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檀扫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西北的水土真是好,养出来的将军一个比一个脾气大。”
他坐在偏殿的椅子上,眼睛一眯就是两道冰冷的光,偏偏面上的神色不温不火,当真是生来做帝王的料。
“圣上息怒。”朝汐脸色一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缓地说,“韩将军早年间受过伤,时常有癫狂之症发作,今日之事想必定是无心的,还望皇上开恩网开一面,放过韩将军,一切罪责皆由微臣替他承受。”
“是吗?”桑檀不接茬,随后他用平静而冷漠的声音继续问道,“早年间受过伤?在哪受得伤?北漠吗?”
朝汐的唰得一下就白了。
她面色一沉,蓦地抬起头,目光如火,直直地看着眼前的桑檀,她的眼眶周围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感。
那双不太好使的眼睛此刻竟看到了灯火摇曳映出的五彩光晕,桑檀锋利的面庞被笼罩在温柔的光影漩涡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准备收割人灵魂的酆都仙使。
他的目光正静静地看向朝汐,仿佛像是在看藏书阁里的某一本书,朝汐一时间无法从他晦涩难懂的眼里读懂他的想法,又或许,她从来就未曾读懂过。
北漠……他这个时候提起北漠……是承认了吗?
巨大的沉默里,她抬起头望向桑檀,他们两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里的敌意,这种敌意就像是在动物的世界里,两头彼此对视的公狮子。
朝汐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面容冷漠,趾高气昂所谓的皇兄,一股无名火从她的心里瞬间窜到头顶,掠过她脸上那道还没结痂的伤口,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感:“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桑檀哼了一声,似乎没准备继续跟她纠结这个问题,话题一转:“半个时辰前京郊大营传来一阵惊天的响动,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朝汐把头低下去,刻意隐瞒着说:“已经派人去查了,目前暂时还不清楚是什么缘故。”
桑檀的神色阴晴不定,沉默了片刻,随后又是一声冷笑:“是吗?京郊大营距离你休养的别院不过数里,半个时辰了都还没查到消息?韩舫远在千里之外带兵闯入京城你却能及时赶来?朝子衿,你让朕怎么能不多心?”
朝汐心里一惊,再度抬眼。
“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桑檀看着她,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灯火下显得尤为动人,“朝子衿,你要造反吗?”
朝汐面无表情,只是两眼一红,两颗滚圆的泪珠便从她浓密的睫毛下滚了出来——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桑檀的嘴里和“造反”二字扯上关系。
“我?”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把揉进人心里滚烫的沙子,“造反?”
为了碾碎住自己造反的冲动,她服下了含有十殿莲的逻丧,成为了匕俄丹多续命的傀儡;为了抑制住自己造反的欲望,她放弃了为父母报仇的恨意,成为了大楚背后最有力的一把利剑;为了让桑檀这个小皇帝安稳地坐在龙椅上,她不惜将满腹孤怨的舅舅五花大绑回营里军法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