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的……貌似不是时候。”
耳边突然响起巫相和的声音,让江夜雪终于暂时脱离了那股莫名情绪。
忍着右手传来的刺骨疼痛,将那昏迷的人抱起放在榻上,江夜雪转身便走。他怕他再不走,身上的杀气便再压制不住。
可就在他转身之际,身下却传来一股阻力。低头,只见不省人事的南流景竟死死攥着他衣袖。
“江叔……对不起……”
那无意识的呢喃声本微不可闻,可因着熟悉的字眼,江夜雪还是听清了,他面色愈发阴沉。
视线落在被拽着的袖子上,江夜雪没有犹豫,自芥子袋中取出一把匕首,果断将那截袖子割掉。
原本听拂厄说南流景苏醒,打算来看看伤势如何的巫相和,此时尴尬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刚看江夜雪拿匕首的阴狠举动,他真怕江夜雪一个泄愤,将人给了结了。
收下匕首,江夜雪看向巫相和,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哑得那般厉害。
“他病了,烦请前辈好好帮他看看,别又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巫相和眨眨眼:这是在解释方才南流景怪异离谱的行为?
“额,好。”巫相和一边想着,一边讪笑着应下。
视线落在江夜雪受伤的右手上,他试探开口:“要不我先帮你看一下手?”
看着江夜雪右手伤痕上冒着冷气的冰凝,还有那满头白发,巫相和不禁咋舌:啧啧,这事怎么闹的,竟下这么重的手!
江夜雪随意瞥了眼已经疼到没有知觉的右手,淡漠道:“无碍,我能自己处理。……他,就麻烦前辈了。”
“小友放心。”巫相和点头应下。
“多谢前辈。”话落,江夜雪大步向外走去,没有半点犹豫。
目送江夜雪离开,巫相和又轻啧两声,直道:“好可怕,真以为他要杀人了。”
视线回到即使昏迷没有意识,却仍死死攥着那片衣角的南流景,巫相和轻叹一声,默默开始收拾这片残局。
“流景小友,你这下可真是把人给惹炸毛了。”
光看江夜雪那头白毛和那双赤瞳,巫相和都能感觉到他有多大的怒火,那身上的煞气比鬼还重。
而某只被巫相和用来和江夜雪对比的鬼,此时也被气得炸毛。
竹楼一楼屋檐下,自称何不归的男鬼,他看着拂厄手中四不像的灯笼架子,还有其身侧那一尺多高的废弃品,眼皮直跳。
也不知心绪有多复杂,他头上逍遥巾垂下的两条丝带都被他揪变形了。
何不归闭眼直捏眉心,心中呐喊:怎么可以有人手残成这样 ,那是灯笼,灯笼,灯笼,不是竹桶!不需要插那么多竹条!
拂厄正低头往“灯笼”上插着柔韧的竹条,突然感觉背后有点凉,他挑了挑眉,有些疑惑,但却没在意,又继续插竹条。
何不归扶着额头,实在是对接下来的画面不忍直视,转身离开。
他感觉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他怕他真忍不住,把拂厄连同那堆废材给一把火烧了。
“也不知道那个假神医到底看上这小子啥了,都学这么些天,竟连个纸扎灯笼都学不会!”何不归吐槽着。
何不归漫无目的闲逛着,突然,木栈道阴凉处坐着的一个人影,吸引了他注意。
“那不是假神医用唤兰都没治好的小辈,不是一直粘着他兄长吗,怎么一个人坐那?”
脑中搜索出关于少年信息,何不归略微思索,而后一甩逍遥巾的两条丝带,踱步朝其而去。
木栈道边上,精致宫灯下,低头盘腿坐着不知在捣鼓什么的少年,正是江浸月。
“小友,做甚呢?”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过于沉迷,江浸月对于这道突然响起来的声音,面色一僵,手中的东西差点被他丢进水里。
江浸月忙把手中的东西往广袖里藏,慌乱抬头,只见何不归正笑眯眯盯着他,“前、前辈,您怎么在这?”
“许久没看到你,故而来看看。”何不归谎话是张口就来,“小友一个人做什么呢?”
江浸月自地上站起,拱手道:“劳前辈记挂,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话虽如此,可自他衣袖上掉落的竹屑,还脚边的几段竹节显然暴露了他。
见江浸月不愿多说,何不归笑笑,没再多问。
两人并肩而行往竹楼去,不知想到什么,何不归转而对江浸月问起了江夜雪。
“小友与你兄长感情那般好,不知你兄长修行如何?”
闻言,江浸月却是微怔,他蹙了蹙眉,袖中的手不觉握紧。他和江岁新关系很好吗?
回神,江浸月摇了摇头,恭敬道:“江……兄长他身无灵根,并未修行过。前辈为何问这个?”
“倒也没什么,”何不归笑着摆了摆手,“只不过是感觉好似在哪见过他。”
在那名为“江岁新”的凡人炼器师身上,何不归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江岁新”的气息,与在不归陵时,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白发男子的气息颇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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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四日前发生的一切,何不归仍旧对那个人感到奇怪。
自他苏醒,不归陵中的一切动向皆逃不过他耳目。所以,不可能有人闯进不归陵,他却不知的。
可那人真就如凭空出现一般,后来又是凭空消失。
何不归想不通:那人也是奇怪,费尽心思将南流景救出,结果最后竟把人丢在恶狼出没、邪灵漫游的荒郊野岭中。要不是有他在场震慑,南流景早就被恶灵夺舍了。
所幸,后面江岁新赶来了。
而因着那分熟悉气息,要不是因为江岁新是个大活人,他还真以为那个突然消失的人又回来了。
思绪回笼,何不归抬眸不经意一瞥,神情微变,对身侧的江浸月问道:“小友,你看那人像不像你兄长?”
“嗯?”江浸月疑惑抬眼望去,只见竹楼二楼走下一个右手全是血,浑身煞气翻涌的白发男子。
“……他怎么了?”江浸月也是脸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紧。
犹豫一瞬,江浸月匆匆向何不归道了声告辞,便快步朝江夜雪离开的方向追去。
“诶,小心别打起来啊!”何不归好心提醒了一句,但也不知江浸月听到没。
看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何不归手撑着下颌,轻声低喃:“白发,赤瞳,还有这浑身煞气的模样,倒是更像了。”
突然,有一道声音加入了他的讨论。
“不归陵出现的那个人,不可能是他。”
闻声,何不归挑眉回头,便瞧见巫相和正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对上巫相和视线,何不归唇角微勾,却道:“你没见过他,自然觉得不像。”
“有人帮你试过了,“巫相和摇头,示意何不归看向江夜雪离开的方向,“那便是结果。”
话落,他又解释道:“再者,不归陵那人出现的时候,他还守在江浸月身边,他若离开过,我定会知晓。”
“你这话说得倒是笃定,”何不归重新看向两人离开的地方,眸中闪过几分思虑,“但凡事皆有万一,眼见不一定为实。”
见其如此执着,巫相和轻笑,出声调侃:“人家流景是因为那人重要才如此在意,你又不认识他,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莫不是,你看上他了?”
闻言,何不归白了巫相和一眼,暗骂一声“老不知羞”。
见巫相和还笑,何不归不乐意了,他双手抱臂,怼道:“还笑得乐呵呢,不是打包票给人治病治好的,这么久了,还没点反应,你可别把巫~神~医~这招牌给砸了。”
“巫神医”三字,他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知晓何不归是指江浸月之事,巫相和倒是收敛了笑意。可半晌,他却摊手作出无奈样。
“我就一个普普通通的赤脚大夫,治得了伤筋动骨跌打损伤,可治不得心病。他若不愿,吃再多药都没用。”
说罢,巫相和看向何不归的眼中竟带了几分深意,“咦,你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这招牌砸不砸的,于你而言也不重要,怎的比我还着急。”
闻言,何不归睨了他一眼,微微咬牙道:“呵,我巫族擅医,你如今又占了这层身份,事关我巫族声誉,如何随意让你败坏。”
“嗐~,你不信我,但也不能不信巫族巫术啊。”巫相和半点不心虚,一番话将何不归怼得哑口无言。
何不归颇为气恼地冷哼一声,扭头不再言语。
见此,巫相和终于收下那副玩闹的笑脸,若有所思问道:“所以……少族长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何不归又瞥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回话,拾阶走上二楼,目视远方。
良久,他才出声道:“只还记得参军之后的事,关于参军之前已没有任何印象。”
听此,巫相和轻抿了一下唇,又问:“……连我都不记得,怎的平白相信我?”
巫族七十二阴魂都交在巫相和手中,若非信任,何不归断不会如此行事。
何不归闻言回头,第一次这般仔细端详着巫相和的样貌。
眼前之人骨相极佳,眉眼英挺,薄唇点绛,虽不是极为惊艳的美人相,但也是一番好颜色。
这人,明明是陌生的,可何不归总觉有一丝熟悉,想来他们之前应是相识的。
但默契的,对于此事他没问,巫相和也没说。
思索一番,何不归才给出答案,“你明知晓答案,又何故问我。”
“行叭。”巫相和无奈摊手,转眼看向不归陵的方向,忽又道:“所以……你还记得高绥?”
“高绥?!”何不归怔住,眼底浮现复杂又茫然的神色,“高绥……我应当记得他?”
巫相和轻嗤一声,道:“高绥,西蜀声名赫赫的兰陵国师。二十五年前那场亡国战局,可是由他扭转的。
若要论外人所知晓的关系,你们当是战友才是,而且……”
说到关键处,巫相和却戛然而止。
“而且什么?”何不归蹙眉。
巫相和唇角仍旧噙着笑,可神色却是冷了下来,“而且,这整整二十五年,他每年都会去不归陵祭拜你们这些战死沙场的亡魂,风雨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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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记得的,”刹那间,巫相和音色变得阴冷,直视何不归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毕竟没有他,……你们本都不必死!”
何不归怔住,眼中的茫然又多了几分,他嗫嚅,却不知如何开口。
而巫相和显然也没想能得到回复,他微垂眼帘,转身朝二楼尽头的灯房走去。
“想不起来就算了,忘了也好,省得又干混事,还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何不归满脑子问号,快步跟上巫相和,不甘反驳道:“巫相和,你说谁干混事呢……”
仍旧在为扎完整纸灯笼而挣扎的拂厄,他左右看看那相继离去的四人,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编织手中四不像的灯笼架子。
唤兰因怨魂厉鬼执念消除而盛开,可为生灵醒魂稳神,助其脱离痴境,神台清明。
按道理,唤兰佐以巫相和特制的七色安神香,江浸月醒来后便能神识清醒。
但意外的是,他只是从一副单纯好骗的模样变得沉默寡言,仍旧不改痴性,时时粘着江夜雪。
所以,当在婆娑河畔,江夜雪发现江浸月一直偷偷跟在他身后时,他终是停住步子,敛下身上的煞气,继续扮演江浸月眼中的“好哥哥”。
将受伤的右手掩于身后,江夜雪回头勉强挤出平静的笑来:“不是去找拂厄编竹子吗,怎么跟过来了,是哪里不懂?”
江浸月视线本就一直在江夜雪右手上,见其藏起来这才挪开。
没有回答江夜雪,他直接从芥子袋中取出一瓶青瓷药膏,沉默开口:“续灵膏,能塑骨续筋,擦完就不疼了。”
少年真挚纯然的目光让江夜雪面上的笑一滞,视线下移落在续灵膏上,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接过续灵膏,江夜雪心中不禁轻笑:现在赠药,也不知道醒来后又该如何恶语贬责。
心中是这样想的,可他却对少年笑道:“小月,帮我上药吧。”
许是在不归陵魂力消耗过度的原因,回到肉体以后,江夜雪总感觉格外疲惫,今日又逢这么一遭,他着实累了。
现在有个免费的劳动力在,不用白不用,毕竟他都照顾江浸月这么些时日了,讨回一点也不是不可。
江夜雪觉得他想得没啥问题,但江浸月不知为何却怔愣了一瞬,旋即才僵硬地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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