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

金爵钗 第295节(2 / 2)

“孤不曾见过他本人,但听说过他。”景王慢条斯理道,“曾几何时,孤也有过嫉妒之心,先帝便同孤讲起你的父亲——其实先帝曾去看过他,那时正值春夏,连续数年收成不好,只他一人在田间劳作。先帝没有与他相认,却让人高价收了那一季稻米…先帝本不打算相助,只是心软,到底还是不忍。”

萧扶光一回头,便见萧梦生嘴唇微颤。

他深呼吸几口气后站起身,大声问道:“他既然来过,为何…为何不…”

为何不认回他的父亲呢。

萧扶光也十分好奇。

“你祖母…她是个觑觑眼儿吧?”景王却如此问道。

萧梦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同自己的父亲有何联系。

“觑觑眼儿,这病得的人不多,常见伏案念书的书生和夜里做针线活的女子。他们用累了眼睛不得休息,久了看远处便看得不大清楚,为了能看清楚些,只能抬起下巴眯着眼看,就像在觑人,所以我们也叫‘觑觑眼儿’。”景王笑道,“你祖母眯着眼看先帝,那会儿先帝年轻气盛,以为你祖母瞧不起他,这才结下一段缘。”

萧梦生说是。

景王又道:“孤已点明了缘由,给你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萧梦生思索了一会儿后说:“我先前也想同阿扶说来着,那会儿她忙着呢,不听我说话。即便殿下不给机会,我也总要说的。”

萧扶光有些不明所以,扭头看萧梦生,见他看着自己郑重道:“你还记得我要同你说一件重要的事吗?”

“记得。”她点头。

“我祖母是个觑觑眼儿,我一早就说过。之前我就在想,金爵钗既然是先帝要送你的,那为什么会在我祖母身上呢?阿九为什么说是祖母害了他呢?后来我想明白了。”萧梦生道,“祖母是觑觑眼儿,看不清楚东西,那天是晚上,又下了雨,她更加看不清了。她同先帝谈话之后,先帝打发她离开,她误取了金爵钗。山院的人知道金爵钗贵重无比,所以先帝寻不见金爵钗以为是山院内有人偷盗,阿九并未盗钗,担心自己身份暴露而下山,撞见我和祖母后便以为是祖母故意偷盗,因此而害了他。”

萧扶光又是一惊——没想到金爵钗出现在萧梦生的祖母身上,竟是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原因。

不过这也好解释为何萧寰与萧梦生二人所听闻关于金爵钗的传闻会不一致——因为萧寰是听宫人所言,萧梦生则是听蓝婆所言,蓝婆却是道听途说拼凑而来。金爵钗本就与储君之位无关,传言纷纷何其多,自然是同中有异。而蓝婆要求萧梦生走投无路时便拿金爵钗来寻景王,因她知道先帝属意的一直都是景王父女,无论有没有金爵钗都撼动不了景王父女的地位,而金爵钗或可能在重要关头救自己孙儿一命。

萧扶光快要气笑了——如今自己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蓝婆才好。

“你也不用为你的父亲鸣不平。先嫡后长,令尊连前三都排不进。若非先帝有意袒护,就你们那小山村一早就被官府剿空,断断不会任由其变为远近闻名的响马寨。”景王对萧梦生道,“做人要知足,你们从未见过太后,不知她手段,孤学她五分便能制衡内阁六部,若当年被她知晓,你的祖母和你的父亲怕是要尸骨无存。”

第538章

君向潇湘(十六)

太后的确有些手段,但因其常干涉内外事,尤其在插手景王婚事上为景王所不喜,被赤乌和景王联手送去了小行宫。虽被软禁不得外出,可到底也有奴仆面首伺候,太后一直活得很是滋润,从未也没有机会出来打扰其他人的生活。

景王说罢前因后果,抬手打发猫狗似的打发萧梦生:“行了,你走吧,孤看到你这张脸便心烦。”

萧梦生“啊”了一声,挠着头问:“就这?没了吗?”祖母说的没错,原来摄政王真的不会杀他。

他还回宫吗?虽说捡回一条命,但他好像哪里都去不了了。

萧扶光担心他留下于景王恢复不利,将萧梦生赶出了房。

“别杵在这儿惹我父王心烦,你没爹了,我还有呢。”萧扶光挥手驱赶他。

萧梦生嘿嘿一笑,来时双腿直打摆子,像是刚捞上来的泥鳅;走时昂首阔步,像刚下了蛋的母鸡。

景王果真恢复得很好,可上进惯了的人躺久了总有些焦虑,总是跃跃欲试地打算做事。萧扶光自然不敢再让他劳心费神,只让人好生看着他,看书作画或听小冬瓜说些新奇事儿,若牵扯到政事一概不准说。

只是小冬瓜还是那般吃里扒外,景王不过随便套了两句话,他便竹筒倒豆子:“那日殿下未见赵元直,赵元直在外头跪了一夜,晨起时身上都结霜了,险些冻死。他家里人将他抬回去,一到家便没了气儿,殿下猜他怎么死的?裂胆而亡!怪稀奇,竟是被吓死的,足可见殿下威仪之甚!”

小冬瓜马屁拍得好,景王舒坦归舒坦,倒也觉得可惜:“倘若阿扶是男儿,历练历练倒也无妨,但她不是。一旦有什么差池,后果不堪设想。赵元直跟了孤这么多年,若是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那就下去好好反思。”

小冬瓜心说人已经死了,反思什么呢?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这是隔空敲打剩下的人呢。

萧扶光这会儿去了内阁,她虽不让景王出门,但拦不住有人上门。

藏锋也一早便听说景王醒来的好消息,换上那身侍卫的甲裳便赶来,高阳王想留都留不住。不料景王却不再留他了。

“孤病中也多亏有你照料,况且你帮了郡主这许多,如今找到家人,也该恢复自由身。”

藏锋双唇翕动,抬头问他:“殿下,您不要我了吗?”

景王看着这个孩子,他的眼神依旧如自己初见时那般,那是一种得知自己将被遗弃后的惊惶。

他抚上藏锋头顶,冰凉的沉甸甸的戒指有莫名的安抚力。

“我怎会不要你?”景王叹道,“我不要你出生入死,你将来会袭高阳王爵位,日后便是阿扶的兄长——我们今后便是一家人了。”

藏锋一直对高阳王府没有归宿感,此时此刻他找到了归宿感。

夕阳还未落,司马廷玉送萧扶光回定合街。一起回来的还有太傅华品瑜。

将要离去的藏锋与他们几人打了个照面,见司马廷玉望过来,索性对他道:“先前是为帮郡主,所以不得已才冒犯。方才殿下说我日后便是郡主的兄长,小阁老大可放心。”说罢又看萧扶光,“晦珠日前来信,想是这两日就会回来。”

“晦珠要回来了?!”萧扶光很是高兴,上前一步问,“她临走之前我曾委托她,若是见到我小王叔务必捎个信回来,可她却没有,我先前又无暇顾及她…如今她一切可好?”

藏锋拉着缰绳的手背起了青筋,最后咬着腮道:“好,她自然一切都好,等她回来郡主便知道了。”

萧扶光被云晦珠要回来的消息冲昏了头,一时没能听出藏锋牙缝里的那丝咬牙切齿。

藏锋离开后,萧扶光也送别了司马廷玉,最后与华品瑜一道去见景王。

“孤突发恶疾,阿扶与廷玉俱年轻,总有考虑不周的时候。此番幸而有太傅襄助。”景王十分客气,请华品瑜落了座,又让清清上茶。

华品瑜道:“臣本就是为郡主而来,自然盼着郡主能有一番作为。说来臣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能让檀沐庭束手就擒,靠的还是她自己。臣不过领兵埋伏,也是受她之命。如今殿下也已康健,臣…”他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低头饮茶时忽然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