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光险险被她绊倒,怒而回头看,却见她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小腿不撒手。
锁儿见状,挥了挥手,屏退了宫人,自己悄悄在殿门外守着。
“不要走!”萧冠姿哭道,“我想不出别的法子保他…小时候我每次闯了祸,你都会向皇祖替我求情,你说我与你长得像,你不愿看我受罚…如今你为什么不能再帮我一次呢…”她将头靠在她脚边,“我们明明这样相像,为何你总是受人宠爱,我却…却…”
“陛下要我下嫁檀沐庭,我不愿,若被他发现崇殷,一定会杀了他的…”她的声音渐渐弱了,泪却依然在流,“我想了一夜,除了你,我竟想不出其他可靠之人…我明明最恨你,为何到这个时候,我还是会相信你呢…”
萧扶光抬了抬脚,却倍感沉重。
“你也记得我的好,后来却又做了什么呢?”萧扶光拍了拍她的脸,力道不小,像是在扇她巴掌,“闯了祸便躲在我身后,照镜子又要怨恨这张脸…无论是你还是我,谁能靠在谁羽翼下过一辈子?谁又能一辈子是别人的影子?”
“可皇祖喜欢阿姐,哥哥也喜欢阿姐…”萧冠姿流泪问,“为何他们眼中无我?为何世间无人爱我?”
萧扶光歪了歪头:“那个和尚不就是吗?”
她说着,从腰间翻了翻,拿出一把崭新的小梳子丢给她。
“和尚求我带给你的。”萧扶光道,“他说,你的梳子坏了,他原想着来日方长能慢慢做,可你连夜要将他送人,于是只来得及赶出这么一把。”
椭圆的乌木梳只有巴掌大小,没有任何雕刻装饰在其上,朴素到了极致。齿间还有细小的刺,应未来得及打磨所致。
这样的东西,哪怕是穷人家的姑娘也瞧不上。可偏偏公主当个宝一样的收起来,怕人来抢似的。
“他在哪儿?”
“他说,你要送他来我这儿的时候他便知道你的用意。只是他知道自己是个没用的和尚,什么都做不了。”萧扶光看了看天,见日光淡淡的,没了中午时分那股嚣张气焰,“我派人将他送走,这会儿应当已经出城了。”
萧冠姿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是谁同我说天下男子多如草?这个没了还有千千万万个?”萧扶光斥道,“一个和尚罢了,就值得你这般惦记?没出息。”
萧冠姿还抽泣着,不甘示弱回道:“是,我没出息。阿姐有出息,小阁老停灵时候阿姐还去偷拿死人东西。”
萧扶光头痛,也不想再争辩什么,自行坐去一旁捋胸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萧冠姿愣愣地看着她,似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瞧见这副没了男人就宛如失了智的傻模样,萧扶光心里也落定了——果然如皇帝所说,这是个蠢物。
她闭眼捏了捏眉心,道:“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嫁给檀沐庭…”
蠢也有蠢的好处,那便是一根筋,执着。
萧冠姿闻言大怒,梗着脖子双目喷火,道:“一个商贾出身的玩意儿,他也配做我的驸马?!若非是你坑害我,我又何需嫁给他?”
“你没得选。”萧扶光不再同她多言,起身道,“那和尚去了哪儿,只有我知道。只要你不与我添乱子,早晚还能再见他。若你还是像之前那般冥顽不灵,休怪我不讲情义。”
萧冠姿人还坐在地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气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原想着萧扶光心善,借她之手好将崇殷送出去,没想到这点儿算盘竟被她一眼识破,反而成了拿捏要挟自己的把柄。此刻萧冠姿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但她却也不后悔,因为除了眼前的这个人,自己好像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既恨她,可到头来又要求她,真叫人难受!
锁儿在门口探个头进来,见公主还在难过,然而她看起来却比先前不知好了多少——和尚离开后,公主整个人抽了力一样。明明平时也没见她对和尚多好,怎么人一走就丧得这样厉害呢?
还有光献郡主,明明这对堂姐妹关系并不好,可郡主一来,公主就又有劲儿了。好了歹了,最后还得看郡主——难道这便是源自同一脉的羁绊?
第406章
帝都雪大(二)
日暮后,姜崇道下值,出来时看到阮偲鬼鬼祟祟地出了偏殿。
他想了想,悄悄尾随上去。
阮偲出了偏殿后直下万清福地,毕竟年纪大,腿脚不怎么利索,走一段路便要歇一歇,姜崇道跟得并不费劲。
万清福地后有半座湖,当初为了建万清福地,硬生生给一座湖填平了一半,又将一旁三座宫殿摧毁,这才平地起了座山。如今半座湖改成塘,做了几处舫亭,更有百丈水廊相连,远看也是魏宫一处美景。
姜崇道见阮偲进了八角亭,亭子里的人站起身朝阮偲拱了拱手,十分客气。
他定睛细看,好像是皇太女身边那名叫锁儿的颇为沉静的小宦官。
姜崇道小心挨近了,听到他们正在交谈。
“…公主今时已是四面楚歌,我看在眼中,心中着急,这才来催一催阮公公。请公公万万不要忘记皇后对您的恩情,帮公主一把。”
“我也不是不想帮,可这是欺君的大罪,若是叫人知道了,我有几个身子够五马分尸的呀?”阮偲状似犯了难,叹了口气道,“我看你还是回去吧,今天咱们就当没见过。”
锁儿突然跪了下来。
“除却你我,还有谁知呢?公公若是信不过我,我立时便跳入这湖中,这样一来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锁儿说罢,起身就要翻过红栏去,看那一脸悲壮的神情,约摸是真打算跳了。
阮偲忙道使不得,拼了老命将人拽回来。
“你这是干什么呀!”阮偲道,“不声不响就要寻死,事儿还没办呢,倒先搭进去一条命。”
锁儿道:“公公不帮我们公主,眼瞧着距婚期不到五个月。公主往日是随性了些,可她心里头早有人了。若是不能在这之前将大权揽过,被逼着下嫁,这不等同要了她的命吗?陛下执意如此,除了这个下下之策,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阮偲依然很为难:“你的忠心我知道,可这不是小事儿,万一被人发现,咱俩可不是一死就能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