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

金爵钗 第224节(2 / 2)

那人似是吓得一激灵,手上物事也跟着滚落在地,顿时臭气熏天。

掉在地上是原是个木桶,本是盖着盖,因掉在地上,木桶中的秽物也一并洒了出来。

檀沐庭登时松开了手,退到两丈开外。

那人影跪在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你…”檀沐庭一脸晦气地看着地上的人,掩着鼻子,被熏得半天说不全话。

“小人是府上倾脚工,专门清理各院五谷轮回。”那人老实道,“这事儿晦气,唯恐撞见了人,都是趁天黑或半夜才做。大人未见过小人倒也正常。”

檀沐庭嗯了一声,只是眉头还蹙着。他不耐烦地道:“小姐的院子不要进,明白吗?”

那人唯唯诺诺道是。

“快走吧。”檀沐庭这才放行。

那人从地上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檀沐庭忽然又叫住了他,“把地上的弄干净再走。”

那人连声说是,从假山后拿了工具,又挑了一担土,手脚麻利地清理了个干净。

檀沐庭这才放下心,转身离开了。

那倾脚工小心地将秽物挑走,直至远远走出了一里开外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如今天色已暗,若是细看,便能看到他后颈上已是沁出了一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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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时萧扶光总觉得眼皮一直在跳。

“这是没休息好。”清清替她在眼上热敷,说,“又没睡好?晚上总听见郡主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萧扶光睁着另一只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近日有不好的事发生。”

“呸呸呸,快吐口水。”清清急了,“大清早的,怎能说这话?”

然而事情果然如萧扶光所料,在她前往内阁的路上便发生了一件不算好的消息——符道已的母亲承受不住丧子之痛,于昨夜吊死在了家中。

户部与礼部二部遣人去慰问,皆被符家人拦在了门外,连带抚恤的物资也被扔了出去,只放一句话出来——要见光献郡主。

萧扶光入了西堂,屁股还未坐热乎,袁阁老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这符道已死得的确冤。”袁阁老道,“只是符家人除了郡主,谁也不肯见,不如郡主屈尊去一趟,也好全了他们的心愿。”

白隐秀冷笑:“人又不是郡主杀的,凭什么要郡主去?殿试当家做主时轮不到郡主,坏事出头倒想起了她。”

萧扶光挥手,白隐秀便不再说话。

“符道已之死与我无关,我去不去也与袁阁老无关。”她说,“只是袁阁老似乎很是看不惯我,是不是因为蒙教习的缘故?”

袁阁老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然而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郡主怎会如此认为呢?”,他反问道,“蒙教习是罪有余辜,臣没有什么好说的,更不会因此对郡主存有偏见。这同符道已一案并无关联呐。”

“最好是。”萧扶光深深看了他一眼,昂首阔步地出了西堂。

“郡主真要去符家?”白隐秀追了上来,问,“可符道已先前在殿试那样对待郡主,您何必亲自出马?”

“我总觉得司马炼所言,倒有几分可信。”萧扶光道,“我不过跑一趟罢了,有什么打紧?如今父王还在病中,就当是为父王积点阴德。”

白隐秀不放心,叫白弄儿陪同她一起去,

到了符家,门口早有人候着了,见果然是她来,在门口跪着迎人。

萧扶光进了门,便见满院缟素,符道已与符母棺椁一左一右立在厅堂正中,穿麻戴孝不知几多。

她上前给死者们上了香,旁边有位白衣老太,拄着杖由人搀扶着向她磕了个头。

“老身是符道已的祖母。”白衣老太道,“有几句话想同郡主单独说。”

第388章

淬火焚心(十四)

萧扶光随符老夫人坐在偏厅,听她流泪絮叨半日。

“道已自小就是个聪明孩子,他很识时务,从前还常说,期望日后能考进殿试,瞧瞧摄政王长什么模样,日后好为他效力。他这样勤奋,却也古板,其中倒也有我教导不力之处——我是妇道人家,从来都是按书上那一套来,如此道已便有些激进,认为女子不可入朝,否则国将有难矣。可殿试上他那么一闹,回来后却浑浑噩噩,我看出他有心事,他便告诉我春试与殿试所发生之事,他还说,他悔了——我得知前因后果之后,立时就掏出了家法,道已这样的孩子,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打一顿就好了。其实,不止他没想明白,其实我也没想明白,自闵孝太子一死,日后这大魏除了郡主便是公主——若是给了那位公主,定然又要搅个天翻地覆。倒是郡主您,先帝都看好的人选,我们平民百姓又有什么立场去说?难道先帝还不如我们看得透吗?不光是道已,我们怕是都错了啊…道已同我说,他很后悔,不该在殿试时那样对待郡主,他说他起了个坏头,日后为难郡主的一定更多。他说他想要弥补郡主,哪怕拼上前程呢。可谁知出去了一趟,人就没了…”

符老夫人说着,眼泪又簌簌地掉了下来。

萧扶光想要张口安慰,却见她猛然抬起头,狠狠地道:“可户部给的那些好处,我们不要!道已说,户部有人烂到了根儿,那是皇帝的人!道已都是个死人了,他的话我们焉能不信?道已一个孩子,闻见酒味儿都要醉倒,他怎会酒后失足跌落渠中呢?分明是有人要捂他的嘴,不让他说出去!如今我们只信郡主…郡主…您若是日后…日后做了皇太女,可要想着道已的话,您要好好治理那些人,您要原谅我们道已啊!”

符老夫人又要跪,只是年老体迈,动作不利索。萧扶光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道:“其实,殿试那日倘若没有符道已,也会有张道已、王道已,他年纪小,一时想不明白倒也正常,说句实在话,我并没有怨恨过他,又何来原谅?如今他人已去,我也只有惋惜的份儿…只是老人家,皇太女之类的话日后还是不要再提的好,谁都怕麻烦,您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符老夫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这种板上钉钉的事儿还要有忌口,可到底她也拐过了弯儿来,于是含着泪点头:“对,对,郡主说得对。”

不过得了光献郡主的应承,符老夫人总算放下一颗心,于是又回了厅堂,对着符道已的棺椁哭道:“道已,郡主来了,郡主说她原谅你了。道已,你可以瞑目了!日后在地下可要做个清明判官,接你母亲一起享福吧!”

呜咽声又起,白幡舞动中,萧扶光离开了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