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

第117章 老宅里的三十年之约(1 / 1)

陆川把最后一箱泡面搬进后备箱时,后视镜里映出房东铁青的脸。上个月被裁员后拖欠的房租到底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中介小伙子在电话里支支吾吾:"陆哥,城西老宅看守人的活虽然瘆人,可包吃住还给八千块月薪......"

青苔爬满的雕花铁门"吱呀"作响,惊飞了檐角蹲着的乌鸦。手电筒光束扫过门廊,陆川差点被横在地上的牌匾绊个趔趄。黑底金漆的"崔府"二字裂成三截,裂缝里蠕动着潮虫。他摸出中介塞来的黄铜钥匙,锁眼里"咔嗒"声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冷笑。

"这他妈是给人住的?"手电筒照出前厅满地碎瓷片,八仙桌断了两条腿斜插在墙角。陆川踢开个雕花木匣,几张泛黄照片飘出来。穿着旗袍的少女在褪色相纸里微笑,背景里白玉兰树开得正好。

二楼卧室还算完整,陆川抖开睡袋时闻到霉味里混着檀香。月光从雕花木窗漏进来,在砖地上织出密密麻麻的格子,像张巨大的蜘蛛网。他摸出手机想刷短视频,信号格却死气沉沉地空着。

"叮——"

铜铃铛声惊得他跳起来,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声音分明从楼下传来,可中介说过整栋宅子只有他一把钥匙。抓起墙角的铁锹,陆川贴着墙根往下挪,手电筒光束抖得像筛糠。

厨房灶台前立着个白色人影,及腰长发泛着青灰。陆川嗓子发紧,眼看着那影子抬起惨白的手——揭开了电饭煲。

"要加多少水?"清凌凌的女声惊得陆川差点扔了铁锹。手电筒光柱直射过去,穿白色睡裙的姑娘转身眯起眼睛,睫毛在惨白脸上投下阴影:"新来的看门人?把我家糟蹋成这样。"

陆川后背抵着门框,铁锹"哐当"砸在地上:"你...你是人是鬼?"

"鬼能给你煮夜宵?"姑娘掀开冒着热气的砂锅,党参炖鸡的香气冲淡了屋子里的阴冷。她舀汤的动作行云流水,腕上翡翠镯子撞在碗沿叮当作响:"崔晚晴,这宅子原来的主人。"

陆川盯着她旗袍领口别的白玉兰胸针,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热汤下肚才发觉自己抖得厉害,瓷勺磕在牙齿上咯咯响。崔晚晴支着下巴看他狼吞虎咽,突然伸手抹掉他嘴角的油花:"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后半夜陆川是被滴水声吵醒的。月光把雕花窗棂印在墙上,像无数交叠的枯手。他摸到手机想看时间,锁屏照片却变成黑白合影——穿长衫的男人揽着穿旗袍的崔晚晴,背后玉兰树开得正好。

"你爹年轻时候还挺帅。"陆川举着手机的手直哆嗦。崔晚晴不知何时坐在??沿,冰凉指尖划过屏幕:"这是1948年拍的,三天后他就带着小妾逃去台湾了。"

陆川差点把手机甩出去:"1948?那你现在......"

"鬼是吧?"崔晚晴突然凑近,月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这宅子每三十年才能显形一次,上次见活人还是1993年。"她冰凉的手指突然握住陆川手腕,"帮我找到父亲带走的翡翠屏风,不然下个月月圆我就魂飞魄散了。"

晨光透过破窗洒进来时,陆川正对着满墙老照片发愣。泛黄的《申报》剪报上写着"沪上富商崔兆麟携国宝潜逃",配图里的翡翠屏风在闪光灯下流转着幽光。崔晚晴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当年他说屏风里藏着祖传秘方,能治我娘的心绞痛。"

"所以你才被困在这儿?"陆川转头看见她正在摆弄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透明的手指直接穿过了键盘。崔晚晴歪头躲过穿过她身体的阳光:"屏风底座夹层有娘留下的药方,找不到它,我永远走不出这宅子。"

旧货市场的酸臭味混着蝉鸣往人鼻子里钻,陆川抹了把汗,第无数次展开泛黄的照片。摆摊的老头眯眼瞅着照片:"这翡翠屏风?二十年前在澳门拍卖行见过,被个台商拍走了。"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千万新台币,镶金丝的酸枝木底座对吧?"

陆川差点打翻旁边的鼻烟壶:"您确定?"

"这料子,"老头指甲敲在照片上,"缅甸老坑玻璃种,现在早绝矿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拍走屏风的人姓崔,台北做药材生意的。"

网吧里键盘声劈啪作响,陆川盯着"崔氏药业董事长崔明德病危"的新闻照片。病床上的老人戴着氧气面罩,胸前玉佩和崔晚晴的镯子分明是同一块料子。

"他今晚就会死。"崔晚晴的声音惊得陆川打翻可乐,周围人却像什么都没听见。她整个人蜷缩在显示屏阴影里,"子时之前拿不回屏风,我就......"话音未落,显示屏突然雪花乱闪,管理员骂骂咧咧重启电脑时,陆川手背上多了道冰凉的触感——崔晚晴的手指正在消散。

台北仁爱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人头疼。陆川攥着假记者证,手心汗湿了相机背带。VIP病房外的保镖正在打瞌睡,他闪身进去时心跳声大得吓人。

心电监护仪的绿光里,崔明德突然睁眼,枯枝般的手抓住陆川衣角:"晚晴...是你吗?"老人混浊的眼里滚出泪来,"屏风在...在..."监控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走廊传来纷沓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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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崔晚晴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陆川被推得撞在柜门上,翡翠屏风正从墙里缓缓移出。他抄起消防斧砸碎玻璃罩,酸枝木底座裂开的瞬间,泛黄的信笺飘落在地。

"给囡囡的药方在永康街38号保险箱..."崔明德的手垂落下去,警报声吞没了最后的气音。保镖破门而入时,陆川正把信笺塞进内衣口袋,翡翠屏风在他怀里泛着诡异的光。

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时,暴雨正砸在舷窗上。陆川护着背包冲进出租车,翡翠屏风在布袋里发出细微响动。后视镜里,崔晚晴的身影时隐时现,雨滴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

"开快点!"陆川不停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是子时。司机嘟囔着"赶着投胎啊",轮胎在积水里打滑的瞬间,十字路口突然冲出的卡车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气囊爆开的巨响中,陆川感觉自己在空中翻转。翡翠屏风从碎裂的车窗飞出去,在雨夜里划出幽绿的弧光。他挣扎着爬出变形的车门,鲜血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

"别睡!"崔晚晴的声音忽远忽近,冰凉的手拍打着他的脸。陆川看见她跪在暴雨里,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翡翠镯子碎成几段扎进掌心:"药方...永康街38号..."

刺眼的白光突然笼罩街道,陆川眯起眼睛,看见崔晚晴在光晕中渐渐凝实。她弯腰捡起沾血的药方,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原来爹把娘的药方缝在了我的嫁衣里......"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柏油路上。陆川躺在担架上,看着急救员捡起完好的翡翠屏风:"这赝品做工不错啊。"他怔怔望着屏风底座——那里本该有的裂痕消失无踪,仿佛昨夜的血与泪不过是场幻梦。

三个月后的拆迁现场,推土机轰鸣着碾过朽烂的梁柱。陆川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尘雾中飘落半片白玉兰花瓣。手机突然震动,拍卖行发来邮件:"崔氏药业归还的翡翠屏风经鉴定为民国仿品,但夹层发现罕见的中医药方......"

远处传来清脆的笑声,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冲他眨眼,腕上翡翠镯子映着阳光。等陆川追过去时,只看到满地碎砖里开着朵白玉兰,花瓣上凝着晨露,像谁的眼泪。

暴雨冲刷着柏油路面,陆川躺在担架上,看着急救员把沾血的翡翠屏风塞进证物袋。崔晚晴的身影在雨幕中越来越淡,她最后那个含泪的微笑被救护车顶闪烁的蓝光切割成碎片。等到消毒水气味再次冲进鼻腔时,陆川才发现自己右手死死攥着个东西——半片碎玉兰花瓣,边缘沾着暗红的血渍。

"患者有轻微脑震荡,左臂骨折。"护士剪开他浸透血水的衬衫时,金属托盘突然"当啷"巨响。沾着泥污的信笺从内袋滑落,泛黄的纸页上洇开褐色的药方。

主治医师举着CT片子进来时,陆川正用没受伤的右手往搜索框里输"永康街38号"。网页加载到一半,穿白大褂的影子突然笼罩屏幕:"这是你带来的?"老医生捏着药方的手在抖,"三棱、莪术、九香虫...这配伍是失传的护心方!"

陆川的石膏胳膊撞在床栏上:"您认识这方子?"

"我爷爷的诊簿里提到过!"老医生眼镜片反着激动的光,"1948年有个崔姓富商来求药,说是给心绞痛的夫人..."话音戛然而止,护士急匆匆推开门:"主任!3床产妇大出血!"

深夜的住院部走廊空无一人,陆川拖着输液架挪到护士站。电脑屏幕闪着幽光,搜索页面显示"台北永康街38号"是间歇业的当铺。鼠标滚轮继续下滑,民国小报的缩略图里,穿长衫的男人正在当票上盖章——放大十倍的图片上,"翡翠屏风"四个字清晰可见。

"还不睡?"陪护大婶的呵欠声吓得陆川差点碰翻键盘。他慌忙关掉页面,输液管里回流的血线像条细长的红蛇。

第二天中午,快递员送来个桐木箱子。陆川用牙咬开缠着胶带的封口,霉味扑面而来。褪色的红绸布里裹着本泛黄的家谱,最后一页夹着张当票复印件,日期是1948年11月28日。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台北当铺保险箱里的铁盒,配图是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

"崔小姐托梦啦?"临床大爷嘬着枸杞茶直咂嘴,"昨儿半夜你床头的监控仪乱叫,值夜护士说看见个穿白裙子的姑娘..."陆川手一抖,家谱里滑出张黑白照片。穿学生装的崔晚晴在玉兰树下捧书浅笑,背面钢笔字洇着水痕:"囡囡二十岁生辰留念"。

出院那天暴雨倾盆,陆川抱着木箱钻进出租车。后视镜里,穿白色连衣裙的身影站在医院廊柱下,雨水穿透她举着的油纸伞。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见鬼了!刚才路口明明没人..."

老宅废墟前围满拆迁工人,陆川蹲在断墙边扒拉碎砖。翡翠屏风的仿品在阳光下泛着呆板的光,他举起锤子砸向酸枝木底座时,包工头叼着烟过来:"兄弟,这破烂卖废品站最多五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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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屑纷飞中,暗格里的铁盒哐当落地。生锈的锁头应声而开,褪色的红肚兜裹着个玻璃药瓶,标签上的字迹娟秀工整:"每日戌时服三粒"。压在瓶底的宣纸突然无风自动,浮出一行墨字:"陆先生,劳烦把药送到仁爱医院住院部607"。

台北的夜闷热潮湿,陆川摸着伪造的探视牌溜进电梯。607病房门虚掩着,心电监护仪的绿光映在墙上的家族合影上——崔明德年轻时竟和当票上的长衫男人一模一样。

"你来了。"病床上的老人睁开眼,床头柜摆着同样的玻璃药瓶,"我每天戌时都对着空药瓶吃药,吃了三十年。"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合影里穿旗袍的少女,"姐姐总说等我长大就把屏风里的秘密告诉我..."

陆川后背沁出冷汗,药瓶在掌心变得滚烫。崔明德突然剧烈咳嗽,监护仪发出刺耳蜂鸣。护士站的脚步声逼近时,老人死死抓住他手腕:"永康街...当铺地窖..."话未说完便颓然松手,合影框"啪嗒"摔在地上,背面的夹层露出半张烧焦的婚书。

凌晨两点的永康街飘着细雨,陆川撬开当铺后门的铁锁。手机电筒扫过积灰的木架,角落的暗门吱呀作响。地窖里堆满贴着封条的木箱,最里侧的铁皮箱上刻着并蒂莲纹——和崔晚晴镯子上的花纹严丝合缝。

箱内红绸包裹的嫁衣刺得人眼眶发酸,金线绣的玉兰花蕊里缀着米粒大的药丸。压在箱底的日记本突然自动翻开,1948年的字迹在霉斑间浮现:"明德高热不退,偷换了娘的护心丸...若我嫁去林家冲喜,望能换得药方救弟弟..."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地窖入口传来纷沓的脚步声。陆川抱着嫁衣滚进空木箱的刹那,手电筒光束扫过他刚才蹲的位置。台语咒骂声在头顶炸响:"又是大陆来的寻宝蟑螂!"

货运码头的探照灯扫过集装箱缝隙,陆川把嫁衣塞进行李箱时,翡翠镯子突然从袖口滑落。月光下,镯子内壁显出极小的刻字:"仁济药房 戌时"。手机地图显示,那间百年中药铺正在拆迁区边缘。

仁济药房的牌匾斜挂在危墙上,穿白大褂的配药师傅在柜台后打盹。陆川摸出药瓶刚要开口,老头突然睁眼:"崔家小姐的护心丸?这方子缺了九香虫活体入药,现在的药材都是养殖的..."他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大,"你身上怎么有生犀的味道?"

玻璃药柜突然剧烈晃动,崔晚晴的身影在月光下逐渐清晰。配药师傅吓得打翻戥子:"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你带了生犀香灰?"

陆川这才想起老宅废墟里沾满香灰的睡袋。崔晚晴的指尖已经触到药瓶,配药师傅突然抓起雄黄粉撒过来:"快走!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她要借尸还魂!"

拆迁工地的探照灯下,陆川喘着粗气拧开药瓶。崔晚晴在月光中忽明忽暗:"当年我把最后三粒药给了弟弟,自己穿着嫁衣躺进棺材..."她的身影开始飘散,"药方缺的那味九香虫,要活虫在白玉兰开花时浸酒..."

推土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陆川突然冲向危墙边的玉兰树。折断的枝干渗出汁液,他疯狂扒开砖块,终于在树根处挖到个陶罐。掀开蜡封的刹那,二十多只金边甲虫振翅欲飞。

"快!"崔晚晴的声音混在风里,"把药丸浸在虫酒里!"推土机铲斗砸下的瞬间,陆川将陶罐甩向配药师傅。酒香混着玉兰花香炸开,崔晚晴突然凝成实体摔进砖堆,发间别着的白玉兰沾满泥浆。

朝阳刺破云层时,急救车鸣笛声响彻街道。崔晚晴躺在担架上,腕间脉搏跳动震碎了翡翠镯子。她抓住陆川衣角的手温热有力:"原来爹把活虫埋在娘最爱的玉兰树下..."推土机碾过老宅最后一面墙,碎砖里飞出群金边甲虫,在晨光中宛如流动的金箔。

三个月后的药材拍卖会上,陆川望着玻璃柜里的翡翠屏风发呆。穿香云纱旗袍的姑娘凑近展柜,发间白玉兰散发着清苦药香:"仿品都拍出三百万,看来我爸做生意还是这么黑心。"她转身时,翡翠镯子撞在展柜上叮咚作响。

"崔...晚晴?"陆川的咖啡洒在西装上。

"崔晚清,明德是我爷爷。"姑娘递来手帕,眉眼间恍如故人,"家里让我来大陆找合作药厂,说是要复原曾祖母的护心丸秘方。"她突然压低声音,"老宅拆迁时挖出的陶罐里,有张字条写着你的电话号码..."

拍卖槌落下的瞬间,暴雨砸在玻璃穹顶上。陆川摸出兜里最后一片玉兰花瓣,发现背面多了行蝇头小楷:"三十年后见"。

十年后的清明节,陆川带着女儿来到重建的崔府。新栽的白玉兰开得正好,女儿指着墙上的老照片问:"爸爸,这个穿旗袍的阿姨是谁啊?"陆川望着照片里崔晚晴永恒的笑靥,轻声说:"是一个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春天的故事。"

远处传来清脆的铃声,穿香云纱旗袍的崔晚清款款走来,发间别着的白玉兰在春风中摇曳。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映着阳光,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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