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祯一边听着,一边心里给霍巡喝彩。待霍巡取得压倒性胜利时,她才觉出不对劲来:霍巡可是她的对家呢!
熊载良是彭相的得意门生,吏部更是彭相的大本营。前世霍巡用了几个月时间就把彭相架空了,果然他今天一上任就要开始拔彭相的爪牙。
徐复祯悄眼去瞧彭相,果然见他的脸黑成了锅底。
最后议定熊载良罢职待罪,由成王指派了一个官员暂领吏部侍郎之职。
退朝以后,徐复祯去了值房,命令值房的书吏:立刻去御史台把霍中丞叫过来。
那书吏虽不上朝,消息却是最灵通的,一早知道朝班上霍中丞把彭相的人弹劾了。如今听徐复祯传召霍中丞,只当她是要问罪,分毫不敢怠慢,连忙去把人请了过来。
徐复祯在偏厅里等着霍巡。
大名府的事,她不敢轻易拿主意。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霍巡可靠一点,想找他讨个主意;二来,也为了试探成王究竟跟河堤决口有无关系。
不多时,霍巡打了帘子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早朝时凛冽冷肃的气息,一进来,先周谨地跟她见了礼。
徐复祯于是请他坐下,又命书吏进来倒了茶。那书吏退下后,徐复祯却也不说话,只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
饶是霍巡这么沉得住气的人,在那双秋水剪瞳的注视下也要败下阵来。
他清咳了一声,道:“徐尚宫,不知此番传召所为何事?”
徐复祯忽然嘴角一撇,道:“我要跟我的介陵谈事,不要跟霍中丞谈。”
霍巡忍不住微笑,于是将官帽取下来放在一旁的几案上,顺着她道:“那好。祯儿和我谈的事,霍中丞一概不知。”
徐复祯这才展颜,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将手里的羊皮卷轴递了过去。
霍巡接过来展开一看,竟是大名府的舆图。
徐复祯也不说话,只静静站在霍巡身侧,凝视着他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霍巡见她不说话,便缓缓开口道:“大名府是河北东路的治所,有七万顷耕地,是我朝北境的军事重镇、粮仓和漕运要塞。”
徐复祯见他神色无异,便紧接着问道:“那你说,大名府最重要的地方在哪?”
霍巡于是指了两处关隘与一处大堤,刚要解释,徐复祯已先开口问道:“这处河堤重要在哪?”
“位置很险要。”霍巡道,“这处河堤是西渠汇入黄河的要道,下游有上万顷耕地和十数万人口。”
徐复祯见他这么了如指掌,不免疑心他是做过功课,于是试探地问道:“那要是开闸放洪,岂不是……”
霍巡哭笑不得:“这处河堤就是为了截流防洪而修建的。若是放洪,下游的耕地和百姓都要被淹,后果不堪设想。”
徐复祯见他神情坦荡,并不像有所预谋,这才放下心来。
她走到霍巡身后,微微俯身看着他手里的舆图,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在那处河堤上一比:“那要是河堤决口了呢?洪水一来,岂不是断了下游的生路?”
她俯身说话的时候落下一绺发丝,轻轻拂着霍巡的脸庞,似有若无的刺挠分走了他的心神。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都水监在汛期前会检查的,一般不会决口。”
徐复祯有些着急:“可是今年下了很久的暴雨,水位太高把河堤都冲塌了。”
霍巡正轻轻笼住颊侧的发丝,一听徐复祯的话,不由抬眸看她:“谁告诉你的?”
徐复祯犹犹豫豫道:“我梦到的。”
她怕霍巡不相信,便跟他细讲了记忆中前世洪水的细节,末了又道:“我的梦很灵验的。”
霍巡听她讲的那些细节,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却不忘调侃她:“那你有没有梦到过,我们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徐复祯脸一红,又有些沮丧。她前世跟霍巡是错过了的。
她沉默一瞬,自我安慰似的说道:“我的梦都是坏事情。好事是梦不到的。”
霍巡察觉到了她的低落,便轻轻握住她的手。徐复祯顺势俯低身子,用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肩颈,将脸颊贴在他的脸上蹭了蹭。
霍巡心中意动,一转过头,颊侧的如兰幽芬却突然远离了。徐复祯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只有耳尖留着一点绯红。
见他望过来,她欲盖弥彰似的引回正题:“依你之见,这事该怎么办呢?”
霍巡敛起神思,沉吟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应该立即让都水监检查河堤,若有隐患,则立刻调派河北军撤走西渠河堤下游的百姓,其中壮年者征作丁夫,协助河埽司加固堤坝。”
徐复祯犹豫道:“若是人都撤走了,河堤却没有决口呢?”
霍巡笑道:“那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徐复祯豁然开朗。是啊,她怎么还怕人撤走了堤却没有决呢?真是当局者迷了。