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子咧了一下嘴,“许老师,您以为我没有去告过吗?”
她眨了一下眼睛,“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至今为止发行的两部长篇连载漫画,十部中篇完结漫画,还有我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的短篇漫画,几乎,都被抄过。”
她竖起食指摇了摇,“不是小抄,而是大抄,从头到尾的,换换名字,换换颜色,第一幅的场景挪到第七幅,这一章的情节拼到下一章。”
夏木子脸色慢慢僵硬,似乎这轻巧的语气渐渐支撑不住她变化的心情。
“曾经,在我还名不见经传的时候,有大神抄了我的,我去找,去告,别人说我是碰瓷,大神还屑于抄我这种小虾米?怕不是想红想疯了?”
“后来,终于我也有了点名气,我又看到有新出道的抄我的,我去找,我去告,他们又说我欺负后辈,以权压人,说我怕不是江郎才尽,犯了红眼病。”
“许老师,我也去起诉了啊,可是又有什么用?满篇的雷同,告诉我证据不足,判决了,拒不执行,执行了,赔些钱,又周而复始……”
说着说着又好像把以前的“漫漫维权路”重复了一遍,夏木子眼圈儿有点红,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倦极了,又好像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我也不明白,是我就这么倒霉?还是大家都这样?这个大环境,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这才是正常的?而我是不正常的?”
“我还是小蚂蚁的时候,大神、大漫画家抄了我的,出版了、改编了、游戏化了、影视化了……名利双收,而我呢?我又落得个什么下场?他们说什么您知道吗,为什么人家挣了大钱了你才去告?你早干什么去了?那么既然都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你画的时候没有红,别人画了就红了?你不反思一下?你不想想为什么?”
夏木子一脸茫然,呆呆地重复一遍:“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不抄别人就抄我?我画了没红,那也是我的东西啊,你不能说你抄过去红了,那就是你的东西了啊?”
“我想的有错吗?是我有问题吗?我被侵权了,是我的错?”
“老师,我为什么算了?因为我习惯了,真的,我习惯了,我没法儿不习惯!”
她苦笑着,随手“哗啦啦”地翻着那厚厚一沓整理出的材料,纸张翻动的声音就像是一记又一记打在脸上的响亮的耳光。
“我出一本,就被抄一本,出一本就抄一本,今天出的,不到半个月就有相似度达百分之八十的东西被搞出来,好像有这么一伙人,他们每天什么也不干,就躲在暗处盯着我,等着我创作了什么,他们就像恶狼一样扑过来抢走!还要狠狠地咬掉我的一块肉!再踩上我一脚!唾弃我!鄙视我!”
夏木子似乎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声音越来越大,泪珠滚滚而落,最后泣不成声,颤抖着嘴唇,似乎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骼和皮肉都在痛,似乎心脏都要痛的从喉咙里呕出来。
“……老师,我没有办法了,我放弃了……我就像是一台不断产出的,早晚要被人抛弃的机器,我不明白……我在为谁而写?我在为谁而画?”
她脸色苍白,惨笑了一下:“我真的是……江、郎、才、尽!”
夏木子再也说不下去,她努力压住哭声,肩膀剧烈颤抖。
许知晓良久良久,都没有说话,如果换作是旁的她熟识的人在她眼前如此伤心欲绝的哭泣,她必是心痛的,她肯定要上前轻言细语地安慰她,给她擦眼泪,拥抱她。
可是她罕见的,什么都没有做。
她似乎是被夏木子的一番诛心之言所震撼了,所以她久久地沉默。
夏木子又啜泣了一会儿,她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这才注意到许知晓凝重的脸色,立刻开始回想自己刚才说的有的地方是不是刺痛了她,刚想说点儿什么,许知晓就像是有所感应一样的与她四目相对。
她的眼里是微微不解的神色,“我们追讨我们自己的权益,是可耻的吗?”
夏木子怔住了。
她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或者说是奇妙的感觉,好像她们俩身份角色相互颠倒,她是前辈,而她是后辈,她是久经风雨历练的大人,而许老师才是自幼生活在山区里的,不谙世事的孩子。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抢了我的东西,所以我要拿回来,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对的,所以我绝对不妥协。
许知晓站起来,走到夏木子身边,又像是姐姐,或者说是像老师一样的摸摸她的头发。
夏木子瞬间鼻子一酸,委屈地想哭。
许知晓声音温和却又隐隐含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第80章
世界上最令人感到愉悦的声音,大概就是钱进账的声音。
享受。
人气、鲜花、掌声、追捧、巴结谄媚……都让人感到享受。
他动动手指,身心无比放松地欣赏着新一话下以每秒钟为限不断刷新的评论。
原来被人关注的感觉是这样,早知如此,他何必还要等到今天?
他有如此的才华,还需要去四处求职四处碰壁?太傻了。
随手刷出的一条新评论却让他手指一顿。
这是木子老师的新号吗?这不就是照扒下来的……
突然,他如同被狠狠戳了一针似的,本能地缩起肩膀,居然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肩膀越缩越紧,如同一条被突然甩到岸上的无法呼吸的鱼,只能剩下徒劳地甩甩尾巴。
紧接着就是暴怒,和“哐啷”一声巨响。
“放屁!胡说八道!你们都瞎了眼了!”孙其像是弹簧一样地从床上蹦起来,跳到地上怒不可遏地盯着刚才被自己摔到墙上的平板,他呼呼地喘着粗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什么夏木子!什么许知晓!都是废物!一个是傻子,一个是笨蛋!”他大吼大叫着,喊声如雷。“如果没有我,谁能知道她夏木子!我的画帮陆做了声势,拉了宣传!引来了关注!我是她的恩人!”
他扭过头瞪着墙角已经报废的平板,就好像是在冲着他的仇人一样不断地咆哮:“没有了我,你这个小破公司很快就会倒闭!装模作样的,你他妈就是嫉贤妒能!”
只不过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罢了,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
桌子上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孙其猛喘了几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走过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接起来,迅速扯出一抹假笑:“刘总啊,您好您好,有什么指教?”
即使隔着电话知道对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他也下意识地点头哈腰,做足了一副奴才相:“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