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丝像织锦一样交织着,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大地上。陈生撑起一把精致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淡雅的水墨画,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他身旁的孙雨也撑起了一把同样的油纸伞,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脚下的石板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滑腻。
远处的戏楼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楼前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在雨中晕染出一片朦胧的血色光晕。那光晕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给整个场景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凄凉。隐约间,戏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那婉转的唱腔在雨中回荡,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隧道,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这灵韵戏班当真古怪。"陈生压低声音,"昨日我托人打听,竟无人能说清他们何时来的京城。有说三月的,有说半载的,更奇的是..."他顿了顿,伞面被雨点敲得噼啪作响,"几个老主顾信誓旦旦说戏班已在京中十年有余。"
孙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颤。她今晨对镜梳妆时,发现右腕内侧浮现一道淡金色细痕,形如门扉轮廓。此刻那处皮肤正隐隐发烫,像是有人用香头在慢慢炙烤。
"左捕头可曾到了?"她张望四周。街角卖炊饼的老汉、檐下躲雨的货郎,个个都似寻常百姓,却又都像暗藏鬼胎。
陈生摇头,伞沿雨水串珠般坠下:"六扇门行事诡秘。不过......"他忽然捏紧伞柄,"你看戏楼二楼窗口。"
孙雨的目光顺着那道视线看去,穿过细密的雨丝,落在了一扇雕花窗棂之后。
那扇窗户半掩着,透过朦胧的雨幕,隐约可见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男子,他的面庞被半张面具遮住,只露出了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街道。
尽管隔着雨幕,但孙雨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男子右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宛如一条蜈蚣盘踞其上,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在孙雨凝视着那男子的时候,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男子的身体突然微微一动,像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窥视他。紧接着,他如同幽灵一般迅速地向后退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留下窗纸上那微微晃动的剪影,仿佛是他离去时的最后一丝痕迹。
"是林班主。"孙雨喉头发紧,"他在等我们。"
戏园内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陈生递上伪造的名帖,说是苏州来的丝绸商,特意慕名观赏灵韵戏班的《牡丹亭》。班杂役引他们入座时,孙雨注意到戏台两侧的楹联颇为怪异: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字迹殷红如血,在灯笼映照下竟似在缓缓蠕动。她正欲细看,忽然被人撞了下肩膀。转头见是个戴斗笠的汉子,低头匆匆走过,却在擦身时往她掌心塞了张字条。
"左捕头。"陈生以目示意。果然那人在角落坐下,斗笠边缘露出半截刀鞘。
只听得台上锣鼓声突然如暴风骤雨般响起,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冲破人的耳膜。杜丽娘在这喧闹的锣鼓声中,轻盈地迈着步子走上了舞台。
她的步伐如同风中摇曳的莲花一般,轻柔而优雅,每一步都似乎蕴含着无尽的韵味。她身上的水袖随着她的动作翩翩起舞,如同两只灵动的蝴蝶,上下翻飞,美不胜收。
然而,就在这看似完美的表演中,孙雨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杜丽娘面具下的眼睛。那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生气和情感,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人偶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当杜丽娘转身时,她投射在屏风上的影子总会慢上半拍,而且那影子的形状也异常扭曲,仿佛是一个鬼魅在屏风后窥视着众人。
"那影子......"陈生刚开口,戏园突然一片漆黑。黑暗中只听杜丽娘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声音忽远忽近,竟似有十几个声音在同时吟唱。
孙雨腕上金痕骤然灼痛。她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看见字条上左超潦草的字迹:"班主不在台上,速查后台。"
趁着《惊梦》一折的混乱,孙雨借口更衣离席。穿过挂满戏服的廊道时,一件旦角褶裙突然无风自动,袖口金线绣的门形纹样在黑暗中幽幽发亮。她强忍惊惧,摸到一扇虚掩的朱漆小门。
门内是间狭长的密室。墙上密密麻麻挂着女子画像,每幅画中人的眼角都缀着滴血泪。孙雨倒吸凉气——这些正是半年来所有患病女子的容貌。最新一幅尚未完成,画中女子穿着藕荷色宫装,赫然是她自己。
"孙画师果然慧眼。"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孙雨猛回头,见林班主不知何时立在门口,面具下的独眼泛着幽光。"这些姑娘都是好画笔,可惜用不了多久就会干涸。"
他缓步逼近,袖中滑出一支蘸着朱砂的毛笔:"不过你能找到这里,倒是省去我许多功夫。"
"砰"的一声巨响,木门被踹开。陈生持剑闯入,剑尖还滴着血。林班主冷笑一声,突然将案上油灯掷向画架。火苗"轰"地窜起,瞬间吞噬半面墙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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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陈生拽起孙雨。混乱中林班主的身影竟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化作几缕青烟消散。只有他阴森的笑声在密室回荡:"逃吧,横竖都是一场戏....."
戏园外暴雨如注。左超在巷口接应,他的皂衣被血浸透半边。"我们中计了。"他咬牙道,"方才与我交手的根本不是人!"说着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是五道漆黑的指痕,仿佛被浓墨所伤。
三人躲进废弃的城隍庙。陈生撕下衣摆给左超包扎,布条一触到伤口竟立刻染成墨色。
左超疼得面目扭曲:"那戏班全是妖物!我亲眼看见个武生被砍断手臂,落地的竟是一截画轴!"
庙外雷声轰鸣。陈生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卷画——正是孙雨在密室看到的那幅未完成肖像。"火起时我抢下来的。"他缓缓展开画轴,"你们看背景。"
模糊的亭台楼阁间,隐约可见一扇金色小门,门上花纹与三人腕间的痕迹如出一辙。更骇人的是,画中孙雨的右手正指向门缝,而原本该是空白的位置,此刻竟多出半个男子的侧影——虽然只有眉眼,但分明是陈生的模样!
"这画...在自己变化?"孙雨声音发颤。
左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都是黑水。他死死盯着房梁:"我们可能都想错了......"
破晓时分,左超的伤势突然恶化。那些墨色纹路如同活物,已蔓延到他脖颈。孙雨用帕子蘸水擦拭,却发现墨迹竟顺着帕子爬上了她的手指!
"别碰!"陈生一把打落帕子,"这毒会传染。"
左超艰难地撑起身子:"听我说.....六扇门案牍库......有本《墨妖志》...记载前朝画师以人血调墨...绘出的画像能摄人魂魄......"
话音未落,庙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青白的手伸进来,指尖滴着墨汁。陈生抄起供桌上的香炉砸去,门外传来一声闷哼。三人趁机从后窗翻出,却见院墙下立着十几个戏班伶人,他们的脸在晨光中如同褪色的画皮。
"分头走!"左超推开二人,自己拔刀迎上。陈生拉着孙雨冲进一条窄巷,身后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转过几个弯,确认无人追赶后,他们躲进一间荒废的染坊。
......
入夜后,他们潜回六扇门。左超生死未卜,衙门却平静如常,仿佛无人记得这位捕头。陈生打晕值守的差役,两人溜进案牍库,在积灰的架子上找到了那本《墨妖志》。
泛黄的纸页记载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前朝画师吴道子为取悦皇帝,以处女血调墨,绘就《百美图》。画成之夜,图中美人竟活了,而画师被自己创造的墨妖反噬,成了画中囚徒。唯有找到三个命格特殊之人,以其精血重绘封印,墨妖才能脱困...
"所以那些患病女子......"孙雨声音发抖。
"都是祭品。"陈生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粘着一小块残画,依稀可见金色小门图案,"林班主就是那个画师,他需要最后一个特殊之人——"
"你。"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林班主缓步走出,面具已经取下,露出右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更可怕的是,他的左半边脸竟如同融化般模糊不清,不断有墨汁滴落。
陈生挺身挡在前面,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掀飞。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刀光闪过,左超浑身是血地冲进来,钢刀直刺画师心窝!
"没用的。"画师狞笑着任刀锋穿透身体,伤口处涌出的全是墨汁,"在这个世界,我是不死之身!"
孙雨突然抓起案牍库的油灯砸向书架。火势瞬间蔓延,画师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开始燃烧,却不是血肉,而是如同宣纸般卷曲焦黑!
"火...唯一能焚毁画作的东西..."左超恍然大悟,忍着剧痛将燃烧的书架推向画师。
画师在烈焰中挣扎,发出非人的嚎叫。整个案牍库开始扭曲变形,墙壁如画布般起皱,梁柱似墨线般扭曲。陈生拉起孙雨和左超:"快走!这里要塌了!"
三人逃到院中,却发现六扇门已变成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四周景物正迅速褪色。画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们逃不掉的...这画就是你们的牢笼..."
孙雨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肩头那个金色门形胎记:"不,出口就在这里!"她抓起一块锋利的瓦片,毫不犹豫地划向胎记,鲜血顿时涌出,那金色门印却越发清晰。
"你做什么?!"陈生想去阻止,却被左超拦住。
"她说得对。"左超也露出腕上的金痕,"这是画师留的退路...用我们的血就能打开..."
画师的惨叫骤然变成狂笑:"晚了!"整个天空开始崩塌,墨色的雨倾盆而下。那些墨滴落在身上,立刻腐蚀出可怕的伤口。
孙雨的血滴在地上,竟化作金粉流转。一道微小的金门虚影逐渐成形。左超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将血洒向金门:"陈生!快决定!留在画里陪这疯子,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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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看着两个同伴苍白的面容,又望向远处正在吞噬一切的墨色狂潮。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孙雨肩头的金门上:"我们一起走!"
金光暴涨,三人的身影开始模糊。画师居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你们逃不出去的。"
突然间,那声音像被切断了一样,突兀地消失了。陈生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猛地旋转起来,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颠倒。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在这混乱的瞬间,陈生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有他的家人、朋友,还有他未完成的梦想。然而,这些都在他眼前飞速闪过,让他根本来不及抓住任何一个。
在最后的一丝意识中,陈生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了孙雨和左超的手。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手也同样紧紧地握着他,似乎在告诉他不要害怕。
随着那股强大的力量,他们三人一同被卷入了那扇越来越大的金色门扉之中。那门扉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将他们吞噬其中,然后缓缓关闭……
"滴答、滴答"的水声将陈生惊醒。他发现自己趴在一张红木案几上,周围是熟悉的客栈房间。窗外依旧雨打芭蕉,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公子醒了?"小丫鬟掀帘而入,"昨夜读书到三更,可要再多睡会儿?"
陈生猛地起身,掀开衣袖——腕上那道金痕犹在,只是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冲到藤箱前翻出那幅画:画中蓝衣女子依然巧笑倩兮,但背景里的金色小门已经消失无踪。
"今日是何年月?"他声音嘶哑。
"景和十七年二月初八呀。"丫鬟疑惑道,"公子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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