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

金爵钗 第280节(1 / 2)

“不可能!”袁阁老疾声道,“檀侍郎怎么会…郡主说这些,不过是嫉恨他嫁祸平昌公主。说到底还是你们年轻人意气用事,他所作所为不过是为陛下分忧…摄政王把持朝政数年,迟迟不肯归政于陛下,老臣信檀大人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华品瑜冷哼一声:“老匹夫也学会倚老卖老——什么逼不得已?你既说起这个,那老夫也不再客气——无论嫡长,都该是摄政王的先机,当年若不是殿下去了幽州,先帝忽然暴毙,哪里轮得到他?先帝尚火德,他所建‘万清福地’,以三清之水化火,妄图压制先帝。”说话间犹不解气,指着袁阁老鼻子大骂,“你这老匹夫,平日里不中用便罢,叫你做阁老,你以为你真有几分本事?不过是看你年岁大,同姓蒙的在内阁最久,又是连襟,才叫你做个次辅,算是给些颜面。结果呢?你眼瞎心盲,趁摄政王养病伙同起外人来打压郡主来了。老匹夫!臭不要脸!就凭你,你给司马宓提鞋都不配!”

袁阁老是文人,没听过几个脏字儿,如今被太傅指着鼻子骂,气急攻心,翻了个白眼便仰头倒去。

旁人想伸手去扶,可外头全是郡主和太傅带来的兵,担心搭把手会被太傅骂,便眼睁睁地看着袁阁老一头栽在地上。

萧扶光皱了皱鼻子,命人将袁阁老抬出去,“我正在办大事,不要死在我跟前,晦气。”

袁阁老被几人七手八脚地抬出了刑部大堂,在外经冷风一激,醒了个七七八八。眼皮儿还翻着,却不敢睁眼——不管檀沐庭是什么来头,回避为妙,回避为妙,以免惹得一身骚。

沈磐和沈淑宁二人也已赶来,沈淑宁不便入内,今日换了身哥哥往年穿旧的棉袍,站在外围且等着。

沈磐则径直入了大堂,严明自己在何地取得手札,事物桩桩件件均有证。

“死去的那名无脸男尸才是檀沐庭。”沈磐道,“虽说时隔多年,尸身只剩一具骸骨,但凭骨龄可鉴生前年龄。檀沐庭若活到今年,该三十有六才是。可现在的檀大人却过于年轻了些。”

反观座上的檀沐庭,的确年轻得不像话。

“他在这张面皮上可没少下功夫,保养得也好,但他今年充其量…”萧扶光沉吟片刻,“虚岁三十一二。”

往日常有人夸赞檀沐庭年轻的,他也总是一笑而过,而今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萧扶光理了理衣襟,正色道:“话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阿九,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檀沐庭慢慢扬起下巴,扫视了大堂内一圈。此时里里外外三五层人,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人看过来的眼神俱有不同,担心的,防备的,好奇的,恐惧的…春日阳光尚好,照在身上却一点儿都不暖和。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在陛下承诺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候?或是甫入翰林院的时候?还是更早,又见到檀沐庭的时候?

往事在脑海中渐渐清明,像是有一抹倩丽模糊的身影。她执着他的手说:“阿九,这里是大魏,做一份工便能得一份钱,能养活自己还有得剩。咱们俩人有手有脚,过几年就能买一所小院子呢。”

……

檀沐庭勾唇,颔首道:“郡主说得都对,臣无话可说。”

萧扶光以为今日会是一场硬仗,她原做好了檀沐庭据不肯认的准备。数项罪名并罚,便是皇帝来也救不了他。

“你是说,你认罪?”萧扶光狐疑问道,“杀害檀沐庭、桃山老人,延误我母妃病情,伪装成檀沐庭,玩弄权术蛊惑人心——你都承认是自己做的了?”

“是。”檀沐庭点头,“一应都是臣做来,臣自是要认罪。”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知为何,萧扶光心中警铃大作,忐忑不安到了极点。

纵是不安,她也知道,错过这个机会再不会有。

于是转头问在场的刑部及大理寺诸官员:“你们可听得清楚?他既肯认罪,该如何处置?”

刑部尚书此前同檀沐庭有往来,因着此前彰德府廪生闹事的缘由,吃了他的好处,抓了不少书生进狱,眼下哪儿敢出这个头?

眼见着头儿唉声叹气,下头自是有知情的。左侍郎当即便站出来:“不消说其它罪名,单是恶意杀二人这一项,便足以定其斩首。”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先帝时也是如此。”华品瑜也点头,“只是从前未有这等恶人罢了。”

萧扶光周身血液湍流,声音微颤着将要开口定罪:“那便将此罪人…”

“且慢!且慢!”

“不可!”

不等萧扶光说完,忽听外间数声高呼传来。

第503章

极目黑白(一)

原打定了主意,今日必要惩治檀沐庭,谁料关键时刻竟有人敢阻拦。

萧扶光与华品瑜一道起身,正欲看看外间究竟来的是何人。不料竟有数十人挤在院门处,险些将敞着的门给拆卸下来。

来人并非是六部官员,相反,多数人面黄肌瘦,袄中飞絮。再回想方才口音,倒像是帝京周遭平民。

萧扶光忽然想起,因着下了一冬的雪,京畿一带早已受灾。起初她有心赈灾,无奈之后权柄旁落,且檀沐庭暂代户部尚书一职,他便也接手下赈灾一事。

这些人挤进了门,领头的双膝一弯便跪去了地上。

“郡主、各位大人三思!”那人道,“檀大人这些年来救过的人并不在少数,他纵有过错,惩戒一番便好,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萧扶光自认算不上什么好脾气,然而恃强凌弱时少,如这等人说出什么不得她意的话,倒也不会放在心上。可今日她忍不得,檀沐庭手上可是有她母亲一条命。她忍了三年又两年,今日大仇马上就要得报,却有人打算要为他求情?

她忍不得,白弄儿比她还忍不得,当即走上前去踹了领头人一个窝心脚。

“刁民!你可知你们在为谁说话?”白弄儿骂道,“檀沐庭害死的人中便有摄政王妃,若不是因为他,殿下何至于丧妻?郡主又何必寄养在太傅身边?!人命也分轻重,难道谢妃的命还不足以换这臭卖鱼的命么?!”

那人“啊”了一声,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被人扶住。

摄政王功勋卓著,帝京百姓安居至今全是仰仗他的功劳。这些人虽明知此事,却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下来替檀沐庭磕头求情。

“今冬大雪,我阖家上下一十三口险些被冻死。幸而檀大人外设粥棚暖舍,救我老小性命…”

“我妻妹远嫁临江,去岁临江役前,她夫妇二人于回京途中惨遭叛军折磨致死,一双儿女躲在船下得以逃命。一战大捷,平民死伤数百,是檀大人的手下来查籍时发现我这外甥们走失,及时派人寻回,这才送来我家照顾…”

“我儿早逝,只余一幼孙。小老儿眼瞎无用,只能抱着小孙上街乞讨。幸有檀大人相助,安置我二人。檀大人曾建学堂数座,小孙得以读书习字。若是跟着我讨饭,恐怕早已饿死街头…”

几十个人却似有上百张嘴,言语间尽是檀大人曾救过多少人命,做过多少好事。总之大人不坏,从前杀人也不过一时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