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派出所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刘珊缩在长椅一角，双臂环抱着膝盖，像只受伤的小兽。她的旅行袋搁在脚边，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胡乱塞进去的几件衣服和一本相册。

"刘先生，这边请。"

听到警察的声音，刘珊猛地抬头。刘成义大步走来，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目光一落在女儿身上，紧绷的肩膀明显松懈了几分。

"珊珊..."

刘珊别过脸去，盯着墙上"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标语。

办理手续的过程机械而沉默。刘成义签字时，钢笔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警察简单交代了几句关于未成年人离家出走的危害，刘成义点头应着，眼神却一直没离开女儿。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出了派出所，夜风裹挟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刘成义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你妈妈刚刚住院了。"

刘珊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向前走。

"她在小区就快晕倒了，现在..."刘成义快步跟上，"医生说有流产的风险。"

"关我什么事？"刘珊的声音比夜风还冷，"反正她有了新孩子，根本不在乎我了。"

刘成义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珊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妈妈为了找你，把整个虎门都翻遍了！"

刘珊甩开父亲的手，眼眶发红，"那你们呢？在楼下吵得那么开心，还记得楼上有个女儿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插进刘成义的心脏。他的表情凝固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上车吧，"最终他只能疲惫地说，"我们先去医院吧，至少她还是你亲生妈妈。"

刘珊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上了车。

车内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刘成义几次想开口，却在看到女儿冷硬的侧脸时咽了回去。收音机里播放着107.5的东莞城市交通电台，女主播甜美的声音与车内氛围格格不入。

"为什么？"在一个红灯前，刘成义终于打破沉默，"为什么想要离家出走？"

刘珊盯着窗外流动的霓虹灯，"你们不是都忙着新欢吗？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珊珊..."刘成义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爸爸妈妈虽然分开了，但我们都爱你。"

"爱？"刘珊冷笑一声，"你们的爱就是互相诋毁，把我当成攻击对方的武器？"

绿灯亮了，刘成义却没有立即踩油门。后面的车辆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

"对不起。"他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然后沉默地启动了车子。

虎门中心医院急诊部的灯光比派出所更加惨白。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让刘珊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她跟在父亲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耳边是推车轮子与地板的摩擦声、病人的呻吟声和医护人员的交谈声。

拐角处，刘成义突然停下脚步。刘珊差点撞上他的后背，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病房门口，一个高个子男人正俯身与护士交谈着，当那人转过身来，刘珊认出那是妈妈的男人夏天生。

夏天生看到刘成义，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快步走过来，直接无视了刘成义，蹲下身平视着刘珊："珊珊，你没事吧？你妈妈很担心你。"

刘珊咬着下唇不说话。

"夏先生，"刘成义的声音紧绷，"张琴情况怎么样？"

夏天生站起身，眼神冷淡："暂时稳定了，但需要住院观察。"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情绪波动太大，对胎儿很不利。"

刘珊注意到父亲听到这句话时下颌绷紧了。

"我能进去看她吗？"刘珊小声问。

夏天生的表情柔和下来："当然可以，不过要安静一点，你妈妈需要休息。"

病房里，张琴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背上插着输液管。看到女儿进来，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挣扎着想坐起来。

"珊珊！"

夏天生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别乱动，小心针头。"

刘珊站在床尾，一动不动。她看到妈妈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你...还好吗？"张琴的声音颤抖着，"有没有受伤？吃饭了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刘珊鼻子发酸，但她倔强地别过脸："死不了。"

"珊珊！"刘成义厉声喝道。

"没事，没事..."张琴虚弱地摇摇头，然后对夏天生说，"老夏，能麻烦你带珊珊先去吃点东西吗？她肯定饿坏了。"

夏天生点点头，伸手想拉刘珊，却被女孩躲开了。

"我不饿。"刘珊硬邦邦地说，却走到床头柜前，笨拙地倒了杯水递给妈妈，"你...你喝点水吧。"

张琴接过水杯时，手指微微发抖，差点打翻。夏天生眼疾手快地扶住杯子，不经意间与刘成义四目相对，两个男人的眼神中都带着审视和一丝敌意。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三个女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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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姐！"走在最前面的叶雨婷拎着大包小包，一头黑色长发因为奔跑而凌乱，"天啊，你怎么搞成这样？"

后面跟着的是秦岚和刘美琪，三人看到病房里的情景都愣了一下。叶雨婷的目光在刘成义和夏天生之间转了一圈，挑了挑眉。

"珊珊宝贝！"秦岚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抱住僵硬的刘珊，"吓死阿姨了！你妈妈为了找你，急得都快疯了！"

刘美琪则直接走到病床边，从名牌包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我带了维生素、燕窝还有安神的精油，你现在最需要——"

"好了好了，"张琴无奈地笑了笑，"我就是需要休息，你们别这么夸张。对了，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打了你的电话，老刘告诉我们的。”刘美琪大声回答说。

叶雨婷把带来的食物放在桌上，瞥了一眼刘成义："哟，前夫哥也在啊，真是稀客。"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夏天生轻咳一声："病人需要安静，不宜太多人探视。"

"我们马上就走了，"叶雨婷不以为意，从袋子里拿出保温盒，"琴姐，我在莞味粥厨给你打了粥过来，你多少吃一点吧。珊珊，你肯定也没吃晚饭，这里也有你的份。"

刘珊站在角落，接过叶雨婷阿姨递过来的一个餐盒。爸爸刘成义站在窗边，脸色阴沉；夏天生在调整输液速度，动作轻柔；妈妈的三个闺蜜像三只忙碌的蜜蜂，围着病床转来转去。

而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只好默默的吃了半盒粥下去。

"珊珊，"看到刘珊吃了东西后，张琴才轻声唤她，声音柔软，"过来妈妈这里好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刘珊身上。她僵在原地，脚像生了根。她看到妈妈眼里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看到爸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到夏天生若有所思的目光。

最终，她慢慢挪到病床边。张琴伸出手，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指。

"对不起，宝贝。"张琴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病房都安静下来，"妈妈让你难过了。"

这一句话，彻底击碎了刘珊筑起来的所有防线。她的眼泪突然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白色的床单上。

"我...我也对不起..."刘珊抽噎着，扑进妈妈怀里，小心避开了她的肚子。

张琴轻抚女儿的头发，抬头看向刘成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复杂而深沉。夏天生悄悄退后一步，叶雨婷则挑了挑眉，拉着另外两个闺蜜往外走。

"我们出去给你买点水果。"叶雨婷说着，冲张琴使了个眼色，就拉着两个闺蜜赶紧走了。

病房门轻轻关上，留下刘成义站在原地，看着前妻和女儿相拥的画面。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夏天生在走廊上等着，看到刘成义出来，他走上前："刘先生.，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刘成义看着这个不怎么帅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两个男人走向走廊尽头的休息区，月光透过窗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很快，只能看到，远处有两个烟头，在那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而在病房里，刘珊趴在妈妈怀里，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终于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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