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们去的不赶巧,但宁予桐也不急着走,他拧了热毛巾和护工一道给母亲擦手擦脸,动作小心又细致,还会帮老太太把散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去,叫她在病中也瞧得体面干净。从前兄长忙碌时他便这么照顾,因此这些琐碎的活计他倒也做得顺手。
倘若碰上母亲醒来了,他会陪在床前说话,大多是聊天气聊家常,也聊兄嫂肚子里的小孩儿。许幼仪做了检查,那是宁家孙辈里头一个囡囡,他希望母亲能够亲眼看到她出生。
从头到尾或许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老太太迷迷蒙蒙睁着眼,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但他总是不懈怠,偶尔说累了,索性趁着难得不被打扰的空闲伏在床尾打盹儿,大概也就这时候他才完全放松下来,能睡得稍微好一些。
母子俩的相处不存在任何异样,安稳和睦得仿佛他根本就不曾在这间病房里哭到声嘶力竭。
他自己不表现出来,家里自然也没人会提起那天的狼狈和混乱。只不过这样的平和未必是真,有天傍晚他正同母亲说着话便被兄长强行打发回家吃晚饭,刚一关门,宁予杭都没来得及坐下,老太太瞬间就冷了脸,即使精神气儿还未养足,但瞪他时仍旧凤目威仪。
宁予杭知道她想发难,伸手替她掖好了被褥,低眉顺眼站着,可也瞧不出什么畏惧的神态,没等母亲虚弱开口便明了似的说:“老四这回很听话,答应您的他都做到了,您大可放心。”
老太太还是含着怒气盯他。
这副迁怒的模样明显是冲着他来的,那天在病床前他一听就明白了,只是宁予杭觉得母亲未免太过无理取闹,倘不过算计一回便要这么在意,更何况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翻起旧账来谁还算得清呢。大约在她眼里他和沈家那畜生也没什么差别。
宁家家主难免替自己叫屈,但是他也懒得向母亲申辩,唯一能叫她宽心的是这一回他的确没扯谎,兄弟俩前几天才谈过,不为别的,无非还是宁家小少爷在颐品传媒的去留问题。
原本在卧房里伺候的佣人被赶了个清净,宁予桐侧身窝在沙发里翻画册——他的兄长不能理解,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喜欢这些孩子气的东西——他坐得没个正形,懒懒散散,好半天才翻一页,见大哥进来也不招呼,等人再走近些,起先架在扶手上的两条腿倒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他,自始至终就是不正眼瞧人。
宁予杭杵在他跟前由他踢着,做兄长的哪里不晓得他有怨气,能踢他还好,他怕的就是他独自坐在小露台出神的模样,简直要叫楼下的保镖神经紧绷提心吊胆。
宁予杭拈了一块儿后厨送来解苦的糖糕,一边嚼一边和他商量:“颐品那里我替你先管一阵子,等你养好了身体,母亲也消气了再回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