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外的花树开满了一蓬蓬艳丽的紫薇花,斜阳透过繁密的花叶照在连廊上,拉伸出一道道明暗错杂的阴影。
徐夫人踩着那一道道光影往屋里走,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一个普通的黄昏,她刚从母亲那里离开,穿过连廊走回自己的屋里。
她记得屋子西向开了四扇隔窗,落日西斜的时候,余晖正好可以从窗子里照进屋里,琉璃地砖像洒了金的湖面,粼粼地闪。
徐夫人正站在窗外,循着记忆里的画面,轻轻拉开了窗扇朝里头望去。
余曛果然透过半开的窗户照进一段金晖,斜斜地铺在地板上,直直延伸向里头的床帏。软烟罗纱帐半悬在金钩上,将床帏间的景象不加遮挡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一个年轻男子侧坐在床畔,正低头亲吻着床上沉睡的少女。
察觉到窗外的来人,他抬起眼眸,夕阳直射在他清透的眸子上,呈现出乌金色的光泽。
那清俊的脸庞跟徐夫人那日在乾清宫见到的少师大人重合在一起,只是此刻的面容多了些缱绻的柔情。
徐夫人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血都涌上大脑,手指紧紧攀着窗扇才勉强站稳身形。
竟然在她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如珍似宝养大的侄女,竟在自己屋里被人非礼,那些丫鬟,都是摆设吗?
倘若她不认得霍巡便罢了,只当他是个登徒子;可这位霍公子,不是说他有了婚约,要为了那姑娘不再说亲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祯儿的屋子里,还对她做这么亲密的举动!
第95章
徐夫人惊怒交加之下,一时气血上涌,眼前黑了过去。意识模糊之间,有人搀着她进了屋子,扶她在圈椅上坐下了。
徐夫人缓了一口气才睁开眼,见霍巡已站在她面前撩袍跪地,对她行了个晚辈对亲长的大礼。
徐夫人侧身避过了他的礼,却是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霍巡没有躲避,生生挨了这一巴掌,白璧般的脸颊立时浮起淡红的印痕。
“你、你!”徐夫人指尖颤抖地点着霍巡,气得说不出话来。
霍巡缓缓开口道:“晚辈口中不愿始乱终弃的那位姑娘,就是徐姑娘。夫人今日所见,晚辈不会推脱,但请夫人成全。”
徐夫人脑袋“嗡”的一声,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霍巡口中的那桩婚约,女主角就是她的侄女。而她可惜不能跟祯儿说亲的这位霍公子,正是对祯儿一往情深。
这样的事落到别人头上,她多少要赞一句“天赐良缘”,可要是落到她侄女的头上……真是奇耻大辱!她养在深闺里的侄女儿,怎么会跟外男暗通款曲?
徐夫人忽然想起来,三年前徐复祯生了一场病,她从水岚口中得知秦萧手下有个门客冒犯徐复祯的事,后来听说秦萧解决了便没再过问。
原来那个登徒子就是他!
“你!”徐夫人咬牙,“是你引诱了她!”
霍巡不作辩解,只当认下了她的指控。
“我就说祯儿跟宗之那么要好,她怎么突然会要闹着解婚约!你、你怎么敢!”
霍巡望着眼前这个怒容满面的贵妇人,忽然意识到她不仅是徐复祯的姑母,更是秦萧的母亲,是给他们从小定下婚约的人。他想要得到这位夫人的认可,恐怕是不易。
然而他仍旧镇静自若地说道:“祯儿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倘若秦世子值得托付,我想她不会另择他人。”
他的话一下子令徐夫人哑了火。
秦萧是对不起徐复祯,可是、可是她怎么就跟霍巡私定了终身?徐夫人声音颤抖着:“她怎么会跟你有了婚约!”
霍巡诚恳地解释:“婚约一说,只是为了杜绝旁人给我说亲的心思。虽则未能与徐姑娘立下一纸婚约,但晚辈心中非徐姑娘不娶,故而不算诳语。”
徐夫人神色复杂地望着霍巡。他引诱祯儿之事固然可恨,然而他为了她这破釜沉舟的勇气又实在令人动容。
她心中虽松动,面上仍是一派冷肃:“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霍巡轻声道:“夫人放心,晚辈还没有那么混账。”
徐夫人心中长吁了一口气。倘若他们真的有了苟且,她反而不能把侄女托付给这样的人。
“你是哪年生人?”
“丙寅年。”
徐夫人心中算着日子,丙寅年,他比祯儿还要大五岁。
“家里还有什么人?”
“只有晚辈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