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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示意工作人员拿块毛毯,上半身僵住发麻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这么晚了谁啊?”坐在对面的贝嘉丽一震,直勾勾盯着她的手机。
“银行。”印芸竹扶住单松月朝旁边倒,自己则走到大门外接听电话。
她的谎言一如既往拙劣,没有哪个银行会选择在半夜给客户回电。
台阶映出的夜色与灯光交融,颀长的影子被折叠推在地上。晚风很凉,吹散无月深空下的浮云。
望着屏幕显示的“江梦合”三个字,印芸竹犹豫好久,才选择接听。
“芸芸。”江梦合轻声唤她。
她声音憔悴,情绪揉碎了涌上心间,激得印芸竹怒火直往上窜。选择这个点过来,应当是从哪儿得知风声,印璇被黄双绑架的事。
平时再温良的性子,都难以容忍触及底线的行为,尤其印璇是她最疼爱的妹妹。
她攥紧左手,几乎从牙缝挤出这句话:“你还知道打过来?”
“江梦合,你怎么还敢打过来!”她双眼通红,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因为你,印璇现在遭受什么苦吗?”
那头哑口无言,许久,女人艰难回应:“我知道。”
“你知道!”印芸竹抬高音量,嗓音变了调,“那你怎么有脸站在我面前,以这样的勇气打这通电话!”
“对不起。”再多的解释和辩驳,也无法平息她的怒火。江梦合深知这一点,甘愿承受一切。
“有什么怨气,发泄在我身上吧,憋在心里多难受。”
“都怪你!我都划清界限了还要怎样?”印芸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非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才开心吗?”
“对不起,我也很难受,”江梦合的言语裹挟微不可察的鼻音,“我会想办法让小璇平安回来,到时候你要怎样,我都听你的——”
印芸竹早已掐断电话,她无力跌坐在台阶上,将脸埋进膝盖。深知对方和这件事无关,可自己既不是圣人,没法断情绝义将所有情绪理得清楚。
江梦合闯入她的世界,犹如一场急骤的暴雨,搅乱平和无波的深潭。
如果没有她……
印芸竹闭上双眼,袖口染上洇湿,直到风吹得眼眶酸涩,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室内。
警方介入调查,事情似乎又有转机。他们查明沿路的摄像头,黄双虽然吃过十年的牢狱饭,并不代表反侦察意识足够强,很快被找到关住印璇的据点。
果真和印芸竹猜想的一样,在波阳区沿岸的南东村。自前几年工厂倒闭荒废后,那里本被人盘下开发,又因资金不足暂停施工,经受日晒雨淋,从外表看像坍圮的废墟。
剥落的墙皮露出深红的砖块,还未被摧残的白墙落下细长的黑色雨迹,阴森可怖。周围的野草疯长着,擦过小腿至膝盖,产生难以言说的刺挠感。
经历两天两夜的惴惴不安,印芸竹在中午十二点接到通知,前往指定地点交易。而警方早就在附近埋下天罗地网,只等印璇脱困后逮捕黄双。
开车停在路边,印芸竹从后备箱先拿拖出两个行李箱。
五百万现金,数量十分庞大。她费尽心思搬到楼下,把东西贴墙放好,孤身一人走上台阶。
头顶是纵横交错的横梁,蜘蛛网挂在上面,随风飘摇。她每走一步,便警惕地打量周围。碎石簌簌落下,等直上二楼视野开阔时,她见到了男人的身影。
黄双正盘腿坐在角落,面前摆放一碟花生米和两瓶白酒。印璇惊慌失措地缩在旁边,嘴里被塞上揉皱的白布,圆眼乱瞟。
定格在熟悉的脸上,她呜呜乱叫,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蛄蛹着想要爬向印芸竹。
“来了啊。”听到动静的黄双拍拍手,起身把小孩踹回去。
印璇眼泪又止不住落下,看得印芸竹心疼,她狠声:“你别这样!”
“少废话,钱带来了没?”男人晃晃悠悠,踢翻脚旁的空酒瓶。
稀稀拉拉散落一地,刺得人耳膜阵痛。
“二百五十万在楼下,把人放了,另外二百五十万在车上。”印芸竹企图和他讨价还价,目光紧锁角落小声抽噎的印璇。
闻言,黄双轻嗤:“你当我傻呢!把人放了还能看到钱吗?”
“不信你自己下去看!”眼见对方靠近,印芸竹赶忙后退保持安全距离。
两人对峙,紧张气氛一触即发,见她不肯让步,男人面目狰狞:“带我下去!”
说完不顾印璇挣。扎,拎起她的脖颈拖到身边,看得印芸竹心脏紧拧成一团。
她深吸一口气:“好,你跟我来。”
印芸竹侧身,并未将脆弱的后背完全。露给对方,示意男人先行。谅她使不出手段,黄双环住印璇快速下楼。
野草遍布,长得快有半人高,非常容易落为藏身之地。警方派出的人正蹲伏在附近,假如歹徒露出丝毫破绽,他们立马就会行动。
此刻男人拨开草丛,印璇挣脱无果,求助的目光望向身后的印芸竹。
“这些,还有两个大行李箱在车上。”印芸竹冲路边的车抬起下巴。
她的手心紧张到冒汗,生怕对方发现端倪。
黄双用手拎起其中一个掂量,用膝盖顶住:“打开看看,别想糊弄我。”
印芸竹蹲下身子,解开锁扣,密列整齐的银钱摆放有序,虽未清点,目测不少。
男人眼底流露出贪。婪之色,他满意点头,跟随她前往车后查看剩下的另一半。白车醒目,印芸竹轻松掀起后车盖,搬动行李箱时,滚轮随摩。擦发白,砰地掉落在地。
“怎么搞的!”现下的黄双风声鹤唳,紧张观察周围的动向,被这一动静吓得破口大骂。
印璇更是嚎啕大哭,嗓音闷得像喘不过气。
印芸竹忙不迭蹲下身子,额角沁着细密的汗:“太紧张,手滑了。”
话音落下,对方轻嗤,目光扫过她的头顶,落在行李箱边沿的一截烟头上,看外表很新,似乎点燃不久便被掐灭。
今天发生的一切超出印芸竹以往的认知,麻木僵硬的手止不住颤。抖,怕阴晴不定的人突然反悔。在整理凌乱的行李箱时,她抬眼,不经意扫过路旁。
离她最近的警方蹲伏在草丛中,葱绿野蛮生长的绿植完全遮掩住身影。对方正看准时机,想趁黄双松手时迅速劫下印璇。
印芸竹正要起身,说时迟那时快,肩膀遭遇强烈的撞击,整个人栽倒在后备箱上!
“唔——”撕裂的痛感弥漫至全身,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耳边响起挣。扎时衣料摩。擦声,印璇扭动脖子想要摆脱钳制,被黄双更加大力道箍住。
“敢耍老子!”黄双怒喝,意识到行迹败露,直接将行李掀翻扔进后备箱。
伏在草地的警方起身,逐渐朝中心逼近,被大声呵斥住。
“全都不许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男人从口袋掏出一柄匕首,锐利的刃反射银白色的锋芒,看得骇人。
而此时,最锋利的一面正抵在印璇的下巴处,再深。入一寸就能划出血痕!
“再过来,这小孩就没命了!”黄双放出狠话,节节后退。
然后对痛到蜷缩成一团的印芸竹喊道:“钥匙。”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印芸竹不甘心瞪他。目光落在桎梏住印璇的那只手,脑子飞快转动。
见她毫无反应,黄双扎向印璇,后者的脖颈流下血迹,混着眼泪沾湿衣领。
“钥匙!”他目眦尽裂。
印芸竹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到地上。下一刻,男人直接打开驾驶座,把印璇推进去,再挤上了车。
车辆发动,横冲直撞向泥泞的小路。未关严的后备箱飘来纸钞,裹挟泥沙飞向印芸竹的脸颊。
她膝盖发软,跪坐在地上。警方见状,为首的连忙派人去追,又走过来安抚。
“印小姐,我们会竭尽全力护好你家小孩的安全。”
“真的吗?”印芸竹哽咽,抓起地上的泥沙,奋力朝离开的方向扬去,以此泄愤。
她不该赌,把钱老老实实交给男人不好吗?非要自作聪明报警——
此刻的印芸竹情绪占据上风,早已丧失冷静思考的能力。她捂住额头,调整呼吸。
经历这么一遭,自己在对方的心里可信度大幅度降低。虽说和预期中的五百万相差太多,可一百万足够黄双逍遥,假如他知足,没了牵制的筹码,印璇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怎么办?怎么办……
身后传来急刹的动静,她缓缓回头,见江梦合从车上下来。
女人显然听到消息立马赶过来,外套耷拉在肩膀也没来得及扶。凌乱的发丝在风中飞扬,步幅仓促。
“芸芸!”她锁定印芸竹的方位,朝这边奔来。
“芸芸,你没事吧?”江梦合蹲下身子,正准备扶她起来,搭上肩膀的手被无情打掉。
“走啊!”印芸竹趔趄起身,气喘吁吁,“你来干什么?替你那抢劫犯的爹求情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