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仲崖本来脸色阴沉沉的,见小芙望过来,又扯起嘴角笑了笑。
“嗳,你前两天给我送酒,我都没见着你。”他说。
小芙冷着脸道:“我和郝赞去你家送酒,结果你没在,你们家的仆妇好生厉害,竟要逼良为娼了。以后我不做你的生意,也不会再去你院子里送酒了。”
本来纪仲崖有两日没见着她,心里头直痒痒,又听说大哥在东街酒肆定了酒,还送上了从不允许别人去的山院,纪仲崖便觉得这卖酒的丫头定然也是个会勾人的贱货,比七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凭什么大哥那断了腿的可以,他就不可以?
想到这里,纪仲崖又对小芙说:“别说得这么绝嘛,这回我把钱提前结给你行不行?”
小芙站起身说:“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你府上有贵客,我可不敢去。万一你家的仆妇看见我,再扒我衣裳可怎么办?”
“对!小芙不去!”郝赞也站起身护着她。
纪仲崖烦得不行,冲着郝赞就是一顿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纪家的院子里如今住进了不得了的人物,就好比那水塘来了老龙王,此刻怕是连纪家的茅厕都升腾着瑞气,哪里是郝赞这种平头百姓可以得罪得起的?
郝赞憋得脸通红,最后才憋出一句:“那我不说了。”
小芙不是峄城人,得罪了人大不了铺盖一卷再换个地儿,实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郝赞不行,郝赞东街生东街长,家里还有个老娘。
“不去!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小芙高声道。
纪仲崖沉下了脸,伸出食指指着小芙:“好个倔强的丫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给我大哥送了一次酒,他就能护着你了?不想给我送是吧?那咱们走着瞧!”
纪仲崖说罢,狠狠地给小芙一个眼刀。
他离开后,郝赞的双肩都垂到了桌上。
“怎么办…小芙…”他唉声叹气地道,“你得罪了纪家二公子了…以后还怎么在峄城混啊?”
刚刚还很横的小芙如今已经软了腿。
“什么世道哇。”小芙哭丧着脸说,“就知道欺负人,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郑道:“不行就收拾收拾东西趁夜走吧?我去给你拉匹骡子。”说罢真的去后院拉他那匹老骡子了。
不止驴倔,骡子也倔得很。等老郑费了好大劲儿将骡子拽出来,小芙也收拾了个包袱出来。
郝赞看了看她那个小包袱,嘴张了半天,问她:“你就这点儿行李?”
小芙点点头,将行李打开,露出五六个比她骨头还硬的干粮。
“我还要带什么吗?”她问。
郝赞想起小芙来时也是如此,穿着这身粗布衣裳,背着个破行李,行李里头只剩了一块干粮,浑身上下最好的一块布是她装筷子的那个袋儿,整个人简直穷得叮当响。
不过她好歹也从兰陵一路走来了峄城——峄城三面环山,小芙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也不知道是怎么翻山越岭过来的。
她倒是通透,知道那些身外之物都是虚的——只要人饿不死就行,去哪儿不是去呢?
“行吧。”郝赞道,“现在走,我还能送你一程。天再晚些,我娘就要拎着笤帚出来找我了。”
老郑又给小芙塞了几个酥馍,让她带着路上吃。大家都穷得很,凑不出多少银两来,只能力所能及地帮点儿忙。
郝赞牵着骡子,小芙走在他身边,俩人顺着东街南下,来到了青檀泉那片林子。
“干什么的?!”
林前站了一排大汉,正气势汹汹地看着他们。
第20章
围地则谋(八)
见这群身穿金甲手持长枪的大汉,郝赞人都麻了。
他光琢磨着怎么将小芙送走,怎么就把青檀泉已经出了美酒而帝京里头的大人物专程来喝泉水这档子事儿给忘了呢!
景王多尊贵啊?那是明面上的摄政王,暗地里头的真皇帝。景王要饮泉,方圆几里都围住了,峄城县的百姓家家户户都得了令,若是靠近青檀泉,便以谋害亲王之罪论处!
郝赞脑中瞬间闪过了自己的一生,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好汉饶命。”
小芙目瞪口呆,没想到郝赞竟然这样不中用。
原本不过是两个穷酸过客,还没开始问话呢,其中一个便跪下了。
守卫们便起了疑,拖着丈八长枪便走了过来。
“各位军爷,我们只是路过…”小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他们道。
守卫们自然不信。
“路过?你们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夕阳已落,月出东方,谁家好人这个时候路过城南密林?
这俩人一定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