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祯闻言理了理衣襟,这才发现她还散着长发,脑袋上还鼓着个包,哪里是能见人的样子?
她顿时没好气道:“去不了。”
至于要怎么跟沈众解释,那是沈珺这个始作俑者的事。
不过顿了顿,她还是吩咐了他一句:“你去告诉沈将军,军需明日就到,让他明早辰时叫上各位将官到南城门去迎接。”
沈珺讪讪退下了。可是被他这么一打搅,什么旖旎氛围也没有了。这时霍巡也起身要离开,他还有别的事要办,只让她先在这里好好歇着。
徐复祯连日车马劳顿,其实也疲惫得不行,待他们一离开,爬上床榻
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外头的天色已经擦黑,一个士兵送晚膳过来——说是晚膳,其实就是两个白肉胡饼配一壶粗茶。
她这两年虽说能吃苦多了,唯独在饮食上挑剔些,碰到不合胃口的吃食情愿饿肚子。因此她只是啃了两口胡饼,又喝半盏茶水便撇开了。
她撩开了窗帘往外瞧,军营里处处点着火把,五步一哨,十步一营,热闹得倒有些像京城年节时的街道,那硝烟的气息,闻起来跟烟火也很相似。
徐复祯有心逛一逛军营,又觉得不大方便,只好从扒着窗帘往外瞧。
瞧了一会儿,蓦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来。她心中一喜,忙放下了帘子,重新爬回床榻上装睡。
不多时帐里传来窸窣的轻响,徐复祯知道是霍巡进来了,愈发闭紧眼睛。
他摸着黑走到了近前,半坐在床榻边沿静了半晌。徐复祯觉得他可能在看她,睫毛不由轻轻颤了颤,好在黑暗里他应当看不出来。
又过了半刻钟,只听得“呲喇”一声细响,眼皮便黄濛濛地亮了起来,是他把烛火点起来了。
帐子里点了灯,可是便再没动静。难道他又出去了?
徐复祯装了一会儿睡便开始头晕起来,她悄悄张开眼,未料他搬了张马扎坐在床畔,正微微笑着看她。
四目相对之下,徐复祯顿时大窘,慌忙转过身去把脸埋进氅衣里——她不愿意盖军营的被褥,用那件氅衣给自己当被子。
霍巡好笑地拨了拨她的肩头,温言道:“不饿么?起来吃点东西。”
徐复祯不肯转身:“不好吃。”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让人进城买了金丝肚羹和一打栗子糕来给你吃,也不要么?”
代州正打着仗,城里的街市萧条了许多,便是这两样东西也是转了好久才买到,否则不至于这么晚才送过来。
徐复祯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腹中饥饿,便搁下了方才那点难为情,从榻上坐了起来。
霍巡打开桌上的食盒,取了金丝肚羹出来给她吃。那碗肚羹呼呼地冒着热气,味道虽比不上京城的,却也差强人意。
徐复祯一口一口地吃着,见他只是在一旁看着,便问道:“你不吃么?”
霍巡顺手拿过她方才啃了两口的胡饼吃了起来。
徐复祯一惊,忙道:“吃过的……”
“我不嫌弃。”
“可是、可是冷了。”
他摇摇头:“冷了也能吃。”
见她还想说话,他又补了一句:“军营里不兴浪费的。”
徐复祯讪讪。
霍巡陪着慢慢把那两个胡饼吃完,见她也吃完了碗里的肚羹,又取出一块栗子糕给她吃,一边叮嘱道:“你今晚吃两块,剩两块明早吃。先放在火盆上煨热了再吃。营帐外有士兵值守,有什么事就叫人。”
徐复祯茫然地点着头,突然反应过来:“你要走了么?”
霍巡“嗯”一声站起来,又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
次日凌晨,徐复祯早早地起来洗漱过,一摸后脑的鼓包小了点,她忿忿骂了沈珺两句,随意挽了个单螺髻,穿戴整齐出了营帐,却发现沈众已经领着一群将官在外头等她了。
见到徐复祯,他急急上前问:“监察使,我们的军需是不是今日就能到?”
徐复祯瞧着他那焦灼的神情,这才知道原来河东军的粮草即将告罄。
她生出些不合时宜的欢喜来:当下物资越是匮乏,等补给送进城的时候才越显出她的可贵呢。
辰时一刻,徐复祯和沈众等一众将官登临代州南城门的城楼。
沈众极目眺望着远处官道的消失点,心里不由忐忑起来。
要说都怪朝廷折腾出什么新政来,把河东路的长官大换血。从前那个姓赵的,虽说是个钻营小人,好歹当转运使比他那个大哥靠谱。
如今河东军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身旁这个小姑娘身上,尽管她一再保证军需已经筹措到位,他心中还是不免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那官道的消失点还未有动静,远处已经依稀传来了马蹄的声响。
沈众听声辨位,认出那声音距此至少还有十里远——可是十里外的声音传到这里,那得是什么样的规模?
沈众暗自心惊,他身后的将官也低声议论起来。
那声音渐渐地重起来,仿佛涌动的海潮,竟有连绵不绝之势。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可以感觉脚下的城楼在随着那排山倒海的声音震颤起来。
沈众稳住心神,倘若不是确定南城门面向河东腹地,他都要疑心是北狄人打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