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圆赶紧扔了勺,两手端着碗便灌。
小半碗肉粥入了口,萧扶光终于有了反应。
她痛苦地皱起脸,华品瑜赶紧将她的头挪到桶边。不过片刻,便见人呕的一声开始吐起来。
如此这般,人终于半清醒了过来,唇上也终于有了血色。只是吐得厉害,瞧着可怜。
景王一张脸由青变白,几次想要说话,却因华品瑜等人忙着照料萧扶光而终止。
忙到最后,华品瑜又让人去烧两桶热水来。这次未换药水,想来应是刚刚一阵折腾起了效,不必再遭摁头的那罪。
小冬瓜看傻了眼,原来白毛怪不是来害郡主,是来救郡主的,便也在心中原谅他说的那声“阉竖”——横竖他都是阉竖,说两句又有什么的?
眼瞧着萧扶光气色慢慢转好,小冬瓜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清清问他:“中贵人的事儿,你这就不伤心了?”
小冬瓜抿了抿嘴,最后扯起一个笑来:“干爹以前说,他早晚都要有这么一遭,年纪大了,怎么活都难受,不如死了去地下还能陪着先帝,他要我为他高兴…”说着说着,又掉了两行泪,抬起袖子擦完又道,“干爹还说,郡主是我的主君,侍奉好她,他同先帝才有交代。”
“想哭就哭,没人笑话的。”清清叹气。
小冬瓜背过身去哼唧了一阵儿,哭够了,又转过身。
他问:“这白毛怪是什么来路?怎这样厉害?”
清清嘘了一声,小声道:“那位便是太傅华品瑜,郡主的老师。三年前谢妃殁了,殿下便将郡主送到太傅那儿,留了藏锋守着郡主,我同碧圆也是那时候来伺候的。”
“太傅?!”小冬瓜终于忆起这么个人来。
他是后来入宫侍奉,先帝一直未立储,华品瑜失望至极,便要辞官回乡。先帝不好意思,最后予了他太傅这么个虚衔儿,日后见父老也算风光。
“那我可得罪了他了!”小冬瓜着急道,“听说景王殿下也是跟着太傅的,只是先帝一直拖着未立储,太傅便不准殿下唤他老师。太傅收了郡主,这又是什么道理?”
“谁知道呢,朝廷宫里的大小事儿我们不知道。”清清摇头说,“我们只知道郡主一直喊他老师。”
小冬瓜与清清说话时,另一边景王与华品瑜却吵了起来。
“这人也救过来了,事儿是办妥了。怎么我听说,殿下将我学生许了人呐?”
景王淡淡道:“嫁娶一事,不是很正常么?”
“是,嫁娶是正常,可殿下当初怎么同我说的?——‘不要拿她当个闺女,将她看作储君’。我这才认她这个学生。看来殿下说话也不是那样管用啊。”华品瑜皮笑肉不笑道,“殿下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啊?又要权,又要脸,我若是殿下——”
华品瑜说着,将脸凑到景王跟前,连连小抽了几下。
“我若是殿下,我早便造反,由着那庸才骑在头顶上?千百万人不过一个数,当权者动静如象,就是什么也不做,照样有人要死。早晚都要死,不如为我所用,也算是死得其所。”
第256章
好战之主(四)
若说天底下谁还有胆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除却华品瑜,恐怕再无第二人了。
揣掇景王谋反,这已不是第一次。先帝在世时,华品瑜敢入太极殿问他为何不立储——最后自然是被先帝那句“日后再议”挡了回去。这世道,穷秀才都有满腔热血,又何况华品瑜?可惜行走朝堂日久,先帝偏就是不立太子,一身本事有何用武之地呢?
华品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
然而景王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等他平了气息,才开口说:“太傅的苦心,我自然知道。可太傅也明白,身在朝中,哪里就是一个人说一不二的?便是做皇帝,也自有另一番苦楚——有人要权,有人要钱,有人要命,皇帝领着超品的俸禄,操着几份的心。太傅方才也说,当权者动静如象,可太傅是否想过,我只有阿扶。成败都好,我百年之后,阿扶还要再活二十年,这二十年她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华品瑜垂下了肩膀,摇着头道:“说来说去,还是心疼你那姑娘。可谁不是第一次做皇帝?殿下既要又要,想得太多,顾虑太多,不是好事。这么下去,大魏气数要尽了啊…”
景王还想再说什么,左右却匆匆上前附耳禀报。
他听后脸色变了变,旋即说声“有劳太傅替我照看阿扶”后便离开了银象苑。
景王一走,华品瑜倚着窗边的美人靠坐了下来,一边品着颜三笑奉的茶,一边闭眼凝神。
小冬瓜悄悄问:“太傅坐着也能睡着吗?”
碧圆摇头:“太傅在打坐呢。皇帝是假道士,太傅可是真真人。”
“看出来了。”小冬瓜附和,“听说他七老八十的人了,咳除了头发是白的,模样瞧着跟殿下差不多,真是神了!碧圆你说,修道真能让人变年轻吗?”
年轻不年轻不知道,耳聪目明却是一定的。
华品瑜睁开眼,提着茶盖指着小冬瓜道:“阉竖,滚下去。”
小冬瓜不高兴,碧圆却提醒:“太傅最讨厌别人议论他年纪。”
小冬瓜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小冬瓜走了没多久,华品瑜便听到水声。抬眼一看,见萧扶光扒拉着桶沿儿耷拉着脑袋看着他。
“您来了。”她有气无力地道。
华品瑜放下茶碗,走到她跟前,抬手靠近她,就要扇她脸了。
萧扶光将头往另一边偏了偏,可他却未下手。
“为师同郡主说过什么,还记得吗?”华品瑜问。
萧扶光小声道:“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