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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可传酒五娘来问话。”
杜咏清点头应下,等候多时的酒五娘跟随衙差上了堂,跪了地,将可怜身世和遭遇慢慢讲来。
使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太命苦了。
命苦就算了还遇上三驸马这丧心病狂的恶霸。
侯夫人全无大家主母的端庄,目眦尽裂地冲上去,破口大骂:“小贱蹄子,勾引我儿子,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她扯住酒五娘的头发,又发疯似的挥拳打人。酒五娘张嘴惊呼,又是挣扎又是躲挡。
“打死你,我打死你!”
苏祈安先于衙差一步冲上去护住酒五娘,没有对付泼妇的经验,混乱中被抓破了脸,三道鲜红的血痕刺目惊心。
衙差们不敢伤了尊贵的侯夫人,且有男女之别,阻拦起来软软绵绵,混乱一时止不住。
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们高呼:“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百姓最爱看大人物的笑话,嘻嘻哈哈着起哄,恨不得热闹再大上一些。
十位把头和药嬷嬷也是焦头烂额,一边担忧苏祈安,一边拉住准备冲进大堂去干架的曹葆葆。幸好曹葆葆吃了板子,屁股有伤,不然还真拉不住。
“别闹了,别闹了。”广定侯推开自家夫人,反被对方扇了个大耳刮子,直接被扇懵了。
不光他懵,所有都懵了。
妻子打丈夫,还如此明目张胆,此乃犯了七出之条啊。
空气凝结住了。
唯有广定侯呼哧呼哧喘粗气,像是恼怒又像是无奈。
清官难断家务事,想当年敌方八万兵马临城下,他亦是临危不惧,如今的荣耀全是拿命去拼杀得来的。
万万不可被一个逆子毁于一旦。
他徐徐抬眸,面向杜咏清:“杜大人,我夫人病了,可否先退堂……”
“侯爷。”
惊堂木落下之前,侯府的管家呼哧带喘的闯了进来:“侯爷,您看。”
广定侯捧着他递来的物事,蠕动着干燥的嘴唇,胡须一并发着颤:“我有新证物,证明苏祈安在撒谎。”
杜咏清命人将证物呈上来,垂眸一看,汗毛乍然竖起,不好不好,替云明郡主护郡马周全的承诺怕是要完。
“苏祈安,你也瞧一瞧。”他将证物举在手中。
是一块符牌,和田玉制,水头极佳,是平常人家买不来的。
刑部尚书眼力好:“这上头分明刻着一个‘苏’字。”
苏祈安心头打了个突,猛地弯下腰,捂住嘴,强自镇定地咽下涌上喉间的血腥味后。
是她赠于颜知渺的符牌。
她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这符牌弄丟了,许是在那夜与婆罗人缠斗时掉落的。
杜咏清:“此物可是你苏家的东西?”
苏祈安不咸不淡地笑笑:“没错,此物乃是我苏家当家主母的符牌。”
高坐在案后的三位大人愣住:那不就是云明郡主殿下的东西!
哎哟喂,事情愈发棘手了,他们虽然想做个刚正不阿的官,但镇淮王的独女是打死也不能开罪的啊。镇淮王一旦荣登大宝,云明郡主极有可能是未来女国君。
咋办呢。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选择苟命。
前者:“虽然是三司会审,但主审官是杜大人。”
后者:“没错,杜大人你接着审,我们尊重你,全照你的意思办。”
杜咏清:茫茫人间刺骨凉。
下方的侯夫人逆风翻盘,高兴得乱了心智,疯疯癫癫指住苏祈安:“你,你……是杀人凶手,火是你放的,一定是你。”
衙门外的百姓拿出提前备好的瓜子嗑啊嗑,好有趣好精彩。
杜咏清问侯府管家:“此证哪里来的?”
“回大人,三驸马府烧了个精光,小的带人去清理,在*库房门外捡到的。”
杜咏清又问苏祈安:“郡马爷你可要辩解?”
“大人,案发当夜大火熊熊,场面乱糟糟的,人也多,郡主被人几次冲撞,的确掉了符牌。”
广定侯冷哼:“你们既然没救火,符牌为何会掉在府内的废墟下。”
“那么多人窜来窜去,那么多只脚跑来跑去,谁将符牌踢进去府内也不是没有可能。”
“强词夺理。”广定侯呵斥道,“杜大人,此等狂妄之徒不用刑是不会招的。”
杜咏清硬着头皮给苏祈安对视一眼,意为“郡马爷您的理由确实太牵强了,还有没有别的理由”。
苏祈安哪还能想出别的理由,只想赶紧把颜知渺摘出此案。
她的媳妇儿是要做女帝的人,万不能有半分污点。
“身正不怕影子斜。”
杜咏清断案多年,男人的直觉告诉她,苏祈安的影子是有一丢丢……斜的。
但总不能传云明郡主上堂受审吧,可不传的话,叫陛下知晓了,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唯一的法子,就是真对苏祈安用用刑,让她吃吃苦头,即使陛下问责起来,他也好交代。
“铁证如山,杜大人断案如神,难不成今日要本侯来教你审案?”广定侯不愧是沙场英豪,眼皮一掀就射出两道凌冽。
百姓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前挤,哟,要用刑了,岂不是会见血。不可错过,不可错过啊。
侯夫人继续大骂,骂杜咏清徇私舞弊,骂明镜高悬是笑话。
“好好好,看来三司会审是审不了这郡马爷,老妇我去敲那登闻鼓!告御状!”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被吓唬住了,用眼神传书:杜大人,气氛都顶到这了,不用刑怕是蒙混不过去呐。
杜咏清望着他们:你行你上啊。
第33章 祈安,我们回家
既如此,只有用刑了!
杜咏清跟他的两位心腹衙差对了对眼色:按本官之前交代的那样用刑,否则不好跟云明郡主交代。
他扔下令签:“重打苏祈安二十大板!”
两名衙役心领神会,当即就将苏祈安摁在长凳上,一左一右地挥舞起板子。
打板子有讲究,统共分两种,一种是只伤皮不伤肉,一种皮肉筋骨一起伤。
先有杜咏清提前叮嘱他们,后有苏家提前花银子来打点。
他们明白怎么做。
苏祈安身娇肉贵,哪怕是皮外伤也觉着疼,但身为家主的冷酷面具不能丢,再疼她也要忍着。
憋红了小脸,憋涨起脖颈和额角的青筋。
“苏祈安,你若讲实话,本侯就替你求情。”广定侯道。
“我所言句句属实。”
“冥顽不灵!”
苏祈安不停地深深吸气再重重吐气,以分散注意力,缓解疼痛。
她爱穿黑衫,血色将其染红,但血腥味挡也挡不住,任由微风裹挟着钻入每个人的鼻息。
侯夫人像是头嗜血的疯兽,抚掌大笑:“打得好打得好!”
酒五娘心疼苏祈安,哭喊着扑上去,又被旁边的衙差拉住,拖下堂去。
场面又乱了起来。
苏祈安喷出一口鲜红,洇染了一块地,极为扎眼。
两名衙差僵住,他们大眼瞪小眼,收着力打的呀,绝不会伤及脏腑,怎会吐血呢。
他们板子再不敢落下。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也懵住。
百姓也不嗑瓜子了。
大家都有着同一个想法:完了完了,要出人命了。
杜咏清是顺天府衙的堂官,每日对苏祈安在牢狱中的动向掌握了如指掌,清楚她吐血是本身有疾。
可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发挥在官场上历练出的纯熟演技,双眉一凛,嘴唇蠕动:“停手,快停手,不要打了。”
两名衙役急忙退到一边。
杜咏清:“郡马已经晕过去了,此案择日再审。”
广定侯: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晕过去了?
“退堂——”
“等等!”
“侯爷,再审下去人就没了。”
广定侯愤恨不平:“在军中,军令如山,当下令签落地,也绝没有中途收回的道理。”
“侯爷您——!”您真的要同镇淮王作对么,抑或是您从来没有将镇淮王放在眼里过。
是了,是了。
杜咏清明悟了,广定侯府三代忠义,一直认定镇淮王狼子野心,怎肯放过这样一个踩镇淮王脸的机会。
“镇淮王当着陛下面也曾上言要秉公办理。”广定候道。
此言一出,苏祈安的退路被彻底堵死。杜咏清再无力袒护她。
苏祈安忽然生出厌恶,呵,位高权重者不过如此,面上忠孝要两全,实际个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还是她家媳妇好,真实,纯粹,不做作。
她问:“还有多少板子?”
两名衙差答:“十板。”
“打吧。”
两名衙差望向杜咏清,良久良久,得了声应允。
板子再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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