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看了,”苏韵卿轻声回应,“若查出线索,早有人魂赴黄泉;想来这所谓供词皆死无对证,无法顺藤摸瓜;抑或是摸到了动不得的人,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君信臣,是恩;臣乞君深信,是执惘。臣所言皆自肺腑,既立回宣和殿,日后纵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无怨无尤。”
“满口君臣,倒是朕自作多情了。”舒凌的话音透着落寞,自顾自走去了御案后落座,“方才朕冲动了,苏卿多多体谅才是。日后君是君臣是臣,苏卿切记照管好自己的身子,为朕分忧解难。红鸾,卷宗撤了,莫扰了苏卿心神,误了政事。”
当下时局,苏韵卿心知肚明,舒凌绝不会轻易弃了她。
毕竟如此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的阁臣再寻不见第二个。大相公离世,几位宰辅明争暗斗的试图上位,正是局势最晦暗的关头。
她今时留下,为护萧郁蘅在乱局中多一耳目,为李公临终时仍关怀国是的襟怀,为朝堂少一分相权动荡的血雨腥风,唯独不为舒凌虚伪的,可有可无,用之则在的“师徒”情分。
红鸾冷着脸,满心不甘的端着苏韵卿不曾触碰一下的案卷转身离去。
苏韵卿依旧淡然,绕过小桌,坐在自己的位置,静默的完成自己的差事,君臣之间除了公事,不会多言一字。
后来的每一日皆是如此,表象的确风平浪静。
直到腊月中旬已过,京中突然传唱起一首童谣:
“高阳隐,称天下,总角宴宴太白现。”
说是童谣,只有一句,更似谶言。
苏韵卿听得这句话时,面色陡然冷了下来,顿觉脊背寒凉。
苏氏之先,出于高阳;高阳之子,名曰“称”,此语直指苏家;所谓称天下,亦有称量天下之意,非权臣不可得;高阳又可理解为红日,太白乃一夜星,自古与红日、紫微星相冲,也指女子主政。
总角乃是小儿代指,宴与燕音同,很容易被人联想到萧郁蘅的封号。所谓“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有人是要借后两句点明苏韵卿与萧郁蘅总角之交,相知相依。
高阳隐,可以说是苏氏没落,也可以理解为帝王式微;而后面,最容易解读的,便成了苏家女与另一女子自幼关系亲密,日后共成大业,威胁现任君主之意。
但凡是处于权力中心的,都会明白这话杀人诛心,直指萧郁蘅和苏韵卿。挑拨的不是旁人,而是舒凌这个帝王的猜忌。
偏生帝王对这些谶纬之言,自然的会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史书上,因此断送性命的大有人在,这样的人从来不会有后人为其鸣冤叫屈。
如此手段,可谓是摊着史书明牌较量,还让人无可奈何。
听得童谣的当晚,苏韵卿遣了芷兰去给公主府送点心,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交到萧郁蘅手里,说是她亲手做的。
一碟蟹黄酥摆在几案,萧郁蘅百思不解,苏韵卿不会下厨便罢,更该不会做什么自身吃不得的“蟹黄”。
盯着糕点审视良久,萧郁蘅脑海中灵光乍现,直接将糕点揉捏的稀碎,翻翻找找的,从一堆蟹黄里拎了个细小的纸条,苍蝇腿一样的小字入眼:“谣毒,勿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