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将们面面相觑,明知这并非皇帝之意,可如今檀大人一手遮天,哪里是他们能置喙得了的?于是抱拳应了一声后离开。
檀沐庭转身又吩咐几位员外郎:“高阳王府上有来历不明之叛贼,且先围府,暂时不要动,待中旬后我自有安排。”
说罢,也不多作停留,径直回了家中。
颜三笑用身子暖好了床,见他沐一身风雪而归,披衣而起,替他熬了姜枣汤。
檀沐庭饮汤时,颜三笑站在一旁一动未动。
“看我做什么?”他问。
颜三笑收回目光,说了声没什么。又让酉子去请大夫来。
檀沐庭忽觉唇畔火辣辣的疼,原是饮汤时不小心触及伤口。
大夫很快来了房中,拨开檀沐庭耳后长发,发现他头上伤口流出的血液已凝固,只是这一路来雪打风吹,又是在夜间,寻常人看不清晰。
待为他处理好了伤口,大夫便离开。
颜三笑说了声“大人歇着”,掌灯打算离开,却被檀沐庭拉住了一只手。
掌中灯火熄灭,昏黄的光下映出又一双璧人交织的身影。
颜三笑仰头望着芙蓉帐顶,观它抖落金丝不停。
她疼得发抖,还要听他唤自己“阿扶”。他如此悍勇,料想是在郡主那里碰了壁,求而不得所致。她心中明白,也知此番摧人身心的情事在她来时所求之中。
可谁料今夜本应圆满,心却是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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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两日,除了清清碧圆,谁也近不得光献郡主身。
碧圆听了清清说起两日前的事来,又气又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檀大人的人,郡主若是有个闪失,我们连护着她的本事都没有。可恨我不是男儿,没有一身的拳脚功夫…若这歹人再心血来潮,又来玷污我们郡主可如何是好?!”
清清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以免真再将人给招来。
可萧扶光这两日来却像是又病了一样,躺在床上,茶不思饭也不想。
“郡主好歹喝点水,用上两口饭。”清清劝她,“万一真如碧圆所说,那歹人再来怎么办?”说罢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今日歹人不来,明日歹人不来,可能拖得到十二吗?那一日郡主便要出降,真真正正地嫁给歹人,成了歹人的人了。
“您不为自己的身子想,也要为殿下想,他还在等着您呢。若是一醒过来发现帝京变作这副模样,他该有多伤心?”碧圆将饭喂到萧扶光嘴边,拿自己的事儿来宽慰她,“就算嫁了那歹人也不算什么事儿,您是郡主,等咱们东山再起了,直接将他踹走,掉在城门口上暴尸三日、三十日!嫁过人怎么了?奴也嫁过人,咱们魏女二嫁三嫁什么的不稀罕,就当…就当被野狗咬了一口就是了!”
萧扶光动了动眼皮,这才肯用饭。
檀沐庭也来了一趟,因婚事临期,便将大雁及聘礼过库。檀大人出手豪迈,聘礼叠了足有一条街,堆了数座库房也难说装下。
檀沐庭见萧扶光能吃能睡,只是不搭理他,倒也没说什么。走前再次提醒:“婚期在即,臣倒是希望郡主话少一些,起码成婚当日不会出岔子。”
檀沐庭离开后,宫中的执事官与正副使等人赶来定合街,将定制好的婚服送来——被一同送来的还有当初萧扶光在万清福地神殿中看到的那件越矩的冕服。
由此可见,檀沐庭再废再立之心昭然。
第482章
山不见青(二十二)
而这几日中,萧扶光平静得可怕。
直至正月十一——也就是成婚日前的一晚,共同守夜的清清与碧圆忽然见她于睡梦中起身。
“来了吗?”她问。
清清以为她是问来接亲的人,便说没有:“天还早,至少还要两个时辰呢。郡主快些休息吧。”
萧扶光噢了一声,复又躺下。
然而未过半个时辰,她又坐了起来,起身去沐浴了。
清清和碧圆都觉得奇怪,想她是为了摄政王已经认了命,不打算闹婚。这也没什么,毕竟反抗不了便要学会待自己的好——只是任谁都觉得可惜罢了。
眼见着郡主沐浴完,清清和碧圆索性也跟着起了,替她擦干了头发,看她坐在镜前,贴心为她上妆绞面。
忙活半天后终于妆扮好,换上婚服,二女正惊叹之际,忽然又听她问:“廷玉怎么还不来?”
夜静得可怕,一根尾羽掉在地上也好似能听见。
碧圆捂住嘴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手背上。
清清张了张嘴,虽是不忍,最后仍出声提醒她:“郡主,小阁老他…早已不在了。”
“我知道。”萧扶光不耐烦地回道,“可秦仙媛的夫婿早便死了,他是后来才…”
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数日前檀沐庭对她说的那句话。当时她险些遭檀沐庭强迫,那时他说了一句话,令她这几日都好似沉入青雾之中——他说的什么来着?
对了,他好像是说,司马炼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是啊,司马炼是被檀沐庭调遣去彰德府,在那时起,檀沐庭便起了杀心。
清清与碧圆是不知道的,可她心里明明白白,司马炼便是司马廷玉。只是她心中有怨,怨他忘记二人从前的好,转而协助秦仙媛与檀沐庭,任檀沐庭无视天威律例祸乱朝纲——她怨他有错吗?
可得知真正的司马炼已死,她却又万分欣喜。因这世间没什么比生离死别更令人难受而无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