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宁,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明明那么的……感激你,希望靠近你,可我的身体却在抗拒你。”庄明玘像是觉得难堪似地垂下头,把自己无能为力的一面撕开来给人看,“我想要握住你的手……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可以。”
“我本来以为,你会很高兴……”
“我高兴不起来,”沈政宁冷不丁打断他,“我高兴了就是鼓励你继续去翻垃圾桶。”
庄明玘一哽:“什么垃圾桶……?”
沈政宁:“你先别管那个,我问你,你每天野在外面不着家,强迫自己接触人群,最终目标就是跟我有肢体接触时不会出现应激状态吗?”
他就这么问出来了,庄明玘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蚊子哼哼似地“嗯”了一声。
沈政宁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你不觉得你的行为逻辑有问题吗?你想战胜我,直接过来找我单挑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先绕一圈打败所有人?”
庄明玘险些要苦笑出声,艰难地纠正他:“我不是想战胜你,我是要战胜心魔……”
要他怎么和沈政宁开口,一个连对方的手都碰不到的人,凭什么敢痴心妄想“喜欢”呢?
“政宁,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你就算是跟我生气吵架,措辞也超级严谨。”庄明玘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火速移开视线,无着无落地飘在他肩头附近,“其实你可以直接说出那句话的。”
“精神创伤也是一种残缺,我虽然没有缺胳膊少腿,遇到的都是像你一样体贴的好心人,但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一件残次品。”
“我想要变得‘像正常人一样’,你看,真话也没有那么说不出口。”他甚至还勉强笑了一下,“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你相处,那才是一切的起点……”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沈政宁像是终于被他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逼得忍无可忍,“我不太清楚你的‘起点’指什么,我当然也不反对你积极治愈心灵创伤,但我要先澄清一点——”
“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庄明玘,我知道你是个不能碰不能摸、风一吹就要碎的玻璃花瓶,可那又怎么样?我说过我不喜欢吗?!”
卫生间里……为什么会有回声?
庄明玘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隐含怒意的冷脸,似乎想从中读出一篇严谨详实的论文,又好像是被震出了人生的走马灯。
沈政宁被他拱出了真火,越说越来气,还在毫不留情地喷他:“谁用你在这儿以己度人了?我是没见过正常人还是五行缺正常人,犯得着跟供祖宗一样供着个正常人吗?轮得到你来告诉我谁是残次品?你有蹲在垃圾桶里对着流星许愿的工夫,先回去让silver踩两脚控控你脑子里的水吧!”
泪水迅速涨满眼眶,像水晶碗里盛着琥珀珠,压抑不住的狂乱心跳让庄明玘一句话碎成了断断续续的气音:“你、你这个人真的、好变态……”
“对我就是。”沈政宁的咄咄逼人在此刻显得如此的顺畅自然,“然后呢,这样能配得上你了吗?”
没有花前月下和金风玉露,不在玫瑰花园也不在薰衣草田,甚至不在这栋公馆最有意义的手稿展厅,那个比钻石还要璀璨的答案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却轰然砸进了走廊尽头没人注意的洗手间(男)。
庄明玘终于彻底破防,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哽咽:“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表白啊!”
沈政宁:“……”
谁点的火谁负责灭,庄明玘恐怕想淹死他。沈政宁对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实在是骂不下去了:“你自己选的……行了,先擦擦眼泪吧,不要哭了。”
谁哭了?
庄明玘眨了下眼,只觉得有细微的温热触感划过脸颊,抬手一抹才发觉面上满是泪水,赶紧扯了张纸巾胡乱擦拭:“你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好吧好吧,怪我。”沈政宁举手示意投降,“怪我一时冲动,没有提前半年给你下帖子定闹钟,毕竟小〇书上说你们这个品种的花语是手慢无,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
庄明玘假装擦脸,其实已经完全慌了手脚,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嘛,只好眯起眼睛偷偷地从指缝里观察他。沈政宁从他泛红的耳朵尖上读出了求救信号,善解人意地说:“要不要整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他转身欲走,庄明玘反应飞快地下意识伸手一捞,胡乱抓住了他的手腕。
背对他的沈政宁垂眼看着脚尖,唇角在极力克制下微微上扬,流露出一点难以自抑的笑意。
庄明玘的手指搭在他脉门上,攥得死紧,冰得要命。这回他没有挣脱,就着被拉住的姿势回身,耐心地问道:“怎么了?”
庄明玘喉结上下滚动两轮,但那表情似乎不是在忍耐不适,所有的惶然失措、恳求眷恋都写在明净的眼眸里,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像个刚上岸的小美人鱼一样发不出声音。
“我还在等你的回复,”沈政宁循循善诱,几乎是用哄骗的口吻问他,“被人表白时,应该说什么?”
这些年里,偶尔会有旅人发现这座孤岛,跃跃欲试地发出或含蓄或露骨的邀请,他的回答也千篇一律的简单:谢谢,但是抱歉。
“我也喜欢你。”庄明玘感觉自己这回真的要哭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沈政宁微笑道:“可以。”
等他们终于脱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人模人样地回到展厅门口时,离闭展只剩不到半小时。庄明玘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要不要进去看一下,难得来一趟,你刚才没顾得上仔细欣赏吧?”
沈政宁:“那里面有你的手稿?”
“展示的是十七到十九世纪的大师设计手稿。”庄明玘笑着说,“我还没那么厉害。”
可他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眉宇间满是欣然之意,高兴得好像他已经摘下了全世界最厉害的、那顶名为“幸福”的桂冠。
“那算了,”沈政宁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率先抬步朝门外走去,随口道,“等下次庄大师办个人展我再认真看吧……到时候我要刷你的脸入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问起两人定情之地,小庄会说是手稿展并且超经意地展示换了仨手机都没有删除的电子票根。
第53章 清明
“你这个善变的男人,当初说什么不管怎么样都喜欢我,把我骗到手之后就不认账了!”
庄明玘在浴室外大声控诉,silver不明所以但非常好奇地蹲他腿边引颈长嚎,沈政宁坐在浴缸边上,长腿支地微曲,用“宿醉头疼悔不当初痛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喝了”的姿势撑着脑袋,对门外猫飞狗跳的动静充耳不闻,一脸四大皆空地盯着地砖上的花纹。
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事情……浴缸边缘有点硌得慌,他就说浴室缺了点什么,原来是缺了把椅子……浴室里应该放一把椅子的,这样下次他再躲进来时就可以坐得舒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