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太极殿飞檐挂着冰棱,沙落攥着狼首匕首,盯着台阶上金灿灿的蟠龙柱直皱眉——这玩意儿比月城的图腾柱花哨十倍,却没半分狼的煞气。她扯了扯阿依莎的袖子,压低声音:“中原皇帝住的地方,倒像个琉璃堆砌的羊圈。”
“公主殿下,该上朝了。”老周佝偻着腰在殿门口候着,眼角余光扫过她腰间明晃晃的匕首,咽了咽唾沫,“不过按大周规矩,大臣上朝需解兵器……”
“放狗屁!”沙落手按刀柄,皮甲上的狼毛随动作炸开,“我月城人刀不离身,何况这是我娘的遗物——难不成你们皇帝怕我捅他?”
殿内忽然传来低笑,卡尚的鎏金披风从屏风后晃出来,指尖转着个镶宝石的银酒壶:“公主殿下误会了,陛下只是怕您的匕首割破波斯进贡的波斯毯。”他忽然凑近,往沙落鼻前晃了晃酒壶,“不过我这儿有个折中点子——用您的马奶酒换我的波斯玫瑰酒,咱们空手见陛下,如何?”
沙落猛地推开他的手,却不小心撞翻酒壶,玫瑰酒香混着奶香在殿内散开。她这才发现卡尚袖口绣着排极小的狼头纹,和自己皮甲上的针脚竟一模一样——分明是昨天在朱雀街偷偷瞧她护腕时学的!
“宣北狄风雪部公主沙落、波斯萨珊王朝第三王子卡尚——”
司礼太监的尖嗓门惊得沙落肩膀一抖。她抬头望去,台阶上坐着的少年正是昨日卖画的“明公子”,只不过此刻换了明黄色龙袍,腰间狼首玉佩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见过陛下。”卡尚行了个标准的波斯鞠躬礼,衣摆上的金箔在地面投下细碎光斑。沙落却梗着脖子不弯腰,马鞭“啪”地甩在金砖上:“中原规矩真麻烦,我娘说见朋友不用磕头!”
萧明允搁下手中的玉扳指,眼尾仍带着昨日的笑意:“公主与朕确算旧识——令堂雪狼女主,曾与朕的母后是月城旧友。”他抬手示意侍从捧上锦盒,“这是母后当年留存的月城狼首箭簇,今日物归原主。”
沙落盯着锦盒里泛着寒光的箭簇,喉间突然发紧——那是母亲年轻时用过的兵器,箭杆上还刻着半朵模糊的琉璃花。她猛地拽开锦盒,匕首“当啷”掉在地上:“谁要你们的赏赐!我来是谈互市的——用月城雪战马,换你们的暖炉和丝绸!”
卡尚趁机凑到萧明允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波斯语嘀咕:“陛下,您这招‘母族情怀’使出来,公主殿下的匕首都握不稳了。”面上却正色道:“波斯愿以三倍琉璃灯换月城寒铁,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萧明允笑着铺开案头的羊皮地图,笔尖在“月城”“波斯”“大周”三地画了个三角:“依朕看,不如三方共开互市——月城战马换大周暖炉,波斯香料换月城寒铁,大周丝绸换波斯琉璃。”他忽然望向沙落,“不过公主若嫌规矩麻烦,大可像在朱雀街那样,用匕首在盟约上刻字。”
沙落盯着他笔尖游走的轨迹,突然想起昨日画纸上的雪鹰与琉璃花——原来这小子早就打算把三国捆在一张图上!她抄起案头的青瓷盏灌了口茶,立刻皱起眉头:“这茶比马尿还淡!给我换马奶酒,要月城那种兑了雪水的!”
卡尚笑得金流苏直颤:“公主殿下,您方才撞翻的正是我的波斯玫瑰酒,不如我让人送两坛来,再添上大周的桂花蜜?”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个小银瓶,“对了,这是防狼的玫瑰水,涂在匕首上能招来母狼——”
“滚你的母狼!”沙落抄起砚台作势要砸,却见萧明允冲她眨了眨眼,指尖悄悄在桌下比了个“十车苜蓿”的手势。她突然反应过来,这皇帝昨日答应赔的马料还没兑现,当下把砚台往桌上一磕:“先说好,每换十匹战马,得给我二十车暖炉零件——月城人要自己生火!”
殿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琉璃窗,在三人身上泼洒出斑驳光影。沙落看着萧明允认真批注盟约的侧脸,忽然发现他耳后竟有粒浅红的痣,像滴落在雪地上的波斯朱砂。而卡尚正用匕首在自己的鎏金披风上划拉,凑近一看,竟画了只戴着狼首皮甲的骆驼,正追着只衔着暖炉的雪鹰。
“公主殿下,您的匕首借我用用?”卡尚忽然伸手,不等她反应便在盟约末尾刻了朵波斯玫瑰,“这样才好看,比中原人的毛笔字带劲多了。”
沙落看着歪歪扭扭的玫瑰,忽然想起母亲帐中挂着的大周织锦——上面的并蒂莲也这么歪,据说是当年大周公主亲手绣的。她突然把匕首往盟约上一插,刀刃正好穿过狼首、骆驼与雪鹰的图案:“成交!但谁要是敢骗我,这匕首就去他的帐篷里喝马奶酒!”
萧明允笑着收起名画,指尖抚过匕首留下的划痕:“如此,三国盟约便从这把狼首匕首开始。”他忽然吩咐老周,“去御膳房取三坛马奶酒,再备些波斯椰枣——今日咱们在金銮殿,喝个不醉不归。”
暮色漫进殿时,沙落已经用匕首在蟠龙柱上刻了三只歪扭的狼头,卡尚的披风上沾满了马奶酒渍,萧明允的龙袍袖口则别着朵沙落硬塞给他的鹰羽。三人谁也没注意到,盟约角落的波斯玫瑰旁,不知何时多了行极小的字:“苜蓿十车,记在卡尚账上——萧明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在殿外的飞檐上,一只雪鹰正歪头盯着殿内的热闹,翅膀上的冰晶映着晚霞,像极了那日朱雀街碎落的琉璃灯。
波斯商队的帐篷里,穆萨正对着星空摆弄星盘,指尖在刻满楔形文字的石板上敲出嗒嗒声。他忽然猛地抬头,望着太极殿方向闪烁的三星——狼首星、骆驼星、雪鹰星,此刻正以罕见的角度连成弧线。
“王子殿下果然是被星辰选中的人!”他兴奋地往羊皮纸上涂画,“狼首代表月城的雪狼女主,骆驼是波斯的商路之神,雪鹰正是大周皇帝母族的图腾……三星连珠,预示三国盟约将如琉璃般璀璨,如寒铁般坚固!”
帐帘突然被掀开,卡尚的侍卫浑身酒气地踉跄而入:“穆萨先生,王子殿下在金銮殿用匕首刻盟约,还把玫瑰水倒进了皇帝的马奶酒里!”
穆萨却神秘地眨眨眼,在星盘上添了笔交错的红线:“无妨,我早就算到今日星象主‘混乱中见天命’——你瞧这三星轨迹,狼首与骆驼的连线正穿过雪鹰的眼睛,像不像波斯地毯上的‘三羊开泰’图?”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千万别告诉王子,我其实算错了三次才对上星位……”
夜风卷着雪粒扑打帐布,穆萨望着殿内透出的暖光,想起卡尚临出发前塞进他手里的碎琉璃片——上面刻着半只狼首与骆驼蹄印。波斯占星师忽然轻笑,将琉璃片嵌进星盘中心:“也罢,就算星象会错,有些人的算盘,早就比星辰更亮堂了。”
雪鹰忽然发出一声清啼,振翅掠过殿顶的蟠龙柱。穆萨在羊皮纸上最后画下三个交叠的影子:戴狼首的少女举着匕首,披鎏金披风的王子晃着酒壶,穿明黄龙袍的少年握着狼首箭簇——这大概,就是波斯商队日后流传的“长安三杰”最初的模样。
相府东厢的烛火比太极殿暗得多,大周宰相李崇晦盯着案头的密报,手指在“三国盟约”四字上碾出褶皱。狼毫笔搁在砚台边,墨汁正沿着木纹渗向摊开的舆图,月城的雪山与波斯的沙丘之间,明黄色的大周版图被画了个醒目的三角。
“陛下竟让北狄公主在蟠龙柱上刻狼头?”他忽然冷笑,指尖划过萧明允母族的注记,“当年太后作为月城质子归朝,先帝生怕北疆生乱,特意在太庙立碑‘永不与狄联姻’,如今陛下倒好,直接把狼首匕首插进了盟约。”
窗外传来更夫打梆声,李崇晦起身拨弄墙上的玄铁剑——那是当年平定北狄叛乱的战利品,剑鞘上的狼头雕纹已被磨得发亮。他忽然瞥见密报末尾的小字:“波斯王子袖口绣月城狼头,疑似刺探风雪部军制”,墨色顿时重了三分。
“大人,御史台递来折子,说波斯商队的骆驼踩坏了朱雀街的排水沟。”幕僚抱着卷宗推门而入,瞥见舆图上的三角符号,压低声音,“还有太府寺报,陛下私扣了三车给北狄使团的暖炉炭火……”
李崇晦突然抽出玄铁剑,剑锋在舆图上方顿住:“去查波斯商队的货物清单,尤其是月城寒铁。再派人盯着那位沙落公主——她腰间的狼首匕首,和二十年前雪狼女主赠予太后的那把,形制分毫不差。”
剑鞘磕在案角,震落了萧明允登基时赐的“忠勤”金牌。李崇晦望着金牌上的蟠龙纹,忽然想起今日早朝时,皇帝袖口露出的鹰羽——分明是北狄风雪部的图腾。他忽然提笔在密报上批下:“三国互市可图利,然狼首与骆驼共舞于金銮,恐乱中原根本。”
更声渐远,相府的灯笼在风雪中明灭。李崇晦盯着舆图上那个歪扭的三角,忽然想起萧明允儿时在御花园画的雪鹰图——那时他总说,雪鹰的翅膀能遮住三个国家的月亮。如今看来,这只雪鹰早已飞出了先帝划定的牢笼,带着狼与骆驼,在长安的天空下,踏出了无人敢想的舞步。
喜欢和亲公主之北狄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和亲公主之北狄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