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裴灵雁说道:“瞎巴董武还记得么?他去年过世了,儿孙辈中有十余人带着部曲去了敦煌。”
“竟然是他。”邵勋感慨道:“昔年很勇武的一个人,和薛家一样能打,是硬骨头。”
“他们在河东、平阳被排挤,不硬早被分食了。”裴灵雁说道:“蜀薛的名号,到今天还有人喊呢。”
邵勋点了点头。
人强不强,其实和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薛家被迫从蜀地迁出来的时候,固然算不得弱鸡,但他们家控制的那三个部落也算不得多强,可谁能想到这却是个纵横南北朝数百年的武力强宗呢?就连苻天王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到了唐代还有薛氏猛将,很牛逼了。
邵勋把虞氏、许氏之类的江东豪族迁到高昌,听闻他们在最初的不适应后,现在也慢慢“狂野”起来了,实在是不这样不能活。
汉魏以来的大迁徙、大流放,动辄数千家、上万家,不知道创造了多少这样的离奇故事。
“俟伏侯家散了。”裴灵雁又道:“听族叔说几个儿子争斗,互相下毒,实在不成体统,尽数打入大牢,一一处分。残存的百姓,无事的编户齐民,参与的流放瘴疠之地。”
邵勋也是第一次听闻,毕竟下面人不可能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报告给他,大概率在丞相或政事堂那里就处置完毕了。
“河东匈奴呢?”
“大部分已没有匈奴的样子了。”裴灵雁说道:“其实闻喜附近有匈奴部族的,姓王,我小时候就听说了。方才问起,得知都散掉了。”
“死了?还是逃散了?”
“编户了。”
“好事。”邵勋笑道:“后汉年间,匈奴王庭居然设到了离石,实在离谱。我也算是为天下拨乱反正了。”
“平阳那边可没这么乐观,不过比起往年确实好一些。”
“哦?可是朝廷整治得力?”
“还是汾水太好了,适合种地。”裴灵雁看了他一眼,轻笑道。
邵勋亦笑,道:“奴,你今天说的话,比过去半年加起来都多,是不是因为我——”
“是,就是因为你,只可能因为你,绝对因为你。”裴灵雁笑道。
邵勋厚着脸皮连连点头。
二人绕着竹园走了一圈后,又来到了裴氏老宅门前。
自汉末李傕、郭汜之乱崛起,裴家就一直在此扎根,历经百四十余年不倒。大力经营之下,俨然望族,名动数郡。
升平之世,则宾客盈门。
大乱之年,则挎刀持弓。
无论上面的政权如何变幻,裴氏都屹立不倒。
一个有着外敌的割据政权,大抵是拿他们没办法的,因为痛下杀手的代价太大了,很可能会给对手可乘之机。如果你还任用了他们的子弟为官,那就更不容易动手了。
只有扫平了所有外患,且统治基础不全是世家大族的大一统王朝,才能对这些老牌家族造成实质性伤害,才能让他们感到畏惧。
邵勋深刻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到现在才开始清理琅琊、泰山这些士族扎堆的地方。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温水煮青蛙呢?
他清理士族寥落的郡县的时候,你们不说话,认为是应该的。
后来清理有那么点豪族的郡县,你们又犹豫不决,不敢翻脸。
到了现在,想翻脸都不成了。
当然,邵贼也留了江南的后路,大家相忍为国吧,别弄得太难看。他是想靠时间熬死功臣,让大家都有脸面,他得个不杀功臣的好名声,你们得个善终,如此而已。
“还想去哪里?”邵勋轻声问道。
“是你想去哪里吧?”裴灵雁说道。
邵勋笑了,道:“确实。一个西域,不值得我亲身出巡。你先在这里住着,等我两天。”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