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愈发近了,谢玉娘能肯定那是人的脚步声。
她的掌心渗出了紧张的汗。
下一刻,身前的高草被人猛然拨开,谢玉娘倏然抬脸,就见一把明晃晃却已有些卷刃的刀冲着自己的天灵盖劈来!
扬起的发丝拂过刀刃,谢玉娘一时连躲的力量也没有,只能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那把刀却在距她头顶不过三指高处停了下来。
“你可是那走镖的谢家丫头?”
直到听见这声问话,谢玉娘才回过神来。
面前十几人都穿着衙役的衣裳,拿刀这人她虽不认识,但他身后两步开外站着的,正是陈君迁!
“小陈大人!”谢玉娘忙扶着身后的山石站起身来向他快步走去,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小陈大人,你们总算来了!”
陈君迁认出了她,越过她往后看去,却发现石壁之下已经吓得站不起来的人并非沈京墨。
“我娘子没和你们一起下来?”上山的路上他们遇见了之前跑下来的姑娘们,知道沈京墨被落在了后面。
谢玉娘脸色一白,咬着唇摇头:“她被罗三抓住了……她让我们走。我救不了她……”
陈君迁的心顿时慌了。
“你再说一遍,她在罗三手里?!”
谢玉娘哭着点头。
陈君迁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山顶匪寨,冲天火光已将整个山头尽数吞没。
“罗三还在寨子里?”
“我不知道,我们走的时候他们还在,可是火已经……”
谢玉娘不仅懊恼,为何刚才不再坚持一下,等小陈大人带着援兵赶到,他的娘子就不会出事了。
“我们下山的时候火已经很大了,罗三应该不会多做停留,但雁鸣山这么大,我也不知道他会带着夫人到哪里去……”
“我知道。”
谢玉娘话音未落,一个声音颤抖着将她打断。
众人纷纷循声看去。
唐家娘子起身走向陈君迁,脸上蹭着许多烟熏火燎过的黑灰,分外狼狈。
“罗三没有追过来,只能是从另一个方向下山了,”她说着哽咽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不愿提及的过往,但还是没有犹豫地讲了出来,“大人从这里上山,穿过寨子,往那个方向走。”
她指了指南方。
“那里的林子很密,没有路,下到半山腰会有两条不太明显的岔路,一条下山,可以跑出永宁县,另一条会通往一处断崖,断崖下是饮马河。罗三一定会往南走,但会走哪条岔路,我不确定。”
但这些对于陈君迁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是……
他定定地看着唐家娘子,没有急着动身。
见他沉默,唐家娘子抬眼与他对视:“她救了我,我不会害人。大人信我。”
“我信,”陈君迁轻声道,“多谢。”
有了继续追踪的方向,陈君迁立刻做了安排:“留下两个人送她们下山,先带她们去县衙呆一晚。其他人跟我走。”
说完,陈君迁正要接着上山,却听谢玉娘突然开口:“大人!还有一件事,我下山前发现寨子里有间草房,离火场有些距离,里面关了很多人,我打不开门锁,还请大人别把他们落下。”
关了很多人?为什么?难不成罗三还想做些别的什么?
一时想不出答案,陈君迁惊讶过后,迅速点点头说了句“放心吧”,随即带上人往山顶赶去。
刺眼的火光越来越近。
夜风吹在身上,分明冰凉沁骨,陈君迁却觉得那火似乎正烧在自己身上,烧得他慌乱不已。
他两条大腿内侧在回来的路上早已被马鞍磨得鲜血淋漓,此刻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在找到她之前,他唯有一遍遍祈祷——
等他。一定要等他。
*
天快亮时,雁鸣山上开始下起了雨。
冰冷的水滴落在沈京墨颈后,冰得她轻轻一抖,意识也逐渐清醒。
她茫然地眨眨眼睛,发现眼前黑影幢幢,如鬼怪般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
可她却感受不到连一丝一毫的害怕,仿佛一块木头似的,不会怕、不会惊、不会有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她木然地低头去瞧——
原来是自己在木讷地往前走,而那些鬼影,只是密林中的一棵棵参天大树。
她的视线继续低垂着,连抬起脑袋的力气也没有,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全凭系在两只手腕上的一条鞭子拖着走。
从昨日被这帮山匪掳走至今,沈京墨粒米未进,连连受惊不说,还空着肚子喝下了半杯掺了药粉的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