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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内，凛冽的寒风如同亿万把冰刀，在半岛边境的荒原上呼啸肆虐。它卷起地上冻硬的雪粒，抽打在士兵们冻得发青的脸上，钻进厚重的衣服缝隙，带走最后一丝体温。

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和硝烟未散的硫磺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肺腑的冰冷。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血月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透下微弱而压抑的暗红，仿佛凝固的血块悬在头顶。

临时指挥所外，集结待命的部队如同沉默的黑色礁石群，在寒风中凝固。

士兵们裹着厚重的冬季迷彩作战服，戴着护耳棉帽和防寒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他们的睫毛和眉毛上结满了白色的冰霜，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浓重的白雾，又被狂风撕碎。

沉重的背囊压弯了腰，武器上覆盖着一层薄冰，握枪的手即使戴着厚手套，也冻得僵硬发麻。

一名年轻的参谋官顶着寒风来到李援朝面前，声音嘶哑地报告，“报告首长，主力部队……主力部队已大部渡过界河，进入半岛境内，先锋营报告，已初步巩固滩头阵地，请示下一步行动！”他冻得嘴唇发紫，说话都带着颤音。

李援朝站在掩体边缘，同样裹着厚重的军大衣，但身形依旧挺拔。他举着望远镜，镜片上凝结了一层薄冰。

李援朝缓缓移动着视线，观察着前方那片被蒙德里克“慷慨”让出的焦土，以及更远处，半岛腹地那几座如同狰狞巨兽獠牙般横亘在必经之路上的险峻山隘。

“下一步？”李援朝放下望远镜，哈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中，声音低沉而凝重，清晰地传入周围几名核心军官耳中。

“蒙德里克让出来的地方，就是一块烫手的烙铁，看似平坦，实则无险可守。我们若持续驻扎在这里进攻，正中他下怀，他的远程炮火和预设火力点能把我们钉死在这里，一点点放血，直到流干最后一滴。”

李援朝的手指向望远镜中那几座在昏暗天光下更显陡峭，险恶的山隘轮廓。

“看见那几座山了吗？鹰嘴崖、断魂岭、鬼见愁……听听这名字，凶险异常，天堑难越，正因为如此，创生教派的常规部队才没有布防，他们认为那是不可逾越的屏障，是天然的防线。”

李援朝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传我命令！”

声音斩钉截铁，穿透寒风。

“全军化整为零！”

“放弃正面强攻！放弃固守滩头！”

“以连、排为单位，携带轻武器、攀爬工具、三日份口粮和最低限度补给！”

“目标——给我翻过那些山隘！”

“不惜一切代价，翻过去！绕到蒙德里克预设防线的屁股后面去！”

“在预设集结点汇合，给他来个中心开花！”

命令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军官们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翻越那些终年积雪、寒风凛冽、峭壁如刀的天堑？这无异于一场自杀式的行军。

但看着李援朝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前方那片看似平坦却暗藏杀机的焦土，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唯一可能撕开蒙德里克铁桶阵、争取一线生机的险招。

“是！”

军官们嘶哑应命，迅速转身，将命令层层传达下去。寒风中的士兵方阵，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蚁群，瞬间开始分化重组。

沉重的重武器被暂时留下，只携带必要的轻装。绳索、冰镐、简易攀岩工具被分发下去。队伍中弥漫着一种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孤注一掷的气氛。

就在各部即将分头出发，消失在茫茫风雪和险峻山影中时。

“等等！”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只见孙明辉裹着同样的厚重军大衣，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冻伤的红痕，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走到李援朝面前。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风尘仆仆的异管局精锐。

李援朝看着这位老搭档，眼神复杂：“孙局？你怎么来了？后方……”

“后方有郑扬坐镇，暂时无虞。”

孙明辉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目光扫过即将踏上死亡征程的士兵们，“这场仗，打到这个份上，没有前后方了。我必须参与进去。”

孙明辉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李援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眼中那份与年龄和职位不符的近乎燃烧的决绝，以及深藏眼底挥之不去的悲伤。

李援朝沉默了片刻，没有劝阻，只是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那个所有军官都有的装着空白遗嘱的信封。

李援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递了过去，声音低沉，“孙局……这个，拿着。”

孙明辉低头看着那熟悉的信封，没有立刻去接。寒风吹动他花白的鬓角，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瞬间融化。

孙明辉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那信封有千斤重。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

孙明辉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寻找地方书写，只是将那轻飘飘的信封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呼啸的风雪，仿佛看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某个思念至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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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明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温柔，却又异常清晰地对李援朝说。

“如果我回不来……” 孙明辉顿了顿，“……让赵小宇那小子，好好活着。”

说完，孙明辉不再看李援朝的反应，猛地转身，将军大衣的领子竖得更高，遮住了大半张脸。

孙明辉大步流星地走向一支正在整理装备，准备攀爬最险峻“鬼见愁”隘口的尖刀连，步伐沉稳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李援朝看着孙明辉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看着他融入那支走向死亡绝地的队伍，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孙明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中间，风雪抽打着脸颊，刺骨的寒冷仿佛要冻结血液。但他似乎感觉不到。

在孙明辉模糊的视线里，在那漫天风雪和陡峭冰壁的前方，仿佛有一个穿着花裙子、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孩，女孩坐在星空下，懵懂地问，“爸爸，人死后是不是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那幻觉如此清晰，如此温暖，瞬间驱散了所有的严寒和恐惧。孙明辉布满冻疮和皱纹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孙明辉是信仰星星的，而非星辰。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那风雪中虚幻的召唤，朝着那名为“鬼见愁”的绝壁，义无反顾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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