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翰林院的结果出来,果然西川路士子明显被压低了等级,而淮南路士子却虚抬了等级。
这个结果一出,士子们群情激愤,聚在宫城外讨要说法。
彭相身为主考官是不参与阅卷的,他咬死了只认一个失察的罪。
霍巡对此早有准备,可还没等他开始发难,谏议大夫常泓先站了出来。
他铿锵有力地驳斥了彭相的辩白,还掏出了许多证据,其中不乏彭相授意的原始书信,条理清晰地将这场舞弊的主谋、涉案官员、作弊手段由头到尾地抖落了出来。
百官皆惊呆了。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摆开了证据,上头就是想保彭相也保不住了。
彭相更是气血上涌,险些晕过去。
这样周详的内情除了他的人就只有徐复祯知道。她怎么敢转手就把他卖了,还是卖给新党的人?
他脑子嗡嗡的,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这个出卖他的贱人拉下去陪葬。
他大吼一声,跳上殿台直扑徐复祯。
她吓了一跳,被他抓住了衣角,四周的内侍立刻上前制住彭相。
徐复祯却在推搡中跌下台阶,她立刻感到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痛,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殿内百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竟没人上前去扶她。
徐复祯有些难堪地抬起头,见霍巡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却没有过来扶她的意思。
她抿紧嘴唇,手臂支撑着冰凉的地面,努力想要站起身,忽然有人搀住她的胳膊,有力地将她拉了起来。
徐复祯回头一看,扶她的人竟是秦萧。
而她此刻扭伤了脚,任是再讨厌他,也不得不虚扶着他才能站稳,那依偎的姿态看上去就分外亲密。而霍巡就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使她更感到双重的难受。
殿台上的彭相已经被制住,太后唤人过来将他及涉案的官员押入诏狱,由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礼部尚书共同主审这桩案件。
彭相的倒台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由这桩案件牵扯出他许多罪状,又牵连到许多旧党官员,朝里开始了一轮大清洗。
周家虽恼怒徐复祯自作主张,然而为避免成王坐大,他们也只得帮着她把常泓扶起来。
常泓因检举彭相有功,在朝堂和士林中声名大盛。如今又有了太后的支持,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因这桩震动朝野的舞弊案,四月的殿试草草结束。朝廷了结舞弊案后,又忙着清算彭相的党羽,建兴二年的夏天在兵荒马乱中度过了。
如今相位空缺,由副相程智顶上了。因此空缺出来的参知政事,却成了太后和成王的必争之位。
不必说,成王肯定要让霍巡当这个参知政事。
可是徐复祯要让常泓来当。他当上副相,新党的主张便不必依附成王,那些人自然也成为她的人了。
在舞弊案中她能占得先机是因为利用了彭相的信任,然而这次的副相之争,却是实打实的对决,没有讨巧可言。
她知道这回霍
巡不会再让她了,因此更是卯足了劲要拿下这一城。
论功勋和官阶,霍巡都要高于常泓;然而常泓如今有新党和士族的拥戴,又有太后的支持,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小皇帝却悄悄对她说:“女史,朕想让少师当副相。”
徐复祯气得牙痒痒。少师少师,少师如今在对面打你呢!
她哄小皇帝:“少师当了副相,更没空来给皇上讲书了!”
小皇帝听了只好作罢。
徐复祯这些日子绞尽脑汁地为常泓谋划,生怕他拿不到参知政事的位置,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霍巡自请外放西川路转运使的奏折。
徐复祯一下子呆住了。
这纸奏折,让她这些天的努力好像一拳打到了空气里。她卯足了劲跟他作对,她的爱与恨,原来他通通没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远远地避开她。
徐复祯立刻打回了这张奏折。
然而太后罕见地跟她唱了反调,准了他的奏请。
如今谁都知道成王最倚重的就是霍巡。让他外任就是调虎离山,副相自然也就落到了常泓头上。这样的好事太后自然不会犯糊涂。
徐复祯何尝不知?然而她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放他走,哪怕是让出副相的位置给他。
她知道西川路如今很不太平。
西川路紧邻着西羌,自平贞朝跟西羌打过一仗后,已和平了十几年。然而一个月前老西羌王身故,如今西羌正逢内乱,扰得西川路也不得安宁。
这几个月来,她虽然一直和他冷战着,可每日上朝都能见到他,反而并没有很真切的失去他的感觉。
她乐于在朝堂上给他添堵,乐于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他在关心她的证据。她觉得总有一天他会后悔,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直到他要去西川路——她彻底慌了神。既担心他是真的放弃她了,又担心他在蜀中会遭遇什么不测。
可太后已经准了他的奏请,她要挽留就只能亲自去找他了。时隔数月,徐复祯重新踏进霍府,并在书房堵到了他。
她怒气冲冲地质问:“为什么要自请外放?”
霍巡看着她的怒容,平静地说道:“西羌如今正内战,王爷怕蜀中生乱,命我回去镇守。”
她不甘心地问道:“别人守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