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台风过境后的东吴市飘着细雨。
吴欢站在临江钢铁厂3号高炉前,工装靴陷在泛着金属光泽的泥泞里。老周蹲在地上,用树枝拨开一片铁锈色的积水,露出下方被腐蚀得发白的混凝土。
"就是这里。"老周的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铰链,"老厅长当年标记的排污暗管。"
他掏出一张泛黄的手绘地图,边缘还沾着褐色的污渍。图纸上红色虚线标注的管线,与吴欢手机里刚收到的匿名图纸完全一样。
"二十年前这下面埋的是电镀厂。"老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现在连着钢厂的酸洗车间。"
远处传来汽车急刹声。吴欢回头,看见三辆中巴车顶着"中央巡视组"的牌子驶入厂区,后面跟着七八辆闪着警灯的公务车。
"吴书记!"李明小跑过来,西装下摆溅满泥点,"巡视组提前到了,林副省长正在路上......"
话音未落,厂区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吴欢看到工人们像受惊的蚁群从各车间涌出,推着载满钢卷的平板车往仓库狂奔。
一个戴安全帽的监工正对着对讲机吼叫:"3号炉停产!清空酸洗线!"
巡视组组长张正平已经下了车,这位以铁面着称的老纪检正仰头看着高炉上空突然变色的烟囱——浓黑的烟柱正在转成淡淡的白色。
"科技很先进嘛。"张正平对匆匆赶来的厂长笑了笑,"我们车子刚进大门,排污指标就达标了?"
吴欢注意到厂长耳麦里传出细微的电流杂音,那是有人在远程指挥。
"领导,这是我们的中央控制室。"厂长擦着汗引路,"所有数据实时上传省环保厅......"
张正平突然转向吴欢:"吴书记,你觉得这家企业排污达标了吗?"
这个问题像记闷棍砸在胸口。没等吴欢回答,老周手里的树枝突然"咔嚓"折断——积水下的混凝土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
"小心!"
地面塌陷的瞬间,吴欢拽着老周滚到一旁。直径两米的黑洞里,泛着泡沫的紫黑色污水正从断裂的管道喷涌而出,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刺鼻的氰化物味道。
"这就是实时上传的达标废水?"张正平捂住口鼻,示意巡视组摄影师取证。闪光灯亮起时,吴欢看到裂缝边缘的混凝土断面异常光滑——这是新近切割的痕迹。
林文杰的奥迪A6这时才姗姗来迟。他下车时西装笔挺,连皮鞋都没沾湿,显然早就知道厂区哪条路没积水。
"张组长受惊了。"林文杰递上口罩,"这是历史遗留的地下管网泄漏,我们正在......"
"正在毁灭证据?"张正平指着远处正在撤离的工程车,车斗里明显装着切割设备。
突然,老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他扑到林文杰面前,死死盯着对方无名指上的疤痕——那道像蜈蚣一样爬在指节的陈旧伤疤。
"2003年7月16日,"老周的声音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你在环保厅机房用数据线勒死了老厅长。"
林文杰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只是慢慢摘下了手套:"这位老同志是不是有妄想症?"
吴欢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沈国华发来的照片上,母亲病床前站着穿白大褂的刘主任,而床头柜上摆着瓶标签被刻意对准镜头的药——德国蒂森克虏伯子公司生产的免疫抑制剂。
"吴书记!"厂区另一端突然传来呼喊。李明站在酸洗车间门口,手里举着个闪着蓝光的物件——正是余永良消失的录音笔。
林文杰突然笑了:"吴书记啊,你知道为什么当年老厅长非要查电镀厂吗?"他凑近吴欢耳边,"因为那下面埋着比污染更可怕的东西。"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吴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现老周不见了。酸洗车间方向传来金属撞击的巨响,接着是李明的惊呼:"地下管道有人!"
巡视组的摄像机立刻转向声源处。所有人都看到,老周浑身是血地从排水井爬出来,手里攥着个锈蚀的铁盒。
"老厅长的U盘......"老周跪倒在积水里,铁盒滚落到吴欢脚边,"他死前......藏在空调外机......"
林文杰的保镖突然冲上前,但张正平更快。老纪检一把扣住林文杰的手腕:"林省长,不介意和我们回招待所聊聊吧?"
铁盒里的U盘已经氧化发黑,但还能辨认出刻着的日期:2003.7.15——老厅长死亡前一天。
回程车上,吴欢接到了医院电话。余永良醒了,但出现了严重的顺行性遗忘——他只记得1994年大学时代的事。
"有意思的是,"医生补充,"病人一直重复一组数字:。"
吴欢握紧了方向盘。这是他们的毕业合影日期,也是余永良保险箱密码。
后视镜里,临江钢铁厂的烟囱又开始冒出黑烟。电台突然插播紧急新闻:沈国华书记因"健康原因"即日进京,职务暂由林文杰副省长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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