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

金爵钗 第166节(2 / 2)

白隐秀看着她,微微欠身道:“郡主看得清楚,为何不早些为自己打算?臣和兄长自被派遣出宫以来,苦等郡主许久。”

“我原想着,有父王在上,廷玉在旁,我能做一辈子富贵郡主,何苦费心思去琢磨朝中事?”萧扶光将快要燃尽的灯添满了油,道,“眼下境遇你也看到,廷玉身死,父王便迫不及待收回司马氏在内阁职权转而下放给赵元直。我今日若不为自己打算,以后早晚要成为他的拖累,在面临抉择时,他会像皇祖一样为难。”

白隐秀很是动容,又道:“郡主可以相信先帝,臣与兄长便是先帝派遣为郡主赴汤蹈火而来。”

萧扶光转头望他,却又摇了摇头。

“现如今我谁都不相信。”她道,“白隐秀,你肯为我做事,因为先帝救过你兄弟性命。你又焉知先帝让你侍奉我目的不是为了其他人?”

白隐秀眉头蹙起,问:“郡主为何这样说?难不成先帝是要郡主为别人做事?”

萧扶光的心结在于蓝梦生,蓝梦生与蓝婆一日寻不到,她便一日与先帝有隔阂,也不能将自己后背放给先帝留下的人。

她可以用白隐秀,但不能全信他。否则待时机成熟后蓝梦生突然出现,白隐秀倒戈怎么办?小冬瓜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论起亲近来,她觉得小冬瓜倒更可靠些——起码这呆瓜的命是她救的。

她偏首看向院中,十月又是阴月,民间常在此月祭祀先祖。小冬瓜托裘大使替他采买了元宝纸钱,正打算偷偷摸摸寻个僻静角落烧了。烧到一半觉得脊背发凉,回头一看,郡主正在高楼上隔窗看他。

小冬瓜吓了一跳,挪着胖胖的身子企图挡住萧扶光视线。

萧扶光看着小冬瓜,嘴里却道:“多留意内阁,西库的事要给司马宓一个交代。多看顾林嘉木一些,别让他着了旁人的道。”

“郡主有自己的打算再好不过。”白隐秀跟着看了小冬瓜一眼,又道,“只是臣既受先帝之托,先帝辞世,便只忠郡主一人。为君者素来孤寡,臣就在不远处看着您。”说罢长长一揖,这才退了出去。

白隐秀出了门,去了碧溪后。

小冬瓜见窗棂无人了,继续焚烧纸钱。感觉身后有人踢他屁股,恨得一摆手:“碧圆你捣什么乱!小心我干爹来了把你带走!”

“中贵人若能来,先将你这瓜开瓢。”白隐秀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开瓢给郡主吃一块,好歹能解渴。”

小冬瓜回头怒问:“你骂我不中用?”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瓜弟。”白隐秀淡淡道,“你不是最能哄人?小阁老一死,郡主身上那点儿灵气儿都没了,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话说一半儿留一半儿,连我都想不透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冬瓜拍了拍被他踢过的衣摆子,坐在溪头望着将要烧尽的火苗道:“郡主日日派出去那些人,不是去寻小阁老的。她怀疑有人害死了小阁老,又不想惹人注意,只得打着找人的幌子去查。我们宦官下头不足,一到换季起夜次数便多些,最近我常发现郡主房里的灯亮着。从前一觉睡到天明的人,如今一夜要醒好几次,小阁老死没死,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哪是掉了块肉,这分明是剜了心,好不了了。不信你瞧殿下,自打谢妃死后这三年哪里睡过一个好觉?萧氏重情,皇陵上头约摸风水不好,竟没有一对的齐全的。”

白隐秀默了一会儿,道:“可惜身上的担子还在,没一个肯放下的。瓜弟,你也不要做个废物,闲事多哄郡主开心。郡主今年才十八,往那儿一坐,我一眼还以为看到先帝了,活给我吓一跳。”

“我可不是废物,我愿意豁出命给郡主,只是没有那个机会。”小冬瓜哼了哼,站起身来道,“你快走吧,杵这儿怪显眼的。莫忘了替我向弄儿哥问声好。”

“知道了。”白隐秀笑了笑,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第282章

驱虎吞狼(八)

十一月中时,阁老们应召复回内阁。

阁部大臣总有自己办公之所,除他与司马廷玉之外,袁阁老与蒙阁老亦是单人单间。而今他来时见袁蒙二人坐在他书案左右两侧,见他来时也只是笑着问好,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这等情景下人心不免要凉,只是因丧子早已伤透了心,此时便也麻木了。

他们是来看热闹的,甚至还将椅子搬了过来,这是打算同自己一道办公?司马宓一想就浑身难受。

蒙阁老瞥了司马宓一眼,率先开了口:“大人近日来可好?”

司马宓道了声无事。

“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是看着小阁老长大的,谁成想出了这等事?不过我劝大人还是放宽心,造化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蒙阁老眯了眯眼,又道,“大人尚在春秋,家中又有二房娇妾,听说还有个年纪小的,多大来着?”

蒙阁老说着偏头看袁阁老,袁阁老会意,笑着点头:“好像是比郡主还小些,戏子出身,养在府中有些年份了吧?”

司马宓手背上青筋渐起。

蒙阁老“哎呀”一声,又道:“这要是放先帝还在那会儿,赵元直恐怕要上表弹劾了。”

俩人一唱一和,将司马宓挤兑得厉害。上了年纪的人并非个个稳重,位高权重的也并非都如景王那般一个眼神便叫人丢了命。说出去的话能变成利刃,从前是多有忌惮,而今锋芒显而易见了。

司马宓什么也没说,由着他们去。他们见司马宓如此,倒也没有继续落井下石——毕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与他多说两句还嫌晦气。

只是袁阁老手中捏着一对滚球,咯吱咯吱响得人心烦意乱。

司马宓入了座,外间却有人敲门。

“进。”袁阁老转着球道。

林嘉木进来时便见到此场景,两位阁老笑吟吟的,目光却是不善。司马阁老沉默着,一看便是受了气。

他来的时候实在不巧,是以有些尴尬。不过也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将文书放在司马宓桌头。

不等司马宓伸手,袁阁老便拿了最上面一则翻看,边看边笑:“咦,赵元直的任书,明贬暗升,前途无量啊。”

赵元直已领任三品通政使,在此之前,此职位是由司马廷玉兼任的。

阁臣身居五品,却常有兼任,譬如袁蒙二人领任三少,而司马廷玉在内阁同时亦身兼三品通政使,司马宓更兼吏部尚书,是以司马氏有实权,袁蒙却无。景王亲内远外,倒也在常理之中。

而袁蒙二人积怨已久,只恨自己生不出司马廷玉这样的儿子。如今司马宓丧子,腰杆便直起来了。管他赵元直是谁的人,只要不是司马宓的人都好。

“无事便下去吧。”司马宓闭着眼驱赶林嘉木。

赵元直的任书之下还有一份,是白隐秀的。而蒙阁老听到司马宓语气中似是不悦,从袁阁老手中拿过赵元直那本又放了回去,转而和气同林嘉木说:“嘉木啊,前日焕秋还问我,说你那几个妹妹好些时日都未去寻她了。”

林嘉木拱手道:“回大人,祖母近日在督促她们女红,所以无暇玩乐。”

“女子也不必各个勤于女红刺绣什么的嘛。”蒙阁老微笑,“我家焕秋生来便是个四体不勤的,日后若嫁出去,自有我为她添妆。只要门楣够高,学什么都是锦上添花,不学亦无伤大雅。光献郡主不也一样?听说跟随华太傅三年,连太傅当年百步穿杨的本事都学了个十成十。只可惜,黄金镝也救不了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