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迁没有怪她的意思,怕她误会,急忙解释:“这县衙里的东西你随便看随便用,反正我也用不着,放着只能生虫。”
沈京墨拘谨地微微点头。
陈君迁一顿,又道:“卷宗没什么意思,赶明儿我找些有意思的书给你,省得你闷。”
“大人费心了。”
陈君迁笑:“再过五天就成亲了,别叫我大人了。”
他笑起来,凌厉的眉眼就变得柔和许多,整个人也不像板着脸时那么凶了,看上去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沈京墨抬眸瞧了他一眼,讶异地启唇,但什么也没说,只听话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陈君迁往外走,沈京墨就乖乖跟上。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两边的铺子差不多都已打烊,行人也早都回了家。
路上只有陈君迁和沈京墨一前一后地走着,走的是白天沈京墨跟陈川柏走过的那条平坦些的路。
他褪下官服换上了自己的衣裳,与她走在一起,像对寻常的小夫妻。
其实陈君迁是想和她一起走的,但她不知怎的总往他身后躲,好像他前面有鬼似的。
他步子大,习惯快走,但她步量小,陈君迁怕她跟不上,只能放慢了速度,走上一会儿,回头瞧她一眼。
沈京墨确实走得有些累。她今天只买了衣裳,还没来得及买鞋,脚上这双软底绣鞋走了太多路,这两天愈发磨脚了。
但她不敢掉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陈君迁回头看她的频率越来越高。
他的娘子看上去性子安静,也不知是天生不爱说话,还是和他不熟没得聊。
但她声音很好听,轻轻柔柔的,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和村里那些大嗓门的婶子们不一样,他爱听,还想多听听。
于是他故意把步子放得更慢,原地踏步,等着她走上前来,好和她并排走。
沈京墨一路默默跟他保持一步距离,见他突然慢了下来,她不明就里,也慢下速度,踩着小碎步跟他一道原地踏步。
陈君迁等了半天,也没见沈京墨走上来,还以为她掉了队,正要回头去找,一转身,才发现她就在自己背后,也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陈君迁刚抬起来的步子一僵,缓缓放下,脸上难得地浮现起一丝尴尬。好在现在天黑,他脸也不怎么白,才没让她看见。
“前面刚才过去条蛇!”他飞快编了个瞎话,面不改色道,“咱们等它爬远点儿再走。”
沈京墨在上京哪见过蛇,吓得小脸一白,惊慌地往脚边的草丛看去,仿佛里面真藏着条蛇,她一动就会窜出来咬上一口。
转了一圈找不到蛇,沈京墨不由得害怕地朝陈君迁靠去。
馨香贴近,陈君迁暗中得意,也没往后躲,甚至还趁她不注意,悄悄往前凑近了半步。
两个人原地站了半天,直到夜风变得有些凉,吹得沈京墨身子一抖,陈君迁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清了下嗓子:“咳……应该爬远了。你走我身边来吧,安全些。万一后面有什么我看不见。”
沈京墨这次没有拒绝。她现在脑子里都是“这里有蛇”四个大字,只想快点离开这片高草地,哪还有工夫想别的。
剩下的路,沈京墨都低着头,一旦路边的草丛里有什么动静,就马上靠近陈君迁几分,直到真和他贴上,又马上红着脸弹开。
陈君迁背着手跟在她身边,眼神一瞬不瞬地定在她身上,知道她看不见,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
走了半个来时辰,陈家的小院出现在了视野之内。
站在院门口,沈京墨倏然想起那一地的风干鸡粪,挥之不去的怪味,还有满屋乱飞的鸡,紧咬着唇没有往里走。
陈君迁见她站在门口不动,低头去看她。
她脸色凝重,呼吸也很轻,原本胸膛规律地起伏,现在变得间隔很久才会很轻很浅地伏动一下,好像是在屏气。
他皱着鼻子抬头左右嗅了嗅。
空气中有淡淡的药味,是他爹后院和房顶晒的药材的气味。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猪圈和鸡窝的腥臊。
陈君迁想了一想,大概懂了:他在葡萄村住了一辈子,家家户户都养牲畜,早都习惯了这股味道。但她是京城来的大小姐,他虽然没去过上京,但也知道京城地方大,猪圈肯定离睡觉的屋子很远,所以她闻不惯。
他再观察,发现沈京墨不光不敢大口呼吸,眼睛还盯着院里的地面。
他的视线顺势向下,看向她的绣鞋。
也是,她的鞋虽然脏了些,但很漂亮,家里地上有不少鸡粪,这玩意儿一两天不打扫就到处都是,她肯定是怕弄脏了鞋。
这算什么大事儿啊,跟他说一声不就得了,犯得上不敢进家?
沈京墨的脸都快憋红了,陈君迁瞧见,觉得她可爱得紧,忍不住笑出了声,走到她面前蹲下:“上来。”
“啊?”她愣了一下,一出声,漏了气,那股臭味立刻钻进了鼻子。她下意识地掩住了口鼻,但反应过来后,又怕他觉得她嫌弃他家,只好强迫自己把手放了下去。
实际上陈君迁根本没想那么多,拍了拍自己的肩:“我背你进去。”
背她?这怎么行!沈京墨急忙摇头。从小到大,除了沈饶,她还从没让那个男子背过,就连青梅竹马的傅修远,也从未对她做过如此失礼之事。
虽说昨晚他已经背过她了,但那时她昏过去了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算数!
“这样……不成体统,”沈京墨为难地看进门里,一咬牙,迈出一步,“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