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仙媛见他吐血,也不声张,只是拿干净帕子来替他擦拭。
“大人如今可不能动怒,一旦动了怒,血脉爆裂,立时就要归西了。”她轻声道,“做了八年皇帝,盛年之时因食了自己的丹药驾崩,这可比一直活着还要窝囊。”
皇帝不断呕血,胸脯不断起伏。他闭上眼睛不再看她,期待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大人现在担心谁呢?太女殿下?还是光献?”她摇了摇头,“这不是您该操心的事,您放心,一切都有您的好驸马替您善后呢…”
皇帝眼睫一颤,复又睁开双眼。
檀沐庭,对,他还有檀卿。
不过须臾,外间一阵响动,宦侍尖锐的呼声入耳,令皇帝气乱。
檀沐庭自外间入内,走到皇帝病榻前两丈远处,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个头,臣子礼仪尽显。
秦仙媛看了他一眼。
檀沐庭膝行两步至皇帝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出声问道:“父皇,您这两日有没有好些?”
皇帝用尽全身力道攀住檀沐庭的手臂,青筋若隐若现。
皇帝一脸怒容,檀沐庭顺着他视线看去,见他盯着的正是秦仙媛。
檀沐庭了然,将他的手轻轻放下,试探问道:“父皇是不想妙通仙媛在此处吗?”
皇帝眨了眨眼睛。
檀沐庭蹙眉,一副为难模样。
“可是父皇,您与妙通仙媛共修,她怎能离开您呢?”檀沐庭说话间,自怀中拿了一副卷轴来,轴柄为玉,龙腾其上。摊开一看,竟是拟好的诏书。
“如今您这副模样,连话也说不得,还能做什么呢?不如将诸事放手,安然修心吧。”
皇帝双目先由恨转惊,继而是无尽迷茫。他怔怔地望着檀沐庭,好似不相信这位陪伴自己一路到今日的至忠之臣会这样对待他。
“陛下,想来您应当听说过‘金爵钗’吧?”
皇帝眼底的迷茫之色瞬间散去,眼中渐渐凝聚起滔天之怒。
“先帝造有一支金爵钗,立储前由皇子掷钗,中者为储。”檀沐庭依然半跪在榻前,情深义重地执起皇帝右手。秦仙媛取来印玺,檀沐庭用皇帝的手握住,在诏书上盖下印记。
做完这一切,檀沐庭才看向他:“陛下也听说过这件事,可时至今日,都未寻到金爵钗下落。当初陛下并非以储君之身继位,而是在先帝大行后由太极殿而出,宣称自己为新帝。陛下如今的位置,本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才被摄政王制约这些年。可是陛下,金爵钗究竟在哪儿呢?”
他说罢,转身朝门外道:“殿下,请进来吧。”
一人自外间入了寝殿,因是背光,皇帝看不清他模样。
待那人行至身前,皇帝才发现他竟是一容色极佳的青年。若非是一双断眉,那眉宇之间神态几乎同先帝无二了。
那青年手上端着一个匣子,在檀沐庭示意后,他将匣中物取了出来。
那是一支金钗,孔雀形钗首,末端点翠。那只孔雀衔着一只金莲,莲座内嵌着颗耀目南珠,造型极尽精致奢丽,令人见之难忘。
皇帝仰面望着他,心中又惊又怒。
“金钗主人,臣为陛下寻来了。”檀沐庭笑着同他道,“臣与陛下到底岳婿缘薄,难以再替公主为陛下尽孝道了。”
第420章
帝都雪大(十六)
午间,陈九和带了礼物去林家探访。林嘉木被停职,只说是犯了过错,却未听他说原因。作为好友,陈九和前来关心。
未料二人刚聊入正题,林嘉楠忽然在院中高声唤:“大哥哥!九和哥哥!出大事了!”
林嘉木走出房间,陈九和也跟了出来。
“刚刚好多武卫守在坊前,外面人说…说…”林嘉楠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说有人带着金爵钗入宫了!”
“什么?!”林嘉木大惊。
他疾步而行,立即便打算出门。
林嘉木牵马时,陈九和追赶上来拦住了他。
“你已被郡主停职禁足,这个时候还要去哪儿?难道你要违抗郡主之命吗?退一万步来说,外头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林九和沉声道,“我马上回内阁打听消息,一旦有了信儿,马上让人来告诉你。若真如嘉楠所说…你提前早作准备。”
林九和说罢,快步离开了林家。
林嘉木被留下,出不得府,只能站在大门前看。
街道上一如往常,只是多了不少武卫,个个持枪持戟,不知在防着谁。
林嘉楠吓得抱住了林嘉木的腰,“大哥哥,我害怕!”
林嘉木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慢声安抚她,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金爵钗不是早已被先帝遗失,为何会在今日出现?
而一直带着它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何方神圣?
林九和抵达内阁时,罕见地看到所有人都聚在大堂,便是诰敕房不入流的官员也在此。
大堂虽宽绰,要容纳上百人却也稍嫌拥挤了些,人人皆是站着交头接耳,声声不离金爵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