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面并不是没有田地,像孙家村这样有人聚居的地方,一般山坡和山坡下都是开垦出来的菜地和良田,所以孙母从村子走出来,到山下,还有几百米的路要走。
她小女儿抱着大孙女想要跟上,被孙母赶了回去,自己则迫不及待的往山边小跑着,越是靠近山脚,听到的声音也越发的清晰。
等她要上山的时候,山这头的锣鼓队也上了山来,开始往山的另一头下山去。
锣鼓队已经换了另外一首欢快的《打靶归来》,孙萱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她满脸通红,激动、紧张,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说不出的情绪充斥在她的胸膛中,热辣翻滚着,辣的她眼眶滚烫。
她身上穿着临河中学发的校服,身上绑着红布做成的缎子,胸前通红通红的大红花,在冬日暖阳下,仿佛闪着红色霞光,映的她原本黝黑的脸色光华璀璨,熠熠生辉。
“草儿!是我的草儿吗?”山下传来孙母的呼喊声。
下山的路并不是直的,而是弯曲的,有时候很近的路,山上与山下的人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
孙萱草眼泪忽然夺目而出,顾不得路上有霜冰,下山路滑,穿着草鞋忙向山下跑去:“阿妈!阿妈!我考上大学啦!”
高考才刚刚恢复,很多人都不懂中专和大学的区别,对于孙萱草来说,中等师范学院,就是大学!
孙母还在向山上走,听到孙萱草的声音,脚步越发的快了:“啥学?啥大学了?是不是山外有人欺负你了?”
孙萱草的声音却越发的激昂高亢起来,眼泪的泪水化作了纯粹的激动与笑意,大声的回着:“阿妈!阿妈!我考上大学啦!!!”
母女两人鸡同鸭讲,一个向山下跑,一个往山上走。
母女两人终于在半山腰的地方地方见到。
孙母就看到自己女儿和戏文里走出来的人一样,身披红霞,脸上是她在山里女孩们身上,从未见过的神情,是骄傲?是自豪?是……
她没读过书,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那一刻,好似山顶的太阳长在了女儿的背后,让她光彩夺目的同时,太阳都仿佛在她身后化作了五彩斑斓的翅膀,将要展翅翱翔!
“阿妈!我考上大学啦!!!”
孙萱草两只脚在山上的黄泥地上倒腾的飞快,一直跑到距离孙母五六米的地方,才突然止住了脚步,可下山的惯性还是让她的身体快速的向下冲了几步,吓得孙母忙伸手去接她,孙萱草却熟稔的在距离她两步的地方止住了继续向下冲的身体。
她激昂激动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和缓了,看着她的母亲轻声的哭着说:“阿妈,我考上大学啦。”
她止不住的哽咽。
母亲苍老的面容在她的视线里逐渐的模糊。
她忽然想起,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粮食不够吃了,她每天饿的只能拔茅草根吃。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饿死的时候,她表哥赵青山跑到她的村子里来,同志她阿妈,山外的蒲河口农场在收药材!
表哥教她认那些草是药材,能换钱。
她阿奶阿妈都将信将疑,这些山里随处可见的杂草,咋就成药材了?
阿奶和阿妈要忙着砍过冬的柴火,就让她和大哥一起,去蒲河口卖药材。
那是她第一次出山,第一次见到了蒲河口农场,第一次听说,女孩子去读书,每个月有五斤糠米。
为了那五斤糠米,她就那么懵懵懂懂的下了山,进入了临河小学。
一眨眼,九年时间过去了,她从一个七八岁大的懵懂小儿,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女。
身后的赵青山也终于领着锣鼓队赶了上来,一路上敲锣打鼓,喜庆的音乐声围绕着孙萱草和孙母两人。
一首曲子完毕,江春水和许红荷两人才走上前。
长着一张喜庆的圆脸的许红荷笑着走上前说:“大姐,恭喜你啊,孙萱草是咱们临河中学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以后出来就当干部啦!我作为临河中学的校长,感谢你为我们学校养的好闺女,为祖国培养的人才!”
江春水也走上前,学着报纸上看到的领导们的模样,握住孙母粗糙的仿佛老树皮一样的手,笑着道:“大姐,你为我们大山培养出了一个好闺女啊!你是英雄母亲啊!”
孙母脑子嗡嗡的,听着什么‘大学’,什么英雄母亲。
国家高考停止十年了,外面恢复高考的消息,根本就没有传到他们山里来,甚至‘大学’二字意味着什么,她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一定是个很好的事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