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木很快调整好情绪,刚刚的病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那副温和模样。
“说来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林嘉木顿了顿,又道,“不过如今这世道,女子总比男子艰难些,云小姐这般才貌家世,择婿更需谨慎。”
“既然你无事,那我就放心了。”云晦珠低头笑了下,又问,“阿扶在银象苑辟了座园子,殿下将他那些奇花异草分些移栽了来,如今很漂亮。阿扶说,改日邀请咱们几个要好的聚在一起赏花很不错…嘉木,你来吗?”
林嘉木神色恢复如常,只是心乱如麻,摆手拒绝道:“巧了,蒙小姐邀了妹妹们去府上做客,我送她们过去,就不去了。”
云晦珠看了他一会儿,这还是头回听他说什么蒙小姐,显然是推脱的说辞,于是点头:“那好,既然没空就算了,自己的事要紧。”
林嘉木冲她道别后便离开了。
云晦珠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折回了银象苑。
萧扶光正在同工匠改钿钗的样子,见她去而复返,好奇问道:“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见云晦珠没说话,萧扶光将人清退了,只留她们二人在。
云晦珠的眼珠子一直在转,萧扶光见了,十分体贴地道:“藏锋不在。”
云晦珠松了口气,这才将刚刚遇到林嘉木的事儿告诉了她。
萧扶光当局时迷,旁观时清。仅凭云晦珠三言两语,便猜出了她的心思:“晦珠,你…”
“阿扶,不瞒你说,起先看到嘉木时确然有些心动。”云晦珠抬手摸了摸鬓角,又道,“俊朗又有才气的年轻公子谁不喜欢?从前我同这样的人接触,顶多是他们来打几两酒,顺带说上两句话。说得少了,生意不好做;说得多了,人家便觉得我轻浮。如今被外祖父认回,也不过是山鸡披了凤凰羽,芯子里还是怯懦的。”
萧扶光看着云晦珠,叹了口气说:“你不是披上了凤凰羽,你是凤凰崽儿掉下梧桐树,现在又重新回到树上。”
“就你会安慰人。”云晦珠笑了,“可我与你玩久了,想法也就变了——世间男子千千万,这个你瞧不上,那个瞧不上你,证明缘分还未到。只要不做亏心事,老天爷定不会亏待了我,那些个对我无意的,想是老天爷知道这是桩孽缘,拦着不让成呢!”
“就该这么想。”萧扶光说,“朝廷不止有内阁,光六部加起来就几百号人,新来的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年轻俊朗。若是挑花了眼,就先放着,等春闱后去榜下守,逮几个品貌不错的回家慢慢挑…”
“这可不成了女土匪?”云晦珠笑得花枝乱颤,“幸而你就要嫁人了,否则不知要祸害多少公子!”
提到这个,萧扶光也有些怅然。
司马廷玉走了有几天,起先还天天来一封信。后来又说离帝京渐远了,运输巨资频繁来信担心会被有心之人盯上,于是便不送信了。
如今嫁衣也做得差不多,钿钗两三日后便能打齐全,嫁妆早已备好,暂存在府库中有亲卫数十人日夜轮流看守。司马阁老也过府两次同景王议定成婚当日事宜,日子就在九月二十九,诸事皆宜,大吉大利。可不知为何,她心中总觉不安,午夜时常惊醒,又忘记梦中所见。于是她又遣了三十人去支援司马廷玉,总算稍稍安心一些。
云晦珠见她不大高兴,问:“阿扶,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
萧扶光最近的确是忙得有些焦头烂额,婚期将近,频频有人来请示当日事宜;她又派人前去迎恩师华品瑜,这老头子性情乖戾,很是难伺候,须得三顾茅庐才愿来京;光禄少卿白隐秀来访,说运送宝卷时听说皇陵频频闹鬼,又因太子是暴毙,太子妃一头碰得脑壳开花,便有人传是闵孝太子夫妇来寻替死鬼,将一干守陵的宦侍吓得神智几近崩溃…
于景王而言,麻烦事不过是底下人办事不力,处置了便好,时间大于一切。可萧扶光还年轻,又没有这样冷硬的心肠,凡事总想着追究到底,这一来二去不免劳心费神。
云晦珠的建议不错,再忙的人,每个月也要抽出一日来玩,有利放松身心。
重阳节正是热闹的时候,俩人便敲定当日出门在帝京内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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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便来到重阳节。
内湖沿岸人山人海,湖上的画舫上亦挤满了人。倘若此时从天上掉下一块雹子,十有八九砸到的都是富贵子弟。
而自上古时起,陶烹食物但有盈余,氏族便爱聚在一起分食。至如今成了节宴,四时节日不用说,文武都能玩出花来,什么乡饮酒、曲水流觞、牛羊诈马宴,已是不算稀奇。
林嘉木一早便将林嘉楠几个送去蒙府,幸而阁老不在,他不必进去拜访。
蒙小姐名焕秋,模样还好,只是个头瞧着比云晦珠还不如,同冬天雪地里第一茬萝卜一样,又矮又小。
林嘉木每每看着蒙小姐,总有一种见大侄女的错觉。
第240章
鹰挚狼食(十)
林嘉木原本想将妹妹们送到就离开,可蒙小姐却说今日不在家中耍,内湖热闹,想一起出游。说罢又看向林嘉木,像是想征求他的意见。
林嘉木本欲回家,林嘉楠扯住了他裤带,“大哥哥,你带我们去内湖好不好?”
林嘉木十分头疼,可祖母与母亲出门前都交代了,要他好好照料妹妹们,便只能硬着头皮说好。
驱车来到内湖时,两岸人已是多到挤不进去。
林家姐妹们跳下车,只蒙焕秋个头矮,不敢往下跳,便瞪着一双大眼儿来瞧林嘉木。
短暂的沉默过后,林嘉木走了过去,抄起蒙焕秋双腋,抱小孩似的将人抱了下来。
蒙小姐的脸原本是红的,被这样对待后面上血色渐渐褪了,取而代之的是泫然欲泣的表情,显然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林嘉棋比林嘉楠稍微大一点儿,忙打圆场说:“哥哥没接触过姑娘,嘉楠小时候常被他这么抱着照顾,这一来抱习惯了而已。你不要往心里去。”
蒙焕秋听了,这才将眼泪憋回眶子里。
几人随人流朝前走去。
重阳节又是北派女儿节,每逢此日,女子们总会放下手中活计出门游乐。大魏民风略开放,久而久之,男女不忌。于是街道在此日尤其热闹,因女子孩童要簪花簪糕,售卖簪花茱萸丛的便少不了,重阳五色糕亦是亮点。
林嘉楠挤在卖风车的摊前,拽着林嘉木的袖子撒娇:“大哥哥,我要这个。”
林嘉木问:“你已经大了,怎么还玩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