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

金爵钗 第139节(2 / 2)

“这是茭白汤,醒酒常饮。”檀沐庭顿了顿,“没下毒。”

姚玉环半信半疑地喝了下去——果然是茭白汤。

汤也饮了,伤口也处理得差不多,姚玉环张了张嘴,打算继续开骂。

不料檀沐庭却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汗毛直立。

那眼神,怎么说呢,让她想起自己养的一只狸花猫,有天那猫跑了,她寻了几日也未寻到,后来那猫又自己回来了。过了两个多月,狸花猫诞下一窝小猫——檀沐庭的眼神就跟那狸花猫似的…

想到这里,姚玉环惊了一瞬——檀沐庭该不会就是她爹吧?!

他抬手一挥,室内众仆婢退了出去。

“你叫什么?”他问。

姚玉环还未从震惊中抽离,下意识地回答:“姚玉环。”

“玉环…”檀沐庭喃喃片刻,又问,“谁替你取的名字?”

姚玉环神智附体,看了他一会儿,不冷不热地说:“班主取的。”

“班主?”檀沐庭眉头一皱。

“我娘将我放在杨贵妃的戏服上,自己转头便投了河。”姚玉环望着他冷笑,“我是叫戏班子养大的,可不就是班主为我取名?”

檀沐庭原本略为欢欣的眼神忽地便黯淡了下来。

他抬起一臂,拇指上的蜃龙随那只保养白皙润泽的手一道慢慢捱近了她。

“你干什么?!”姚玉环尖叫着,整个人滚进了榻中。

“我不做什么,你别害怕。”檀沐庭尽量放轻声调,温和地抚慰她,“告诉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穿戴上乘,料想过得应是不错的。

姚玉环却恨透了他,一想他极可能是自己亲爹,打心眼儿里觉得恶心。而她如今在他手中,也不想让他好过,于是一股脑儿将身世全倒了出来。

“你问我过得好不好?你要笑死人不成?”姚玉环劈头盖脸骂道,“我起小便死了娘,戏班子哪里有闲钱养我这多出来的一口?我吃别人嘴里剩下的活命,好不容易捱到了三岁,日日过四更天便要起来练功。师兄师姐在台上唱,我在台下端着盘子讨赏钱。等我也练成,能登台了,台底下的老爷说有赏,给了我二两银子,亲自塞进我腰包。”说到此处,她眼睛死死地锁着他,“我还以为自己苦日子熬到头了。我没想到,那居然是我的卖身钱!怪不得,怪不得总听人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我还道这行当如何与妓女说到一处,如何成了下九流,到头来我才是里里外外都要供人赏玩的东西…”

说到最后,姚玉环泪水自面上滚滚而落。

“我本不必来这世上,也不必遭这等磋磨。”她跪坐在榻上,拼了命地捶打着身下覆了不知多少层的锦缎,“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也害苦了我!”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震开了檀沐庭那张和煦淡然的面具。他深邃的眼底涌动着狂喜,却更多是愧疚。

他又探出手,却不敢触碰她。官场十载,人鬼都见过了,练就好一套舌灿莲花的本事,却在她跟前没了用武之地。好不容易咽下喉中苦涩,张嘴也只能说出三个字:“对不住…”

姚玉环听后,只觉一阵怒火攻心。她不知竟真有人轻飘飘的一句就要抹去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了。

“‘对不住’?你有几张脸,怎好意思说对不住?!”

“我曾找过你们。”檀沐庭垂首道,“戏班子被别处请去,我晚了一步…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们…”

姚玉环一听,心说自己果然是这檀狗的女儿,瞬间便凉透了。

“不用找了,她死了,你也当我死了,从未来过就是!”她说罢抹了一把脸,支起身子来就要下榻。

檀沐庭伸臂拦住她,“你要去哪儿?”

姚玉环仰头看他,这檀狗长一副好脸,三十多的人,竟一点儿不显老。她见过摄政王,听说过摄政王宠极了光献郡主,她与郡主年岁相仿,心中也曾怀揣过自己父亲是摄政王那等英俊高贵男子的企盼。

如今她似乎梦想成真,又似乎梦碎了。只要想想他对自己母亲做过的事,她只觉得恶心透顶。

“我去哪里还要你管?!”她大声道,“我已是阁老的妾室,我要回我的家!”

檀沐庭眼底的哀伤转瞬消失无踪。

“阁老?哪位阁老?”他微微抬起下巴,瞳孔慢慢回缩,像一只要被偷去了崽儿的狸花猫。

此时酉子来到门外,在得到檀沐庭首肯后入了内。

他附在檀沐庭身侧耳语几句。

姚玉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张脸先是泛白,随后变青。

“好个司马宓,年近半百,竟强纳我妙龄女。”檀沐庭垂袖背在身后,眼神冷冽如刀。

姚玉环再如何不懂事也听说过檀沐庭媚上很有一套,她担心司马宓会被针对,咆哮着扑过去。

“不许你对付他!”

檀沐庭后退半步,稳稳地接住了她,又将她手臂反剪,推给酉子。

酉子往门外一招呼,仆婢又纷纷进了门,她们围了姚玉环一圈儿,温声劝:“小姐莫要再同大人闹,大人也是为了您好。”

“小姐?什么小姐?我不是你们小姐!我没有爹!”姚玉环挣扎喊道,“我要回家!”

檀沐庭未应声,转身离开。

姚玉环被一干人困住,只能看那一抹绯色渐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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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