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从未见过司马炼对秦仙媛情深不渝的模样,眼下也不会这般瞧不起他。男子寡情少义,上一刻还声称永不会背弃妻子,下一刻却将妻子送与他人作妾,将脸打得啪啪响。她不心疼自己送出去的珍宝黄金,却觉得千金让她擦亮了眼——这种卖妻求荣之人,谁见了都会不屑。
这件荒唐事既然传到了她耳中,别人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司马炼本是清枝胡同的一颗宝,整条胡同的人都是奔着他来。如今他将妻子献给了皇帝,不知多少人掉了下巴。原先奔着风水来的,立时恨不得搬走。先前高涨的宅子租价卖价,瞬间一落千丈。
不仅如此,每逢司马炼出门,只要胡同里有人站着,没有一个不扭头回家的。有些胆大的甚至还狠瞪他一眼,往地上啐口唾沫,再狠狠地骂上一句不干不净的话——自然不敢挑明了说,毕竟司马炼的造化如何,还真说不准。
然而对此司马炼也只是笑一笑,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外界纷纷传言丝毫不能影响他情绪半分。
与此同时,秦仙媛又在做什么呢?
她不是第一次来万清福地,先前是陪同司马炼来,起初提心吊胆,后来便习惯了,再后来便厌恶此地。
眼下她进了万清福地,第一件事便是被人带进一座热气腾腾的宫室中,进去一看,竟是香水汤。
秦仙媛还未反应过来,后头的人便推了她一把,于是她整个人都没入池水中。
好不容易稳住了脚,刚出了水,一排躬着身子的宦官便撸起袖子上前,伸手便来扒她的衣裳。
“你们做什么?!”秦仙媛尖叫,“滚开!都给我滚开!”
“做什么?自然是清洗沐浴。”阮偲站在池边,神情闲适地道,“夫人,您当这里还是您在家中的时候,随便洗洗就能上榻呀?现在可不成,您日后要伺候的可换人啦。听清楚咱们陛下的名号——‘玄通至尊大帝’,待会儿见了就这么拜,陛下听了就不会难为夫人了。”
秦仙媛哪里不懂阮偲话中含义?
就在她愣怔之际,几名宦侍趁机将她剥了个干净彻底。
都说没了根的宦官不算男人,可眼前这些人也不等于是女人。秦仙媛被这些人按在水中,忽然便想起了幼时曾见过的村口杀猪,虽说记忆已模糊不清,但依稀还能忆起那被铁刷搓洗的模样——禽兽光溜溜赤裸裸,被洗刷过后便要做人盘中餐食,同她现在又有何异?
她大声嚎哭起来,然而哭声却被水声盖过,无人关心她此刻冷暖。
不知被搓掉了多少层皮,最后总算是上了岸。
阮偲打了个哈欠,看着她穿上道袍。人一换上新衣总是看着精神,虽说是件白道袍。只是这位女冠面色实在是差,阮偲不得不提醒:“夫人,您学的规矩呐?莫忘了一会儿见着陛下,可不能再拉这么长一张脸了,跟陛下欠了你银子似的——您得多笑笑才行,别忘了,司马公子过几日就要参加殿试了。”
秦仙媛呆呆怔怔,换好了衣裳后便被半搀半推着进了一座宝殿。
宝殿不大,两面窗足有一丈来高,被金色帘子遮住。帘子上用朱笔画了符,若细辨便能发现是以血写就。
秦仙媛想要流泪,却怕皇帝震怒,只能硬生生忍着。
她不敢坐,只低头站着。
殿门似是从外面被人打开,伴有阮偲尖细谄媚的声调,随后又被重重关上。
秦仙媛吓得一哆嗦。
脚步声渐近,直至来到她身后方停。
她已抖如筛糠。
然而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为何不转过身来对着朕?”
第366章
峡道多风(二)
秦仙媛又是一愣。
她慢慢回头,见之前在偏殿见过的那位“大人”正站在身后,正面含笑意地看着她。
一个不可能的想法浮上心头,然而仅仅是一瞬,她便将这个想法从脑袋中甩了出去。
“大…大人?”她惊喜地上前一步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皇帝笑了笑:“这是朕睡觉的地方,朕为什么不能在?”
秦仙媛错愕地看了他半晌,终于醒悟过来。
“原来你是…你就是…”她结结巴巴了半天,终于跪了下来,“陛下!”
皇帝轻轻颔首,说了声“起”后自行坐去了榻上。
秦仙媛来前听檀沐庭说过,当今皇帝风姿举世无双。
那时她只当檀沐庭在诓她,她甚至悲观地想——即便皇帝风姿好又如何?半老的人,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
然而若说眼前之人,她倒是心服口服了——他的确担得起“举世无双”这四个字。
扪心自问,秦仙媛并不愿入宫,虽说她与皇帝先前便打过照面,且他是位风姿绝世之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
可当下光景,哪里容得她愿不愿意?
皇帝坐在榻边,她站在他跟前两丈远处。站着的像一把被张到极致的弓,而坐着的倒像朵即将被摧残的花骨朵。
此时秦仙媛脑中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檀沐庭请人来教过的规矩早已在见到皇帝时便尽数被丢去了脑后。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当想起二人先前在偏殿说话时,情绪果真缓了下来。
“先前您没说自己是谁。”她强颜欢笑道,“我还以为您是哪位得脸的大臣,还同您说了那样久的话,冒犯陛下…”
“无妨。”皇帝并没有看她,自顾自拿起了榻边桌案上置好的金托盘上的一个小汤盅,“是朕没有提前告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