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宇文渡总觉得景王身边这两位侍女看他时十分轻慢,就像他欠了这二位好些银钱似的。
约摸连侍婢都知道,镇国大将军站在皇帝这边这件事了?
宇文渡很是摸不着头脑,又觉得不大可能——碧圆和清清明明是景王来峄城的半道上捡的,不过是有两分姿色却没有见识的村姑罢了,她们懂个什么?
宇文渡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之后仰倒在床上,摆弄着小芙留下来的东西发愣。
时间不等人,很快便到了晚上。
纪府上下知晓今夜景王要离开峄城,早早地便来到前院外等候。
管事挑着白灯,左右扫了好几眼,问纪老爷:“郡守和县令呢?怎么没见他们来迎?”
纪老爷一回头,胖脸被白灯笼照得阴森森的,吓了不少人一跳。
“王爷早前便吩咐下去了,让他们去青檀泉采灌些泉水好带上路。”纪老爷搓了搓胖手,又小声说,“当官的舔起来也真是不顾脸面呐…”
没等他说完,纪仲崖便打断了他的话。
“爹,我这眼皮直跳。”纪仲崖边揉眼睛边说,“心里有点儿慌…”
纪老爷回头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未几,一条又粗又短的腿抬了起来。
纪老爷狠狠地一发力,一脚踹到了纪仲崖的膝盖弯处。
“唉哟!”纪仲崖一个不防备,被他踹得跪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你这逆子,你猜对了,老子就是要收拾你!”纪老爷指着纪仲崖的鼻子骂,“你这罔顾人伦的禽兽!居然同自己后娘有染,我料家中来了贵客不敢怠慢,生生忍下这口气…谁能想到,我竟被自己的儿子戴了帽子?!”
纪仲崖既委屈又害怕,唯唯诺诺地说:“爹那么多女人,分我一个又怎么了…紫云的死也不赖我啊,是宇文小将军掐死的,你踹我做什么…”
“你还敢说?!”纪老爷揪起他的领子骂道,“你跟你大哥一样,都是不省心的货!老子真想打死你们算了!”
院中瞬间乱作一团。
“使不得,使不得啊!”管事的挑着白灯笼跳着脚地劝,“待会儿等王爷出来了看到老爷动手就不好了…”
纪老爷这才罢了手。
纪仲崖被打成了猪头,想起刚死的姘头七夫人,不禁悲从中来,恨恼地道:“要是我当初再硬气一些,紫云就能跟了我享福了。可惜我没本事,只知坐吃山空,不像大哥那样有本事,能攀高枝能干大事…”
纪老爷听后,脸色立马变了,当下上去狠抽了他几个嘴巴,抽得人都倒去地上。
管事见这父子俩又要闹起来,忙使人同自己一起扶起了二公子,将人送走了。
纪老爷的脸色发白,见人走远了,心中的那股浮躁之气才渐渐压了下去。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现在几时了?”
家仆道刚过亥时。
纪老爷已经等了有一晚上,心道这次送走了景王这尊大佛,等有时间还是要上一趟山院,同大儿子商量一下,还是搬走的好。
正做着逃出生天的美梦呢,夜风拂动,带起一阵沙沙响声,吹得纪老爷心底发寒。
不几时,便见一列列虎豹骑守卫悄无声息鱼贯而出,又过了小片刻,三个侍女挑着八角宫灯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白日里见过的那个男子。
纪老爷认出是景王,连忙同周围人一道伏地而拜。
景王从他面前经过,革靴一尘不染,金色云纹囚住了龙身,这是纪老爷对他最后的印象。
宇文渡紧随其后,眉心仍深深蹙着。
出了纪府大门,纪老爷正欲率人继续奔送。
然而宇文渡却拦住了他。
“你不必再往前走了。”宇文渡面无表情地看着纪老爷说。
纪老爷这才发现,原来肤色黑的人在夜里也并非难以分辨的。
“好好好,那小人就不再送了。殿下和小将军一路顺风,小将军得空也来峄城啊。”纪老爷拱手抱拳道,“可惜走得匆匆,我那长子不日便要办喜事,小将军怕是喝不上犬子与小芙姑娘的喜酒了…”
纪老爷不止是说说客气话,其中还有自己的一层心思——这卖酒的丫头惯会勾搭人,大儿子可不能栽到她手心里头。据说这位宇文小将军似是对她有些意思,不如走前再拼一把,办好这件事不仅能成全了小将军的一番心事,又能将大儿子救出苦海,岂非一举两得?
未料宇文渡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谁?你说你儿子要和谁办喜事?!”宇文渡拔出刀架在他的肩头。
第71章
溃甲收官(九)
纪老爷吓了一跳,手指慢慢地往外推着刀,小心地说:“小…小芙啊。不是先前您晚上带回来,第二天一早又放走的那个丫头?她不讨小将军的喜欢,可我那孽障却看上了…唉,真是孽缘!”
“小芙在哪?”宇文渡的刀嚯地一下近了他两分,险些割断了纪老爷的手指。
纪老爷缩回了手,打着颤地指向山院的方向,“就…就在山院…”
宇文渡收回了刀,朝着山院的方向奔去。
绿珠跟在清清和碧圆二人的身后执灯,照着景王上了马车。
君王銮驾有半室之大,床榻软卧、桌案蒲团俱在,能坐能卧不说,焚香手谈也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