑,这真的是一个身体孱弱之人的特征吗?
惊说的这么切切实实,立马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好多人围过一圈来,都好奇的不得了。
还有呢?还有呢?
王上生的什么样儿?
真的有一丈高?
是不是真的烨然若神人?
王上爱梳妆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上方才是何神情?在笑吗?
快讲讲,讲讲。
大家七嘴八舌的一通发问,把惊问了个大脸红。
这么多人围着她,她紧张!
她磕磕巴巴道:其他的我我就不知道了,窗户太低只能看见肩膀以下瞧不见王上的面容。
哎!
众人一顿唏嘘,遗憾散去。
等最后一波副车队全部进城了,人群也渐渐稀释,郦壬臣四人赶着马车,也走进了雍城。
王莹见她神色淡定,忍不住问:郦夫子就不好奇吗?方才大家谈论的那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此时正想着事情,忽然被打断,只笑道:何奇之有?日后,总会见到的。
王莹:
不愧是郦夫子,真真自信啊
王莹又问:足下就没什么感想么?
郦壬臣望望城门,目光变得深远起来,在下只觉得,为王者,当如是也。
王莹没有问她,是王者仪仗声势浩大当如是,还是寒冬中车帷掀起敞之于众当如是。
想必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注】本章王车仪仗的知识借鉴自《通典·卷六十四·天子车辂》
第53章雪中侧影
雪中侧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雍城比沣都更冷,主仆三人围在一个火盆前取暖,微弱的火光映照出郦壬臣明静沉思的脸,余下的炭火今晚勉强够用,她们不敢多加一块柴薪。
雍城的市井不如沣都繁华,驿馆就那么几家,均价却不菲。火盆下的泥地上摆着一排算筹,郦壬臣正点着这些算筹规划未来的花销用度。
往常只有她与田姬两人时,余钱尚且能多坚持一段时间,现在加上了惊,又在各城奔波多时,日子便要捉襟见肘了。
有风言是相国大夫谏言,为了王上养病才来到雍城的。田姬用柴棍拨弄着盆里的火星,说起今天在城中的见闻。
郦壬臣默默摇头,感觉真是笑话,雍城是如此格外严寒的地方,哪里是能养病的?高傒连认真找一个理由都不愿去敷衍了。
主人为何摇头?田姬问。
郦壬臣看看她,又看看炭火,却说:明日,我将去相国临时府邸投递名帖。
说完,她似乎感到很累,早早卧榻休息了。
若归氏的列祖列宗知晓我将要向仇人弯下脊梁,他们会怎样看待呢?
但倘若就此离去,隐于众人,那血海深仇,又何时能报?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是夜,郦壬臣又做起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噩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翌日。
正如郦壬臣先前预料的,高傒这次匆忙出行,并没带什么门客,她的谒帖几乎是刚一递上去便被接见了。
又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叫她待会儿来见高傒喝着热茶,哼哼笑道。
雍城只有一个行宫,汉王枢和随行的文武群臣是共同住在甘泉宫的,此外不再专门为大夫安排别馆。按照位分,相国被安排在离国君最近的一个偏殿,当作临时官邸。
冬祭将要进入筹备阶段,政事忙的喘不过气来,在接见私客之前,高傒还得先去和小汉王商量祭祀仪式的事务。
仆从为高傒换上正式的袍服,时辰这样早,天气又这样冷,昨日又奔波了整天,叫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身体疲惫,换好衣服,他不得不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再出发。
如果放在二十年前,这些小情况根本不足以成为问题。归根结底,他是老了。
叫那位郦生在苑外等我吧,一个时辰内我必回来。他留下一句交代,便去了内廷。
甘泉行宫的布局和沣都王宫类似,保持着基本的生活和行政区域,可以看作是一个缩小版的汉王宫。另有几处温泉池苑分布其间,供王室休憩赏玩。
郦壬臣正在等候的位置,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处池苑。温泉水汩汩的从上游流出,池水冒着腾腾热气,有淡淡的硫磺味飘散在空中,池边种满松柏和腊梅,有黄色的和红色两种,清香的梅树映衬着苍绿的松柏,别有一番趣味。
果然好风景,怪不得历代先君都喜在此安享晚年。郦壬臣一边踱步欣赏,一边默默赞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等待良久,也不见高傒回来。不是说只谈谈祭祀的事情吗?怎么会这么久?她想找相府家丁询问情况,又一时寻不见人。
今天是王驾莅临行宫的第二日,所有的宫人和公卿家丁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打理行装,整个甘泉行宫忙作一团,根本无人理会她。
郦壬臣只好百无聊赖的沿水边漫步,一会儿想想待会儿见到高傒该说些什么,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回忆起昔日儿时在汉国的点点滴滴。
她想起父亲曾与她讲过那些随先太王莅临甘泉行宫的旧事。
在汉国,每一代国君薨逝后都会被继位者给予一个谥号,先太王谥号曰穆,这个字是由先王和归婴商量着定下的;而先王的谥号曰康,这个则是由高傒和归婴一同代替刚出世的汉王枢做出的决定。
归婴见证了两代国君的薨逝,曾经的归氏被看作汉室的柱国基石,汉国国祚几百年,经历了十几代君王,而仅归氏一门,就有六世三公。
寻常士族能繁荣三代已经很不易,而归氏却接连煊赫六世,无怪乎王莹那样的士人会将归氏看作最敬佩的对象。
郦壬臣还记得父亲说的,这甘泉宫中有一处小泉水,四季常温,水质甘冽,有一股淡淡的甜酒味。汉国祖先将其视为奇观,故而将此处命名为澧泉行宫。
泉水怎么会有甜酒味呢?真是稀奇郦壬臣一边想着,一边无所事事的沿堤岸而行。
越往上走,池水越清澈温暖,周围花草树木也愈繁盛,郦壬臣不知不觉跨过一道回廊,才惊觉已经走进了内廷。内廷有三座主殿,是王室成员居住的地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本来满脑子都是天马行空的回忆,此时忽然发觉自己已经离开原处太远了,心觉不妥,正要掉头回去,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女声隔墙传来:
三月前,郧国公子衷潜来沣都,欲求汉邦庇护,时至今日,郧国未有动作,岂非怪哉?
这声音清朗而沉稳,虽是一句问句,但不疾不徐,似乎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感。
郦壬臣心头一惊,脚下钉住不动。她警觉的朝声源方向看过去,远处,那里隔着一道厚厚的围墙,声音就是从墙后面传出来的。
内心一阵电光火石的慌乱,而就在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里是内廷,是王室居所,而她知道此次王后以及其他王室成员并没有跟着王架一同前来,那么此时此刻在墙的另一面说话的女子是谁,便不言而喻了,只有那唯一一人。
念及此,她本应该拔腿就走的,但鬼使神差的,她看向那面墙,没有动。墙那面的人继续说着:
不妨去告诉郧国国君,若他愿与汉国交好,寡人可以留公子衷为质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这女声道:原来这便是王上要留下公子衷的原因吗?可是,郧国一向特立独行,偏安一隅,不与任何国家结盟。老臣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不留
相国,临行前你答应了寡人的。女声一字一句道,颇具威慑。
苍老的声音气势弱了下去。唯。
紧接着,女子的声音像雨点般劈里啪啦洒下来,隐隐有王者之怒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郧国当真偏安一隅,他的长公子就不该跑出来!郧公就算不待见他这个儿子,总要在乎他的国吧。此事便这样定下了,公子衷留汉为质,汉必好生待他,若郧国日后背弃盟誓,寡人则兴兵诛之!
后面相国又说了几句什么,郦壬臣听不太清,犹豫一下,她大起胆子朝那面墙慢慢走过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厚厚的雪地掩藏了脚步声。
郦壬臣明白自己不该过来,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心中有股莫名其妙的东西牵引着她的脚步,她在墙边停下。
她的手轻轻扶上了那面厚重的墙,此处是一个转角。汉王和相国的声音就在转角之外,约摸五十步开外的地方,那里是一处王宫庭院,只要她绕过这个转角,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郦壬臣稍停片刻,最后,她还是抬步转过了这个拐角,悄然举目望去。
就是这一眼。
这或许是影响郦壬臣一生的一次远眺。
庭院本已寂寥,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幽远。长桥卧波,亭榭楼台,烟气笼罩,古拙沉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池边墨兰吐芬,岸上梅花鲜红。树下有一青年女子,着王者之服,戴王者之冠,负手而立,神情淡然。她的身后不远处恭敬地候着相国高傒。
郦壬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女子身上。
观其容也,隆准高额,凤目深长而具神光,浓眉乌黑而斜入鬓。其形也,鹤形玉骨,傲然如松。其神也,华章凤姿,目光如炬,印堂发亮,气势如虹。
这是汉王枢,郦壬臣只能想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所见这是汉国的太阳。
刘枢就那么闲闲的站在池边,美丽而冷漠的脸庞上,早已不带丝毫稚气。
郦壬臣心下骇然,这与兄长归灿曾与她描述的简直判若两人!
她完全无法将七年前那些笔触热烈的密信与远处那个身影联系在一起。
好像她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彼此。
不过也确实是她们本来就从未认识过彼此。
有什么东西从郦壬臣的脑海中呼啸而过,又隐于无形。
可笑的是,早在几天前,她还听过这样的传闻:汉王孱弱而多病,为人暴虐乖张,昏聩不知事,淫靡好色,无法自理。
郦壬臣还一度曾被这样的传闻迷惑,但当她亲眼看到汉王枢之后,终于明白谣传永远只能是谣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刘枢身上,看不到半点孱弱而无法自理的影子,从她健康的面色,优雅的举止,连贯有力的声线上,也根本找不到任何糜烂昏聩的气息。
任何亲眼见过汉王枢的人,都能意识到,这样的一个人,她一出生,就已养尊处优在这个国家的最巅峰。
刘枢天生王者的高贵气势,寻常王子公孙一辈子也无法比拟,更别提商贾出身的高傒了。站在她身边,任何人都显得渺小。
此时老迈的高傒站在君王身后,佝偻的身形在厚重的朝服下更显得臃肿沉滞,讲话声线也龙钟含糊。
年轻的君王折梅在手,缓缓轻嗅。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
但郦壬臣已然听不见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多么的胆大妄为。
突然,一对寒鸦倏然飞过,惊落了树梢的冬雪,也惊醒了郦壬臣的神思。
她立刻转回身去,隐退在宫墙之后,眨了眨眼,刚才那一瞥之下见到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就如同一个人盯了一会儿烛火的光亮,闭上眼后那烛光还会在眼前继续燃着一般。
郦壬臣轻轻呼出一口气,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离开了此地,沿岸返程,若无其事的回到了最初等候的位置。
那寒鸦和落雪的波动也似乎引起了刘枢的注意,她的余光朝宫墙拐角那边扫了一眼,不过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54章相国一试郦壬臣二更
相国一试郦壬臣二更
半晌后,高傒终于回来了,他在厅堂召唤了郦壬臣,在郦壬臣俯身下拜的那一刻,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又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啊。相国端坐上位,整理着衣袖,像挑拣货物一样打量着年轻人。
说说吧,君有何才?当我何用?
然而郦壬臣的注意力并没有落在后一句,而是放在了前一句,她抬头问道:敢问相国大夫,予了王莹大夫何官何职?
哦?你知道她?高傒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兴趣,你不仅知道她,你还知道,在你之前一个来的人,正是她。
郦壬臣没有否认,能和她一样早来谒见高傒的,就只有王莹了。
所以,相国大夫予了她什么官职呢?
高傒抿了口茶,语气听不出情绪,她是她,你是你,你为何想要知道旁人的官位?你们这些君子,也热衷互相比较吗?
郦壬臣不为所动,明白自己这第一句的表现并不好,但是,有时候不好的表现也是有用的,尤其是对付高傒这样的老狐狸。
高傒不喜欢没用的人,但更不喜欢道德完美的人,她深知这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笑道:士人前来拜谒相国大夫,便都当自己是待价而沽之人,既如此,小人想为自己这一身才能寻个好价钱,不是很正常吗?小人之所以有方才一问,是因为小人认为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呵!好大的口气。何以见得?高傒放下茶杯,直视向她。
郦壬臣坦然回视,如若小人说,王莹大夫是坐小人的车才来到雍城的呢?
高傒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那股二十年久在相位的威压气势,站在一旁的管家为他添满了茶。
如此说来,倒真是你想到前面一步了。果然聪明!他笑笑,瞟了一眼桌案上的谒帖,记住了她的名字。
郦壬臣,齐国人。
我予那王莹彭城城守一职,提了她两级爵位。高傒不咸不淡的道:郦生又想要何官何品呢?
郦壬臣默默松了口气,米晶大夫终于不再是最微末的十六级大夫,而是十四级大夫了。而彭城城守一职,虽远离京都,却是个能做实事的实职,也正对王莹的胃口,看来王莹这趟没白来。
她稍稍放下心,又看了一眼高傒的神情,一切都在按照预料进行。她于是继续道:小人不才,但看相国大夫愿意舍给小人些什么?
高傒反问:郦生又能为老夫作何用处呢?
郦壬臣停顿了一下,没有即刻说话。这正是能够令她在汉国立住脚的关键一问,也是她反复排练了好几日的问题。
小人愿解相国大夫之疾。她最后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不语,旁边的管家却先发作道:胡言!相国大夫身体康健,并无疾病,这位齐国来的士人,勿要肆意揣度!
郦壬臣面色不改,小人愿解的,乃相国大夫之心疾。
说完这一句,她感到有一束冷冷的视线俯视向她,高傒开口了,一语双关:
齐国稷下之士不愧高人,志向高远啊,初来我汉国,就夸下如此海口么?
显然,高傒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哼哼一笑,站了起来。
老夫哪有什么心疾啊,为人臣子,自然事事为国、为王上考虑,王上之疾便是老夫的心疾了。他望望庭中冬雪,语调意有所指,王上之疾也是汉国之疾啊。
郦壬臣内心划过一丝冷笑,高傒这一身讲话的技艺可谓炉火纯青了,既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又叫人抓不住把柄,看来他平时没少写朝廷的策论呐。
她恭谨的垂首,上医医国,其次医人,下医医病。小人远自齐国而来,愿为相国驱策,以成抱负。
高傒一面点头,一面撚须而笑,当今士人的抱负,无非建功名、立宏业,至于效忠于谁,并不重要,只要能实现目标,他们情愿做任何人的幕僚,齐国的士人,就更是如此了。
这也是高傒偏爱将外国士人收作门客的原因。
说穿了,他自己也是个外来客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汉国的士大夫则总不能叫他放心,因为汉人不同于齐郑之人,汉国人的骨子里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对汉室旧主的眷恋。
真是讨厌!
哪怕现今他高傒已大权在握,也不敢掉以轻心。
想到这,他愈发觉得郦壬臣顺眼多了。
高傒将案上的名帖递给身旁的管家,和气道:郦生虽在稷下学宫修习数年,但年纪尚轻,毕竟力有不逮。所以
经验丰富的管家接下帖子,明白这是一个信号,高傒要招揽士人作门客的信号。
去为郦生收拾出一间屋子。高傒果然这样吩咐了。
你,且在老夫门下历练三年,待有机会,老夫便举荐你去合适的位子。高傒随随便便道,宛如收留丧家狗一样的语气。
什么三年?!
郦壬臣没有拜谢,反而抬起了头,相国大夫的意思是,小人还不能担任任何官职吗?
管家皱了皱眉,喝道:大胆狂徒,连入我相国府的规矩都不知道!相国大夫既爱你之才,才允许你入府门。寻常士人,无论是何方神圣,都要在门下锻炼三年,方可谈及授受官职之事。你以为你是稷下高士,就能越级了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晃了一下神,万万没想到,原来高傒招揽士人还有这等特别的规矩。
她看了眼高傒此时的表情,但见他端着一杯茶,轻轻呷着,神态安详。
喝完一口茶,他轻飘飘的说管家一句:哎,不得对客人无礼,休要多嘴。
郦壬臣敛眸,明白了,这叫主人不言,狗替他叫,管家的意思,便是高傒的意思,只是高傒不会自己吐出这些脏字来,要管家替他叫唤两嗓子。
同时她也明白了,所谓的历练三年的规矩,除了考察门客的能力外,更主要的是测试门客的忠心。
郦壬臣很清楚,高傒生性狡猾,他宁可用一个庸才,也不会用一个对他有二心的人。
但是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跟他耗。大仇若不能早报,她彻夜难安!
她隐藏起所有情绪,垂首道:相国厚爱,小人不敢受,大夫可知,区区三年,小人能做多少事吗?
高傒并不打算收回决定,只是闲闲的坐着说:愿闻其详。
郦壬臣果断言道:
三年,若在齐、鲁,小人可再摘一次稷下之辩的桂冠,名扬邻国,入王宫为博士、大夫;
三年,若在郑、陈,小人可兴其武库,荣其贸易,登堂为左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年,若在楚,小人可平其夷乱,合其公室,出为谋相;
三年,若在申、蔡,小人可修其农工,筑其藩篱,使天下莫能侵之。
可是您,却要将小人空置三载!
这一段话说的即使是听惯了大空话的高傒也连连点头称赞:好啊好,郦生这即兴游说的口才,就是作一国使节也够了。你小小年纪,竟对天下局势如此明白。
后半句才是高傒真正惊喜的点,郦壬臣短短三句话,就指出了天下各国的优势和劣势,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加之口若悬河,听来更令人觉得震动。
郦壬臣没有回应高傒的赞美,继续道:那么相国可知,小人为何偏偏选择了汉国?
为何?
汉国地处偏远,接壤蛮夷,情势较之它国更为复杂,齐国士人鲜有来此者。
高傒默默点头,他的门客之中,的确很少有齐鲁之人。他听郦壬臣接着道:
然,小人以为,盖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旁人之桎梏,便是小人之良机!
哈哈哈哈哈高傒大笑,不由拊掌,好一个盖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啊。
高傒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很像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由从座位上站起,问:郦生觉得自己可是那非常之人?你如此自信,又有什么本事呢?若老夫也给你三年,你在汉国,又能做出什么功业来?
郦壬臣的目光追随着高傒的身影,语气也配合着极度真诚:这便是小人最想说的了,也早就说过了。三年,若在汉,小人可医好您的心疾。您方才说,王上之疾便是您之疾,汉国之疾更是您之心疾,小人愿替您分忧。
高傒笑了笑,又装起糊涂了:王上之咳疾,是七年前淋过一场大雨留下的病根,每逢秋冬,都要发作一阵子,这病连太医令都一筹莫展,郦生又能怎么办?
他怕祸水自引,不开口。
这话却叫郦壬臣晃了神,七年前的那场雨,正是归氏被满门下狱的日子!
好在这时高傒背对着她,没有瞧出破绽。郦壬臣咬咬唇,压下心绪。
高傒这个老狐狸,既不愿自己说,那只好她替他说了。
她道:非也,小人想做的,既不是安抚民生,也不是壮大武功,而是叫王后顺利诞下王嗣,叫汉国有一个真正的继承人,堵住千万臣工悠悠之口,以安国本!这样,您的心疾,可得解了么?
郦壬臣一字一句的说出来,那沉稳平和的神态,好像真的能做到一样,根本没有玩笑的意思。
除了贴身信赖的管家,厅堂中四下里没有旁人,高傒听完,眼风倏然扫向她,机敏的目光打量她一圈。
你明白的很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后是长长的沉默。
郦壬臣这一句话,无疑是确确实实戳到了他的心病。
她的措辞也有讲究,她没有说助王上立一王嗣,而是说要王后诞下一王嗣,这清清楚楚的表明了,郦壬臣深深的懂得他的心思,比他的亲生儿子还要懂。
因为只有这样,高氏才能永远不败!
高傒默默的转着这些心事,看来这个郦壬臣也像了解其他国家一样了解汉国形势,更明白汉国的权柄是在谁手里的。
很多初来汉国的士人都不能分析清楚王庭局势,郦壬臣却能一语中的,这个年轻的女子,真是不一般呢。
高傒虽然没有直勾勾的看着郦壬臣,但郦壬臣能感觉到自己正被默默的打量着,以高傒多疑的性格,指不定又会在心里多想些什么。
时间过了太久了,郦壬臣决定主动打破沉寂,顺便也打破了高傒最后一点疑虑:
相国大夫不必介怀,我齐国稷下学宫有学者千万,海纳百川,百家争鸣,个个都有治世之能,小人混迹其中多年,专攻的便是这纵横之术。但比起同门前辈,还差的很远。
高傒听她说完,又思量了*半晌,似乎是下了个决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从管家手中抽回了那封字迹工整的谒帖,拿在手里端详片刻,开口道:想来郦生也是贫苦家的女儿。
他是端详她的名字才有感而发的。
古语云,单名为贵,双名为贱。在这个时代,贵族们尤其是嫡出的贵族们都流行使用单字起名,取的名字也大多富有寓意,再配上一个相得益彰的表字。
而寻常黔首大都不识字,更别提什么文化内涵了,因此他们在给孩子报备户籍的时候通常胡乱说几个字就算完事,最常见的,便直接用孩子出生日期的天干地支来做名字。
例如,赵甲生,张初一,孙小丁,王大午以及高傒最不愿提及的,曾经他还叫作白乙丙的那些岁月。
在这个时代,姓,氏,名,字,无形中都代表着一个人的阶级,这是很难洗掉,更难磨灭的。
高傒瞧着郦壬臣的大名,很容易便锁定了她贫寒的出身:壬,是天干之一,代表日子,没什么特别寓意,臣,位卑者为臣。
卑如蝼蚁,贱如氓草,又不择手段的渴望向上爬,多么像曾经的他啊。
老年人都会对像自己的年轻人多一分好感。高傒也不例外。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郦壬臣提前的精心布置,从头到尾都是设计好的伪装。
她在他面前展示了适量的才华,也表现了疯狂的野心,以及初出茅庐的迫切。她还利用王莹的事情让高傒看到她的攀比心,让高傒认定她是个绝无道德可言的钻营者。
郦壬臣所展示的形象,既让高傒觉得她会是个得力的干将,同时又会是很好受他操控的类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高傒道出了他的决定:你若真心不愿在老夫门内蹉跎三年,也可。老夫便直接起用你。
管家慌了,阻道:大夫,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高傒露出一副极其爱惜人才的表情,无可奈何道:嗐,谁叫郦生的游说之辞如此打动老夫呢。
然而郦壬臣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高傒绝不是这么容易信任别人的人,何况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他不可能会委以重任。
她从他道貌岸然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算计。只是那算计是什么,她还不好猜。
谢过相国大夫厚爱,您要小人做什么?但说无妨。
果然,高傒紧跟着提出了要求:郦生,去直觐吧。
直觐,生死一线的直觐!
她知道,这是高傒开出的价码,也是他对她的试探。
高傒嘴上挂着笑,但眼中已没有了虚伪的和蔼,只剩下杀人的刀,他盯住郦壬臣,道:
老夫很好奇,油盐不进的王上是不是也能被你打动呢。
郦壬臣只犹豫了一瞬,想要在高傒门下快速站住脚跟,就必须跨过高傒设置的这座大山去,她随后便拜倒下去,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55章见王一更
见王一更
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祀《天官书》
郦壬臣谒见高傒的后几日,是一年一度的冬至祭典,在汉国,这是一项重要程度仅次于王上圣诞的举国活动。
这也是刘枢每年最忙碌的几天,她需要独立完成全套的祭祀活动。
所谓全套,就是指祭天地、祭社稷、祭宗庙三项大典。祭祀场所分别在郊外的天地坛、社稷坛、太庙。祭祀规格统统是最盛大繁复的太牢之礼。
雍城的祭祀台是按照沣都的一比一复刻,完全不担心不够用。太史令会亲自记录仪式的过程,尤其是君王的举止,譬如现在正被记下来的:
甲申日,汉王枢着大裘冕,前后垂珠九旒,祭昊天上帝
午时正点,刘枢平举玉笏板,身着隆重的礼服,和着鼓乐,迈着从小被训练无数遍的礼步,走在专属君王的汉白玉驰道上,一步一步朝祭天坛走去。
从十五岁及笄开始,主持每年重大的祭祀便是作为君王的基本义务。
刘枢的仪态自然是极好的,走路来四平八稳,不疾不徐,甚至随着迈步,她头上的九旒珠子,竟一动也不动,宛如静止。长达三十丈的路程被她走成一条完美的直线,关于礼仪的所有行止都已刻进了她的骨髓里,无论何时都不会出错。
九卿朝臣侍立左右,排列在驰道两侧,随她前进,除了庄严的钟磬声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走到祭天坛下,朝臣止步,唯君王一人拾级而上。
在古老的君权神授观念中,汉王是国家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每一任汉王都被认为是受命于天,与天有着神秘的联系。也只有汉王能在神明的允许下登上祭天台,有资格向上天汇报。
因此,汉国的祭天台地位尊崇,只设在两处,一处在沣都,一处在雍城。
祭天台是一座露天的三段圆形石台,每段又有五级台阶,石台的每层都有栏杆围护,台面、栏杆、台阶所用的石块数量都是九的倍数,象征九重天。
刘枢终于登上最高一层,走到圆台的中心点,开始念诵祷文:
天地并况,惟予有慕,
爰熙紫坛,思求厥路。
恭承禋祀,缊豫为纷,
黼绣周张,承神至尊
【注】引用自汉武帝写的祷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祭天地的祷文长达几千字,均由刘枢口述出来,上表于天。
整座祭坛的最高处没有别人,诵完祷文,她又独自多站了一会儿。
在古老的传说中,站在祭天台的中心就能够与神明沟通,刘枢不知这传说是真是假,反正在她主持祭祀的这七年里,她从未感受到什么天启。
但是,从十五岁她第一次站上祭天台念诵祷文的时候,她每次都会在心中悄悄的问:
如果是我犯下了大错,那就请上天降罚于我吧。
七年过去了,她也问过了七遍,无事发生。
这些事情她从未对旁人说过,只留给自己独个苦闷,君王的心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于是她这一次,又加了一问:若我没有犯错,那么可还有知晓真相的机会?
天不言。
刘枢慢慢步下台阶,按部就班完成剩下的仪式。
冬至祭祀轰轰烈烈搞了十日才算结束,刘枢到冬月下旬乘车从郊外回到雍城内。
刚进城,一口气还没歇下,侍中大夫便急急忙忙呈上一份奏疏,刘枢很累,皱了皱眉,不大想看。
闻喜也白了侍中一眼,心想真没眼色,什么事不能等王上休息一夜再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上,是是直觐。
侍中大夫手捧竹卷,垂下头,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怪罪他。
汉制规定,凡直觐之人,国君必当日接见,不可逾期!
刘枢疲倦的眸中闪过一抹意外神色,她在位期间,可从来没有什么直觐之事。
呈上来看看吧唔,齐国人?
竹简摊开,刘枢草草浏览过一遍,就扔给闻喜,这是默认他也能看的意思。
闻喜看后道:老奴见这位士人姓郦,听闻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大夫也姓郦,莫非有什么联系?
刘枢这时浑身疲累,本想好好休息一番,这下也泡汤了,只道:这帮齐国士人,惯会耍嘴皮子,又能有几分真本领?
她摆摆手,道:就叫她去澧泉殿殿外等着吧,寡人换了衣裳就去。
郦壬臣在殿外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就在她的腿已经跪的快没知觉时,殿上传来侍者的通报声,宣齐国士人郦壬臣觐见君王
郦壬臣双脚踩着冰冷坚硬的青砖,踏过门槛,仿佛踩着自己的命运。
她不是没有面见过别的国君,郑伯,齐王,她都见过,往常她都是气态平和的,但唯独这一次,她有一丝紧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个念头转过,她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内殿的门口,便停下来,理正衣襟,顺便沉默的向上瞧了一眼。
世上有一种距离,叫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但见殿堂威然,汉王枢独自坐于空旷的高处,似在沉思,也似是无聊,她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一柄长剑,出神。
那是历代汉王的佩剑,剑号龙渊,锋利的剑锋散发着幽幽寒光,剑身烙印着汉国的图腾。
也许是祭祀前后斋戒多日又异常忙碌的原因,刘枢的脸庞变得有些瘦削,神情中也有一缕倦意,她静静的坐于王座,看着膝上的长剑,更有一种莫名的孤寂流连周身,不知这位年轻君王的内心,有着怎样的忧愁呢?
长信宫灯燃着摇曳的烛光,大内侍闻喜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因着是才搬迁过来,大殿中再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件。
只这一瞥,郦壬臣便对殿内的布局心中有数了,如此不至于一头栽进去而手足无措。这个偷看小技巧,还是曾经兄长归灿教给她的。
她低头躬身走进去。
刘枢好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竟没有注意到她进来。还是闻喜在一旁悄悄提醒,她才抬起头,将长剑收回鞘中,放回桌案的剑架上。
郦壬臣伏首拜倒,拜了四拜,恭呼王号。
她瘦瘦的身躯远远的跪在空荡的大殿中,那一俯一拜的姿态,恍然间叫刘枢以为自己眼花了,一瞬间忘记了说起。
刘枢忆起了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一位青年,向自己这般从容端正的行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的姿态,很像。
如若不是早就知道那个女孩已经故去了,她险些以为他们会是兄妹。
刘枢见过无数人向她行礼,虽然都是同样的步骤,但人和人的姿态总不会全然相同,每个世家家族教导出来的孩子,都带着些自家的特点。
她瞳孔一颤,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倾身细看,而再定睛看那殿下的白衣士人时,却又找不到半点相像的痕迹了。
她于是默默叹息。大概是受到祭祀情绪的影响了吧,才会眼花。
齐国士人,前言事。刘枢发话道。
郦壬臣起身往前趋行几步,在距离殿阶十步开外处停下,再跪下来。
觐见之前,宫人曾向她反复强调汉王的禁忌,其中一条,就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十步以内。
刘枢瞧着她行礼的样子,道:你这齐国人倒是对汉国的礼节熟悉的很啊。君王扯出一抹懒散的笑,竟叫寡人想起了一位故人。
郦壬臣身躯一紧,俯身道:勾起了王上不快的回忆,小人惶恐。
呵!你怎知是不快的回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果是快活的回忆,您就不会用故人这个词了。
刘枢一怔。
是啊,故人,听起来总是一个带着伤感的称呼呢。
两人竟一时都沉默了,大殿中有一种不正常的安静。
半晌,刘枢发话:
汝可知直觐不成,是要付出的代价?
小人知道。
好,有胆子。刘枢大笑,好像在真心实意称赞她的勇气一样。
刘枢转头对闻喜道:那么就请相国大夫一同来听听这位齐国高士的大论吧。
闻喜想了想,上前小声道:王上,您忙糊涂啦,相国大夫前几日便去山阴祭祀山河之神了,如今不在行宫,这是典礼的一部分呐。
哦?刘枢的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的意味,转瞬即逝,寡人倒是真给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目光落回郦壬臣身上,笑道:齐国的士人,看起来你来的好巧啊。
郦壬臣听不出这话中的褒贬,就道:相国大夫不在,那么小人愿对王上言事,为王上建言献策。
不必!刘枢霍然站起,说:寡人想起今日还有好戏未看,不如你一起来吧。闻喜,备马!
唯。闻喜虽然嘴上答应着,但其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用眼神询问主子:什么好戏?他怎么不知道?
刘枢没理他,大踏步走出宫殿。
御马快速备好,她利索的上马,对紧随其后出来的郦壬臣说:齐国的士人有什么高见,到刑场再说吧。
刑刑场?闻喜慌了,这不在日程安排中啊。
刘枢要去的地方,正是雍城刑场。她一甩鞭,骏马就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奔了出去。
除了汉王,任何人不得在行宫里骑马。闻喜只好带着郦壬臣和一众侍从在后面徒步直追,直到跑出宫外,才乘上马,追赴刑场。
而此时刘枢早跑没了身影。
第56章观刑二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观刑二更
雍城刑场。
待她们一串人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时,刘枢早就施施然坐在观刑台上喝起热茶了。
她的身边陪同着一排雍城法吏和执刑官,以及雍城城宰和典狱司长官。打眼一看,基本上雍城刑法体系有头面的官吏都火速到齐了,站一排,迎接君王的突击视察。
同时还有闻声而来的中郎将符韬,紧跟王侧。
闻喜一帮人呼哧呼哧的爬上观刑台,满头大汗,跪拜行礼。
刘枢抬抬手,叫他们起来,顺便瞥了一眼人群。这些雍城的官吏一个个诚惶诚恐的模样,礼数周道之至,但其中又有几人是真心呢?
刘枢并未亲政,这代表着她还没有任免官吏的权力。
她的目光又移向后排的郦壬臣,一副汗流浃背的模样。
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本就不大的观刑台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刘枢打发下去一批人,又朝人群中的郦壬臣招了招,下命令:齐国的士人,近前来,好看看清楚。
郦壬臣走出人群,应道:喏。谢王上恩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顺着刘枢的目光朝台下看去,这一眼差点吓得她腿软。
只见这台足有千仞之高,石砌而成,呈四合包围状,台下是雍城的刑场,有几十号身穿囚服的人正在公开受刑,惨叫连连,这些都是犯下重罪的囚犯,所受之刑也异常残酷。
有鞭笞、削足、膑膝、劓、剕、大辟等等,每一种都堪称恐怖,叫人不敢多看。
虽然台子修的足够高,但是依然时不时有隐隐的血腥气飘上来。
台下更有三排跪伏的囚犯,他们都是在等待行刑的,发出呜呜的绝望哭声。
之所以如此绝望,是因为这三排人等待的是死刑,一排是绞刑,一排是车裂,一排是斩立决。
这恐怖的阵仗,谁见了都害怕,郦壬臣当然也不例外。
刘枢却一副泰然自若地神情,端坐软垫,看的兴致勃勃。
赐坐,赐茶。年轻君王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立刻有宫女安置好座位,郦壬臣遵命坐下,不知道汉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她不敢轻举妄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对另一边的符韬道:子冲你也坐。
听到子冲两个字,郦壬臣悄悄朝侧方扫了一眼,越过汉王的身后,看到了如今已成长的魁梧健壮的符韬。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符韬的目光也恰好转来与她对视,随后这位中郎将的眼中浮现惊异之色。郦壬臣立刻避开目光,垂下头。
在场这些人里,只有符韬是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的,但是现在的她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已经和小时候完全不同了,符韬不会认出她的,最多只是眼熟。郦壬臣确信这一点。
郦壬臣现在唯一要留心揣摩的,是汉王的心思。
不一会儿,伴随着台下忽高忽低的惨叫声,热茶端上来了。
与符韬和汉王喝的那份清茶不同的是,端给郦壬臣的这一份似乎是油茶,用红枣和甜肉羹煮的,这是汉国冬季有名的小吃。
她尝了一口,有点腻,不像汉王宫里厨子的水准啊。
这时刘枢偏头冲她笑道:齐国士人初来汉国,寡人以汉地美食相待,士人尽管开怀畅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郦壬臣一俯身,王上盛情,小人却之不恭。
刘枢又向台下看一眼,说道:齐国士人博学多闻,不知是否懂汉国刑律?
郦壬臣不得已也直视台下,道:小人不才,略有耳闻。汉制之五刑,即为墨、劓、剕、宫、大辟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向对应的刑罚,台下的惨叫声似乎更清晰的传入耳中,听的她心惊肉跳。
刘枢淡淡发问:那么你可知,编谎伪诈之罪,当受何刑?
郦壬臣答道:说谎之人,当受截舌之刑。
话音刚落,只听台下一声尖叫,一名囚犯的舌头被活活割掉,其所受正是截舌之刑。
郦壬臣袖子中的手指忍不住一抖。
刘枢面无表情的偏头问雍城令:那囚犯所犯何法?
雍城令道:那人谎报粮草数目,挪为私用,当受截舌。
刘枢点点头,又看向郦壬臣:齐国士人不远千里来我汉国,是受何人派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冷不丁的一问叫郦壬臣心道不妙,她立即回道:小人所为建言献策而来,无人派遣。
刘枢一笑,又饶有兴趣的问:那么你再回答寡人,欺君之罪,当受何刑?
郦壬臣攥紧了袖口,答:欺君之罪,当车裂。
刚说完,只见台下一名行刑官从跪伏的三排人中揪出一名犯有欺君之罪的囚犯,撵到刑场中央。
囚犯的四肢和脖子迅速被拷上了铁链,在挣扎中被栓在了五辆马车上。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不言而喻了,郦壬臣低下了头,不忍细看。
刘枢闲闲道:怎么?大名鼎鼎的齐国之士,这点阵仗就怕了?莫不是在心虚什么吗?
郦壬臣只得抬起头,台下四声鞭响,五辆马车朝五个方向奋力奔跑,囚犯甚至来不及喊叫,身体便被凌空抻展。
郦壬臣实在看不下去,又低下头。随后是一声轻微但令在场诸人都心肝颤抖的爆裂声从下面传来。
车裂,是活生生的五马分尸。
连素以勇猛著称的符韬也撇过脸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瞧了一眼郦壬臣,俯身对汉王道:王上,刑场肃杀之气太重,您大病初愈,还是回温泉宫歇息吧。
相处二十多年,刘枢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讥笑道:呦,没想到子冲将军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啊。
臣不敢。
被刘枢一怼,符韬就不再说话了。
刘枢瞧着郦壬臣苍白的脸,面上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笑容,道:天气这么冷,齐国的士人怎么不吃茶啊?难道是寡人准备的东西不合胃口吗?
小人不敢。
郦壬臣从袖中伸出冰凉的手指,握住汤匙,舀了一勺已经凉透的甜肉羹送进嘴里,红枣和肉糜混合的甜腥味充满口腔,她差点就要吐出来,胸膛里一阵恶心,但还是强忍着咽下去。
当此之时,她根本再没有精力去思考如何应对汉王这一连串的举动。
似乎是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时间,紧接着,刘枢又问她:寡人欲再请教一番,不知齐国高士可愿回答?
刘枢还贴心的补充道:如果你不愿,寡人也绝不强求,尽管回去休息。
郦壬臣明白,如果她真的回去了,就再也没有见到汉王的机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她抬起头,面色苍白但目光坦然,王上的英明训示,小人必知无不答。
刘枢却因她这句话微微晃了神,王上的英明训示
冥冥中,在刘枢模糊的记忆中,好像也有一个人,喜欢用这样的敬词来对她说话。
她有些记不清了。
只是一霎的失神,刘枢就回过神来了,她散漫的一笑,好,勇气可嘉。
寡人问你,依汉律,结党营私,背叛君王,当受何刑?
郦壬臣道:若私结朋党,对汉室不忠,古制是要受炮烙之刑的。但先王念及炮烙之刑过于残忍,便废除了。
哈哈哈刘枢忽然大笑,看来你还是对汉国的刑律不甚了解。
郦壬臣心下一惊,难道她说错了?不应该啊。
刘枢扭头道:子冲,你来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符韬便道:先王确实已废除了炮烙之刑,但相国大夫认为,刑法不严不足以立君威,于是便在前年恢复了炮烙之刑。
他刚说完,台下的行刑官便抬上来一根被烧的通红的铜柱,那铜柱有脸盆般粗细,七尺的长度,置于地上。
被判定受炮烙之刑的囚犯将要被赶到这根烧红的铜柱上,赤脚走过去,直到被活活烫死。
囚犯们见了这根烧红的柱子,纷纷像老鼠一样躲得远远的。
刘枢环顾左右,问大家:诸卿觉得恢复这炮烙之刑,好是不好呢?
雍城的典狱司长上前,满脸堆笑道:回王上,法不严不足以立君威,刑不威则国不重,这自然是好的。
哦。刘枢面无表情的样子,其他爱卿以为如何?
雍城城主和一串官吏纷纷上前表示附和,都同意典狱司长的看法。
刘枢摆摆手,让他们回各自的位置上站着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严刑峻法,非长远之策也,小人不以为然。
刘枢立刻转过头去,见到说话之人正是郦壬臣。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郦壬臣作揖道:小人说,严刑峻法,非圣王之隆业,有罚无恕,非怀远之弘规。譬如苛政猛于虎,非长远之策也,故小人不以为然。
她说完以后,刘枢没有跟着再问什么,只是牢牢地盯着她,盯了好几瞬的时间,才将视线调回台下的刑场中。
齐国的士人,真是好大的胆啊!
刘枢的语气非常严厉,但眼神却并不冷酷,郦壬臣悄悄观察了一眼君王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从刘枢的目光中看见了一丝默许的欣然。
紧接着,施刑开始了,囚犯被赶上烧红的铜柱,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的从下方传上来,听的人头皮发麻。
粥怎么不喝了?刘枢冷淡的声音飘过来。
郦壬臣被逼无奈,只好再舀一勺冰冷的肉羹,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咽下去,就闻到一股人肉被烧焦的酸臭气味飘了上来
这一下可实在忍不住了,郦壬臣飞速捂住嘴,抑制将要吐出来的冲动,站起来,掉头就跑,劈开人群,一溜烟下楼梯。
刘枢眼皮眨也不眨的目视前方,对闻喜道:去看看,别吓死在这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喜得令也下楼去。
过了一阵,闻喜带着打理干净的郦壬臣再次回来。
只见郦壬臣脸色白如金纸,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朝上拜倒,叩首道:小人御前失态,请王上赎罪。
刘枢头也不回,讥讽道:你倒是挺执着,看到结党的下场了吗?
台下鬼哭狼嚎的声音愈发惨烈,身遭炮烙极刑的囚犯已痛苦到扭曲,郦壬臣埋首不敢看。
刘枢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拿起观刑台上的弓箭,搭箭,弯弓,对准台下。
只听咻的一声,箭簇对着那遭受炮烙之刑的囚犯穿心而过,那囚犯立刻毙命,不再动弹。
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刘枢随手把檀弓扔给一旁的侍从,转过身来,慢慢半蹲在郦壬臣身前,瞧着那碗快结冰的肉羹,笑说:看来齐国的客人对寡人的招待不甚满意啊,想来汉国物产贫乏,不值得齐国名士留下。
郦壬臣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石砖的寒气渗入膝盖的骨缝里,她控制不住的阵阵寒战,但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倔强来:
小人不敢。请教王上,可听过齐国先王用晏夫子的故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曾,寡人愿闻其详。
小人听闻五十年前,晏宛偶遇齐国先王的时候,身份只是个樵夫,在齐国桂园砍树罢了。像这种情况,君臣二人关系可说是生疏之极的。结果一番长谈,齐国先王就任他做了博士大夫,并请他同车一起回去,这便是交浅而言深啊。
此后,齐国果真在晏宛的辅佐下建立功勋,至今称雄诸国。假如齐国先王仅仅因为晏宛地位低下又交情生疏而不跟他深谈,便也没有如今的齐国了。
刘枢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她,隐约听懂了她的意思,但还是说:你究竟意欲何为?不妨直言。
郦壬臣道:现在小人只是个异乡之人,身份微末,与王上更是关系疏远,而小人所想要面陈的,又都是匡君王、扶社稷之大事。王上不信任小人,也情有可原。但小人愿意献上一片浅陋的忠诚,却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
哈哈哈哈刘枢大笑几声,这天底下,口口声声说想要为寡人献上忠诚的臣子不可计数!你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加上苦肉计就能有用吗?
苦肉计?
这一句把郦壬臣说懵了,她什么时候用过苦肉计?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她这副面色苍白又单薄微颤的模样,端的是分外惹人揪心的。
清水出荷花般的容颜配上一双倔强又漂亮的眼眸,天然含水的目光给人一种泫然欲诉之感,像残风中韧如蒲苇的白玉兰。
站在一旁的符韬早就心疼的不行了,但碍于汉王的威压,才不敢上前解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的眼神却冷的像掉冰渣,齐国的士人,还有何话要与寡人说吗?
有。郦壬臣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人,她今天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小人还有一言,劝谏王上:如果您一直不面对外人,那么永远也无法知道更多。您的宏愿、您的心病,将永远无法实现。
这是郦壬臣说的最短的一句话,却是最刺中刘枢心窝的一句话,她霍然站起,放肆!
君王之怒,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周围的人全都呼啦啦跪下一片,鸦雀无声。
本就跪着的郦壬臣无需再多做什么动作了,她此时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闭嘴,但是她没有,而是接着道:三次!王上愿给小人三次机会吗?
你说什么?
几乎没有人会在汉王发怒的时候忤逆她,二十多年了,刘枢见得最多的,是乖顺如狗的臣仆。
郦壬臣的表现,倒叫她有一丝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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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枢俯视她许久。
郦壬臣知道,此刻,刘枢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扔到刑场里斩了。
许久后,刘枢开口了,却是淡淡的一句,起身吧。
郦壬臣踉跄一下,才晃晃悠悠站起来,她的膝盖已经快被冻成冰块了。
刘枢斜睨着她,说道:寡人就按你说的,给你三次机会。三次以后,是车裂还是腰斩,你自己选。
谢王上!
汉王摆摆手,郦壬臣退下了,其余人也退下了。观刑台上只剩符韬和闻喜伴驾。
刘枢一直不曾回头,她远眺天边隆冬的浓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喜,你看这齐国士人怎么样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直安安静静的闻喜这才发言:奴觉着,她倒有几分见识的。至于胆量,也与寻常士人有点不同。
呵。刘枢嗤笑道:一向谨小慎微的内侍长也会如此直接的夸人了?
依寡人看,那齐国的士人除了有几分姿色外,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了!
闻喜恭顺的笑笑,说:如果您真的觉得她徒有颜色,就不会给她三次机会了。
刘枢不语,沉默片刻,哦?你很看好她么?
是的。
刘枢语气一变,你们难道都看不出,她是相国的人吗!
闻喜和符韬都大惊失色。
符韬道:这这怎么会?众所周知,依汉制,直觐之臣,都是生死一线啊,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呢?何况是相国的人,恐怕更不会吧?
刘枢睥睨台下,冷冷道:自从寡人登基,二十余年从未有直觐之士。如今这一出,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的,是高傒,他早早就把这个国家向上申诉的通道全堵死了,又怎么会留一线生机呢。
闻喜道:也许是这次王上法驾来到雍城,此处相国的势力较少,不似沣都那般。加上今日相国又郊祀去了,所以才有此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