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就算是熟悉景山的人也分不清哪里是结实的山路,哪里是不能踩的险坑。
天快黑了,山上骤然变冷,沈京墨裹紧了氅衣,却还是冻得发抖。
庙外传来阵阵阴惨惨的呼号,她也不知那究竟是风声,还是山里的野兽。
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光线被吞没,荒庙彻底陷入了黑暗里。沈京墨又冷又饿又怕,瑟缩着靠近神像,连哭都发不出声音。
突然,庙外传来一声“咯吱”踩雪的声音。
沈京墨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低头哭泣。可很快,那脚步声就朝着荒庙而来,在凄厉的风声里愈发清晰可辨。
沈京墨一惊,激动地站了起来。
是伯鸿哥哥来找她了?他看到那封信,又没在那个地方找到她,一定会想到来这里寻她!毕竟这么大的雪,如果不是特意找人,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这种时候上山?
她跛着一只脚,一蹦一跳地往门前走。心中的喜悦冲淡了恐惧和一切感知,以至于她并没有发现,门外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近在咫尺。
下一刻,破旧木门被人一脚踢开。
“伯……”沈京墨刚一开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等了整整一天,等来的却是陈君迁。
“你怎么会来?”反应过来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沈京墨慌忙向后退去。
可她崴了脚,荒庙里又一地狼藉,才退了一步,便被几片碎瓦绊倒在地,所幸氅衣厚实,没擦破了皮,可还是疼得她站不起来。
陈君迁冒着漫天大雪,赶在痕迹被掩盖前找到了这座荒庙,见她真在这里,他刚松了口气,却不想她竟被他吓得跌了一跤。
他赶紧上前扶她,却被她更加惶恐地躲了过去。
他只好后退几步,抖去肩上雪,安慰她道:“沈府众人都在找你。我猜你为了拒婚,会跑来景山上躲着,就来找找。”
父母都不知道她会来这里,他怎么会猜到景山?
沈京墨觉得这人很怪。
她慢慢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想要离他远些。可刚走两步,那只伤脚就剧烈的疼了起来。
沈京墨只好就地坐下,不敢再动弹。
陈君迁看见了她一瘸一拐的姿势,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转身出了庙门,却并未走远。
透过窄窄的门缝,沈京墨看见他蹲在门口,两只手忙忙碌碌的。少顷,他捧着一个手帕包裹的雪球走了进来。
“敷在脚上。化了我再去换。”
沈京墨仰起脸来,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了,手帕上绣着一朵芙蓉。
是她的帕子。
她迟疑了一会儿,抬手接过了雪球,但只是用指尖捏着,没有放到脚上。
“脚都肿了,再不敷明天就走不了路了。”
任他这样说,她还是没有动,只是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
陈君迁恍然大悟,背过身去道:“大雪封了路,今夜没法下山。我出去捡些木头来生火,很快回来。”
他说完活动了一下快要冻僵了的腿脚,快步走出了荒庙。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沈京墨才缓缓挪回神像下,脱下鞋袜,露出青紫骇人的伤脚来,把冰凉的雪球按了上去。
她冷得打了个哆嗦。
雪球被他用力压紧,不会轻易松散或融化,挨到她脚面后,最外层的雪花过了片刻才化成水,顺着脚背往下淌。
沈京墨强忍住刺骨的凉意,不消多时,原本疼痛难忍的伤处还真不怎么疼了。
她又敷了一会儿,陈君迁抱着些枯枝回来了,见她坐到了神像下,他也向她靠近,在她面前不远处放下树枝来生火。
沈京墨拉长氅衣遮住了来不及穿鞋的脚。
陈君迁眨了下眼,装作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将目光投向她旁边的一堆树枝,笑了:“湿柴禾点不着,点着了也会冒烟。下次再拾柴,记得找这种干的。”
沈京墨听他这么说,下意识看向他捡来的柴禾,又看向自己下午找来的那些,不禁有些脸热——跑出沈府时她偷偷带了燧石,只是没想到怎么都点不着火,还以为是燧石的问题,一气之下把它扔到了角落里。
可她以前又没做过这些,以后也不会做。要不是他突然出现,她哪会离家出走,哪里需要做这些?
沈京墨愤愤地瞪了陈君迁一眼,将氅衣裹得更严实了些。
陈君迁不知道她在想这些,捡起她丢掉的燧石,问她:“我教你生火?”
沈京墨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陈君迁一点没恼,低下头去三两下就将柴点燃,收起燧石道:“没事儿,你以后就会了。”
后来她点火也是他教的,学会之前,她被家里的老灶台熏了一脸灰。
想起她当时那张小花脸,陈君迁没忍住弯了嘴角。
沈京墨听见了他鼻息中泄出的笑意,不解地看他一眼,突然明白了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是,以后她嫁给他,就得受这种苦,干这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